第1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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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两人虽然同行,碍着有长辈们在,只怕连一面都见不得呢。
明鸾偷笑着斜她一眼,啧啧两声,结果换得玉翟又伸手来掐,疼得她叫出声来。
第二日十六,章放带着女儿玉翟与周姨娘二人,并家人几房、丫头婆子若干、长随十人,还有同行的柳家兄弟俩,坐车骑马,浩浩荡荡一行人告别了家人,离开了京城,走上了前往广州赴任的道路。这一日,安国侯府的文龙也带着妹妹元凤过来相送了。
自打章敬去了杭州,长房一任事宜,都是由其长子文龙出面办的。再过两日,喜姨娘要往杭州去,也是文龙亲自护送。因为担心他离京期间,府中留下来的都是女眷,没个男人支撑,会多有不便,所以文龙今日过来,还顺便请托了陈氏帮忙照看家中。毕竟袁氏是个孕妇,元凤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儿,有很多事都不懂,喜姨娘不在时,若有陈氏帮着照看,就能轻省许多。
陈氏自然不会拒绝,请示过公公章寂后,便与文龙元凤兄妹约定,隔一日往安国侯府去一次,也不多管别的,只是坐着看元凤料理家务,若有什么不妥之处,再出言提醒,另外还要帮忙照看袁氏的起居饮食,有什么忌讳的东西,就时时提点着。有了陈氏帮忙,元凤顿时松了口气。袁氏也十分感激,三不五时命人送了东西到南乡侯府来,有时是孝敬老人的,有时是送东西给陈氏与林氏,规矩都照着妯娌间交往的来,偶尔也会给小辈们送点好玩的好吃的。
陈氏与林氏虽觉得袁氏名份只是二房,却舀她们当正经妯娌看待,有些不合适,但想到袁氏如今在长房的地位,也知道她这二房跟正房没两样,至于正房沈氏,早就象活死人一般,纯粹占着名份罢了。因见正房的亲生儿女也不觉得有不妥,她们也就不跟袁氏计较了,除了看在她腹中骨肉的份上,把该照应的照应到了,其他时候待她也就是淡淡的,不远不近。
不过,正因为两府之间恢复了正常来往,有不少小道消息倒是传到了明鸾耳中。她如今没了二堂姐这个玩伴,两个小堂弟又年纪太小沟通不良,家中庶务早已上手,没什么可挑战之处,而朱翰这又正忙着国婚,已许久不曾上门,也不曾给她来过信了,她正是无聊的时候,听八卦就成了难得的消遣。
据说章敬去杭州上任时,沈氏是不肯跟着去的,只说不放心皇帝,也不放心留在京中的儿女,章敬明说这是圣旨,她还不信,最后她是被灌了一碗药,昏睡着被人用马车送到码头,然后被送上船的。章敬走水路赴任,倒是不用担心她醒来后闹腾,还能折返京城。他们这一去,转眼已经有大半月了,倒是安静得很,也不曾听说有什么坏消息传来。
沈氏这一去,沈家父女就失了主心骨,开始还有些不敢相信传言,坐了车悄悄到安国侯府大门前张望,叫门房的人认出来,报给袁氏知道。当时喜姨娘还在,也不顾自己正坐着月子,直命家人打出门来,将他们赶走。
后来喜姨娘离开了,他们得了消息,又再上门去,由沈昭容出面找元凤说话,只当是表姐妹们联络感情。元凤没理会,心里只记着自己差一点因为这个表妹丢了好好的亲事,命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四匹布,就当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一般打发了。门房上还舀这个当作自家大小姐善良仁慈的例子到处宣扬,沈家父女气得直吐血,却也无计可施。
朝中如今再无人说起沈家女入宫为妃之事,而随着国婚的临近,李家、石家与张家都在准备女儿入宫之事,家中管事出入各大街小巷蘀三位贵主儿采买嫁妆,连陪嫁的侍女的行头都精心备就。每日里小道消息满天飞,不是这家买了什么精致珍贵的首饰,就是那家得了花样少见的珍贵衣料,沈昭容总是忍不住派下人到市面上打听这些,听完了,心里就象猫爪子挠过似的,再想想自己个儿的处境,心情越发坏了。
可是心情再坏,她也想不出办法来。现在皇帝完全不派人去看他们了,连原先按月送来的银米,也都断了供给,他们只能靠那一千两的老底吃喝,原本还很宽裕的日子开始有些窘迫了。
那些曾经因为他们与皇帝的亲戚关系高看他们一眼的达官贵人,如今连眼角都不瞥他们一下,甚至还有一个暴发的小官和一家商户,跑来向沈儒平提亲,前者想给自家不成材的儿子求娶沈昭容,后者想将守寡的妹子嫁给沈儒平做续弦,气得沈昭容命人直接将人赶出去。那两家人自觉失了脸面,在沈家门前吵嚷一番,惹得无数人围观。可饶是如此,皇宫方面也没有任何反应。沈昭容的心都凉了,总算开始明白,皇帝大概是真的没打算纳她为妃,心中更加嫉恨,几乎忍不住要诅咒那几位有幸入宫为后为妃的姑娘一番。
转眼,时间就来到了十月,秋高气爽,京城里的人已经换上了薄薄的棉袄儿。大明开国以来第一桩皇帝大婚,在初十这一天拉开了序幕。
第59章 暗涌
说是国婚,其实明鸾是看不到的。那一日大半个京城都戒严了,皇城前那一大片地儿,各处部衙官署,以及从皇宫通向李家的沿路大道,全都清了道,有专人洒水清扫,布置围幔,每隔十尺就有一名禁卫军把守着,可以说是水泄不通。
所谓皇帝大婚,老百姓在路旁欢乐围观这种事也是不可能发生的。老百姓们要乐呵,也只是在外城,内城里连闲杂人等都不许放进去,内城门从三天前就开始加强了警戒。毕竟,虽然冯家的党羽大部分都落网了,忠于建文帝的人似乎也清除殆尽了,但传闻中冯家还有一个儿子带着手下潜逃在外,连建文帝本人也“下落”不明,为了确保国婚平安举行,上至燕王,下至禁卫军中的小兵,都不敢掉以轻心。
明鸾作为侯府千金,家住内城,还跟皇帝是亲戚,却也同样没有参加婚礼的资格,无他,只因为她还在孝期中。南乡侯府上下也就只有章寂是可以无须顾虑身上有服而前去参加婚礼的,但依照规矩,若他真去了,只怕就得在露天里站到天黑,才能撑完全场仪式。以他这年纪,这身体,再加上这寒风凛凛的天气,哪里受得住?因此皇帝特地开恩,免了他的义务,章寂也就乐得在家里享清静,只是心里总觉得痒痒的,想知道皇帝大婚的情形,却又没法派人去打听。
皇帝同样也免了几个年纪大的老勋贵和老臣们的义务,前者倒罢了乐得在家享福,后面那几位却死活不愿意,说是一定要看着皇帝大婚,才能安心,若皇帝不让他们参加,就是嫌弃他们了。皇帝无法,唯有由得他们去了,只是吩咐内侍时时照看着,添衣送茶。
宗室中还有几位年纪不小的藩王们在建文朝时受了大罪,如今这侄孙儿上位,虽然待他们还客气,但始终不提让他们就藩的事,也不提他们藩地里的官员任命权、开矿权、盐铁专卖权之类的事宜。他们细心一想,皇帝之父悼仁太子生前就是倡议削藩的,心里也就有数,这藩地里的大权只怕是回不来了,但瞧着小皇帝为人比建文厚道,并不苛待他们也放宽了心。若不是还有个厉害的燕王在旁镇着,让他们不敢造次,只怕他们早就向皇帝讨情去了,如今只得暂时安份待着。皇帝大婚,乃是难得的拍马屁机会,即便皇帝下旨让他们别受那罪去,他们也不愿意,纷纷拖着妻儿穿起全套大礼服撑场面去了,也是想让皇帝瞧瞧,他们有多么家大业大子孙又是多么繁茂,又多么的知礼懂规矩。若是皇帝能够因此看得上他们家的孩子,赏个爵位赐个官职,给些好处,那就是意外之喜了。为了这个,别说是十月的天,就算是正月的寒风,他们也能忍下来。
于是,在一整天加一整夜的国婚仪式结束后,京城中上至宗室藩王当朝老臣下至禁卫军士卒、宫廷内侍以及官宦人家跟车出门的长随小厮们,无论是皇城里的大空地中傻站一日的还是在皇城外的角落里傻等一日的,十个里有八个都感染了风寒京中的大夫一时间炙手可热,好几种治风寒的药材都断了货,需要紧急从京外调运。
这事儿本来与章家没什么关系,但章家两侯府现如今有两位病人一位孕妇:章寂、林氏与袁氏,三人都需要吃药补身体,京中药铺的某些药材紧俏,竟给他们带来了不少麻烦。还好给他们看诊的大夫十分机灵,果断地换上了其他有同等功效的药材,才让这次危机安然度过了,但这个小小的风波倒是让明鸾对京里的最新八卦消息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她又想念朱翰之了,以前有什么事想知道的,只要唤了他来,就能打听到消息,可自从皇帝准备大婚以来,她只匆匆见过朱翰之两面,每次都不足半个时辰,她得了消息从自己院子里跑去前厅或是正院见他,还要花上将近一刻钟呢。更别说见面时还有章寂等人在旁,她压根儿就没得到机会与他私下说话,虽然明知道这才是现下这个年代常见的情形,但她心里就总觉得空落落的,好象少了点什么。如今国婚总算结束了,朱翰之总能腾出空来跟她见面了吧?如果不是她被母亲陈氏管事严,轻易出不得门,又知道朱翰之没空闲在家里,她早跑去找人了。
但让她失望的是,皇帝大婚结束后,朝廷并不是马上就能闲下来了。大婚也就意味着成人,皇帝婚后要正式开始处理朝政,不再象以前那样,由燕王与一众老臣帮着料理。这个过程费时极长,朝廷中又是一番忙乱。朱翰之也不知是不是接了差事,每日里仍旧忙个不停,已经派人通过王宽给明鸾送了信来,说暂时还未有空过府瞧她。明鸾心里有些沮丧,但也知道自己对此无可奈何。
燕王一派对于皇帝亲政一事倒是喜闻乐见的,还十分爽快地让出了权柄,又将一应事宜交待得清清楚楚,似乎完全不见私心。老臣一派见此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难道以前真的想错了?燕王其实是个忠于皇室的好叔叔,一心要帮侄儿夺回皇位,没有半点私欲?不过他们哪怕对燕王暂且放下了心,也不可能安心将政事完全交给皇帝定夺的。对他们而言,皇帝还是个少年人呢,没经过完整的帝王教育,又没有处理朝政的经验,只怕连学问都有不足,还耳根子软容易受母族影响,若连他们这些老人也将责任抛开了,谁来看着皇帝,不让他犯错?横竖皇帝还年轻,慢慢看着学起来就是了,朝政什么的,就由他们暂时掌着吧。
皇帝对此没有吭声。婚后他看着气色还好,但似乎心情不算太妙,对朝政之事总有些心不在焉。据宫里传出来的消息,他在女色上的兴趣似乎不大,大婚以来,也就是在皇后那里待的时间长些,两位后入宫的妃嫔都只得过一两次宠幸。即使是皇后,皇帝一般也只是陪她吃饭聊家常什么的,晚上却是回自己寝宫睡的多,顶多三五天在皇后那里留宿一回罢了。
这些传闻起初还只在宫里流传,但随着皇后与两名妃子的娘家人先后入宫请安,外头的朝臣也都听说了风声,开始觉得不妥。皇帝立后选妃,是为了延绵子嗣,如果总是不宠幸后宫,哪里来的子嗣。
他们开始从各种渠道打听皇帝的情形,比如皇帝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啦,皇后和两位妃子是否不中他的意啦,是否有失礼、违礼之处啦…打听的结果却是一切如常。皇帝对皇后很是敬重,说话商量事都很和气,对两名妃子倒是冷淡些,但也没有恼她们的意思,只是见了她们,并没有多少喜色,若有哪个妃子暗示他晚上去找她们,他就随口打发了,并不肯应下。
朝臣们又开始猜测,兴许是这两名妃子不大中皇帝的意,才会受了冷待。也有人猜测皇帝对皇后更亲近,也许是为了尽早诞下嫡出的皇嗣。皇帝本身就是嫡长子的嫡长子,最是名正言顺不过了,会有这种想法也是正常的,更是合乎礼教的。朝臣们又暂时安了心。
不过理解是一回事,接受又是另一回事。过后有不少人回过神来,又觉得不是滋味了。谁不知道娶妻之后就该让妻子先生下嫡长子才是正道?但他们自家女儿也在宫里做妃子呢!难不成就真的眼睁睁看着皇后先生下皇嗣,她们却都要往后靠?谁知道皇后几时才能有孕?即便有孕,也不知是男是女,若等到她了儿子,其他妃子才能承孕,这要等到猴年马月呢?!
老臣一派与建文旧臣一派都开始动起了歪心思:若自家送去的女儿当真不讨皇帝的喜欢,皇后又无可挑剔之处,那就只能再另选佳人,伺机送入宫中承宠了。无论如何,他们都需要一位皇子在手!
京城中再次暗潮涌动,连一向安静守孝的章家也都被惊动了。石家姑老太太亲自上门来看望哥哥,就提到石家最近遇上的一桩糟心事儿:临国公石老爷子给大孙子看好了一户人家的姑娘,才貌都是上上之选,人品也好,温柔贤淑,正与石家长孙相配,连纳采礼都行过了,就因为那户人家认得一家勋贵,后者看中他家姑娘才貌双全,有望入宫为妃,结果那户人家就中断了六礼仪式,只说两人八字不相宜,把婚给退了。石家上下都为此气愤得不行。
章寂听了妹妹的抱怨,却有些不以为然:“那是冯氏留下来的孩子,你再疼孙子,也该想想那几年里冯氏是如何待你的。如今那孩子婚事受阻,也是他母亲留下来的祸端,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石章氏却含泪道:“大哥,你不明白。那是我看着长大的孙子,如何能不心疼?更要紧的是,他们看中那家姑娘,想送人入宫,是以为我们家美人无用了,打算踢到一边儿去呢。这倒罢了,我们家美人既不得皇宠,也是她的命,可我石家堂堂公府,怎能叫人这般明着欺到头上来?他们这分明是要过桥抽板!”
章寂冷笑了声,看了妹妹一眼,忍住没说出难听的话。石家会遭人踩脸,也是自己造孽。他家现在视自己为建文旧臣一派的领袖,却忘了自己曾经助过今上夺位,在真正的建文旧臣眼中,早已没了诚信。从前碍于形势,让他家出头也就算了,如今他家出的美人不顶用,旁人还不趁机为自己谋点好处么?若是其他旧臣送入宫的妃子得了宠,即便他石家是三代公府,也只是虚架子,谁怕他们来?
章寂只能含糊地劝妹妹:“回去让你家里人放宽心吧,且安份待上几年,年轻一辈的该读书就读书,该习武就习武,婚嫁也别总盯着那些高门大户,只找一般的人家,只要家风清明、人品端正就好。过得几年,朝中稳下来了,几个孩子的学问本事都有了根基,再谋出仕也不迟。至于你那大孙子、大孙女,就算了吧,心气别太高,以他们的处境,能安安稳稳活着就不错了,若我是你,就趁早送了他们出京,让他们在外头过活,只怕还好些。”
石章氏的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大哥说的这话有理,我如何不明白?只是他们祖父实在心疼孩子,毕竟是从小放在身边看着长大的,他们母亲虽不好,可孩子却没罪,这几年又在我们夫妻跟前尽孝,若是一时离得远了,叫人如何舍得…”
章寂脸上淡淡的:“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两口子自己斟酌着吧。我累了,你也早些回去歇着吧。年纪都不小了,又受了几年气,如何还不知道保养,整日只替小辈们操心。”
石章氏却吱吱唔唔的,忽然道:“大哥,你可记得,那年嫂子过寿前几日,我过来看你,跟你说起的那事儿?”
章寂怔了怔,旋即反应过来,没好气地说:“记得又如何?!我通共也就三个孙女,都是有了人家的,你还打她们主意?!”
石章氏吃了一惊:“都有了人家?!怎么会呢?我只听说凤丫头和二丫头是订了亲的,可三丫头…”
“三丫头也订出去了,满了孝就出嫁,你就别再问了!”章寂沉着脸,“即便没订出去,这门婚事我也不会答应的!冯家害了你嫂子,你还想让我把她的亲孙女嫁给冯家的外孙不成?!赶紧给我走!今儿我就当你没来过,若再提起这事儿,你也别再上这门了!”
石章氏慌慌张张地站起身:“大哥,你别恼,是我糊涂了。我们家美人在宫里不得脸,家里的女孩儿除了大姐儿再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其他人都打算撇开我们家另选人送进宫。如今我那大孙子再寻不着合适的亲事,他祖父都考虑起乱七八糟的人选了,我只是想着三丫头好待知根知底,又是自家亲戚,总比外人强,却忘了这一遭······”
章寂板着脸,石章氏提起别的话想要混过去,始终不见他脸色好转,只得怏怏告辞了。她提起的事除了章寂,章家上下再无第二个人知道,明鸾自然也不例外。
又过了两日,有消息传来,皇帝竟给临国公石家的嫡长孙赐了婚,对方正是他亲舅舅的女儿沈昭容。据说这桩婚事是临国公主动向皇帝求来的,明鸾知道后,大吃一惊,章寂也半天没醒过神来,过后脸色却是更阴沉了。
第60章 隐疾
章寂心情不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汁子来,章家上下都提着小心,不敢高声说话。明鸾胆子大些,还能照常与祖父谈笑,只是见他每每笑得勉强,也不好太过放肆,也就收敛了,又小声嘱咐两个小堂弟乖巧听话些,别惹他老人家生气,另外再私下提醒正院里侍候的丫头婆子小厮们,做事多加小心。
章寂的心情一直不见好,但也不是整日闲在家里。他回京后养了这几个月,身体情况已经大有改善,趁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便借着探访旧友的名义,带着几个亲信长随出门,偶尔也会把虎哥儿带上,让他在亲友之间露露脸。不过他拜访的人家倒不是最亲近的那几户,诸如石家、常家或是其他姻亲之类的,反而是旧年他在军中为官时结交的一些老将。
那些都是精明圆滑之极的老资格了,虽然算不上赫赫名将,却也在军中或兵部打混了几十年,什么世面没见过?当年章家出事,他们各自家大业大的,瞧着势头不好,自然不会冒险伸出援手,但如今章家已经东山再起了,虽然章寂老爷子一直闲在家中,但三个还活着的儿子都在军中任高官,多多结交,攀点交情,自然是没错的,说不定还能得些额外的好处呢。原本他们还顾虑章寂会记恨当年之事,但对方主动靠过来,还不知机就是蠢人了。
这几位老人都混了几十年了,京城里换了三位皇帝,也没让他们的官职家业伤筋动骨,而他们对朝中局势的了解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的。托这几位老滑头的福,章寂得了不少最新的内幕消息,从皇帝不重女色少宠幸后宫妃嫔,到临国公府石家与建文旧臣生出嫌隙,应有尽有,他也因此弄明白了许多从前觉得困惑不解的事。
但章寂的心情并未因此有所好转。皇帝对后妃们态度如何。他并不放在心上,反正帝后关系还是相当和谐的,只是石家这墙头草越做越回去了,似乎已经无法再继续风光下去。这倒罢了,偏偏妹夫还接连出了昏招,以后看来是真的要败落了。
石家怎会向皇帝求娶沈昭容呢?皇帝既不想纳沈昭容入宫,不想沈儒平与沈氏姐弟俩过多干涉朝政,但又想护着母族,不希望他们受委屈,他能怎么办?石家主动送上门来。三朝公府,数十年屹立不倒,还有比他家更合适的么?冯家的外孙虽不好,但他姓石,是石家的嫡长孙,即便日后无法在仕途上有所作为,也能安享富贵。沈昭容嫁了他,真是又体面又省心。而石家主动求娶,日后也就没有底气薄待这个媳妇了。
章寂明白石家妹夫是急了,他家本就有背弃先帝与悼仁太子。投靠建文帝的嫌疑,后来勉强凭着些许功劳,及时转投向新君一方,到底根基不稳。原来还想着送了孙女入宫,但凡能得些宠爱,石家在朝上说话也有底气些,再加上建文旧臣一派的支持,地位也就稳固了。但如今石美人只受过皇帝一次临幸,别说宠爱了,连皇帝的面都很难见到。建文旧臣们又谋求另起炉灶,如果石家再不想办法,迟早会被抛在一边的。如今他们直接娶来皇帝的亲表妹,与皇帝就亲上加亲了,即便没有建文旧臣的支持,也不怕会被排挤出权力圈子。
这个道理章寂能想明白。却仍旧不愿意接受。沈家是什么家教?如今连皇帝都嫌他们了,沈昭容的名声更是臭不可闻,石家还要娶她做嫡长孙媳,可以说是不智之极。除非他们早打算废了大孙子的继承人之位,只叫他夫妻二人日后闲养在家,否则沈昭容一个人就能毁了整个临国公府!
章寂可以不在乎石家其他人,却放不下亲妹子,只能下帖子请了她过来,与她将利害关系分说明白,谁知石章氏却道:“大哥,这道理我如何不懂?早先我就不乐意娶沈家丫头!因此才想着来找大哥,看能不能重提当年的亲事。可你拒绝了我,我又有什么理由去说服老公爷呢?如今老公爷擅自向皇上提了亲事,皇上又允了,覆水难收,我也只能由得他们去了。”
章寂皱眉道:“既如此,你们可要想好。只是结下这门亲事,与皇上做个姻亲,借借势,压那群建文旧臣一压,倒也没什么。但若真叫沈家丫头做了你们家宗妇,你只瞧着我家五年前是个什么情形,再细想去吧!”
石章氏听了,还真担心起来。沈氏当年也是众人眼中的好媳妇,从没人怀疑过她不是宗妇的好人选,名声、本事、手段都比如今沈昭容强多了,但她平素不出错,一出错就把整个夫家给拉进了泥里,连同皇孙都遭了殃,只瞧她那时处事的手段,就知道是个面上精明内里糊涂的。这样的人可做不得宗妇。沈昭容也不知道秉性如何,万一还不如沈氏,将来石家岂不是要被她连累了?
面对妹妹的担心,章寂只能劝她:“你那大孙子,身上有冯氏血脉,日后的前程已是注定毁了,能活着已是皇恩浩荡。你们夫妻也别强求了,让他成婚后,带着妻子到京外寻个清静地方归隐吧,好歹还有富贵日子过。若是强求出仕,皇上就先看他不顺眼,哪怕是仗着老婆的面子,勉强得了差事,也不会有大出息。让他离开,才是真正保全他呢!”
石章氏听得直点头,只是还有些迟疑:“我听人说,皇上是个宽仁厚道之人,当初投靠了建文帝的臣子,还有人曾往悼仁太子身后泼过脏水呢!可皇上都一一饶恕了。我们家媳妇是冯家女儿,当年老公爷又犯过错,可皇上不但不怪罪,仍旧让我几个儿子女婿做着官,还纳了孙女儿进宫。兴许他日后未必会怪罪大孙子也未可知。那孩子是我们夫妻从小看着长大的,最是懂事聪慧不过,若就此废了,岂不可惜?族里别的孩子又都不成器。”
章寂哂道:“侥幸之心不能再有了。皇上是不处置他,但也不用他,他占了这嫡长孙的位子,日后还要统领全族,你叫石家日后还有什么前程?!你长子年纪也不算大。趁早娶个填房回来,生个儿子,从小儿细心教养了,过个十几二十年,你们家就有了新宗子,还是出身干干净净无可挑剔的孩子,岂不比死守着如今这个强?我这是看在手足情份上,不忍心叫你晚景凄凉,外甥们没了前程,才好意劝你,听不听是你的事。大不了日后我叫你几个侄儿包了你母子几个的后事。难道还会嫌麻烦么?”
石章氏脸色白了一白,惶惶然回去了。也不知她是如何跟丈夫商量的,没多久就有消息传回来,说大孙子娶亲是大事,她年纪大了,精力不继,几个媳妇、侄媳妇都才能平庸,竟没有个合适的主母主持大局。因此打算先给长子续弦,再准备大孙子的婚事。
章寂闻讯后暗暗松了口气。这时明鸾就在边上,正好听见了。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等报信的人一走,她便问祖父:“石家既然打算给世子续弦,日后要是生了孙子,现在这个大孙子就要被抛在一边了吧?他家总算清醒过来了。”
章寂笑了笑,心情放松了,他也有心情与孙女儿说笑了:“这个么…我也不知道,也许是这样,也许另有缘故。”
明鸾撇撇嘴:“您卖什么关子呢?他家日后如何,与我又不相干。我只是听着心里高兴。沈昭容就算嫁进了临国公府又如何?她丈夫是个弃子。不但被皇帝抛弃,也被家族抛弃,她自然也没有出息,以后还没法再打皇帝的主意了。当年沈家富贵梦碎,还是冯家害的,她结婚后要怎么跟这个丈夫相处呢?还有。石家求娶她,是为了跟皇帝拉关系吧?要是皇帝不给她这个表妹脸面,不对石家破格重用,石家又会怎么对她呢?”
章寂挑挑眉:“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难不成某人又送信来了?”
明鸾嘻嘻一笑,眨眨眼,卖起了关子:“这个么…也许是吧,也许我是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呢?”
章寂不由失笑:“你这丫头!好啦好啦,闲事少提,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给祖父做件贴身穿的小袄么?可做好了?别到时候冬去春来,年都过了,那小袄还上不了我的身!”
明鸾跺脚道:“我早已经做好大半了!就差收尾。祖父可不能小看我!我只不过是绣花儿的本事差些,但做衣服绝对又快又好,比二姐姐还强些!我这就回去做,明儿就给您穿上!”
章寂呵呵笑着把孙女哄走了,又去瞧两个孙子描红描得如何。明鸾出了屋子,忽然又想到,沈昭容一心想着要嫁给皇帝做妃子、做皇后,如今却被他赐婚给了石家,而石家长子要续弦,也意味着石家长孙要成为弃子。沈昭容要是知道了这些,心里不知会是什么滋味呢?
沈昭容如今心里正不是滋味。石家虽是公府,跟皇家相比却差得远了;对方虽然是嫡长孙,但那是冯家的外孙,她也是有自尊的,面对毁灭了沈家富贵美梦的人的外孙,叫她如何欢喜得起来?更要紧的是,石家不自量力地求娶就算了,皇帝怎能答应呢?!莫非是新立的皇后忌惮她的存在,生怕她这个皇帝的亲表妹有朝一日真的入了宫,会成为她的劲敌,所以早早向皇帝进谗言,断她的前程?
临国公世子即将续弦的消息传来后,沈昭容的心情就更糟了。若是石家世子续了弦,日后再生出嫡子来,还是没有冯家血脉的嫡子,她那位未婚夫岂不是处境尴尬得很?这继承人的位子还能保得住么?若是保不住,那她嫁入石家就真是毁了!不行,她必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说服皇帝收回旨意。
虽说君无戏言,圣旨一下就没有收回的时候,但皇帝是她沈家的外孙,对沈家从来都是宽厚非常的,只要让她见着皇帝,她就不信自己说服不了他!
可惜她仍旧进不了宫,万幸的是,由于临国公府要先忙世子的婚事,因此长孙的婚事就要推迟到明年,她还有时间。依照规矩,帝后大婚之后头一次过年,外命妇是必须入朝晋见的,届时公侯官宦之家的女眷,还有宗室皇亲等等,也都要入宫。她既是皇帝的表妹,想必也有机会,到时候皇帝一定会见她!她也会让他见的!
且不说沈昭容信心满满地筹谋着为自己的婚事争取一次转机,宫里的情形又有了新的变化。皇帝的心情是越来越不妙了,他在大婚一个月之后,终于认识到一个事实:他在女色上头,是真的有些力不从心。
幸运的是,他在皇后处留宿的时间多些,因此知情的也就只有皇后一个。皇后是个性情端庄贞静之人,对此并未大惊小怪,反而温言劝慰,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大概是心里有些忌惮,因此他对那两名妃子更冷淡了。皇后是燕王夫妻亲自为他挑选出来的,是他元配正妻,李家又一直忠君,即便叫他们知道了内情,也不会外传,但那两个妃子,一人出自先帝老臣家族,一人出自建文旧臣家族,若叫他们知道皇帝的难言之隐,还不知道会如何呢!
对此,皇后除了在公众场合循例劝几句皇帝该雨露均沾的话,表示一下自己的贤良大度之外,私下从不对皇帝多说什么,甚至还进言:“此事绝不能外传,也不能让太多人知道。如今只有皇上与臣妾夫妻二人,另有胡四海与臣妾身边的亲信陪嫁侍女知情,也就足够了。皇上先别慌张,且将事情缘故弄清楚了再说。太医院的人未必嘴紧,不如上外头寻大夫去打听打听?”
皇帝正六神无主,闻言忙问:“既然不能外传,这种事要如何打听?”
皇后便道:“臣妾陪嫁的侍女,家里原是行医的,从小儿学了近十年药理,若论开方子治病,兴许还比不上太医们一个指头,但把脉却是不成问题。就让她给皇上把脉,将脉案写下,让胡四海乔装打扮了,到外头悄悄儿寻个不显眼的大夫问一问,把病因弄清楚了再说。皇上觉得如何?”
皇帝一听,果然稳妥,便照着做了。没两日,胡四海就找到了擅长治这种病的密医,从他那里得到了答案,不外乎两点:一,是病人早年病后失于调养,又过了几年清苦日子,伤了根基;二,是不久之前,病人受伤时用过虎狼药,虽然见效快,却留下了后患。就因为这两点,皇帝如今雄风不振,即便借助药物,也不能持久,于子嗣上更是有些艰难。
皇帝得到了答案,就沮丧得半日说不出话来,等醒过神,回头看见皇后坐在阴影中,脸上不知是什么神情,不由问道:“梓童,朕该怎么办?”
第61章 避嫌
皇后李瑶从沉思中清醒过来,看向皇帝朱文至,藏在袖中的双手握了一握,又再次松开了。
其实有些事她早就知道了,如今也不过是证实了其真实性,还有什么可惊慌的呢?那只是让她知道,她曾经冒出过的那一点小小的念头,完全是妄想。她压根儿从一开始就不该打别的主意,只要乖乖的就好了,乖乖地照着别人告诉她的计划行事,虽然不能一辈子坐在国母的位置上受人尊崇,但富贵荣华却是安安稳稳的。与族里那几个没了父兄支撑的族姐族妹们相比,她已经非常幸运了。
皇后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道:“皇上莫着急,大夫只是说您早年失于调养,又用了些不妥当的药,才会在子嗣上有些艰难罢了。但如今您已是一国之君,富有天下,还怕没法养好身体么?您还年轻呢,且细细养上几年,未必就没有转机。”
朱文至闻言稍稍安心了些,可仍旧愁眉苦脸:“可万一…养不好了呢?若朕没有子嗣,只怕连朝廷都要动荡不安了吧?冯家还有人潜逃在外,大明江山还不能说已经固若金汤…”
皇后打断了他的话:“皇上先别自己吓自己,这只是一名秘医的说辞,可他的医术也未必就是好的,还是多问过几个大夫,看看他们怎么说,才能下定论呢。退一万步说,即便皇上真的难有子嗣,那也要几年后才能确定,到时候天下已经大定,您再想办法也不算迟。”
朱文至听得直点头:“梓童说得有理,那朕就让胡四海再寻几个大夫问问。”说罢就要扬声叫人。
“皇上且慢!”皇后止住了他,想了想,道:“胡四海虽可靠,但他是皇上身边内侍的第一人,朝中认得他的人也多,万一他在外头走动。叫人认出来,岂不是惹人猜疑?皇上还是另找人去打听的好。”
朱文至想想也是。朝中认得胡四海的人也多,他在京城中走动,很容易就会碰上人。万一叫人认出来,别人怎会不打听他要做什么?而他本人又是个太监,根本用不着看秘医,会让他去做这种事的人,还会有谁呢?到时候别人立刻就能猜出他的隐疾,所谓的秘密也就不存在了。只是这种事除了胡四海,他还能依靠谁?
皇后给他提建议:“臣妾身边的丫头都是信得过的。又从不在外头走动,便是叫人遇上了,也认不出来,若是碰上万一,真叫人发现了,也可以推到臣妾身上,只说是臣妾有疾,才会秘密派人去找秘医。皇上也就安全了。”
她也不过是说说罢了,毕竟这种隐秘就算传了出去,也不会动摇她的后位。或者说,在能动摇她的后位之前,她的后位就先不保了,但她也知道,以皇帝的为人,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果然如她所料,朱文至断然否决了这个建议:“不行,怎能叫梓童替朕背黑锅?你就别操心了,朕有信得过的人,若是他出面。管保能把事情办得滴水不漏,也不会泄露了风声。”
皇后笑了笑:“若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但转念一想,又有些不放心:“不知皇上说的是哪一位?”
朱文至笑道:“就是朕那亲兄弟,你可记得?大婚那晚朕跟你说过的,他虽然明面上不是皇弟。却着着实实与朕是一父所出,只是为了避免叫人猜疑,本身也不愿意让朕的皇位有一丝一毫可动摇之处,才会主动避嫌隐藏了身份。但朕若有难处,他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就替朕分忧的。”
皇后大吃一惊,飞快地眨了眨眼,才勉强笑道:“这样不好吧?怀安侯…要是参与到这件事中,很容易就会被人猜忌…”
朱文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谁会猜忌他?你放心,朕最信任的就是他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绝不会猜忌他的。况且朕在这世上最亲近之人,除了梓童就是他,有了难事,不找他,还能找谁呢?”
皇后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闭了嘴。她对怀安侯虽然不太了解,却也知道对方与燕王亲厚,曾经在燕王府中住过好几年的,燕王既然对皇位有所图谋,却又从不忌惮这位悼仁太子的庶子,可见他与燕王早已有了默契。皇帝找他帮忙办这件隐秘事,根本就是将自己的秘密**裸地暴露在燕王面前。但她又能说什么呢?没证没据的,只怕一句不慎,就要被皇帝怀疑是要挑拨他们兄弟情谊,她何必吃力不讨好?
皇帝很快就召了朱翰之去,摒退左右,连胡四海都赶到屋外守门,谨防有人偷听。只是皇后始终放不下心来,便带了一名亲信侍女赶过来,又想着他们兄弟在屋里说话,她不好插进去,便又转到偏殿等候。
殿中,朱翰之听完了皇帝的叙述之后,差点儿没从座位上跳起来。他虽然早就听说过燕王的种种布置,却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将事情向自己和盘托出,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朱文至脸上带着羞愧与扭捏,额头还冒着汗,好不容易将这件耻于诉诸于口的事说了出来,又紧张地看向弟弟,怕他会瞧不起自己。一时间,屋里静悄悄的,半点声音都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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