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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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文骐,虽有个不着调的亲妈,到底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婴儿。
陈氏还在感叹:“谁也想不到…这场天花会闹得这么厉喜,沈家的君安还活着呢,被他过了病气的反倒先没了…”
“谁?”明鸾猛地抬头望她,“母亲怎么知道沈君安还活着?离开池州府时,他就病得很重了呀?!”
陈氏苦笑:“沈家和李家都到了,如今就在县里大牢住着呢。你周爷爷打听到的消息,说过两天或许也要搬到这边和…”
明鸾忍不住抓了床沿一把,指甲在木板上划出了三道浅痕。
第四十七章 谋划
虽然沈李两家还未搬到水仙庵来,但这个消息却着实令明鸾郁闷了一把。
章家自踏上流放之路,本来事事都还算顺利,就是在遇到沈家与李家之后,才会接连倒了大霉,如今还因为受了沈家人的传染,有亲人病死了,这种怨恨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除掉的,也许这一辈子都消除不掉了。
章家目前还笼罩在天花病魔的恐慌中,所有人都安份地遵守章寂的命令与大夫的嘱咐,留在各自的房间中养病兼隔离,自然也就失去了全员碰头开抱怨大会的机会,但明鸾在正屋的右耳房里住着,还是能时不时听到宫氏在厢房里传出来的哭声与咒骂声——她虽然不敢出门,但在门口对着沈氏的房间公然唾骂还是不成问题的。
没有人劝阻她。文骥与文骐的相继死亡让章家人陷入了悲伤之中,这两个孩子都是男丁,一个是深受看重的嫡长子,一个是被父亲宠爱非常的独子,他们的去世意味着章家的第三代男丁就只剩下与家人失散的文龙,以及二房庶出的文虎了。文龙下落不明,能否逃脱有心人的追踪,抵达数千里外的辽东,成功与父亲章敬会合,还是未知之数;而文虎年纪尚小,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养大。万一这两个孩子都有了不测,章家岂不是有断嗣的危险?
章家人如今都对沈家怨上加恨,连带地也对沈氏更为冷淡。在与沈李两家分道之前,沈氏对娘家人是如何亲近的,众人都看在眼里,只觉得日久见人心,不管从前她在章家如何受到公婆小叔妯娌与小辈们的喜爱和尊重,唯有在患难当头之际,一个人才会真正地显露出自己的品行。
事实证明,哪怕是她把家管得再好,出门交际手腕再高,把婆婆服侍得再舒服,沈氏也不能算是一个好媳妇。从章家人的立场上来说,无论是不识大体只会顾念自家骨肉的宫氏,还是任劳任怨照顾全家人的陈氏,甚至连早在章家出事之初便跟夫婿和离的林氏,都比沈氏更贤惠、孝顺。若不是沈氏目前还跟周姨娘与青雀呆在一个房间里养病,而天花一日不消除,便会威胁到所有人的生命,恐怕整个后院里连个肯给她送药的人都没有。
原本一直在照顾她的陈氏,由于担忧女儿的病情而在明鸾床前不眠不休地守了三日,又因为章寂的命令,完全没踏出过正屋的门,因此沈氏床前除了大夫一日一访,便只有受雇于周合的一个婆子每天来两次,一次送药,一次为大夫引路。
在这样的处境下,沈氏病情一直起伏不定,玉翟只不过比她早一天发作,都已经能下床行走了,她还在发高热。大夫考虑过后,决定兵行险着,加大药力,希望她的病情能尽快有好转表现,否则再放任下去,她的小命也是保不住的。
大夫行动前,先征求过章寂的意见。后者沉默了一会儿,便点了头。
陈氏听说后连忙去寻章寂:“公公怎么就答应了?大嫂子的身体经过连月折磨,早就不比从前了,若是大夫加大药量,就怕她受不住,熬不过去!”
明鸾在耳房里听见,暗暗着急,忍不住叫道:“母亲,祖父自有主张,他也是为了大伯娘好!”心里却暗骂陈氏没眼色,这时候沈氏已是章家公敌,帮她说话是没有好结果的,她多管什么闲事?!
陈氏闻言顿了顿,却没应声,只是低头等待章寂的回答。
章寂倒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还用温和的目光看着陈氏,叹道:“你这孩子素来是个容易心软的,我倒不奇怪你会这么问。只是你也要为你大嫂想一想,如今她的情形,再耽搁下去,就真的好么?”
陈氏面露哀色,以为他是希望救回沈氏才答应冒险的,便不再多说:“媳妇儿明白了,一切谨遵父亲吩咐。”
章寂收回目光,心中冷哼。这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法,实际上,他对这个长媳积怨已深,家里其他人也恨不得她早死。只是长子远在辽东,日后若能在战事中立下大功,就能惠及家人。可惜这个儿子对妻子一往情深,他身为父亲无法代子休妻,更不愿让儿子日后知道家人逼死了爱妻,以至骨肉生隙,因此才会轻易放过沈氏。再说,沈氏所出的一对孙儿孙女深得他宠爱,其中文龙又是章家仅剩的嫡孙,驱逐沈氏容易,却未免伤了这两个孩子的脸面。现在这样最好,如果沈氏熬不过天花,那也是她的命,章家死在这个病上的人不只她一个,即使到了儿子、孙子面前,也能交待过去了。
只是对沈家,他却没那么好耐性。在周合前来探望的时候,他特地摒退众人,私下问对方:“能不能想法子不让沈李两家前来?押解他们的官差中有一个叫吴克明的,为人十分阴狠,又与沈家有仇,对我等池鱼也是往死里折腾,如今我们家人人病重,怎么还能经受得起他的刻意为难?”
周合早对吴克明的事有所了解:“亲家老爷无需担忧,有意让沈李两家迁到水仙庵来的是前任的彭泽县令,他在临行前留下这个命令,县丞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但何时实施却是县丞说了算的。如今前任县令已走,拖上些时日也没什么。我已经跟县丞打过招呼了。”
章寂稍稍松了口气,只是还不能放心:“既然前任县令是受了冯家指使方才为难我等的,那押解沈李两家的班头吴克明未必就与他没有联系,就怕这吴克明搞鬼,对县丞威逼利诱…”
周合微微一笑:“亲家老爷放心,这吴克明虽然阴狠,又与沈家有仇,但与章家却不是仇敌,再迁怒也不至于为了对付章家便把自己的小命送掉。听说沈家的儿子先前得了天花,李家和押解的差役都有人过了病气,死了四个人呢!他们怎能不害怕?如今章家关押在水仙庵里,几乎人人都患了天花,满彭泽县都闻之色变,连在门外把守的衙役都因害怕而溜走了,他们若将沈李两家迁来,固然有机会害沈李两家得病,但他们也是要跟过来的,难不成他们就不害怕?就算吴克明本人不害怕,其他官差会不害怕么?哪怕人人都视死如归,彭泽县衙也要担忧天花病人一再增多,疫情会扩散开来呢,断不会应允的。”
当地衙门不肯应允,吴克明也不能强行将犯人押到别的地方关押。章寂这回总算放下心来了。
但周合也提到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我在县衙里听说,沈李两家在迁入水仙庵的事情上态度不一,李家是死都不愿,哭着闹着不肯与章家同居一处;沈家却是千肯万肯,还说担心他家姑奶奶的病情,无论如何也要派人过来侍疾呢。只是沈大爷又犯了旧疾,他们便改了口,说等过些日子,沈大爷病情有所好转时,再寻机过来看望。”
从派人侍疾,到寻机看望,这其中的差别还真不小。
章寂听得连连冷笑:“什么旧疾?他们是嫌弃此处有天花病人吧?也不想想当初我们章家是如何待他们的!就算他们愿意来,我还不乐意招待呢!”
周合对章家近来的发生的事也有所耳闻,只微微一笑,便转而谈起了别的话题,聊了好一会儿方才告辞,叫了陈氏出门说话。
章寂在屋内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去左耳房里看了看小孙子文虎,然后又去右耳房瞧明鸾:“可好些了?我瞧你今儿的气色比昨日红润多了,周掌柜请来的这位大夫果真医术高明,不比京里的太医差。”
明鸾连忙坐起身,乖巧礼貌地请祖父坐下,章寂问她病情,一天吃多少药,多少饭,也都一一回答了。
章寂脸上露出几分喜色:“这样就好,如今家里病的人多,我看着你们几个孩子都病倒了,心里着实难过。幸而上天垂怜,你二姐姐病情好转了,你也没事了,只盼着咱们家人都能平安康复。”
明鸾笑道:“一定能的,现在不是有好大夫给我们看病么?还有周爷爷照应着,我们的日子比先前可好过多啦,一定会没事的!”
章寂笑着点了点头。
明鸾方才清醒着,听见外间的动静,知道是周合来了,跟章寂说起了沈李两家的事,只是隔着墙,她听不清楚,见祖父眼下心情似乎不错,便大着胆子打听起了消息:“方才是周爷爷来了么?可是有好消息?”
章寂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有什么好消息?沈李两家都嫌弃咱家有天花病人呢,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不过他们不来,吴克明也不会来,倒也算是个好消息了。”便把周合的话简单地说了一遍。
明鸾想了想,皱眉道:“李家就罢了,他家向来是驱吉避凶的,知道咱们家有天花病人,肯定不会过来,可沈家是怎么回事?他们之前不知道我们家的情形么?不可能吧?可若他们是知道的,开始时又为什么想过来?”
章寂淡淡地道:“周掌柜的事在县衙里并不是秘密,想必他家有所耳闻。”
是了,周合是陈家派来的人,性质跟当初的洗砚没什么差别,洗砚帮助章家时,沈李两家都没少沾光,难道沈家被吴克明折腾得狠了,甚至连天花都不怕,宁可冒险跟章家住在一起?那后来又为什么改变了态度?
慢着…沈家人原先说的是派人侍疾,那就是只派一两个人来,改口是在沈家老大犯了旧疾之后,难道说…因为沈家老大病了,所以吴克明改主意把他或是他一家人都迁到水仙庵“养病”,沈家人怕了,才改的口?搞什么啊?要派人侍疾的话,沈君安最合适不是吗?他是得过天花的人,不会再受感染啊!
明鸾紧皱眉头苦苦思索着,被章寂轻轻叩了脑门一记:“想这么多做什么?好生养病要紧。横竖我们家现下是这个情形,谁都不会自寻死路的。”
明鸾眼珠子一转:“我们家现下这个情形,自然不会有人自寻死路,但如果我们家的人病好了呢?”她看向章寂,“吴克明是怎么了?我们家是因病才滞留彭泽的,沈李两家可没有天花病人,他们完全可以继续往前走啊!难不成是故意留下来等我们?我可不要再跟他们一起上路!”
章寂皱起眉头,这件事他倒是知道些内情,没什么特别的,但孙女的话不能不提防,如果沈李两家继续滞留此地,那等章家人再度上路时,还真有可能要同行。
明鸾压低了声音:“祖父,这样不是办法,咱们得想个法子,跟他们分开来才行!”
章寂叹气:“你当祖父不想么?可这种事却不是咱们说了算的。哪怕是左班头他们出面,也做不了主。吴克明品级比左四还要高一些呢,又有后台。”
明鸾小声问:“他们那边押解的差役不是有因天花而死的吗?可有补上?”
章寂有些迟疑:“方才周掌柜倒是顺嘴提了提,说是在东流补了一个,还缺一人,正打算在彭泽补呢,前任县令临行前已经答应了,县丞只好照办,这两日正在挑人。有不少衙役担心会被点中,都在想法子打点呢。”
“这就对了!”明鸾双眼发亮,“请周爷爷跟县丞说吧,要么就赶紧挑个人补上去,让他们快快走,要么就拖延多几日,等我们走了,再给他们补!”
章寂苦笑道:“提前走倒还罢了,拖延是不成的,县丞已经挑中了两个人,都是先前县令在时受重用的,他早就看不顺眼了,怎会因几两银子便容他们多逍遥几日?周掌柜才透了点口风,他便已经断然回绝了,若不是连日收了不少银子,怕是当即就要翻脸呢!”
明鸾倒不放在心上:“只要吴克明肯早点走就好,咱们晚一点就晚一点,只要别同行就可以了。”
“这也难说。听周掌柜提起,沈家老大的病有些不好,怕要拖延些时日,万一拖到咱们家病人痊愈时,就免不了要一起上路了。”
明鸾咬咬牙:“就算是同一天出发,也未必要同路的!我们章家跟沈李两家本就不是一批的,押送咱们的官差奉的是刑部的命令,押解他们的官差却是奉的大理寺之命,谁说刑部差役就非得跟大理寺的人同行办差?咱们只管走水路,与他们分道而行!就算他们也走水路,咱们也不跟他们坐一条船,任凭那吴克明再阴险,也奈何不了我们!”
章寂沉吟:“这法子行得通么?左班头他们对吴克明还是相当忌惮的,未必愿意与他做对。”
明鸾笑了笑:“祖父也能瞧得出来,押送咱们的这几个官差,其实都不是坏人,之所以会忌惮吴克明,不外乎那几个原因,最重要的是担心吴克明回京后会给他们穿小鞋,害他们丢了差事吧?那若是我们给他们的好处盖过了那个差事呢?”
章寂挑挑眉:“你是说…多花点银子?”
“陈家为了帮我们,已经花不少银子了。”明鸾苦笑,“这么说或许有些厚脸皮,但生死攸关,也顾不得许多。如果周爷爷愿意出面,许给那些官差每人一笔银子,比如一百、两百的,他们十年都未必能挣到这么多银子,真不会动心吗?再说,陈家也有人做官,要是能给他们安排更好的去处,我看他们也未必愿意继续做负责押解犯人的长班,东奔西跑辛苦不说,俸银也少。祖父,您觉得周爷爷愿不愿意帮这个忙?能不能做到?”
章寂深深地看了明鸾一眼,没有回答。
明鸾不知道这是否表示章寂同意了她的建议,只知道接下来的几天里,后院的气氛渐渐没那么紧张了。章放、章敞的病情并不重,相继有了好转;宫氏其实压根儿就没被传染,叫人惊叹不已;另外,周姨娘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了好几天,终于清醒过来了,可惜青雀却没能熬过去。周姨娘一醒过来就必须面对丧女之痛,整个人都丧失了精气神。
万幸而又不幸的是,沈氏居然熬过了大夫下的重药,恢复了意识,但由于先前病得太重,留下了后遗症,视力大大减弱不说,身体也变得十分虚弱,整个人都瘦得落了型,脸色煞白煞白的,风一吹就咳嗽不停。
眼见着家里所有患了天花的成员都已经开始痊愈,而彭泽县衙那头,沈李两家居然还未启程,章寂当机立断,跟章放、章敞商量了,请了周合去打点,希望能尽早出发。只要雇上一艘大些的船,众人在船上也能继续休养,既不耽误行程,也能避免与沈李两家同行。
不料章家人这头才做了决定,周合还未到县丞那里打招呼,沈家已经先一步行动了。沈儒平夫妻二人在吴克明与另两个差役的押解下来到了水仙庵,声称是来给沈氏侍疾的,他们将一双儿女留在了县衙大牢里,由新补上来的一个官差负责看守。
面对沈家夫妻,章家众人都避之不见,省得一打照面就忍不住骂人。沈儒平夫妻也没在意,到了水仙庵后,打听了半日,得知章家的天花疫情已经过去了,方才放心大胆地往后院走,直奔沈氏的房间,姐弟姑嫂一见面,便抱头痛哭。
吴克明还在屋外四处打量,脸色阴沉,屋里,杜氏已经嘱咐丈夫:“到门边看好了,若有人接近就出声提醒。”沈儒平点头起身离去,沈氏微微皱眉:“弟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让弟弟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你怎么好支使他?”
“姑奶奶,闲话休提,我有大事相告。”杜氏压低了声音,凑到她耳边,“关于二姐姐家的外甥!”
沈氏顿时瞪大了双眼。
第四十八章 暗渡
明鸾留意到陈氏已经是第四次经过窗边了,还时不时往西厢房的方向看。现在西厢的两间房,分别住了周姨娘和沈氏,陈氏不可能对周姨娘如此关心,难道留意的是沈氏?
她开口问:“母亲,您看什么呢?今儿大伯娘娘家人来了,她这会儿想必正高兴,你还替她操什么心?“
陈氏回头嗔了她一眼,有些迟疑地道:“虽说沈家大爷和大奶奶关心亲手足,一进门就去探病,是人之常情。但按礼数来说,无论如何也该先跟你祖父见礼的,哪怕是你祖父不肯见他们呢,他们却是一进门便直奔西厢,完全没有拜见你祖父的意思。”
明鸾眨眨眼:“所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沈家要真是礼数周全的人家,就不会生出这么极品的女儿了。
陈氏有些黯然地在床边坐下:“你大伯娘素来知礼,她的亲兄弟却远不如她。她在家里的处境已经这么艰难了,娘家人还如此失礼,事后也不知道你二伯娘会怎么编排呢!昔日沈大人与沈夫人都是温和知礼的长者,怎么他们的独子却是这般…”
明鸾撇了撇嘴,扯开了话题:“这是沈家的事,咱们管那么多干嘛?母亲不如去提醒祖父和二伯父、父亲一声,沈家人来了,那个吴克明也跟了过来,方才我还看到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不知道会对我们做什么呢,让大家小心防范!”
陈氏连忙起身:“这话有理,我这就去说!”便离开了右耳房。
因存活下来的章家人相继病愈,这后院也就没有了出入禁忌,不象以前那样各人只能待在各人房间里活动了。陈氏探头看着吴克明回了前院,不知在跟左四他们说什么,趁机快步走向东厢。章放章敞现在都住在那里。
明鸾留在房间里收拾自己的行李,既然准备上路了,自然要把东西打包好。加上天气渐渐转冷,她又添了两件小棉袄,包袱比先前要大得多。她昨天还向周合讨了些成药,还有之前提过的药茶,仔细包好了放进自己的小包袱,心想这一路上可就要靠它们了。
正收拾着,她忽然听到东厢那里有人在高声说话,似乎是在发脾气,连忙凑到窗边去看,只看到陈氏低头出了房门,一路走了回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明鸾忙问:“这是怎么了?他又骂你?”
陈氏犹豫了一下才摇摇头:“没什么,是我不好,明知道你父亲不喜沈家人,还在他面前提起,加上他今儿心情不好,说话声量略高一些罢了。”
“你别骗我了!”明鸾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声音都传到这里来了,这还叫略高一些?母亲是好心去提醒他的,他跟谁发脾气?!还有母亲也是的,有话去跟祖父说就行了,找父亲做什么?!”
“这话又胡说了。”陈氏笑了笑,“我有事上禀公公,自然是要请你父亲出面的,哪有我做媳妇的私下去寻公公说话的道理。”
明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随意挥挥手:“好吧好吧,这都是礼数。不过无论如何,父亲也没理由冲你发火。你应该跟他讲讲道理的。现在你在章家身份可不一样了,我们全家能不能安全抵达流放地,都要靠周爷爷的安排呢,你稍稍摆一点架子又有什么要紧?昨天不是连二伯娘都和和气气地跟你说话了吗?我还听到她拍你马屁来着。”
陈氏听得眉头大皱:“你都是从哪儿学来这些粗俗的话?一家人本就该相互扶持,我娘家亲人伸出援手,我自会感他们大恩,却不能因此便自高自大,怠慢了婆家人,这不是做人的道理。”
“是是是,我不知道什么是做人的道理!”明鸾随手将打包好的行李丢到床尾,“难道我真叫你对家里人摆架子?不过是在父亲无理取闹的时候,稍稍硬气一点罢了!你现在有娘家人撑腰呢,还这么做小伏低的,我真不知道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就算是书香人家的女儿,也要讲究点傲骨啥啥的吧?”
陈氏还在瞪女儿,正要开口教训,却忽然有人在门外笑道:“这话说得好。九姑娘,周叔瞧你就不如你闺女想得明白。”
陈氏与明鸾一见是他,都露出了喜色:“周叔!”“周爷爷!”明鸾跑了过去:“您来了?我们从一大早就盼着您呢!”
“鸾姐儿好呀,盼着我,可是心急想要知道什么消息?”周合笑吟吟地摸了摸明鸾的头顶,转向陈氏,笑意消了几分,“九姑娘,鸾姐儿说得不错,你是安庆陈家的女儿,数百年世家,一点傲气总是该有的。你瞧你族里的那些姑姑、姐妹们,温柔贤淑,相夫教子,公婆面前也好,妯娌之间也好,谁不是人人夸赞的?可若有人胆敢踩到她们头上,也不见她们死忍了事,定要那人给个说法。这不是不贤惠,不柔顺,而是要维护自个儿娘家的体面!无论夫家如何显赫,也不能叫人看低了陈氏数百年世家名门!”
陈氏满面通红,惭愧低头:“都是我无用,使得陈家蒙羞。”
周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 姐知道你这样,心里不知有多后悔呢,她常常跟姑爷抱怨,说早知如此,当年一定不会答应这门亲事。”
陈氏垂首不语。周合从小看着她长大,深知她的性子,也不忍再多说什么,便道:“我今儿来得急,口有些干了。若到了亲家老爷跟前,定要说上半天话。好姑娘,你替我煮点茶来,我吃了再去回话。”
陈氏勉强挤出一个笑:“我马上去煮,正巧前儿周叔你送来的好茶还不曾用过呢,你稍等片刻。”说罢匆匆离去。
周合看着她的背影叹息不已,明鸾便小声对他说:“周爷爷,母亲这个性子真叫人头疼,能不能想个法子,好歹让她稍微长进些?”
周合苦笑着回头看她:“你这丫头,真够大胆的,什么话都敢说。”
明鸾不以为然:“不然还能怎么着?祖母没了,父亲待她冷淡,妯娌们又是那个样子,如果连我都不管她,她要怎么活啊?这家里随便一个人都能拿捏住她了!”
周合叹道:“说来这事儿还真是小 姐的责任。”他看了明鸾一眼,“就是你外祖母。你不知道,她本是家中独女,又掌着这么大一份家私,从小杀伐决断,是个说一不二的利害人物。但就因为她利害,在外头名声不大好听,婚事上就有些艰难,蹉跎到双十年华,才嫁给了你外祖父。她婚后与你外祖父处得极好,又知道陈家不比一般人家,就收敛了许多,经营上的事都丢给了我们这些老人,专心致志相夫教子,没想到几年下来,反而得了大大的贤名,连儿女们在人前也甚有光彩。从此她便悟了,一心要将女儿教养成温柔淑女,务求贤惠端庄,贞静柔顺,叫人无可挑剔。”
明鸾没想到自家便宜老妈会养成这个性子,原来是外祖母有意为之,真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周合叹了又叹:“你母亲初长成人,也确实得了贤名,若是嫁到安庆门当户对的人家,自是一生顺遂,受人敬重,无奈阴差阳错,居然结下了章家这门贵亲,远嫁京都见不到亲人不说,在婆家受了委屈,也不敢告诉父母。若不是那年陈氏族里有人回京述职,到南乡侯府里探望你母亲,还不知道你母亲卧病多时呢。消息传回安庆,你外祖母就哭了一场,说早知如此,宁可把女儿教得刁钻些,不去贪图虚名,也不仰慕人家高门富贵,只求给女儿挑个老实的女婿,安安稳稳过一生就好。”
明鸾心中唏嘘,正色对周合道:“外祖母原是一片爱女之心,事情会发展到这地步,母亲自己也有责任,怪不得外祖母的。其实母亲不笨,许多事她都是明白的,只是不肯下手去做而已。她是一片赤诚待人,可惜这世上好人少,坏人多,披着好人皮的坏人更多。”
周合哑然失笑,又摸了摸她的头:“鸾姐儿,我瞧你行事倒有几分象你外祖母年轻的时候,小 姐本就疼你,若她知道这一点,一定会更加高兴的。”
明鸾咧嘴笑了笑:“以后要是有机会离开流放地,我一定去看望外祖父与外祖母。周爷爷,您替我传个口信给他们,说我会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的,叫他们不必为我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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