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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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聆音很快就明白了这个恭喜为何意,明白了刚刚那抹脸红的由头。只是,奇怪的是萧洛隽并非第一次得知这样的消息,尽管这应该是他第一次亲手探知的。聆音也明白了近日以来有些懈怠的缘由,奈何因为上次淮姨猝然抓她的手把脉,于是她便有了防御,以后并没有让淮姨细细查探。

  大夫说:“夫人已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刚刚虽有受惊,所幸对胎儿没有影响。”

  “嗯。”

  聆音的心里有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是怀揣着一样至宝,在一点一滴慢慢地成长。或许,这就是生命的喜悦。她开始想着,母亲当年怀她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呢?

  得知聆音有孕之后,萧洛隽并没有启程回京,也没有让聆音一人先行回去,许是怕旅途孤身一人回去不太平。

  萧洛隽在这边另有大事筹谋。谢述自从来了朔州,并没有留在景王府,而是四处查探地形,倒是鲜少看到他的踪迹。

  聆音觉得,他们在等待一个时机。

  景王府中的人都知道萧洛隽和聆音是贵客,丝毫不敢怠慢。不过景王府中来了贵客的消息并没有对外透露,只当作是有旧友到访。景王乃是个交友广泛的王爷,府中来两三个人,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没有人联想到是萧洛隽驾临。毕竟现在人们都以为,圣驾是往南边去了。

  没过几日,就传来消息,说景王萧览瑜耽于声色,整天饮酒作乐,夜夜寻欢,不知白昼。邵姜白气得几次将那些歌姬赶回去,又说景王对泰王小女举止轻佻,让邵姜白觉得景王放浪轻浮,影响了在她心目中的形象。邵姜白有些受不了,便再也不来景王府了。

  又有消息说,有个叫王行健的将士,看不过景王作风,有一日忍不住劝谏说了景王几句。不料那日景王喝酒喝得熏熏然,直接拿了鞭子,对王行健鞭笞了数下。王行健不忿,带着伤连夜逃到了漠北去投靠驻扎在远处的漠北兵马。

  种种恶行,让军中怨声载道。

  然而景王的斑斑劣迹,却像是有人刻意传播。不过数日,景王的名声就一落千丈。

  是夜,辰星璀璨,花影扶疏。月色醉人,斜照入窗,清风徐来。卷檐之上,酒香徐徐。

  聆音走在庭院中的时候,仰头看到就萧洛隽孤身一人,立于飞檐之上,夜观星空,倍感诧异。

  聆音一个提气,便悄无声息地也旋身上了屋檐。脚刚刚着地的时候,就被萧洛隽发现。萧洛隽扶了她一把,声音醇然道:“小心。”

  聆音打趣地说:“怎么皇上也干起这些飞檐走壁之事了?”

  萧洛隽淡淡一笑,道:“皇后不是夫唱妇随了?”

  萧洛隽早就知晓聆音懂得轻功,只是也没有刨根问底。上次他替她把完脉,曾道:“以后别占着自己会点儿轻功便可以肆意妄为了。若真是从马上摔下,可不得了。”

  聆音坐在萧洛隽的身边,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玉壶,还未仰首灌下,便被萧洛隽夺回:“忌酒。”

  聆音无可奈何地看着萧洛隽纵情饮酒,酒香徐徐飘过她的鼻翼,恼得她心头痒痒。

  那酒是至为香醇的酒,据说是景王珍藏已久的佳酿。这回都被萧洛隽搜刮而来。

  聆音不嗜酒,却对品尝美酒有不一般的执著。

  聆音朝着萧洛隽靠了过去,鼻翼嗅着越来越浓烈的酒香,仿佛就要醉了一般。她期盼地说道:“一口,就一口嘛……”

  萧洛隽对上那双满含期待、可怜兮兮的眼神视若无睹,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

  聆音又贴近了他一点儿,作势要抢。萧洛隽却将玉色流转的酒壶搁在另外一边,声音泛着如玉般清冷的色泽:“你如今有了孩子,比不得从前了。上次醉酒,朕还没与你计较。”

  “你不是早就命人封口了吗?”聆音恨恨地说,那么窘迫的事情,“那只是一时失误!”

  “公然抢酒,眼里还有没有朕?这还哪像个皇后?”

  “你说过,‘随意吧,这不比宫内。’莫非,还想反悔?”聆音突然拿出宫时萧洛隽说的话来赌他。

  萧洛隽一时哑然。而后摇了摇头,竟是笑了:“此刻我们俩在这高墙之上,本就不合礼仪了。”

  聆音轻巧一笑,那一笑,竟似百花在夜里盛放,有极致的妖娆与俏皮,像极了暗夜中游行的精灵,又带着一点儿红梅绽放在冰寒雪冬下的惊艳。

  她眼里带着狡黠的光芒,飞快地侧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搁在旁边的酒壶夺去。刚刚一口酒下肚,就被人反身压下,电光石火间,有吻覆上她的唇,慢慢地撬开她绽放樱红的小嘴,舌头顺势滑入,汲着香,与聆音的纠缠在一起,强势而又有似水的柔情。

  聆音一时诧异,抓在手中的酒壶不由得一松,却被萧洛隽拾起,放在一旁。萧洛隽搂紧了聆音不盈一握的纤腰,她的眼眸瞪得老圆,触眼可及的是萧洛隽英俊如同天神的容颜。纤毫毕现,那眼睛深邃地如同星空。聆音慢慢地闭上眼,享受着萧洛隽的肆意撩拨,心跳若鼓。

  那陈年的杜康酒的味道,越发浓郁。聆音一时难以察觉,到底是酒醉人还是月色醉人,又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聆音后来回想,那年的杜康是绝世的佳酿。在岁月的变迁中,香醇不减。后来,她再也没有品尝过清醇胜过此夜杜康的酒了。

  远处,映衬着的是擂鼓滔天,火气冲天,到处是喊打喊杀的声音。然而他们立在飞檐,似乎尘世的喧嚣都离着这边极远。

  而在这样的时刻,他同她说:“阿止,记住,你是皇后。高处不胜寒,在宫里容不得一丝失误。一个失误,有时会让人杀得措手不及。没有人有义务帮你,朕不会帮你。你只能自己争取,也要让自己不犯错。虽然你还小,但面对世间万事,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然而在远处的擂鼓声、喊杀声中却不显得微弱,反而沉浑有力,又带了几许经年的叹惋。他说:“当年朕即位,命运并没有将朕当作十二岁的孩童,仍是将重任、考验、磨难、孤独一股脑儿地洒下,毫不吝啬。但是,朕最终还是战胜了。”

  他笑,自有一种睥睨于泰山之巅的豪情万丈。他说:“朕不会因为任何人而羁绊,命运铸就了朕。在朕的眼里,江山胜过一切。”

  “包括段晨岫?”聆音不知为何,突然问了这句。

  然而萧洛隽并没有不悦,毫不犹豫地回道:“是。岫儿……当年在宫中,朕沉溺于美色,玩乐以迷惑皇叔。那些女人们,位卑者谄媚;位高者轻蔑骄纵,对仆妾任意打骂。朕从不立她们为妃,朕也不想让她们诞下皇嗣。皇叔膝下无子,也不让朕立后,让朕有了亲政的理由。那些谄媚之人见到皇叔的时候皆畏缩如虎,那些骄纵的人见到皇叔笑得却如同春花一般灿烂。”萧洛隽轻蔑一笑,眼神波澜不惊。这些事情,对于他来说只是陈述一样。

  他这样轻描淡写地说着世事的艰难,三言两语间,便道尽了一个朝代最惊心动魄的反王之乱。聆音听着,心里莫名地就揪了起来。

  他终于讲到段晨岫,眼里倒是缓和了数分:“岫儿是母后的宫女,朕常去母后宫中。只有她,不谄媚,但会在背后默默地支持朕,无关乎朕的身份。后来,朕将她从母后那儿要了去。她清冷如月,和那些女人完全不同,温婉,不张扬,内秀于其中。朕本想立她为后,等待了数年,然而朝局却不容朕如此。”

  “那你对我说这些,不怕我怀怨在心吗?”

  “皇后若是这样的人,那人生之路漫漫,要如何熬过?当然朕也相信皇后心胸宽广,不像是会计较这些的人。而段晨岫,也不会去争夺这些。朕知道,后宫的女子本就不可能个个为善。朕想给她皇后的身份,是为了能够自保。但朕后来想了想,这个身份,承载了太多荣耀和压力,反而类同于风口浪尖,所以朕听从了母后的建议。”

  聆音笑了,笑中却没有寒意:“那就忍心让我带着这个身份的桎梏吗?”

  “朕相信皇后能够游刃有余的。当然,早在你答应入宫的那天起,便不容你反悔了不是吗?责任和权力是相伴而生的。”萧洛隽看着她,目光灼灼。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疏狂放肆,以及势在必得的自信。“既已如此,便陪朕一起,一起站在这个天下的最高点,享受着无人能匹的荣耀,尊荣,和孤独,又何妨?”

  四目相对,他目光比子夜星辰更加璀璨,似有极致绚丽的星火。

  这是……邀约。这一刻,萧洛隽似乎不仅仅是把她当作后宫的女人,更是将她视作能够并肩作战的人。

  聆音心中一滞,骤然间狂跳起来,仿佛鲜血在这一刻也沸腾了起来。那听起来是多么棒的事情,身居高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最重要的是,还有人能够相伴在侧。

  她几乎就要被他蛊惑,应了他的邀约,承诺出自己的一生。最后还是理智尚存,迟疑了下,没有报以热烈的回应,只是低下头,就像是娇怯得不知道如何回应的人。

  萧洛隽也没有一定要求个答案,也许他这样自信的人,在乎的只是传达这样的想法,并不在乎她的回应,因为他笃定她不会拒绝?

  他道:“朕听说,你还是自愿请入宫廷的。”

  聆音的脸颊尚余着未散尽的红晕:“是啊,你有天下的责任,我有家族的责任。我爷爷,待我最是亲厚,我不能罔顾亲情,不能任性。更何况,入宫也没什么不好的,除了没什么自由。”

  萧洛隽抚了抚她鬓角的青丝,眼神温柔若水,喃喃地重复了那两个字,而后道:“自由相比于国家大义而言,实在是太渺小了。”

  聆音听着,深以为然。不过这样的夜晚,倒是极其适合坦露心声。聆音道:“我入宫的缘由之一,便是为了长极公主。长极公主,其实是我的母亲。”

  “我知道。”

  聆音讶异,道:“你如何知道的?”

  “朕自有办法。天下事,可以隐瞒朕的,太少。”萧洛隽说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又恢复了他身为帝王向来的冷淡与犀利。

  让聆音恍惚中认定,有些事情,坦白从宽比较好。但她还是没说,丞相叶风是她的父亲。或许萧洛隽知道,然而在聆音的心中,却不想承认叶风是她的父亲。一个背弃母亲的人,她不屑于承认。

  母亲告诫她,爱情是噬骨的毒,让你不自觉地沉溺其中。聆音望着眼前孤寒而俊美的帝王,似乎觉得自己早已在不自觉中沉溺在这幽谧的暗夜中。有星光璀璨,有万籁俱静,独予二人。她不觉得那是毒。

  “我的母亲,是天下至善的人。人们对于她的传言很多,却很少有人可以看透她。”聆音不自觉地说起母亲,神情缅怀而感伤,像极了洒在江畔的花瓣。她说着母亲,说着她零星的童年和母亲在一起的时光;说着她的顽劣俏皮,与母亲隐在暗处的母爱;说母亲的美好,世上无人能及。时而笑,时而悲伤,有时候还谈及她的外祖父,将对母亲所有的怜爱、疼惜都转移到她的身上,对她极尽的宠爱、包容。

  聆音说:“我的母亲逃避了身为虞家女的责任,最后隐居浅沫山中。她任性了一次,身为她的女儿,却不能够再逃避了。”

第6章 漠北遇刺

  长夜漫漫,远处的刀枪声渐渐息了,四周恢复了寂静,火光也不再那么摇曳了。空气中隐隐有股腥味传来,混着酒香。

  曾经,杀声滔天而来,那些染血的盔甲,铮铮的刀剑,散落在地上的流箭,证明着曾经的壮烈和辉煌。

  那个一脸镇定,从容指挥的将领,没有平时的玩世不恭,如同浴血的战神一般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呼声震耳。那是大诺的景王,萧览瑜,一个撕去了素日里慵懒的外皮,茁壮成长起来的王爷。

  将士们是一脸信服。

  他冷冷地看着那些有意留下来的、苟延残喘的俘虏们,目光幽寒,沉冷道:“将他们放回去,告诉你们的汗王,大诺不是好惹的。”

  那从众军中出列的,不是前日叛逃的王行健,还是何人?这一战,打得漂亮。

  前日里王行健假意叛逃至敌方军营,说朔州城内空虚,泰王未在,景王又不理事,人心涣散,是个攻取的好时间。与此同时,景王将城内的兵马隐匿在各地,造成城内兵少,且景王不得人心的假象,使得来探的漠北兵信服。遂有了今天晚上的夜袭。敌军出动了诸多人马,漠北早已暗地里派遣了诸多的兵马到朔州附近,正待奋力一搏。王行健引兵入空城,与城内士兵里应外合,导致漠北兵马被四面夹击,几乎全部被歼灭。

  京城那边,泰王始终没有动静。

  但也不枉此行,景王才华初现,战功赫赫,也收获了不少的军心。泰王的威信,也大不如前。再加上朔州这边兵马的调动,有些将领明升实降调到其他的地方,大战过后有些新兵凭着军功上位,让泰王的势力比起从前瓦解了不少。

  泰王在这场无硝烟的暗战中,无形间已经败了,不管他有无反心。

  萧洛隽暂命谢述、景王留守朔州,以待来日一举拿下漠北。

  那日公事被处理得差不多了,萧洛隽主动提出带着聆音去街市逛逛。聆音自然是乐意无比。不过临出门前,萧洛隽有要事要去解决,便让景王萧览瑜陪同。

  当萧览瑜笑得一脸天真无邪,花枝招展地来到聆音面前的时候。聆音难免感到一分失落。

  萧览瑜说:“我的好阿嫂,见到是我,不满意了吧?但是呢,就算你不满意,还是要和我一起走。朔州只有我熟嘛……”

  聆音不得不承认,跟萧览瑜在一起,确实有种他是个好导游的念头。唯独有个坏处便是,因为前段时间萧览瑜名气大盛,导致四周皆有路人频频回头,尤其是貌美的女子。有一个小摊贩还主动将他手中的小工艺品送给聆音,说:“这个东西就送给你,当我卖给王爷一个人情。”

  中间还有几个年轻的女子,个个貌美皆佳。有一个声若莺啼,说:“王爷,又带了女子乱逛啦?”举动间,风姿无限,还顺带抛了几个媚眼。

  “去去,这位是我阿嫂!”

  女子们了然地说:“是,阿嫂,不妨碍你们了。”

  萧览瑜一脸无辜:“确实是我嫂子。”

  “景王殿下,你的嫂子,此刻不是在帝京吗?别糊弄我们了,我们先走了。”

  聆音忍不住笑着摇摇头,道:“劣迹难消。”

  “没办法……”

  萧览瑜饶是见惯了万千繁花,然而聆音这一笑,干脆纯真,飒爽又清滟,妙目流丽,天下无双,比过那些莺莺燕燕数倍。他想起那天晚上,她一个人孤独地站在宴会之外,眉目萧冷,令人心揪。那日酒醉微醺过后,更是万般悔恨当日的唐突。萧览瑜说:“上次宴会上,唐突了。”

  聆音微微一笑:“无妨。”

  他们走走停停,聆音趁机说道:“景王想一直留恋万花丛中吗?”

  萧览瑜不想她有此一问,却笑着求饶道:“何乐而不为。大哥和母亲已经劝说过我多次了,没想到如今大哥娶上个嫂嫂,也来讲我了。可饶了我吧……好歹让我悠闲下。”

  “那天下的女子可要伤心了。”

  萧览瑜不自觉地说:“那嫂嫂可会伤心?”

  聆音神色无异:“自然会伤心,嫂嫂我为姜白伤心,人家好歹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

  萧览瑜收敛了笑,道:“我对她没感觉。况且,皇兄也不会让我娶她的。”

  说曹操曹操到,未见其人,先闻其音。隔了一会儿,邵姜白才气喘吁吁地跑到前头来,道:“萧览瑜,你又成天地躲我!”

  “是你找不到我罢了。”

  “上次骑马输给你,你说许我再比的。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她一把拉过萧览瑜。萧览瑜立马将她的手撇开,口中道:“不行,今日我有任务在身!”

  “你你你……”

  邵姜白蹿到聆音面前,用期盼的眼神望着聆音,说:“虞姐姐……”

  聆音对萧览瑜说:“你们去吧,我一个人更好。”其实她更喜欢一个人瞎逛,那样才是完全抛却了皇后的身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想起萧洛隽说,阿止,无外人的时候,你便作阿止。

  言语间充满了宠溺,让聆音不自觉地如同坠入了蜜中,甜甜的,暖暖的。或许,有那人来陪,也可以是自由自在的吧……

  聆音自忖认路的本领还好,但身旁还是带了一名女子,是刚刚紧随邵姜白其后的陆家小姐陆爽。陆爽是邵姜白的闺中密友,也带了几分随意洒脱。她的眼睛是微微的蓝色,带了一两分异域女子的凛冽美貌,别有风味。

  听闻此女也是芳心暗许萧览瑜,但看样子,却没有邵姜白那样显露,否则,又怎会如此安然地陪着聆音瞎逛呢。

  “虞姑娘,这附近有家茶楼,里面的东西味道不错。我带你去,就当我请客了。”说话间,那陆爽左绕右绕,到了一家名叫“吟爽楼”的茶楼。茶楼的规模不是很大,但依着水破空而起,左侧的大块土地,都被湖水所包围,甚为雅观。

  聆音入了二楼的雅间,依着窗,外面不再是车水马龙,而是较为僻静。然而那景色,着实养眼,有大漠的气息,又有江南碧水的温婉。突然有椅子挪动的声音,聆音转过头去,见到淮姨一个人上了楼。

  她坐在了聆音的隔壁桌,朝着聆音眨了两下眼,然后招呼小二将好酒好菜都上来。

  陆爽道:“这家茶楼名为茶楼,其实这里的酒更是难得一品的。虞姑娘要不要来杯?”

  只见淮姨杀人一般的眼神射了过来,聆音怵了下,连忙说道:“不必了。”

  自从她有了身孕,萧洛隽便时常出现在她的身边,有时候夜晚还与她同榻而眠。有了上回浴池的前车之鉴,淮姨不敢同她见面,生怕哪天又被萧洛隽逮到。

  不过今日淮姨居然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出现,还在她要一品佳酿的时候。天知道淮姨是如何看重聆音肚内的孩子的,出格的举动一律不许她做。至于喝酒这事……在她面前,那是只能够等她诞下孩子后再进行吧。还好她的孩子比较乖,让她也没有什么不适,否则淮姨可要操碎心了。

  淮姨在她的旁边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接近她,这让聆音觉得有几分反常。

  陆爽中途出去更衣,聆音耳尖,听到外头传来风声不对,心里警戒大起,目光瞟向了淮姨。

  淮姨已按剑,目光中皆是戒备。

  果不其然,从窗外突然蹿进了数道黑影,个个蒙着面具,手执兵器,身上充满杀气。

  聆音目光一寒。

  那群人是冲着自己来的。店小二已经面色苍白地摊在地上,大声喊道:“大爷饶命……”

  那群人有五六个,估计窗外还有接应的。萧萧冷意在房间里面蔓延,只见到淮姨浅酌一口茶,然后徐徐起身,不露痕迹地走到聆音的旁边,对那群人说:“不知道各位有何贵干?”

  “少啰唆。你退开的话,大爷还能饶你一命!”

  淮姨的眼中有森凉的寒意:“不自量力。”

  她转头,对聆音笑道:“小姑娘,怕吗?要不要跑?”

  “逃?何必逃,光天化日之下,大诺怎能让宵小作祟?”聆音话语间听不出被压迫的紧张,暗自笑这群人,既然要杀一个人,何必如此废话。

  另一个黑衣人训斥了刚刚那个黑衣人:“多嘴。”估计是个领头的,话音刚落,一道剑气逼了过来,被淮姨一招挡了回去。

  她将聆音推开,细声对聆音说:“你就待在一边。若有差池,我负担不起。”

  淮姨剑未出鞘,对付那些黑衣人却游刃有余。那些黑衣人看上去武功招式并不似中原,反而像是漠北那边的路数,聆音凝神思考这些黑衣人的来路。

  此时大诺和漠北关系剑拔弩张,派来几个刺客也不足为怪。只是她的行踪,到底是何时暴露的?仅是和景王游集市便招来暗杀,那太不可思议了。若是漠北那边,得知她是皇后身份,不应当派来的刺客如此不经打……

  刚刚想到这儿,窗外又蹿出了无数的黑衣人。有个人趁着淮姨不注意,捡到一个空当刺向了聆音。聆音轻巧一避,暗暗思忖要不要暴露功夫,毕竟,看淮姨打打杀杀,也有点儿困难,何况要尊敬老人……

  淮姨怒喝了一声,立马靠的聆音更近些,力求将那些人挡在聆音一米之外。陆爽更衣归来,看到这副局势,下楼去寻找救兵,奈何去了许久还未有音讯。

  聆音暗道奇怪,萧洛隽莫非就没有派人暗地里保护她吗……可是奇怪归奇怪,聆音手悄然地伸向茶水,轻轻一沾,水珠浸润了如玉一般的指尖,微一运力,那水滴竟如同暗器一般打落要袭击淮姨背部的人刀上。虽然水滴的力气不大,也做不到一滴见血的出神入化,但使得那个刺客的剑刺偏,也让淮姨躲了过去。

  第二批刺客的功夫,比之前的高上了许多。

  突然间,坐在远处,悠然观战的一个人从坐上站起,长剑出鞘,剑锋带风,朝着这边破空而来,瞬间就把那群黑衣人逼退几步,然后闲闲地说道:“这么多人,围攻两个女人,不觉得丢人吗?”

  他同淮姨配合,不出片刻,就将那些黑衣人给击退。那些黑衣人撤退的步伐迅速,训练有素。

  “多谢。”聆音道。

  “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对方闪过一丝犀利的锋芒,又深深藏起,精致的脸庞焕发着内敛的英姿,长发疏懒地垂于脑后,不羁中又含一份傲骨。

  “不知阁下尊称?来日再报。”聆音不欲多留,但至少眼前之人也有“救命之恩”,她也不想欠人恩情。

  “尊称不必,在下叶睿。”叶睿浅浅一笑。

  叶睿,聆音深深地看了叶睿一眼,而后含笑告别。

  聆音刚刚下楼,便有兵卒姗姗来迟,景王一脸歉疚地说:“皇嫂,是本王守备不好,让皇嫂受惊了。”

  聆音摇了摇头。经历了这样的一场刺杀,她却丝毫不显狼狈,面不改色,隐有傲骨。

  萧洛隽站在兵士之后,眉目清淡,然而目光停驻在聆音身上的时候,隐隐间有一股赞赏。

  那些潜逃的黑衣人在茶楼之外被人拦截,捕获的人皆被下了狱,交给景王处理。

  聆音事后想,为何这些兵卒来得如此慢,恐怕也是幕后有人授意。那些黑衣人一律咬舌自杀,显然早有预谋。

  那些黑衣人有漠北人的特征,是谁指使的范围已经很明确。景王有意乘胜追击,却被萧洛隽阻拦了。他们有意撩拨,我们静观其变,等到实力探清之后,再做打算。

  刺杀事件后,淮姨也暴露在了人前。聆音说当时是淮姨救了他,对她好一番感谢。萧洛隽未识破,倒是晚上的时候对聆音说:“皇后啊皇后,禁宫中隐有那么一个功夫高强的人,留得还是留不得?”

  那话像是闲谈,甚至还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聆音心里一凛。她甚至怀疑,兵卒迟来是萧洛隽授意的。

  “臣妾……”她想说那人同她只是萍水相逢,素昧平生,但说出来连自己也不相信,反而欺君,便不再言语。

  “皇后豢养‘护卫’,也是有必要的。只是,‘护卫’若是野心过甚,反受其害,就不好了。”萧洛隽这样说着,低声笑了一下,“很好,朕的皇后临危不惧,不丢朕的脸。”

  他将淮姨定位成了她的护卫,并且承认了他眼见着她有危险,却作壁上观。

  聆音觉得,她应该要认为这是稀疏平常的事情。然而经过了那一夜的兵荒马乱,她有些想法发生了转变,此刻竟有股愤怒涌了上来,难以纾解。

  他就那般笃定,他能够护住她全身而退?说好的邀她一起共赏江山呢?若是那刺客再凶残一点儿,刀剑无眼,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又要怎么办?

  聆音心有气愤,却隐而不发,唯有那双眼,因为愤怒而瞪圆。

  纵然是泰山崩于前不改其色的人,还是会有小脾气的。

  萧洛隽失笑,拥过聆音,道:“阿止,明儿我们就回京城吧。”

  聆音偏过头去不理他。

  “傅如便在你旁边的,只不过看你旁边自有人搭救便缓了一下。后面你又来了一个帮手,自然游刃有余,便没有出现。”萧洛隽好言宽慰。

  还是没有声音。

  萧洛隽本应该生气的,他并不喜欢使小性子的女人。身处高位久了,难得给人一次台阶下,却没有人笑脸相迎。但他还是努力保持着好脾气,只是语气已经有些生硬,说:“皇后应当理解,若是连这般风雨都惧怕,将来还如何久安凤座?”

  得了,由皇后变阿止,又变成皇后了。聆音转过头,正好近距离贴着萧洛隽的脸,她呼吸一滞,一时脸红忘却了所有事。

  “睡吧。”他背过身,熄了灯,和衣躺在她的身边,怀里还拥着她,却不发一言了。

  聆音微微有些怔忪。

  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萧洛隽说过的话。萧洛隽放任她身处危险的境地,何尝不是为了让她能够成为同他比肩之人。也许在她能真正获得他的尊重,走到他的心里之前,他会一直对她冷眼旁观吧。

  聆音有时候想想,这样过一辈子也不错,无须情爱维系,而只因为身份地位在一起,就能够让她一直清醒地往前走。

  然而话虽如此,可她心里却不知为何,有一道火气疏解不了。

  难道江山真的重过一切吗?计划又一定不会出现偏差?若是今日她身边没有淮姨保护,她又不会一点武功,刀剑无眼下,她这个孕妇又能如何全身而退?

  聆音想着,迷迷糊糊中,终于睡着了。

  有人在她的耳边几乎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抚过她的眼角眉梢,玩着她的如墨青丝,勾勒着她脸部的轮廓,眼神深邃如晕不开的墨一般,在那层水雾之下,更显得迷蒙难懂:“阿止……”没有缱绻温柔,只是玩味地低吟着这两个字。

  第二日,一群人踏上了回京的道路。临走的时候,邵姜白颇为不舍,听说聆音是从京城来的之后,神经大条的她好久才联想到聆音是皇后。不过却没有因为她是皇后而诚惶诚恐,反而她一脸真诚地说:“我姐姐虽然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不过她的性格我最懂了,姐妹连心嘛。她虽然看起来让人觉得不好接近,脾气也糟糕了些,不过她人可好了,一点儿也不像表面那样桀骜。虞姐姐,不,皇后姐姐不要太在意了。其实我姐姐没有太大的恶意,只是性格这样比较难以改变。”

  聆音看着天真无邪的邵姜白,微笑地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身份暴露,回京的路上守备森严了些,派了大量的兵马随行。这也让回程的时间耽搁了不少,就算萧洛隽让人加快行程,也是比来的时候慢了几日才回到京城。

第7章 凤箫失窃

  聆音回宫,宫中一切井然有序,让她颇为欣慰。皇后有孕的消息在后宫中传开,并没有引起太大的火花。许多妃嫔来到中宫觐见,却被萧洛隽一句“皇后应当好好休息”挡了回去。常来的也就只有段昭仪、江怀薇、辛敏儿等人。邵贵妃有时也会来,仍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只是有时候目光落在聆音的腹部,眼里透出了几分歆羡。

  聆音本想安心养胎,却没想到一回来便发现,母亲临终时赠给她的锦盒里面的玉箫不见了!

  玉箫乃是母亲留给她的最珍贵的物品,无论价值几何,突然失窃让聆音心里愤懑无比。

  是宫中出了神偷还是有了内贼?聆音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凤兮宫的众人,又问了他们几个看起来无关紧要的问题,但也没问出什么特别之处。

  聆音的眼里难免染上了愠怒,连萧洛隽都看出了她心里有事。

  萧洛隽清冷的声音,在聆音的耳边响起,聆音才回过神来,说:“臣妾姑姑给臣妾的遗物不见了。”

  聆音说话的声音虽仍然平稳,但眼角眉梢尽是着急。萧洛隽鲜少见到她对什么事情关切的样子,有时候在她的身上,有超乎年龄的成熟。

  萧洛隽“哦”了一声,而后道:“有线索了吗?”

  聆音摇头。

  萧洛隽的声音里面带了寒意:“连中宫之物,竟都有人觊觎?”

  “算了。”聆音眼神微微有些黯淡,如同小猫一般顿时安静委靡了,使人有一股怜爱之心油然而生,“暂时还是不要声张了。”

  聆音不想太张扬,若这件事真传扬出去,不仅显得中宫无用,让宵小作祟。更何况,母亲留给她的玉箫是通身良玉所制,通透圆润,甚至有些冬暖夏凉的功效。这些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那箫的通身有凤凰展翅之图,似浴火刚刚涅槃而生,又似母仪天下,雕刻得栩栩如生,称它是天下至宝也不足为奇。若是有心人抓住这个话柄,说聆音未登后位时就觊觎那中宫之位,特雕刻凤凰图样,就显得虞家其心可诛了。

  “嗯。”萧洛隽眼里迸射出一丝锐芒,稍纵即逝,“那你注意好好养胎,不要因小失大,亲者痛仇者快。”

  聆音正寻思着用什么办法让人狗急跳墙,主动逼人现身。结果隔了几日,邵贵妃不请自来。她的眉目依然冷淡,来的时候看了聆音旁边的宫女几眼。

  聆音闻弦歌而知雅意,屏退了宫人。

  邵贵妃道:“那天见到郑尚仪手托着一个天青色的盒子,看起来有几分破旧。她的神色十分鬼祟,抄着近路,往冷宫走去,其余的便无须我多言了吧。”

  邵贵妃知道中宫有物品失窃不足为奇,聆音对外只是声称丢了些小物事。让聆音惊奇的是,邵贵妃居然向她表达了善意。

  邵贵妃见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有些不自在,冷哼了一声:“别以为是我想帮你,只不过是不想欠人人情。听说你待我妹妹阿白不错,那我就勉强投桃报李。”

  聆音点了点头,还想同邵贵妃多说几句话。对方却不欲多留,急急忙忙又离开了。

  聆音看着邵贵妃的背影,寻思着她话语的真假。若是邵贵妃故意说给她听,用来迷惑她的呢?

  聆音突然想起一幕,郑玫有次特意问她:“娘娘,那个盒子色泽有些陈旧了,要不要换个?或者叫人擦擦?”

  “不用,本宫自己来。”

  邵贵妃并不似太有心机城府的人,更何况,那支玉箫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用处。

  聆音招来郑玫,目光如炬地看她一眼。郑玫被瞧得发慌,从来没有见过聆音这般犀利的眸光,如芒在背,不由地缩缩身子。

  聆音发话了:“郑玫,本宫对你好吗?”

  “娘娘对奴婢很好,奴婢深感荣恩,无以为报。”

  郑玫在宫中的资历颇深,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只不过到底是做贼心虚,平稳的声音之下,甚至能听出些微的颤抖。

  聆音“嗯”了一声,便再不说话。郑玫静静地侍立在侧。

  聆音手执狼毫,就着桌上的纸张挥笔,一笔一画很慢,不知道在勾勒着些什么。

  往常这样的时候聆音早让郑玫退下,现在只她站在一旁也没有任何吩咐。那种无声的沉默,更叫郑玫觉得难受。

  郑玫低着头,抬头的时候猛然瞥到画纸上一只扑腾展翅的凤凰,正好是那玉箫上所雕刻的样子。她的心一凛,只见聆音不徐不疾地说:“凤兮宫的掌事姑姑,平日里也得了人颇多的孝敬。本宫体恤下人,知晓生活不易,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

  聆音顿了顿,目光落在郑玫身上,疾言厉色道:“却没想到吃里爬外的事情,还是会发生在凤兮宫中。”

  郑玫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皇后饶命!奴婢……奴婢一时利欲熏心。”

  “饶命?郑玫啊。你是宫中旧人,又是掌事宫女,本宫一直倚重于你,怎会要你的命。本宫只是不曾想到,你竟连邵贵妃身边的人给的孝敬也收。收人钱财,替人办事,说不准哪一天,你就做出了什么背主的事情了。”聆音说着。

  郑玫原本还面无血色,听她说完,看起来没有原先那般紧张,隐约松了一口气。

  聆音看着,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了,继续道:“我也不是一个苛刻的主子,你一时钻进了钱眼里去,只怪本宫御下不严。只是这凤兮宫掌事姑姑的位置,怕是容不得你坐了。你在宫中混到如今的位置也不容易,再过几年就能到宫外荣养。若落个晚节不保,本宫也是不忍。这样吧,隔两日,你便自己请辞吧,这件事情就暂时揭过。”

  “奴婢……奴婢……谢皇后饶命。”

  “退下吧。”聆音道。

  郑玫双腿有些发软地走了出去。

  聆音的目光又落回放在桌面上的那幅图,嘴角勾起了一抹笑。郑玫若真的做出偷窃的事情,被她这么一试,是不是会六神无主,心惊胆战地去找她背后的主子?

  果然没两日,月黑风高之夜,淮姨传话过来,说是郑玫支开了身边的宫女,鬼鬼祟祟地出去了。

  这一晚萧洛隽翻了段晨岫的牌子,必然是不会来凤兮宫的。聆音立马换了一身轻便的衣服,而后熄灭了灯,假装已经睡下,转身就和淮姨一起去跟踪郑玫。

  只见郑玫一路上闪闪避避,有事没事就往后瞅个两眼。路上碰到人和她打招呼,她虽显从容,但暗中还是有点儿惊慌。

  郑玫最后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宫殿,里面寒鸦声声,芳草萋萋。

  只见郑玫与人窃窃私语,道:“最近皇后对我起了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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