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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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衡见状忍不住抿唇,笑着说:“其实也没那么难喝啊。”就挑剔成这样。

  “不难喝吗?”他突然凑近她,“那你尝尝吧。”

  苏月锦柔软的唇瓣毫不客气地骤然欺上,带几分谦逊的臭不要脸。

  伴着药香的苦涩在两人的唇齿间荡漾开,内心是一阵翻江倒海的悸动,以及控制不住的意乱情迷。

  沈衡被吻得气喘吁吁,推开他,他欺上来,再推开,他再欺上,总尝不够一般。

  看来这次的药,确实比往日的好喝了。

  元日乃一年之首,是辞旧岁迎新年的好日子,不论对升斗小民还是皇室朝臣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节日。从农历腊月二十三开始便已经算是步入了新年,大家都开始忙着置办年货,祭灶送神。

  上京作为庆元朝的皇城,年味比其他州府更为浓厚。买糖饼,打年糕,蒸枣栗,家家都忙得不亦乐乎。

  而沈大人的府上,作为一个一到过年就将所有仆从打发回家的神奇存在,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更为忙碌了。

  单说这糖饼就得父女俩起了大早去抢,年糕得抡着胳膊去打,就连枣栗,都得一个一个将壳剥下来去蒸。

  最关键的是,沈括还要在这个时候准备出东西来送礼。哪位大人喜欢什么,哪位大人忌讳什么,在他的小本子上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针对这件事情,父女俩其实是开过会的。因为沈衡实在不能理解,作为一个连祭坛上掉下来的香灰都要仔仔细细收好,没拿过宫里一针一线的清官,沈括到底有什么礼好送的。

  她爹压根就不想升官,对生活也没有过高的要求,有必要上至一品,下至七品,全送上一遍吗?

  但是她爹却觉得,送礼这种事,它的境界是不同的。同僚之间送礼,送得高尚文雅,那叫联络友情;而为了打通人脉而送礼,送得低俗谄媚,那就是不光彩的勾当了。

  沈衡对此一直都是抱着一种“要不是因为你是我亲爹,我早就翻脸走人”的想法,默默忍受着。

  红纸、年糕、木锦盒,这是她出门前,她爹叮嘱她要买的三样东西。

  沈括字写得不错,时常主持祭祀庆典的人,在同僚心中多少都带着一点福气,所以每逢这个时节,讨要他的墨宝,写上几副春联,是他们较为喜欢的事情。

  年糕代表节节高升,是送礼必备之物。之所以连这寻常的东西也要出来买,实在是父女俩打年糕打得手都快要断掉了,只好狠一狠心去买现成的。

  置办年货的市集,每逢这个时节都能全面地显露出一个王朝有多么繁盛强大,子嗣有多么枝繁叶茂。

  放眼望去,那片人海,哪里还能有下脚的地方?

  这里地处上京与铜县的交界处,路程稍远,但这里的东西价格便宜,甚至许多小商贩都会在这里买上一些,再转手以高价拿到城中的市集上去卖。

  一到过年就银两吃紧的沈府,自然会选择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购买年货。

  沈衡嘴里叼着根稻草,蹲在一块石头墩子上,一面观察人群中的空当,一面对身旁的苏月锦说:“等下我买好了东西,会放出烟花作为暗号。你和桂圆帮忙接应我,帮我把东西接住就行。”

  里面的情形她看过了,纵身跳进去是可以的,但全身而退几乎没有可能。既然苏月锦过来凑热闹,她自然得“物尽其用”一下。

  “我大致看了一下,红纸在最东边的角落里,那里人潮汹涌,最难过去。我会先去那里,等下东西抛出来的时候你务必要接住,还有……”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听,却愕然发现,地上已经摆放好了她所需要的三样东西,数量只多不少,码得整整齐齐的。

  端坐在轮椅之上的苏小千岁正在气定神闲地指示桂圆:“我要吃那个江米果,还有,挂在竹竿上的那是什么东西?你买回来给我看看。”

  从来到这里开始,某千岁脸上就带着一种莫名的兴奋,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但那个江米果比红纸所在的位置还要远,桂圆怎么可能……

  “都——闪——开!”随着那一声大喝,桂圆公公回答了沈衡心中的疑问。

  人潮之中,只见那个肥硕的身影迅速拨开人群,以“一夫冲关,万夫莫挡”之势,生生挤出一条“血路”,毫不费力地往返。若不是耳边如此嘈杂,沈衡差点就以为眼前的人群只是幻象,桂圆公公不过是在平地上走了一遭罢了。

  拿着热乎乎的江米果,苏小千岁大方地喂了她一块,说:“还有什么要买的吗?让桂圆一并买了。”

  沈大小姐:“……”

  大年夜那天,沈衡的娘出乎意料地没有回来。她爹傻乎乎地穿着一身长衫,将一把折扇摇得冷风阵阵也不自知。

  她和苏月锦窝在炕上看向窗外,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的爹像一尊“望妇石”。

  沈衡裹着条灰鼠毛的披风问苏月锦:“你不回宫里真的没事吗?”

  大年夜这天,宫中定会大摆家宴,若是让圣上他老人家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陪别人的爹过年,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吧。

  千岁懒洋洋地斜了她一眼,悄无声息地将灰鼠毛的披风往自己身上盖了盖。

  “我去了顶多也是喝一盏茶便走。”

  新年本该是热闹而质朴的,他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再精致的宫灯,都不及这宁静小院里的两盏红灯笼来得踏实。

  沈衡没有说话,只是任由他靠自己越来越近。

  但凡身份高贵的人,多少都会带着一些旁人没有的优越感。她曾一度认为,即便恣意如他,也会在许多细节上同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

  就如置办年货那天,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拦住自己,然后命人从宫里拿些现成的东西回来。因为当年的林曦和就这样做过,带着悲天悯人般的施舍。

  事实证明,她错了。他不但陪着她一同置办年货,还很享受当中的乐趣。就连祭灶神那日,他都正儿八经地在那画像前念叨:“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他是那样真实,不似那些镜花水月。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嫁给了他,或许真的是件不错的事情。

  屋子里的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邻家的小孩子凌源巴着胖嘟嘟的小脑袋对着他们微笑。

  “沈姐姐,我娘让我送些饺子给你们吃。”那憨厚的样子,像极了年画上的福娃娃。

  她笑着下炕,伸手接过热腾腾的饺子,将孩子抱在怀里,道:“帮我谢过你娘。”

  苏月锦也凑热闹似的往前凑了凑,将一根拴着铜钱的红绳挂到了小家伙的脖子上。宫里可没这个规矩,但是老百姓喜欢,他便依葫芦画瓢。

  小家伙在沈衡怀里咯咯笑着,挤眉弄眼地说:“这个漂亮哥哥是不是姐姐的相公啊?长得比咱们村口的张秀才还好看。”然后一骨碌爬下来,跑开了。

  沈衡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身子却在这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伴着淡香的暖意铺天盖地地袭来,他说:“阿衡,等我自奉芜山回来,我们就成亲吧。”

  他体内有余毒,每逢冬春交接之际都会发作一次,虽没有致命的凶险,到底脸色不太好看,他不想吓到她。过了这一次,他应该就可以大好了。

  “谁说要嫁你了!”她羞红着脸瞪他,他温柔地吻上她的唇。

  子时的烟火划破天际,绚烂了整个夜空,又是一年冬去春来。

  似乎真的有什么要萌芽了。

  苏月锦走的那日,沈衡拿了一只绣得很丑的荷包去送他。

  用道道的话说:“您好歹也是个女人,送点女儿家该送的东西才是正途。”

  诚然,沈衡这条正途已经走歪了。她本来是想将屋里的那把豁了口的九环大刀送给苏月锦的,但是它生锈了,她就没太好意思拿出手。

  只是手里的这个东西,她低头看了看那上面歪歪扭扭的针脚,好像也不太送得出手。

  皇后娘娘拎着白圣轩的脖子,已经坐到了车驾里。她这次会同苏月锦一同去奉芜山,听说是打算再治治自己的面瘫症。

  长毛的雪貂在看见沈衡之后变得异常激动,咝咝乱叫着,奓起了一身的绒毛。她悄无声息地在车子旁边转悠着,生怕那个家伙会扑上来。

  好在皇后娘娘十分善解人意地将它拍晕,面无表情地对沈衡说:“我儿子在后面的马车里,你们快点去郎情妾意一下。”

  她抽搐着嘴角应下,觉得这位娘娘真乃古往今来第一人也。

  桂圆公公打着帘子的表情甚是暧昧,她还没来得及站稳,身子就被拢到了一个怀抱里。

  他抱着她,略有些任性地说:“要不我带着你一同去吧?”

  车子里的炉火正旺,扑面而来的暖意让她连耳根都红透了。

  她略有些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羞赧道:“不过就是一月有余,我等你回来就是了。”

  此次随行的都是皇室的人,她还未嫁,总不好这么堂而皇之地跟着他一同前去。坊间的那些闲话,她虽不在意,但也不想因此让苏月锦招来更多非议。

  “也好。”良久之后,他轻轻说了两个字,手却不肯松开,不时在她的颈间蹭一蹭。

  沈衡被他这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只是那触及肌肤的体温清冷刺骨,让她忍不住担忧。

  “真的没有关系吗?你的身体……”奉芜山偏居淮南一隅,路途遥远,他现在的状态……

  “我的身体怎么了?”他扬眉,认真地对她说,“熟饭还是可以煮的。”

  这个登徒子!

  沈衡恼羞成怒地推开某人,苏小千岁倒是没拦着,顺着那力道斜歪回软垫上,甚是坦然地说:“是你先问我的。”

  沈大小姐被他调侃得脸色通红,转身就要下车,又再次被他拉住了。

  “礼物还没给我呢。”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道:“那个……还没绣好呢,等你回来再拿给你吧。”

  他了然,十分体谅地点头道:“我从来没有对你绣的东西抱有过什么希望,所以你真的没有必要这么紧张。”他只是想在不开心的时候拿出来看看,开心一下而已。

  沈衡整张脸都挂着一层寒霜,她可以自黑,但这不代表她愿意被黑。

  “谁说我绣得不好看了?这次分明精进了许多。”

  她怒气冲冲地将一个荷包扔到他的怀里,这次她还特意绣了一首小诗呢。

  “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是张籍的《秋思》。

  虽然节气过了,里面的意境多少还算是应情的。

  “意万重,复恐临时不尽,诗句挑得还是不错的。”

  苏月锦的赞赏多少让沈衡觉得受用,她还没来得及得意,就听见他慢悠悠地又说了一句。

  “这是张籍当年在洛阳思乡时写给长辈的家书,你能将我的辈分抬得这样高,实在让我受宠若惊。”

  沈大小姐从车驾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愤懑中无法自拔。

  桂圆站在车旁,远远地看着她,好奇地对苏月锦说:“王爷,沈大姑娘这是怎么了?”进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苏小千岁含笑把玩着手里的荷包,十分无辜地道:“阿衡舍不得我走,当然会心情不好了。”逗媳妇这种事,他会随意告诉别人吗?

  苏月锦走了,带着沈衡的“家书”,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沈大小姐则日日待在府里,发奋图强,誓要将所有诗句的解释都看一遍。

  道道咬着酱肘子,同沈括一同坐在小板凳上看着沈衡,觉得这样的画面真是极其诡异。

  沈衡的娘还是没有回来,出了正月之后,沈括便忙了起来。

  开春后的春闱极其重要,核对完举人名单之后,又要注意每间考生的“号子”是否有纰漏。

  主考官员是在会试开始的前三天才定下来的,必须只身住进贡院,其间不得有任何外人探视以及暗送衣物,为的就是防止有人从中受贿、泄露试题等等。

  沈括作为监考官,自然也要早早地住到贡院。临去之前还不忘眼泪汪汪地叮嘱沈衡,陆雁回要是回来了,一定让她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他回来,万不能四处溜达,生怕见不着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媳妇。

  沈衡都一一应下了,难得乖巧地等在家中。

  只可惜有的时候,树欲静而风不止,麻烦找上门来,总是让人避之不及。

  林丞相的夫人带着张挽君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在树下看书,刚好读到孟郊的诗——

  “铸镜图鉴微,结交图相依。凡铜不可照,小人多是非。”

  她歪着头看着门外的婆媳俩,笑着迎上去施了一礼:“春寒料峭,不知贵客迎门,未曾远迎,实在罪过。”

  林夫人温和地笑笑,拉上沈衡的手,瞟了一眼案上的书。

  “姑娘还是如幼时那般灵秀,几年未见,倒是越发沉稳了。这是在读什么书呢?”

  沈衡笑着将诗本合上:“不过就是随便看看罢了,我的性子不好,便想多学学古诗中的意境。”

  “哦?”林夫人含笑问道,“不知姑娘读的是哪一句?”

  她颔首,将两人请到屋中,亲自端了两盏热茶上来。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这世俗的事,她年少的时候便觉得淡薄,现下,更不愿意沾染。

  林夫人自幼熟读诗书,哪里会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只是她话还没开头,便被堵了这一句回来,心中自然是不快的,只是面上仍旧微笑着。

  “陶公的诗句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身在这俗世之中,又有几人能全身而退?姑娘的心境是好的,只可惜,总有些事是难以随心,姑娘觉得对吗?”

  世事确实难以随心,尤其是面对这种找上门的麻烦。

  沈衡温婉地笑了笑:“身在红尘中,不问红尘事,说的不过是一种念想罢了。林夫人吃斋念佛多年,不是早已看开了吗?怎的今日如此执着起来?”

  “执不执着,也不过身不由己罢了。”

  林夫人叹息,也不打算再绕圈子,挑明了说:“老身本不欲几次三番用一些旧事来烦扰姑娘,听说姑娘最近得了端小亲王看中,想要收进府里,也是真心为姑娘开心的。只是这次,小儿曦和因着三年前的旧事同公主发生了些许不快,所以少不得要厚着颜面,麻烦姑娘去宫里走上一遭。”

  张挽君私下里办的那些事情,她不是不知道,甚至是默许的,只是传言还未成什么气候,便被压了下来。

  前段时间东直门的事情,偷鸡不成,反倒让七公主越发疏远了林曦和,连带张挽君也不受待见了。

  林家虽说在朝中有一定的地位,但若是能攀上皇亲,又哪里愿意轻易放弃这样的机会?

  沈衡伸手,亲手斟了两盏茶奉上。

  “夫人这话,不知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承认自己是个攀附权贵的女子,还是承认她当年爱的只是林曦和的银子?再或者,让她指天对地地在七公主面前发誓,林大公子真的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男儿,若是错过了,就要抱憾终身?

  林夫人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她是大家出身,这般低三下四地来求一个黄毛丫头,本就觉得自降了身份,奈何自家的儿子不争气,媳妇又不成事,只能她亲自出面来劝了。

  “沈姑娘为人聪慧,其实不必老身细说什么,老身不过是让姑娘同七公主随便解释两句罢了。当年,林家确实有怠慢姑娘的地方,银子也给得薄了。今日,老身亲自带着媳妇上门,也是带着诚意来的。”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张挽君。

  “这里是三万两银票,在上京随便一家商号都可以取现。沈大人年过四旬才坐上从三品的位置,你们父女俩的日子一直过得不算富裕,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有了这些银子,姑娘大可换一处像样一点的宅子,剩下的,也能置办出一套体面些的嫁妆,何乐而不为呢?”

  三万两银子的嫁妆确实体面,只是这东西,却要用尊严来换。

  如果换作当初,她或许会收下这笔“不义之财”,因为在那时的她看来,无论是三千两还是三万两,都是能治她父亲腿伤的救命钱。

  今时今日,沈家依旧清贫,她却不再需要这些。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这银子,沈衡愧不敢受。”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况且这灾她消不了。

  林夫人淡淡地看着沈衡,道:“三年前的三千两银子,姑娘收了,如今怎么反倒客气起来了?沈姑娘身份不同以往,老身心里是有数的,因此这次过来,并没有带任何仆从,也可以保证今日之事绝不会传扬出去,更不会让端小王爷知道此事,坏了姑娘的名声。”

  她居然想到了这一层。

  想到那个不着调的人,沈衡不禁莞尔。

  她当然不会担心他知道,相反的,若是他知道了,大概会堂而皇之地让她将银子收下,然后坦然地花个精光。

  至于应承下来的事,只怕他会一本正经地说:“阿衡答应过你什么吗?若是有,拿字据出来。”

  就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在想到那个人的时候,她上扬的嘴角显露出的那抹幸福和甜蜜,那是一种旁人不能理解的小情愫。

  林家婆媳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见着她嘴角含笑,只当是这话说中了她的心思,面露喜色道:“既然姑娘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不如我们现下就动身吧,免得夜长梦多。”

  “想来是夫人误会了。”沈衡无奈地摆手,也觉得有些歉意,“小女方才只是想到一件好笑的事情,真的没有要收银子的意思。”

  好笑?她觉得她们好笑?!

  林夫人笑容满面的脸立时沉了下来,她冷声道:“沈大小姐这架子,未免端得太大了些。老身诚心诚意地登门,你却一直推三阻四,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是请你同公主澄清几句,说明一些事实,你还真当林府是好欺负的了?”

  她已经给足了沈衡颜面,若不是为了林曦和的前程,她会屈尊降贵走这一遭吗?

  沈衡看着林夫人头上因其情绪激动而剧烈晃动的纯金步摇,慢条斯理地道:“既然是事实,又何须澄清呢?谣言止于智者,事实并非旁人的一两句话便能改变得了的。夫人爱子心切,沈衡亦有自己的底线。沈家的福气不多,粗茶淡饭吃惯了,实在消受不起夫人的这份大礼。”

  “沈衡!”

  林夫人猛地一拍桌案。

  “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这般好声好气地同你商量,是顾念着当初的情意。你父亲同我家老爷同朝为官,我们若是成心想找他的错处,不过也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常言道,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当真连你父亲的退路也要一并堵上?”

  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张挽君一面安抚着林夫人,一面轻声对沈衡说:“沈大人的才学其实在很多人之上,之所以这么多年都未能升官,无非是缺少举荐他的人而已。沈姑娘同沈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父亲得了好的官职,做女儿的自然也能跟着沾光。端小亲王看中你,但也不可能不考虑门第不是吗?沈大人若是高升了,端小亲王直接抬了姑娘做侧妃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两人一唱一和,极尽威逼利诱之能事,当真默契,怪不得这对婆媳能相处得这般融洽。

  沈衡笑着摇头,没有人会比她更了解自己的爹。

  沈括是进士出身,偏生选择在礼部就职,祭坛一摆就是整整二十年。文死谏,武死战,他不过是为了避开朝中党羽之间的争斗,带着老婆孩子平安度日而已。

  高高在上的人习惯了争权夺利,又怎么会理解一个小人物内心深处想要寻求的那份安乐呢?

  沈衡抬头,坦然直视着林夫人,轻声道:“难为二位白跑这一趟了,但是沈衡自问确实没有什么好同旁人解释的。三年前,我少不更事,低贱了自己,也高看了别人。我唯一懊悔的,也只是坐上了那顶八抬大轿。林大人官拜丞相,沈衡自然相信,他随便一句话便能让家父麻烦缠身。但是我也相信,庆元朝的皇帝姓‘苏’,而非姓‘林’。身正不怕影斜,皇城脚下喊一声‘冤枉’,不怕听不见回声。圣上,总是英明的。”

  林夫人被堵得面色铁青,张嘴“你”了半晌,也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衡微笑着看着她说:“茶凉了,我让丫鬟再换一壶上来吧。”她的话音刚落,气得婆媳俩当场拂袖而去。

  身旁的道道愤愤不平地抚着心口说:“小姐,那些银子被拿走的时候,奴婢真的觉得抓心挠肺的疼。”

  沈衡闻言蹙眉,也惆怅道:“我连肝都疼了,那里面随便一张都能给我打一柄称手的长剑。”

  人品不好的人总是腰缠万贯的,那厚厚的一沓,足有一块砖石的厚度了。

  春风拂动,主仆二人都静静地站在窗边,异口同声地吐出四个字:“她奶奶的。”

  仇富这种事,人品再好的人也不能免俗,沈家尤甚。

  沈衡在会试正式开始之后才知道,此次的主考官居然是林方知。

  朝廷对主考官的任用一直十分谨慎,再加上今年乡试的舞弊案,所以直至举人入京的前三天才选定主考官的人选。就连主考官自己也是在接到圣旨当天当即任职,直接收拾细软住到贡院。

  每逢大考之年,都有些见不得台面的东西浮出水面。一朝得中,鸡犬升天,并不是一句笑谈。

  官僚子弟也好,穷苦书生也罢,只要能走到会试这一步,哪个不是削尖了脑袋想挤进门内?

  世家子弟大多不务正业,靠着自家老子的关系,在州府或是上京谋个一官半职是常有的事情,但说出去,总没有得了功名的人体面。

  至于普通人家,考取功名更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经过会试的生员统称为秀才,已经算是有功名在身的人了。

  在京城之地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地方上,秀才遇县官可以不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直接秉见,是很受人尊崇的。

  若是能有幸通过会试,更是祖坟都要冒上好几日青烟的大事。

  这也是为什么古语常言: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说的便是这个道理。

  而偏生又是因为这个道理,许多并没有真才实学的人动了投机取巧的心思,冒名顶替,传换试卷,买通考官,花样层出不穷。沈括在查访考生身份时,便揪出了许多这样的例子。

  沈衡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但也知道她爹不会为了银子犯糊涂。她担心的只是,林方知。

  主考官是整个贡院的管事,大小事务都要对其回禀,好在这次的副主考官是同沈括关系不错的礼部尚书魏大人,这多少让她安心了一些。

  只是有的时候,总有那么一两个说不清道不明的征兆,让人觉得莫名心烦。

  自家院落下,道道十分卖力地抻着脖子,对沈衡建议道:“您能将眼皮子上那几片白纸摘下来吗?”

  那拇指大小的纸片已经在沈衡眼皮上面粘了整整三天了,远远看去,她就跟天桥上翻白眼算卦的先生似的。

  “你不懂。”沈衡一面在原来的纸上又粘了一片,一面道,“眼皮跳的时候,就是要用白纸粘着才管用。”

  这事儿说来也怪,自从她爹住到贡院那天开始,她的眼皮子就一直在跳。她鲜少烧香供佛,所以也不太信这些民间的说法,就是被跳得烦了,便用白纸压一压。

  一旁的道道显然不这样认为,顶着一张满面油光的大脸,凑到沈衡近前,神神秘秘地说:“奴婢记得,老话常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那您这两边的眼皮一起跳……”她倒吸一口冷气,“莫不是要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

  还有什么事会比养了个乌鸦嘴的丫鬟更了不得?

  沈大小姐侧头看了她一眼,也没兴致调侃她,只是径自跃上房檐,蹲身坐下,傻傻地看着贡院的方向。

  她就是觉得,心里不那么踏实呢。

  直至发榜那日,沈括才搬着行李从贡院里出来。沈衡和道道一块去接他,在看见他完全没有任何异样时,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沈衡的眼皮依旧隔三岔五地跳上两次,沈括的官却是由从三品升到了正三品。他人模人样地做了几身新衣服不说,还特意抽空去乡下探望了一回祖坟,磕了好一顿响头才回来。

  沈衡看着自家爹头上的青包感叹,有志果然不在年高,只要有恒心,祖宗都是看得到的。

  只是有的时候,好像也有些事情是祖宗看不到的,真有个七灾八难的,祖宗也拦不住。

  就在殿试结束的第二天,沈括上朝应卯,就再没回来过。

  负责传话的公公手持一柄拂尘,兰花指一翘,轻声细语地说:“沈括涉嫌受贿,已于今日早朝被收押至大理寺,在此之前,准许家人探视一次。沈姑娘收拾收拾东西,随洒家来吧。”

  沈衡其实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震惊,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结果多少能对得起她跳了将近半个月的眼皮了。她拎着手中的小包裹路过包子摊时,还顺手买了两个肉包吃。

  带路的小全公公一面用小手帕挡着正午的太阳,一面道:“你这些个东西啊,带了也没用,到了里面都得原封不动地被退回来。圣上就是顾念着沈括平日老实本分,这才让你去看他一眼的。”

  “大理寺这个地方啊,旁人就算没见识过,这心里也都是有数的。不是犯了什么大案、重案,哪里会被关到那里?要洒家说,这沈大人也忒糊涂,什么时候收受贿赂不好,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是摆明了给圣上添堵吗?

  “不过银子嘛,没人会不喜欢,三万两白银,就算是换成铜钱堆啊堆的,也……我说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小全公公这厢讲得认真,回身一看沈衡还在忙着买路边摊,气不打一处来。

  “自然是在听的啊。”沈衡顺手将刚买的糖葫芦塞了一串给他。

  “您方才说到三万两白银换成铜钱那一段了,但是您能不能等会儿再说?”她换了只手拿包裹,指着对面的卢记裁缝铺说,“我去将这几匹布定了花样就出来,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定花样?做衣服?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僵硬了。

  “你这包裹里的,难道不是带给沈大人的东西吗?”哪有亲爹入狱,闺女跑到外面做新衣服的道理?

  沈衡不好意思地笑笑:“当然不是,我爹的衣服都是专门请人来做的,您且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就来。”

  小全公公整张脸都抽搐了。

  直至到了牢中,小全公公都没再跟沈衡说一句话,就连她买给他的糖葫芦他也没有吃。

  他是极其看不惯这种不孝顺的女子的,再想到沈括一大把年纪还要坐在阴暗的牢房之中待审,更是觉得一阵心酸,甩着小帕子对牢头们说:“里间那个,若是有个头疼脑热的,你们就帮衬着些吧。他也算是家门不幸了,养了这样没心肝的女儿。咱们这些做外人的,虽帮不上什么忙,但好歹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三岁丧母,唯一对自己爱护有加的父亲也在他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因此,他对年长一些的人总是很尊重,尤其见不得的就是子女不孝顺。

  你道这小全公公是谁?看着不怎么起眼,那可是仅次于内务府总管的近侍公公。他随便吩咐的一句话,那可是比外人塞再多的银子都管用得多。

  这里的人听了,哪里会不遵从,纷纷点头称是。

第十三章

  对她爹好一点

  沈衡就是在这个时候,顶着数个莫大的白眼走了进去。她走得挺认真的,嘴里还咬着半颗没嚼完的红山楂,满意地看到小全公公又叮嘱了牢头一遍。

  “记住了啊,就是她爹,记得对他好一点,不然上头真判了死刑,也当真是怪可怜的。”

  沈衡一直吊儿郎当地走着,只是在听到“死刑”两个字的时候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常态。

  大理寺是个什么地方,她再清楚不过,朝廷里的重犯全部都被收押在这个地方。

  这是个没有关系连话也说不上的地方,银子再多也不见得管用。她也只能靠着这点小聪明,让她爹过得好受一些。

  走进牢房时,她站在那个漆黑的小角落里看了良久,才扯开嘴角喊了一声:“爹。”

  他本是背对着她坐着的,听见她的声音,背脊一震,转过来时,满脸堆笑。

  “衡衡来了啊。”他如是说,一如他平日坐在家中时的儒生样,恍若这里并不是什么牢房,而他们父女俩也只是在闲聊而已。

  其实这个时候,沈衡倒是宁愿看见她的爹坐在地上痛哭流涕,然后扯着嗓子干号两声,因为那就说明事情并没有那样严重。

  “来了,来看看你。”她索性拎起裙摆,直接盘腿坐在了地上,“他们说您受贿,会审之前让我来瞅瞅。”

  沈括闻言点头道:“是这个说法,好像那银子的数目还不小。”

  是不少,三万两银子砸下来,活人都能压死五六个。

  沈衡正色看着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您同我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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