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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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语陌不领情，她说：“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能出去走走吗？”

沈怀谨点头。

两个人从咖啡馆出来，沿着马路一直走一直走，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沈怀谨很不耐烦，开口打破的沉默：“舒小姐不想说点什么吗？”

“说什么？”白语陌反问他。

“听说舒小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

“嗯。”

“国外与国内比，如何？”

“各有所长吧。”

“舒小姐一般在家里都喜欢干些什么？”

“看书。”

“想不到舒小姐也是个文学青年，你都看些什么书？”

“《诗经》。”

沈怀谨问一句，白语陌答一句。她很吝啬话语，若是沈怀谨不开口，她是绝不会先开口说话的。走了不长的一段路，沈怀谨已经不耐烦了。他所认识的女人，哪一个不是前方百计讨好他的，相比之下白语陌是美，但是实在是太没趣了。若是让他和这样一个女人过一辈子，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街上人来车往，一如往日的喧嚣，小贩的吆喝声，汽车喇叭声不绝于耳。走到万国饭店门口，小贩正吆喝着卖糖炒栗子。白语陌忍不住看了一眼，这一眼很快便落在沈怀谨眼中，他大步走到小贩的摊子前，买了一包糖炒栗子。那糖炒栗子尚冒着热气，很烫，他拿在手里不由换手拿了好几次。

“给你。”他把整包的糖炒栗子递给白语陌。

白语陌瞥了一眼，说：“我不想吃。”

其实她是很想吃的。上次和林谭义出来玩，她央求林谭义给她买一包。恰好那个时候父亲的世交唐令齐经过，她怕被看见，赶紧拉着林谭义跑开了。因为那件事，她一直很遗憾没能吃上糖炒栗子。要知道父亲是不允许她随便吃东西的，尤其是路边小摊上的东西。

刚才她只不过随便看了看，没想到沈怀谨就注意到了她这个小动作。那包糖炒栗子很烫，她看着他不停地换手，不停地冲着纸袋子吹气，心里莫名有一丝温暖。在咖啡馆的时候她还看见他和那个弹钢琴的美丽女孩调笑来着，当下心想，他果真如舒薇所说的，是个多情滥情而毫无真情的花花公子。可是眼前为她买零食的他又像是另一个人似的。

千金小姐真是难伺候。沈怀谨心里大为不悦，有种冲动想把手上的纸袋子扔了。转念一想，又怕“舒薇”回去告他的状。他最讨厌听老爷子念叨。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纸袋子里拿出一颗糖炒栗子，拨开，然后又递给白语陌：“舒小姐，给个面子啊，我难得做这种事的。”

白语陌先是一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不再好意思拒绝，接了过来。栗子还是热乎乎的，就像她现在的心一样。她并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这样被别人关心，她觉得很温暖，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真心想对她好。

她还是把那颗糖炒栗子给吃了下去，吃相很文雅，和她的人一样。她真是太安静了，不仅仅是言语不多，身上所散发出来的也是那种安静的气息。

白语陌穿的是双高跟鞋，他明显感到她其实走累了，她不开口，他故意装作不知道。又走过一条街，她走路的速度放慢了很多。他最终还是看不下去，招来了一辆黄包车。

等她坐上去之后，他嘱咐了车夫几句，车夫点头，拉起车就走。白语陌回头问他：“你要他拉我去什么地方？”

他没回答，又拦了一辆自己坐上去。两辆车挨得很近，白语陌时不时回头，看着他的双眼中充满了担忧。她问了他好几遍，他故意不说话，别过头看路边的建筑。

到了外白渡桥的时候，车夫停了下来。白语陌急忙下车，气呼呼地瞪着沈怀谨，她有些生气了。因为从小就受过良好教育的缘故，哪怕是再生气，她也不会骂人，顶多就像现在这样瞪瞪眼睛，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看到她生气的样子，沈怀谨有种恶作剧得逞后的快感。

“来这里做什么？”她问他。

他笑了：“看夕阳啊，这里的夕阳很美。”

白语陌不以为然：“我并不想来这里。”

“之前你没说过你不想来。”

“那是因为你根本就没问过我。”她反驳，有一丝恼怒。

他哈哈大笑。白语陌往旁边走了几步，刻意拉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他走近她，她又走远一点点。

两个人倚在桥栏杆上，互相不说话。忽然沈怀谨对着她身后喊了句“绮盈”，白语陌回头，之间一个身穿蓝色旗袍的女人正从桥那边走来。那个叫绮盈的女人一听沈怀谨喊她的名字，转身就走。

“绮盈，绮盈……”沈怀谨追了上去。

绮盈？这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想了好久，她终于记起来了，昨天舒薇对她说过，沈怀谨的现任情人就是百乐门的舞女陈绮盈。看他们现在这个样子，莫不是在闹矛盾？

沉绮盈毕竟是个女人，沈怀谨三两步就追上她了。他箍住她的双手，企图制止她的乱动：“你这是做什么，最近为什么总是见到我就走。”

“我哪敢呀，你是堂堂沈家大少爷，我不过是一个低贱的舞女，我能怎样？我敢怎么样？”陈绮盈很激动，字字带刺。

沈怀谨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是不是我爸爸找人对你做了什么？”

“不用你管！”陈绮盈甩开他的手，拼命跑。才跑出三步又被他拽住了。

“有什么话你说清楚！”他吼她。

陈绮盈的眼泪不住地往外涌，她忽然捂住胸口，剧烈喘息起来。

“绮盈，绮盈你怎么了？”沈怀谨搂住她，大声叫她的名字。

白语陌看着他们，一言不发。于他们来说，她是个局外人。事实上她就是个局外人，她不是舒薇，而是白语陌，她和沈怀谨没有任何关联。

她正准备离开，沈怀谨回过头来，气急败坏地冲她喊：“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帮忙叫车啊！”

一股强烈的委屈感涌上她的心头，从小到大她哪里受过这种气啊。

“我又不认识她，你自己叫车吧。”白语陌淡淡开口。

“你……”

沈怀谨还没说什么，她转身走了，不再看他们一眼。

陌上花*折杨柳（番外）

白语陌三步并作两步向外白渡桥的另一边走去，快走到桥头的时候，旁边那个女人怀里抱着的白猫引起了她的注意。

“莉莎？”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白猫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挣脱女主人的怀抱，一跃跳到了白语陌身上，喵喵叫个不停，脑袋直往白语陌的衣服上蹭。

“莉莎，真的是莉莎？”白语陌很开心，笑靥如花。

莉莎是她和舒薇在英国留学的时候养的波斯猫，回国后转送给了舒薇的表妹张子澜。令她想不通的是，莉莎怎么会在这个陌生女人的怀里。

“小姐，这只猫是我的。”那个穿黄裙子的女人很不友善，“莉莎，快过来。”

莉莎偎依在白语陌怀中，对黄裙子女人的话置若罔闻。

黄裙子女人生气了，伸手就抢。白语陌后退几步：“你要干什么？”

“把莉莎还给我！”

“莉莎不是你的。”

两个人抢夺着，莉莎被这场景吓坏了，喵喵直叫。

“凯瑟琳，你在干什么？”一个男人的声音阻止了她们的动作。

白语陌回头一看，心里顿时明白了七八分。是他，张子澜的前未婚夫赵永申。

说是前未婚夫，当然现在是没有半点关系了。对于张子澜的这件事白语陌也知道个大概。结婚前一个月，小报上说赵永申和女明星陆红颜好上了，还登出了两个人在百乐门大门口拥吻的照片，张家老爷子一怒之下和赵家解除了婚约。张子澜还因此伤心了好长一段时间，赵永申年轻英俊，对她也是千般疼万般爱的，哪里想到他竟然是这种人。

当时白语陌和舒薇在张家陪了张子澜两天，三个人又结伴去郊外的马场骑马疯了一把，张子澜总算露出笑脸了。舒薇一个劲地劝张子澜，赵永申这种花花公子不值得喜欢，不要也罢。

赵永申的确是花花公子，不久之后白语陌肯定了这一点。她并不认识陈永申，之前只听张子澜说起过这个名字，知道他也是留洋回来的。那一次和舒薇一起在霞飞路逛街，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上来打招呼，舒薇爱理不理，拉起她就走。白语陌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再三追问，舒薇才告诉她，那个黑衣男人就是赵永申。原来赵永申不仅有陆红颜一个女人，甚至对舒薇也乱献殷勤，大有亲近之意。这样的男人令白语陌很讨厌。

只是白语陌没想到的是，赵永申竟然连她的主意也打。后来在社交场合碰见过几次，赵永申一见到白语陌就像苍蝇见了有缝的鸡蛋，围着她没个消停，她对他避之不及。

眼下又在外白渡桥碰到了，他身边又换了一个新的女人。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关她什么事，她在意的是，赵永申竟然把张子澜放在他家寄养的莉莎送给了这个叫凯瑟琳的女人。

赵永申见到白语陌，眼前一亮：“索菲亚，是你啊！”

索菲亚就是白语陌的英文名字。

“你怎么还不把莉莎还给子澜！”白语陌质问他。

“这个嘛，呵呵，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好吗？”

“我要回家了。”白语陌转身就走，对于赵永申这个人她是又讨厌又害怕。

“别走啊索菲亚，我还有话想跟你说呢。”

“你走开，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你放手啊！”白语陌很生气，“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再不放手我回去告我爸爸！”

这句话果然很有效，赵永申立刻放开了拽着白语陌的手。尽管垂涎于白语陌的美貌，但就算借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开罪位高权重的白振义。

白语陌瞪他一眼，甩甩袖子走了。陈永申不死心，一边喊着“索菲亚”一边追了上去，那个叫凯瑟琳的女人连忙拉住赵永申，被他用力甩开了。

“索菲亚你别走啊，听我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赵永申跟在白语陌后面不肯罢休。

莉莎喵喵叫着，追着前任主人跑。此刻的白语陌管不了这么多了，她很害怕赵永申，先是加快步子走，后来干脆跑了起来。

沈怀谨扶着稍稍好转了陈绮盈，正想拦一辆黄包车送她去医院，不曾想到会见到这样的景象。白语陌提着裙子一路小跑，高跟鞋敲在地面上噔噔直响。一只雪白的波斯猫喵喵叫着，跟着白语陌跑，后面还有一个穿格子西装的男人，不停地叫着“索菲亚”。

突然，白语陌走到桥栏杆边，对陈永申说：“你要是再跟着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别，有话好好说，好好说。”赵永申吓坏了，“你要是跳下去了，我也活不成了，你爸爸非扒了我的皮不可！你别做傻事啊！”

沈怀谨顿时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极度的厌恶感，在这种时刻，他考虑的只是自己的安危，却一点都没想过“舒薇”从这里跳下去会是什么后果。他走过去一把把白语陌从栏杆上拉了过来。

白语陌被赵永申纠缠得很心烦，一时没注意，忽然间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别过头，看见的是沈怀谨半张脸的轮廓。之前她根本没仔细瞧过沈怀谨，原来他长得很好看，脸部的线条像是刀刻出来的一般。

“你做什么？”白语陌脸红到了脖子根，很烫很烫。

她从未跟一个男人如此亲近过，就算是跟林谭义在一起，两个人也是发乎情止乎礼的，手都没牵过。

沈怀谨没有回答她，而是对赵永申说：“这位先生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在大街上追着一个女孩子跑不好吧。”

“关你什么事，你……”

“当然关我的事，她是我未婚妻！”沈怀谨淡淡开口。

白语陌一愣。

陈绮盈也是一愣。

沈怀谨大力揽过白语陌，又郑重对赵永申说了一遍：“我不希望以后再看见任何人纠缠我的未婚妻，你懂吗？”

“哼，你是什么人？我怎么没听说过索菲亚还有个未婚夫啊？”赵永申不以为意，问白语陌，“索菲亚，他说的可是真的？”

白语陌很窘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想到赵永申几次三番对她的纠缠，她心一横，点头：“是的，这位是上海商会主席沈鸿的公子沈怀谨，我的未婚夫。”

“听到了吗，还不快滚。”沈怀谨的语气依然是淡淡的，但是充满了威严。恍惚中白语陌觉得这个人身上有她父亲的影子。

赵永申不服气地瞪了他们几眼，还是走开了。

很多年后白语陌回想起来，她觉得父亲会把自己嫁给沈怀谨，大概也是在沈怀谨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吧，男人都欣赏和自己有相似之处的人。她一直以为沈怀谨比赵永申好不了多少，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男人，可是她错了，那仅仅是他的表面。沈怀谨接手家族产业后，沈家在上海越来越高的地位就足以证明这个男人的手段。

白语陌挣脱沈怀谨的手，红着脸说了声谢谢，声音轻如蚊吟。

“他是什么人？”沈怀谨问她。

“没什么，一个不相干的人。”白语陌抱起蹲在她脚边莉莎，匆匆离去。

这一切被陈绮盈看在眼里，她心如刀绞。明明知道自己身份卑微，明明知道自己和沈怀谨在一起根本没有希望，她还是见不得他跟别的女人亲热。适才见沈怀谨抱着白语陌，她的眼睛几乎能喷出火来。她恨这个女人！

“她就是你的未婚妻？”陈绮盈问沈怀谨，声音很是哀怨。

沈怀谨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吸了一口又吐出几个烟圈。他回答：“不是。”

“那你刚才……”

“帮她解围而已。绮盈，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现在我还喜欢你，但并不代表我能给你任何承诺。所以，凡事要适可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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