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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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刻意压抑了声音,道:“没有破绽吧。”

  聆音心中暗叹,这找郑玫做内应的人也太不谨慎。郑玫做事这般急躁,不过是她起了疑心,便去找背后的人了。

  “前两日找了我,把我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点了出来,还让我主动把凤兮宫掌事的位置交出去。”

  对方轻笑了一声:“既然这样……留你似乎也没啥用处了。”

  聆音在暗中看到那蒙着黑巾的人背在身后的手中拿着刀子,正准备对郑玫出手,便飞身过去想要阻止他。淮姨手快地将郑玫的眼睛用黑布蒙上,在郑玫发出声音之前将她的嘴捂住。

  蒙面人一见形势不妙,一个错身,便飞了出去。

  聆音二话不说紧跟着蒙面人上去,希望抓出什么线索出来。

  那蒙面人一边逃窜,一边不忘回头攻击聆音。聆音顾忌着现在怀有身孕,手脚一时施展不开。一道寒芒掠过,用来绑缚青丝的丝绸被斩落。

  她的长发披散,掩住了半张面容。那人便趁着这样的机会,咬了咬牙,急蹿了数米之远,而后身形一闪,直接“噗通”一声跳入湖中,没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若是寻常时日,凫水她是不怕的。但如今有了身孕,就怕寒气侵入腹中,影响到肚中胎儿,只能停住。

  她心里暗恨,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折返,看看淮姨在郑玫那边有没有找到其余的线索。

  但一回头,就看到有个影子袭来,她一个措手不及,脚下踩空。预想中的摔倒并没有发生,她被人接入了一个怀抱中,余光中只看到明黄的衣袍上龙纹张牙舞爪。

  聆音暗叫一声糟糕,萧洛隽今晚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只听见他道:“皇后就这么任性吗?”

  他微皱着眉,语调如同这太液池寒凉的水一般冰冷。

  任性?

  玉箫在后宫之中失窃,委屈和烦躁被这二字激发,如同磅礴而来的潮水,将她淹没。她冷冷地反驳:“任性二字从何谈起?臣妾如今不过是在月下散步罢了。莫非臣妾连这点儿自由也没有了?皇上也未免太专断了些吧。”

  “散步?”萧洛隽冷笑,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眉间的怒意更浓,攥着聆音手上的力度加重,几乎咬牙切齿地说,“寻常的散步,竟让凤兮宫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皇后的去向。朕若是专断,还会留下那些无用人的性命?朕还会容忍一个皇后仪容不整地在宫廷中飞檐走壁?皇后你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披头散发,丝毫没有母仪天下的仪态。不过说了你一句,你便这样放肆。更何况,朕若非大量……又怎会容许一个心思叵测、破绽诸多的皇后坐镇中宫?”

  心思叵测。

  聆音揣摩着这四个字,顿觉得遍体生凉。原来,她在他的心里,竟是这样定义的。

  她告诉自己,在这样的时刻,她应该保持皇后的端庄尊贵,不应该和萧洛隽发生直接的口角。然而,许是在宫外的日子待多了,原本散漫的本性也不再被克制。这四个字,正好掐中了她的七寸,她表现出了难得冷硬的一面,直视着萧洛隽幽深的瞳孔,道:“区区皇后的位置,皇上当真以为臣妾稀罕?”

  明明知道自己的怒火发得要引火烧身,但她仍然高昂着头颅,不让自己的气势落了半截。

  看着萧洛隽的神色越发沉冷,便知道自己这话说错了。她不愿意示弱,撕破脸皮便撕破脸皮吧,这天大地大,难道只有皇宫才是她的容身之处?简直是大错特错。

  何况,她从来不觉得这世上会有死路,总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虞聆音,你当真以为这皇后之位只能给你不成?”也许他真的是怒极了,竟连名带姓地叫她。他睥睨着她,神情中带着漠然,道:“虞聆音,你还远远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为后者,断然不需要凡事都亲力亲为,以身涉险。”

  她自知理亏,高估了自己的本事。然而这种事情向来是关心则乱,那玉箫是她对母亲的挂念。凡是涉及母亲的事,她总是难免会失去几分理智。明明是致命的弱点,她却一直学不会改变。

  她不藏锋芒,咄咄相逼:“那皇上如今是打算废后另择皇上心目中的人选吗?不过皇上大度,定然不会迁怒我的家人的,对吗?”

  “虞聆音,你应该要庆幸你现在孕育有皇嗣。”萧洛隽冷然道。他扬声,吩咐身后的人,道:“皇后不守宫规,对朕不敬,禁足半年,无诏不得出凤兮宫。”

  他似是又沉思了一下,最终还是给她留了点儿颜面,道:“也罢,对外直接宣称皇后身体不适,需在凤兮宫休养,众妃嫔也不必入凤兮宫探视,以免扰了皇后的清净。”萧洛隽眼神停留在刚刚被他拽得已经发红的手腕上,很快就淡漠地移开视线。

  话毕,他命人将她送回凤兮宫。

  她看着自己还不显山露水的肚子,心中自嘲道:“孩子,没想到你还未出生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保住了你母亲的后位。”

  这“保住”二字也不过是调侃罢了。废后一事,兹事体大,乃是能够动摇国本的一件事情,背后更是牵扯了数方的利益。崇安侯在朝中又非毫无势力之人,她若不是犯下十恶不赦之罪,她的外祖父定然会袒护她到底。

  不过到底,她现在还是靠了她的孩子,才得到了这么一个台阶下。

  接下去,宫里的人要传出她失势了吧。再之后,那盗走玉箫,欺负到她头上的人,也该更肆无忌惮了吧?

  敌人在明,我在暗。那么,这次便换作我蛰伏在暗吧。

  也确如她所料,宫中人多口杂,消息也传递得快。慢慢有了传言,说皇后骄纵,同皇帝有了口舌之争,为此失了帝宠,惹恼了皇帝才有这样一番“休养”。在这宫中,被下旨休养,只不过是变相的禁足罢了。

  凤兮宫的宫禁也越发森严,举目往外看,皆有侍卫的影子,且个个面目冷肃,散发着精明干练的气息。

  萧洛隽对这个孩子很是看重,毕竟若是平安出生,则占了嫡长子的名头。请平安脉的太医也派遣了两个,一个是太医院的提点穆痕,医术精湛,为人刚正不阿;另一个则是同崇安侯府关系很好的张太医。聆音在这点上,倒是挺放心。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淮姨发现她追蒙面人的路上被萧洛隽遇到,便把郑玫丢在那边独自离开了。聆音被禁足的第二日,就看到郑玫神色如常地在她面前出现。

  如今她从主动转为了被动,断然不可能留着郑玫这么一颗随时会造成不安的掌事在凤兮宫。于是,也不等郑玫主动请辞,就罢免了郑玫掌事姑姑的职位。

  她本想让长孙舞升任新掌事姑姑,不过萧洛隽却从身边派了人过来,领了此职。理由也说得有理有据,说在这非常时候,长孙舞到底是资历浅薄,镇不住场子。

  到底是皇帝派来的人,底气便不一样,脸上不苟言笑,说起道理来,头头是道,作风雷厉风行。刚来凤兮宫,便总揽了凤兮宫的一切,仿佛是凤兮宫的主人一般,挂在嘴边的都是先前伺候过太后,也在皇上的身边待过。那边如何如何,这凤兮宫又如何如何的,似乎没有一处能让她舒坦。一时间,整个凤兮宫上上下下都怨声载道。

  聆音冷眼看着,且看看她能折腾成什么样。有一日,见到连一向做事谨慎心性成熟的长孙舞被骂红了眼睛,宽慰道:“在我心里,你比别人于我,更亲厚一分。我也希望你能有一日成为凤兮宫独当一面的掌事,不过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需暂时忍着。这齐乐姑姑,行事虽偏颇,但能到今天这个地位,也是有几分本事的。你忍耐的同时,她的行事,你也看着记着。可取之处,学着;不可取之处,戒之。”

  “是。”长孙舞低声应道,“谢娘娘教诲,奴婢定铭记在心。”

  “我晓得你是懂事的。”聆音道,“来日方长。”

  在这时候,聆音又不免想念起了淮姨。齐乐姑姑在这凤兮宫的手也伸得太长了,竟管到她的头上来了,还以一副长辈的模样拘着她。

  只不过自从那日同她一起出去追杀蒙面人之后,淮姨便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想到她那身出神入化的功夫,聆音也不是太担心。也许是现在的凤兮宫的宫禁实在太严,让淮姨没有可以钻进来的空子。

第8章 江氏投诚

  凤兮宫很是冷清了一阵子,终于有人当了出头鸟,前来探视她。聆音那日正在凤兮宫的前院中侍花弄草,听到宫外头一个温恭的女声道:“玉芙宫江怀薇前来拜见皇后娘娘。”

  聆音听到外头的人声音时,还是有几分惊讶的。江怀薇虽然同她亲近,然而性格上腼腆怯弱,就像是长在温室里的花卉,经不起风吹雨打。

  江怀薇许是知道自己定然会被拦在凤兮宫外,原本一直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而今天声音却清亮,便存了让她闻声而动的心思。

  “皇后娘娘正在奉命休养,劳烦江婕妤白跑一趟了。若是扰了娘娘清修,皇上怪罪下来,岂是尔等能担待得起的。”

  聆音扬眉,听到齐乐姑姑一板一眼地将江怀薇拒绝在门外,话虽恭谦,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意味,言语间一派不辜负皇上对她委以重任之责。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多么得圣上重视。

  凤兮宫寂静了这么长一段时间,难得来一个客人,怎能轻易就让她走呢?也许这还是江怀薇难得鼓起的勇气。

  因为没有外客,她不想让繁重的头饰压住了头发,劳累自己。因此,头上钗环未戴,又因在孕中,脸上也未施脂粉,一张脸素素静静的,倒真像是被帝王迁怒、冷落的皇后。不过这些日子在宫中将养着,倒是比从前丰腴了一点儿,更显现出了娇嫩。

  她对长孙舞使了一个眼神。长孙舞便将手上拾起的正红色团金线披帛给她披上,刹那间让她的容色增分了不少,如同一幅黑白的工笔画,陡然间被染上了一抹艳色一样。

  聆音到达凤兮宫宫门之时,正看到江婕妤被齐乐姑姑堵得咬着下唇,腰背挺得笔直,不肯退步。聆音出声道:“来者即是客,近日凤兮宫门庭冷落,本宫在宫中也闲得慌。江婕妤素来与本宫交好,不碍本宫休息的。”

  “皇后娘娘,皇上吩咐过……”齐乐姑姑声音老成,明明也不过三十余岁,却偏偏学着那五六十岁的嬷嬷一样的口气。

  “行了行了。”聆音不耐烦地打断,“齐乐姑姑,若本宫没有记错,皇上下达的旨意是:本宫身体不适,需在凤兮宫静养,妃嫔也不必来此探视,扰我清净。如今本宫一没有出凤兮宫,二也不觉得江婕妤来是扰了本宫清净,反而是来同本宫解闷的。若是齐乐姑姑拦了江婕妤,本宫一时心情烦闷,郁结于心,伤了龙嗣,姑姑可担当得起?”

  聆音倒是感谢萧洛隽当初并没有将话说得那么死,顾全了她的颜面,这也让她有了借口同外界交流。如今淮姨不在,凤兮宫的守备又森严,她有种寸步难行之感。

  而晨起,她便得了一个消息,说是凤兮宫原来的管事郑玫畏罪沉塘了。也不知道是她背后的人的手笔,还是淮姨所为。如今宫里倒是有人传言她待人过于苛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想要让自己的陪嫁宫女上位,乃至逼死了曾经的一宫掌事。不过棋差一招,最后凤兮宫的掌事位置,还是让皇上派来的人坐了。

  那流言说得有板有眼,简直抹黑她的名声。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儿按捺不住了。

  “皇上的意思是……”

  身为萧洛隽身边派来的女官,又听多了后宫里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齐乐姑姑自然知道皇帝的旨意究竟是什么意思,那不过是为了全皇后的脸面所说的冠冕堂皇的话罢了,只不过……

  齐乐姑姑看着尚且稚龄便已初绽锋芒的皇后,正含笑地看着她,目光温和地等着她将那话给说完。

  那话到底不能公之于众,她也不能替帝后撕破脸皮。

  有时候,揣着明白装糊涂,也是一种本事。齐乐姑姑还想再劝劝,便又听到聆音阻了齐乐的话头,道:“好了,本宫也知道你尽职尽责,只不过再过半旬乃是太后的生辰。皇上素来孝顺太后,如今阖宫已经准备起来了。宫务虽然非本宫在操持,但这太后生辰的贺礼,本宫还是要精心准备一番的,正巧同江妹妹商议商议。”

  话音刚落,聆音便向前走了几步。江怀薇见机搀扶了聆音,跨前一步,入了凤兮宫之门。

  齐乐也不敢强行把她们分开,毕竟现在聆音身子骨儿精贵得很。她也只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跟在她们背后,听着她们相谈甚欢地跨入了凤兮宫前殿的宫门。再听着聆音吩咐她:“听说齐乐姑姑做得一手好甜点,曾得太后娘娘盛赞。如今本宫倒想尝一尝那甜点的味道,也正好可用来招待下江婕妤,便劳烦齐乐姑姑了。玉蝉,你也跟着齐乐姑姑去打打下手吧。”

  玉蝉乃是齐乐身边最得力的宫女,当初齐乐来她宫中的时候也一并拨了过来。

  一时间这里离了两个人,齐乐脸上显现出不豫,道:“奴婢不在娘娘的身边,总是担心别人照顾不好娘娘。”

  “齐乐姑姑,难道你还怕江婕妤对本宫做什么事?更何况,长孙舞也在本宫之侧。从前凤兮宫都能运转得好好的,莫非宫中来了姑姑你,反而会发现什么不好的事了?还是你觉得,本宫应该是你时刻监视的对象,一言一行都要经过你齐乐姑姑的允许?”

  “奴婢不敢。”齐乐说着不敢,然而心里却已经这样默认了。

  “那便是说,齐乐姑姑的架子大,本宫使唤不得了?别忘了,只要本宫还是皇后一日,这凤兮宫之主,便一直是本宫的。莫非哪一日,姑姑想取本宫而代之?”

  聆音突然发难,那冰寒的目光瞬间锁住了齐乐姑姑,丝毫不掩其锋芒。

  聆音虽稚龄,然而那话语间的气势磅礴,却让齐乐姑姑心里一颤,而这……明显是在说她谮越了。齐乐姑姑毕竟也是宫里的老人,能混到这个地步,运气是一方面,但也绝非是蠢笨之人,否则也不会活到现在了。感受到威胁,她毫不犹豫地跪倒在地,叫道:“奴婢不敢。”

  而这回的不敢,是真真正正打心眼里不敢,她感到一丝恐惧了。

  “不管你从前在太后或皇上面前有多么得宠,也不管你在那边多么得势。你得记住,这里是凤兮宫,你只是凤兮宫的掌事姑姑。你同凤兮宫休戚相关,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本宫尚且有家族可以依靠,而你……”不过是依附于宫中主子的奴才罢了。

  聆音轻笑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言下之意,想必齐乐是听得懂的。

  齐乐的头伏得低低的,一张脸已经白得失了血色。

  “去吧。”聆音道。

  齐乐如蒙大赦,虽腰背依旧挺得笔直,然而步伐匆忙,到底失了庄重。毕竟这些日子,她在凤兮宫中,就没有被人这么扫过面子,而今天,被扫了个彻彻底底。

  等到齐乐同玉蝉两人的背影消失之后,聆音嘴角的讥诮依然保留着。她的目光收回,移到江怀薇的身上。从始至终,她同齐乐姑姑对峙的时候,江怀薇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那些碍眼的人都离去了,聆音收敛了适才的锋芒,整个人又恢复了惫懒。她坐在了贵妃榻上,让长孙舞给江怀薇奉上了茶,慵懒地说道:“江婕妤能来此,我大感意外。”

  “臣妾为何不能来此?”江怀薇眨了眨眼,笑道,“娘娘同齐乐姑姑一番对话,让怀薇大开眼界。”

  “我如今的境况想必江婕妤也是明白的。如今宫里都传言我触怒了皇上,才被皇上禁足,只不过明面上是休养罢了。我见弃于君王,从前厌恶我的,自不想理我;而明哲保身的,自然避我如蛇蝎,生怕被皇上迁怒。我在这凤兮宫禁足数日,没有人敢来此探望。江婕妤是第一个来的,你就不怕吗?不怕皇上从此厌弃你?”

  聆音淡淡道,声音中带着懒散,又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然而那淡淡扫过来的目光却犀利。

  江怀薇淡笑道:“臣妾为什么要怕?娘娘现在是凤凰在笯,臣妾难得寻到了这么一个可以表忠心的机会,为什么要眼睁睁地让它错过?更何况,皇上并非是非不分,会因为臣妾来探望娘娘,而迁怒我之人。”

  聆音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她给她们创造了一个没有外人的环境,而现在,恰是江怀薇表忠心的时候。

  江怀薇的声音软糯,却带着一种坚定,娓娓说道:“臣妾出身江南,父亲只是俗常的小吏。而宫中妃嫔大多数都出身显赫,臣妾又没倾国倾城之貌,古筝弄弦也不过是一时新鲜的玩乐,就算娘娘都比臣妾技高一筹。臣妾在这后宫中想要立足,自然不得不找人依附。臣妾素来与娘娘交好,若是投了他人,难免有凉薄、墙头草的名声。邵贵妃自然有许多人热脸往上贴着,并不缺臣妾一个。”

  江怀薇见聆音一直笑着已是将她的话听了进去,而且似乎不反感。她便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继续道:“世人短视,我江怀薇却不敢。宫中的人盛传娘娘失宠了,但臣妾从来不觉得娘娘失势。娘娘此刻不过是凤困幽谷,遇势则会凌空。他们似乎都忘了娘娘身怀龙嗣,且始终是皇上明媒正娶、昭告天下、载入宗册的正宫皇后。而臣妾始终觉得,娘娘在皇上的心中占据了一席之地。适才娘娘力压齐乐姑姑,臣妾就更相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江怀薇目光坚定地看着聆音。

  世人攘攘皆为利往,为利来,这样才真实,藏藏掖掖地说一堆奉承话,那反而让人怀疑其心了。

  聆音对江怀薇高看了一眼。原来也是个对自己在宫中的情势有清楚认知的人,而且有野心,有抱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柔弱。也许假以时日,还真能在这后宫之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

  聆音缓缓地笑了,有些不以为然,道:“在皇上的心中占据一席之地,这种话就不必多说了。正宫皇后,皇上自然会给予应有的地位的。”

  至于其他的,她从来不敢奢望。即便是宫外那一场相处,让她的心房有所松动,但这并不代表她会抱有太多不切实际的幻想。更何况……

  她抚了抚自己有一点儿微凸,但还不算明显的肚子。也许,他的心里更在乎的是这个孩子。他们之间的牵绊,似乎越来越多了,其实这并非是她的本意。

  江怀薇知道她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还想着说皇上待她的不同,并不止是皇后那么简单。

  聆音却含笑地看着她,换了正式的口吻,用上了“本宫”的自称,道:“既然江婕妤表了忠心,本宫也难免要有所表示。只不过,想要真正站在本宫这边,光磨磨嘴皮子是不够的,具体的,还要看江婕妤怎么做。”

  “臣妾悉听娘娘吩咐。”

  聆音道:“凤兮宫的前掌事沉塘一事,你应该有所耳闻。而本宫想知道,这宫里都是怎么议论此事,背后又有可能是何人所为。要本宫护你,自然你也要有让本宫维护的价值。另外,本宫在凤兮宫中到底消息闭塞,这后宫之中的事情,还要劳婕妤多多告知。至于往后如何再同本宫言谈,下一次婕妤来的时候,本宫不会在凤兮宫门口迎接了。若是江婕妤同凤兮宫一直有一步之隔,却没有法子能进来,之后的事情也就不必再说了。”

  她依然是懒散的语调,却让人有信服的力量。江怀薇道:“怀薇必不会让娘娘失望的。”

  这后宫之中最近发生的事情无非也就是那些,聆音说消息闭塞,但大事件还是能传到她这边的。

  泰王在京,要过了太后寿诞方离去。如今在朝中权势滔天,邵贵妃在宫中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后宫隐隐以她为首,甚至有些意见都是绕过太后直接来征询邵贵妃的意见。

  怡妃向来是个和事老,如今也以邵贵妃马首是瞻。更荒唐的传言是:皇帝有废后之意,而邵贵妃便是下一任皇后的人选。传言无人出面压制,甚嚣尘上,造成的结果就是越来越多的人跑去瀛心宫。

  不过废后一事,目前还真的是无稽之谈。江怀薇道:“娘娘也莫忧心,娘娘毕竟是同皇上有宫外伴驾的情分。待娘娘诞下麟儿,出了这凤兮宫,泰王离京,皇上无须再那般展示对泰王的荣宠,娘娘必然能够一飞冲天。”

  聆音但笑不语。

  正说着,揣摩下齐乐姑姑回来的时间,话题又绕回了太后的寿宴上头。江怀薇道:“娘娘虽然现在暂时失势,但太后的寿宴至关重要,寿礼更是要好好准备,娘娘可有主意?”

  太后的寿宴,将是她禁足后第一次出现在公开的场合。这样大的日子,群臣命妇会前来拜谒,若是皇后不出席,会坐实了皇后失势、后宫邵贵妃一家独大谣言的。那第一个发难的,或许就是她的娘家,甚至……可能连叶丞相也将会同她的爷爷结盟。

  萧洛隽应该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毕竟他也并非是一意孤行的帝王。

  而她正好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让她的人名正言顺地出凤兮宫去置办贺礼。至于顺带又做些什么事情,那想必也没人能知道。

  正说着寿礼,齐乐姑姑同玉蝉已经端着糕点进来,安静地摆放在一侧。齐乐此刻面上的表情平静,应在做点心的过程中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聆音掂了掂那糕点。样式精致小巧,形状不一,看起来齐乐是费了些功夫的。

  她轻轻地咬了一口,明明糕点的味道不错,却摇了摇头,只咬了那么一小口,便放下。江怀薇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看到聆音这样,也不免将糕点放下,皱了皱眉头,道:“味道太清淡了些,臣妾出身南边,更喜欢甜腻一点儿的吃食。”

  “宫里人的口味各异,同一做法不适用于每个主子的。可记得了?下次婕妤来时候,要做甜腻一些。”聆音意有所指地说道。

  “奴婢谨遵娘娘教诲。”

  齐乐低着头,敢怒不敢言。她也知道自己是被这稚龄的皇后摆了一道。但是又能如何,毕竟聆音现在仍然是皇后,而她就算掌了一宫诸事,就算皇帝亲自指定来这凤兮宫坐镇的掌事宫女,也只是个宫女罢了。到底抑郁难平,今日过后,她在凤兮宫的地位将直转而下,气焰被杀了,还如何再燃起来?

  说来聆音也并非有意要下齐乐的面子,也知道齐乐这样气量狭小的人容易怀恨在心。但有这样桀骜不驯的掌事姑姑,不好好挫一挫她的气焰,那损伤的便是自己的威严了。这个时候,凤兮宫更要上下一心,而不是被齐乐搅得一盘散沙,人心散乱。

  收服这样的一个人不是一日能成的,她也没指望能够把齐乐的心收过来,只也不吃里爬外,欺主虐奴便够了。

  齐乐做了大半天的点心,结果两位主子几乎都没碰,剩了一大盘在那边。但她也只能静立在一边,听着江怀薇同聆音言笑晏晏,谈论着给太后的贺礼。

  江怀薇离去的时候,在聆音的耳侧,低声道:“其实在怀薇眼中,娘娘同皇上之间,并非是不可调和的。若是娘娘能示弱,说上几句软话……”

  聆音摇头,不语。

  示弱吗?若她想要示弱早就这样做了。

  她也是有傲骨的。她入宫是存了心思,但被那样不客气地指出来,实在是……太让人伤怀。

  江怀薇离去后,聆音便告知齐乐,她需要派人出凤兮宫去崇安侯府。侯府里有一株她甚为喜欢的碧海珊瑚树,希望能够以此为贺礼,进献给太后。

  齐乐的表情犹豫不决,很是纠结。

  聆音讥诮地笑道:“齐乐姑姑放心,本宫还不至于嫁到宫里了,还向娘家告状。”

  齐乐一言不发,明显是不赞同。

  “也罢,齐乐姑姑既然不放心,那便让人同长孙舞一同去办,这该放心了吧?”

  齐乐最终忍不住道:“娘娘如今的情况,更应该在凤兮宫中安分守己。娘娘比我更清楚,皇上下达休养的命令,究竟是何意。”

  聆音冷冷地扫视着齐乐,那好看的瞳孔里流动着凛然的冷光,道:“那齐乐姑姑也应该要知道,如今本宫同皇上的问题,便在于谁先低头。齐乐姑姑不妨想想有朝一日,本宫重新得宠,姑姑在这凤兮宫,要如何自处?”

  “娘娘以后得宠是娘娘的事,奴婢会为娘娘高兴。而如今拦着娘娘做事,也不过是谨遵圣谕。”

  “齐乐,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心里藏着的小心思。不过,若是你能够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谨遵圣谕,而非公报私仇。”聆音浅笑道,笑意不达眼底,“齐乐姑姑,同段昭仪有故交吧。”

  齐乐心底一凛,最后还是许可了聆音的作为。

  聆音想,长孙舞出宫,陪同的宫女淮姨应该能很好地解决吧。待到长孙舞回宫,事情应又有一番转机了。

第9章 帝驾亲临

  聆音接下来的日子,过得不太舒爽。

  怀胎接近四个月的时候,原本在她肚子里向来乖巧的孩子,也不知怎地开始闹腾了,害喜的症状一个接着一个来。本来不过是胃口比普通人差些,现在连喝口水都嫌着那水的味道太浊。

  齐乐姑姑虽然没有从前那般碍事,但现在凤兮宫的地位尴尬,御厨们待她也没有从前那般精心。更何况,宫里怀孕的人也不只她一个。段晨岫虽然从未有过盛宠,一直不温不火的,但始终在皇帝的心中占据一定地位;又兼与皇帝有共患难的情谊,被皇帝低调地照顾着。宫里有些眼色的人都知道,段晨岫怠慢不得,新鲜的蔬果总是先留了一份往瑶光宫送去。御膳房新来的一个善于烹饪精致小食的御厨,也因为段晨岫最近胃口大开,而特地调往了她的小厨房。

  如今凤兮宫里的供给,虽然比一般的宫室也好上许多,但对于聆音现在百般挑剔的胃口,怎么都显得捉襟见肘。想着让人去御花园取晨间的新露,那些宫女被凤兮宫门口的侍卫拦着,百般刁难。

  再之后,聆音又嫌弃凤兮宫的地方太小,人太少,倒腾不开。

  只不过区区几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减了数分,原本因为怀孕初期而变丰腴的身子,这些日子也瘦了下去。她素日里又喜欢穿着宽大的衣袍,更显得形单影只。美人如花,却瘦削的让人心怜。

  当江怀薇非常适时地哭求到萧洛隽跟前,梨花带雨,声声含情,道:“臣妾有一句话不得不说。上回贸然打扰了娘娘的休憩是臣妾不对,臣妾应该告罪。但是臣妾看着娘娘……过得并不好,瞧上去都憔悴了数分,许是过于思念皇上,又说不出口。臣妾听着,娘娘总是旁敲侧击地问臣妾,皇上过得好不好。那时候,娘娘的目光都是看着宫外头……”

  萧洛隽听着,没有打断,目光淡淡,仿佛了然一般地看着她。

  江怀薇骤然间有种哭不下去的感觉,只能悬挂着一颗泪珠,鼓起勇气,续道:“臣妾瞅着娘娘的样子,真有些心疼。而这阵子,凤兮宫更是门庭冷落,无人问津。臣妾素来同娘娘交好,想着若是没有人求到皇上面前,那娘娘这些苦楚,难道要尽往肚子里咽?怀孕中的女人本就多愁善感,性格善变。而如今,娘娘在凤兮宫中,无人解忧,极容易郁结在心……”

  “无人解忧?江婕妤如此心念皇后,她必然会感佩你这一番心意的。”萧洛隽淡淡道,“朕也乐于成人之美,既然是婕妤求的,便劳烦婕妤日后多去凤兮宫开解皇后吧。”

  江怀薇看着皇帝冷淡的神色,渐渐有点儿把握不准她这一步棋到底走得对还是不对了。不过萧洛隽在这边没待上多久,便离去了。而他去的方向,隐约是凤兮宫的方向。

  萧洛隽一离开玉芙宫,心念辗转间,便决意去凤兮宫。

  明明知道是虞聆音那人有一番好本事,让人求到他的面前。而江怀薇所说的话中,也不见得有几分真实,只不过是引他去凤兮宫的借口罢了。对外,是她先低了头。

  虞聆音憔悴能有一分是为了他就不错了,至于思念,那更是无稽之谈……

  那去往凤兮宫的太医,每隔三四日便会来他的太极殿中汇报她的情况,想必是不用担心的。都是女人,段晨岫也有身孕,月份比聆音这一胎还大了两月有余,也没见什么害喜症状。

  但……他听到江怀薇的这番话,仍然是心念一动,让人将凤兮宫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同他汇报了一遍,又召了太医问了近几日的情况。

  他没想到,再度见到聆音,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竟消瘦了那么多。

  落花人独立,依人自憔悴。立在风中,衣袍飘荡,巴掌大的小脸若隐若现,脸上未施粉黛,面如雪色。下巴瘦削,看上去茕茕无依的样子,像是随时会被风吹倒,跌落在一地泥泞中。

  也许是因为太过于消瘦,那肚子始终有几分不显,让人看着有几分心惊胆战的感觉。

  聆音手上拿着花剪,为免伤到她,那剪子特地被磨钝了,旁边也有人随时随刻地看着她。

  她有些费力地剪着枝丫,仿佛如今在凤兮宫中的乐趣,便只有这么一点儿了。

  她刚刚剪断一枝枯黄的叶,便听到身后有个熟悉、低沉、冷淡的声音响起。

  那人道:“皇后真的好本事,朕以为将你拘囿在这一方天地,又让齐乐姑姑来掌管凤兮宫,本想着是让皇后知道,只要朕想,虽然不废后,也能让皇后觉得憋屈,让皇后不敢肆无忌惮。却没想到皇后却还能使得了人求到朕的面前,也能挫了齐乐姑姑的火焰。还能在齐乐姑姑的许可下,派人回了崇安侯府,更是说动太医,让太医对朕说,皇后忧思过重,恐对胎儿有怠。说到底,皇后你还不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吗?”

  聆音手上的动作一滞,抬首看到来人。虽一别多日,但同先前的模样并无什么不同。而她,却因为孕育了他们的孩子,被折腾得衣带渐宽。

  看来江怀薇也是费了一番心思的,至少能引得萧洛隽亲自驾临。剩下的事情,还是得靠她自己了。

  聆音笑道,那笑容中也有几分单薄的意味。毕竟,连日来胃口不好,吃食只进了一点儿,不用她刻意,都能营造出弱柳扶风的感觉。聆音道:“皇上是知道齐乐姑姑性格的,知道她并非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所以是特地将这样的一个姑姑放在凤兮宫的?”

  萧洛隽默然。

  “不过皇上有句话说错了,臣妾并未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聆音道,还真想让皇帝尝尝这怀孕的滋味。据说这女子生子的时候更为痛苦,如同过鬼门关,九死一生,她也没想过要拿自己的身体折腾。

  聆音心底微有几分黯然。许是前阵子同萧洛隽一并出宫,有了那一番遭遇,同他之间也亲近不少,有时候甚至忘记了他是执掌天下,拥有生杀予夺之权的君王。

  但,那一夜月下同她倾心交谈、几乎将她蛊惑的人,终究是帝王。只是,她也凭着对方偶尔对她显露的亲近,便自信地以为,自己仿佛是那个不一样的。但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现在这副容貌并非倾国倾城,他亦非会为了美色昏了头的君王。

  或许换一个人坐在这个后位上,他会这样对待她,甚至更好。

  而如果那个人……是段晨岫。

  更是没有她什么事情了。

  她原不该动气的,关心则乱。她对玉箫的下落不明,从而导致乱了分寸。她同萧洛隽那一夜的争吵,最终落得禁足凤兮宫,何尝不是关心则乱。

  聆音啊聆音,若是先动情,那便是输了。便是先动情了,也别被对方看穿才是。

  正想着,她表情一变,丢开花剪,转过身去,捂着嘴巴便是一阵干呕。旁边的宫女立马熟练地拿过帕子、盆盂。

  她的腹中本空,此刻干呕了好一阵,只吐出一些清水。她长吐一口气,拿过帕子,擦拭嘴角。

  她对于这样的不舒服已经习以为常。

  刚刚看着还甚为撕心裂肺,而转瞬,收拾好情绪后,便神色如常。

  萧洛隽皱眉。

  “臣妾失态了。”聆音苦笑道,“玷污了皇上的眼睛。”

  萧洛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并没有回应聆音,而是语声冷淡地问着旁边侍奉的宫女,道:“皇后如此,已经有多久了?”

  “皇后这般,已有数日。前阵子小主子还十分安静,这几日才害喜得厉害,胃口差了一点儿。”宫女道。

  “吩咐下去,朕留在凤兮宫用膳。”萧洛隽闻言道。

  聆音有些讶异地睁大了眼。

  “皇上莫不是……”莫不是觉得她这样不过是惺惺作态,想要争取同情吗?

  不过不管怎样,萧洛隽留下来总是好的,毕竟这也是给宫里一个信号,她虞聆音还是有东山再起的可能不是吗?毕竟,若是他真的嫌恶一个人,还怎么会与她同桌而食呢?

  得闻萧洛隽要在这边用膳,凤兮宫的小厨房更是铆足了劲开火。齐乐姑姑虽然被聆音挫伤了气焰,但她所留下来的影响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消弭的。具体的表现为:这一桌子的菜,完全是迎合萧洛隽的喜好……不,只能说是迎合一个帝王的喜好,一张长桌摆满了饭菜,更加不像是家宴。

  聆音想,其实她现在更应该是知会下小厨房,不用太隆重,只要做些平日里的菜式,表现下凤兮宫现在的处境更像是地里黄的小白菜。

  看,现在这一桌带着油光,琳琅满目的吃食,不是在宣告着她凤兮宫从没有短了吃食,一切好得很,还铺张浪费吗?

  聆音看着这一桌的饭菜,更加觉得没胃口。

  她勉强地往里头去逡巡看上去比较清淡的菜色,却都隔得比较远。长孙舞不在,似乎在这偌大的凤兮宫,连个知心意的宫女也没了。改天,她应该再提拔那么一两个宫女。

  最后,她动了动银箸,挑了几粒米饭入口,然后细细地嚼着,索然无味。

  聆音实在是没有胃口,闻到那些荤腥的味道,便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搅,仿佛只要不克制,下一秒就又御前失仪了。

  “皇后如今同朕一起用膳,觉得食之无味了?”萧洛隽亦未动筷,而是看着聆音细嚼慢咽,“还是说,皇后在自暴自弃,表达对朕的不满?”

  “臣妾不敢对皇上不满。”她神色懒懒,“只是不合胃口罢了。”

  “不合胃口?莫非这一桌子的菜,竟没有一道能合皇后胃口的。凤兮宫如此大张旗鼓地招待朕,素日里便是这般铺张浪费的?皇后可知道,黄河水患,饿殍遍野,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皇后的这一餐,可知道能抵得上多少户百姓一年的口粮?”

  萧洛隽声音淡漠,似是痛心疾首,继续说道:“皇后身为后宫妃嫔之首,理当要为表率,而非为后反而作歹。今次不算,即日起,皇后应当以身作则,御膳房所呈的饭食必须食尽。若朕发现,皇后再有铺张浪费的行为,发现一次,朕就再派一个姑姑过来。齐乐若是督管不利,还有林乐、赵乐、王乐。”

  聆音听到前半段话,心里还腹诽着皇帝其实是共犯。这顿膳食还是他要求留用的,难得来凤兮宫一次,还尽是教训之语。

  听到后半段话,简直是目瞪口呆,这也太无理取闹了吧。

  他这是想要明目张胆地将人填满凤兮宫,让她的权力被彻底架空,然后举步维艰?她打压一个可以,若是几个齐乐姑姑这样的人一起……实在是有心无力。

  不过呢,她现在的胃口差,若是叫御膳房每顿只做一两个装在小碟子里的菜色,也便够了吧。

  像是听到了聆音的心声,萧洛隽道:“不过皇后现在怀有子嗣,也是一人食两人的份,每餐的规格不得低于三菜一汤。”

  聆音咬牙切齿,道:“皇上若是想要架空臣妾这个皇后那便直说,不必这样刁难人。”

  “刁难人?朕是为了你好。”萧洛隽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难道皇后更愿意朕直接派人将你这凤兮宫的宫女太监替换个彻底?”

  聆音缄默不言了。

  萧洛隽视作默认,示意了下旁边的连海公公。连海听他的吩咐,将远处那两道聆音眼睛一直黏着的菜色端到近前来,对聆音道:“朕瞧着你眼馋这两道菜已久,皇后在朕的面前,不必客气。”

  聆音知道此刻并非是同萧洛隽斗气的时候。她此刻肚子里还有一个,身为母亲的责任感,还是有必要补充自己体内所需要的营养。否则若是她的身体先垮掉了,她还如何与人斗智斗勇。

  于是她也只是微一羞赧,便动了银箸,夹那看起来就特别酸辣的菜色吃了起来。

  萧洛隽见她有了胃口,本想赏一赏做那道菜的御厨,但是忍不住夹了一小口尝了尝,然后……

  他神色若常地放下银箸,而后便静静在侧,看着聆音用膳,心里头掂量着她今日里用了多少的膳食,是否是真正的饱腹。宫里虽也陆陆续续有一些女人怀孕,但他毕竟在这方面关心得少。他本以为孩子一事,只要没有意怀不轨的算计,其余的就是瓜熟蒂落之事,却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的心酸波折。

  她太瘦了。他的目光移到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再移动到她微凸的小腹。

  那里,有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在逐渐长大。再过几个月,他将被那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人诞下,来到这个世界。

  他觉得有一阵的不可思议,又觉得那滋味十分难言。

  他心里是想在这种时候好好照顾她的,这后宫之中,也不乏那些他曾看重的皇嗣。只不过,从前朝开始,这后宫中皇嗣的诞生,都颇为艰难。当年他的母后,也是费尽了好一番手段,才能保他无虞,最后登临帝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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