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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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树只觉得心口被她塞了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却堵着呼吸,不爽得厉害,踢了踢脚下的雪。
罢了,冥顽不灵的何止她,自己不也无可救药,五十步又何必笑百步。
他又抬头看向小姑娘:“上次不是说了要给你看我的原身,你看好了。”
桃花立马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
一团绿色的光瞬间破开,染了半边梅园的雪,淡淡莹绿,却极其妍丽。光灭,漫漫白色里,一只麋鹿站在雪中,身后是十里梅园,大片大片的浅红成了背景。
绿色的鹿,白色的纹路,头上一对角,一高一低。
它有一双通绿的眸子,清澈,却又迷离,干净与柔媚毫不矛盾地揉杂着,像一汪平静的清泉。
桃花曾听织霞说过,说有传闻道,整个北赢妖族,麋鹿的眼睛是最漂亮的。
传闻不假,荣树他确实拥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三分清灵,七分妖异。
他问:“好看吗?”
桃花点头。
绿光再次萦绕,片刻,荣树便幻回了人形,懒懒披着衣袍,微微敞开,露出脖颈与锁骨,慢吞吞地走到桃花面前,倾身低头,对上她的眼睛。
荣树道:“记住,这便是麋鹿的样子。”他敲了敲她的脑袋,动作却很轻,像在轻斥,“以后别人问你最喜欢的兽类,除了凤凰与兔子,别忘了还要说麋鹿。”
那日他为她铸妖骨时,她疼得不行,荣树那时问过她最喜欢的兽类,她便答了凤凰与兔子,荣树还问,麋鹿如何?
那时她晕晕乎乎地说没有见过。
荣树便道,以后给她看原身。
桃花点头:“嗯,记住了。”
荣树揉揉她的头发:“不进去了,我走了。”
他转身,背脊笔直,很高,也有些瘦,却很宽阔。
桃花仰起头,喊:“师傅。”
荣树脚下停住,片刻,回了头。
远远的,小姑娘提着白色的裙摆,穿得很单薄,脸被冻得很红,长发挽了个松松的髻,覆了一层雪白。
她往前走了两步,缓缓跪下,弯下腰,嗑了三个头,一下一下,动作很慢,很重。
荣树木然僵住。
眼眶湿润,低下头颅,她又磕了三个头,声音哽咽,一字一顿道:“弟子择华,叩谢师傅大恩。”
话落,毫不迟疑,她用力将脑袋叩在厚厚的积雪上,久久没有起身。
三拜,九叩,是北赢最重的跪礼。
她抬起头,白皙的额头通红通红,有些微肿。
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去下跪磕头,可是忘记了?她是北赢的皇家公主,是妖族最尊贵的女子。
“弟子择华,叩谢师傅大恩。”
字字铿锵,她又重复了一遍,沉甸甸的。
弯下一身傲骨,她跪在了他面前。
荣树凝着眸子,看了她许久,方走过去,伸出手:“起来,地上凉。”
桃花说好,抓住了他的手。
他像训她,冷着脸:“以后别随随便便下跪。”
他从来不是善茬,不大发慈悲,也不多管闲事,而她所谓的大恩,不过是他的偏心。
只偏心她,无关任何。
所以,不用跪,她的膝盖,金贵着呢。
嗯,舍不得。
桃花笑,一点都不怕他冷脸:“没有随随便便,你是我师傅。”
荣树哼了一声。
“走了。”
他转身,唇角扬起,挥了挥手,漫步走进了大雪纷飞的十里梅园。
当初是他非要收她为徒的,如今得偿所愿,才恍然发现,原来啊,就是想这么牵牵绊绊着,一条线再也划不清楚河汉界了。
师傅啊。
也不错呢。
夜已深,雪鸟轻鸣,叫个不停歇。冬盛的雪,下得缠缠绵绵,没完没了着。
鸣谷守在明华洞外,已整整一日了,洞外听不见任何声音,也没有地动山摇,太过风平浪静,他反而更放不下心来。
鸣谷在洞口来回踱步,还是忍不住小声喊了两句。
“妖尊。”
“妖尊。”
没得到回应声,鸣谷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抬脚便要进去看个究竟。
“别进来。”
低哑的轻斥声,喊住了鸣谷的动作,他挠头踌躇不定。
片刻,徐徐脚步声传入洞中,闲庭信步般不疾不徐。
昏暗里,一双殷红的眸子骤然抬起。
洞口一抹光漏进来,拉了一道斜长的影子在地上,那来人便背着光,抱着手,嘴角噙笑:“我来看看,你需不需要收尸。”
凤青目光浓郁如墨,一团化不开的黑里,全是隐忍,脸部精致的轮廓紧紧绷着,大颗的汗顺着淌下。
一身白衣,污浊不堪,血迹斑斑。
他手里紧紧攥着匕首,刀刃上沾着还未干涸的血,衣袖卷起,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流血。
满身刀伤,淌了一地血。
荣树一眼扫过去,数了数,足足十九刀。
这老凤凰,真下得去手。
荣树极尽调侃:“你这是要自我了断?”
凤青额头青筋凸显,声音极力压抑着,喘息粗重,他言简意赅:“我需要清醒。”
身体里蛰伏已久的那头魔时时刻刻都在伺机而动,等待蚕食他的意识。
再疼,也断然不能失去理智,片刻都不行,即便一刀一刀剜下去,即便将体内躁动狂乱的血放得一滴不剩。
“那你继续。”荣树一掀衣袍,席地而坐了,“撑不住了说一声,我给你个痛快。”
说完,他闭目养神,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耳力太好,他甚至听得见利器划破骨肉的声音。
这一刀,应该是割了动脉,血流声汹涌。
凤凰嘶鸣的声音,不休不止了整夜,这嗜骨钻心的疼,他得忍着,撑着,受着,也甘之如饴着。
鸣谷在洞外,老泪纵横,心疼得揪了心。
荣树在明华洞里,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要是有一天,老凤凰驾鹤西去了,你跟我走吗?”
“那我会殉情。”
“蠢。”
“弟子择华,叩谢师傅大恩。”
荣树想,他啊,估计不是来收尸的,也不是来给老凤凰痛快的,真是着了魔了。
大雪飘了四日才停歇。
黄昏时,阴云密布,无风,桃花抱着膝盖坐在听茸小筑的石阶上,吸吸鼻子,咽了一口冷风。
一等便是四日,桃花想,她可能被冻成冰雕了,脖子有点不大听使唤,麻木地动不了,她正要揉揉,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钻进了耳朵里。
“桃花……”
声线温润,如沐春风,瞬间驱散了这冰天雪地里的所有寒意。
桃花抬头望去,嘴角咧开大大的笑。
“青青。”
雀跃地喊了一声,桃花蹭得就站起来,起得太猛,一个趔趄膝盖就磕在了石阶上,她毫不在意地立马爬起来,踉跄着两条不太听使唤的腿跑过去,一把扑进凤青怀里。
用力搂住凤青的腰,她抬头,眼眶很红,却笑着:“你回来了。”
凤青低眸,毫无血色的唇轻轻张合着。
他低声呢喃:“嗯,回来了。”
风吹,他身形微晃,下巴搁在了她肩窝里,身子缓缓软下,压着她一同倒在了雪地里。
“青青!”
眼皮很重,撑不开,凤青想摸摸她的头,想抱抱她,想告诉她不怕,却动不了,耳边恍恍惚惚有她害怕慌张的叫声。
是他的小姑娘,在唤他。
“青青。”
“青青。”
“……”
不知过了多久,密布的乌云飘走,露出半扇月亮,肆意地挥洒了半晌光华,便又被浓云遮了光。
“青青。”
“青青。”
清脆的奶音反反复复叫着一个名字,带着几分害怕心慌的颤音。
凤青睁开了眼,看见了小姑娘红通通的眼睛,她趴在床边,窗缝漏进来的月光落在她身上。
“你终于醒了。”
桃花心有余悸,声音带着浓浓的鼻腔,只是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凤青用指腹摸了摸她的眼睛,有些烫:“哭过了?”
声音嘶哑,凤青的唇回了几分血色,只是神色依旧憔悴,带着几分病态的柔弱与出尘。
桃花摸了摸他的脸,觉得她家青青好像又瘦了,咬着牙摇头说没哭,吸了吸鼻子:“你吓到我了。”
整整两个时辰,她怎么喊都喊不醒他,她怕得六神无主,哪里还记得哭,这会儿才后怕地瑟瑟发抖。
凤青哄她:“别怕。”
她还是怕,拉着凤青的手,埋头可劲儿嗅,可劲儿蹭,像只没有安全感的兽。
凤青轻声安抚:“我很好,只是三天没有合眼,有些累。”
见他眼下青黛很重,脸色也很不好,桃花不敢再缠他,乖乖坐直:“那你再睡会儿。”
凤青伸手,抓着她的手:“陪我。”
声音又轻又软,带着病态的虚弱,像是撒娇。
桃花心软得一塌糊涂,立马听话地爬上床,麻利地钻到了凤青怀里,抱着他的腰,拍他的肩,有模有样地轻声哄他睡觉。
“青青乖~”
凤青笑,俯首在小姑娘肩上蹭:“好,我会很乖。”
听话得像只小奶兽。
桃花这才破涕为笑,两只手捧着凤青的脸,像个小老太太一般叮咛:“青青,你以后什么事都别瞒我,病了难受了,也要告诉我。”
凤青点头,说好。
她还说,郑重其事地样子:“我虽然不是大夫,妖法也不是很好,可是我会一直陪你的。”
“嗯。”
大概是还病着,凤青有些有气无力的,娇贵又听话,不大像平日里的样子。
桃花觉得小心肝都软成一滩水了,凑上去,啄了一口凤青的唇角。
他笑,拂着她的脸要亲她。
她突然抓住他的手,目光盯着他的手腕:“怎么弄的?”
袖口上滑,凤青手腕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结痂,伤口很深,干涸的血迹泥泞,横亘在整个白皙的手腕上,颜色特别突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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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早上九点半更新。如果有二更,晚上十点半
☆、062:和青青的亲热日常(二更)
“如何扑倒禁欲的凤青,急,熬夜等!
花满:别怂,就是干!
张大蟹:草坪很重要!要够大,够平,最好搞承包。
张小蟹:做个磨人的小妖精。
二白:撩!往死里撩!”
——摘自《桃花公主手札》
袖口上滑,凤青手腕上有一道一指长的结痂,伤口很深,干涸的血迹泥泞,横亘在整个白皙的手腕上,颜色特别突兀。
“树枝刮到的。”凤青泰然自若般将手抽回去。
桃花拽住,不放手,哼了一声,亲了亲他手腕的伤口,然后对着伤口一边轻轻地呼气,一边不满地嘟囔:“骗我!”
他自愈能力那么好,这伤口一夜都没有愈合,怎会是树枝刮到的。
凤青目光深深,看着她沉默了许久,轻叹了一声:“桃花……”
他不再说了,埋着头在她颈间蹭,像刻意讨好,摆足了服软姿态,避重就轻地不再松口。
桃花一向都是个心软的姑娘,光看着凤青满脸病容,便没了骨气。
她佯装恼他,嘟着嘴埋怨:“青青,你不听话。”
说好不瞒她的,说好会乖的。
哼,流血流泪都只会自己吞的闷凤凰!
不过,她也不再问了。
所有不能言说的,都是未能愈合的伤口,她会很好奇,好奇结痂之下是什么样的利器所伤,可她舍不得撕开疤痕,会痛。
凤青如释重负般,笑道:“那你罚我。”
不听话,是要罚的。
桃花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那你给我亲。”她笑着说,“不可以躲。”
他失笑。
随即把她抱起来,翻了个身,让她压着自己,整个趴在他身上,便不再动了,眼里噙着柔柔的光。
桃花特别喜欢这个姿势,一低头,唇便落在了凤青脸上,她像只小奶猫似的,在他脸上到处舔。
凤青被她嘬了一脸的口水,却也不躲,由着她用湿漉漉的舌头乱来。
啄够了,桃花才凑到凤青唇边。
凤青特别乖,张开嘴,让她把舌头伸进去。
她磕磕碰碰地咬他的唇,不得章法却乐此不彼,开心地说:“青青,我好喜欢,亲得特别舒服。”
凤青:“……”
她邀功似的:“你呢,舒不舒服?”
“……舒服。”
声音紧绷,双耳通红,当真是折磨。
桃花听了‘褒奖’,立马化身小奶猫,啃得更得劲了。
“……”
凤青沉默,只剩喉结滚动的声音。
小姑娘说要听话,要乖,他便随她胡作非为。
凤青恢复得很快,不过几日,便神色如常了,不过,桃花非要他再卧床几日,好让她衣不解带地照顾,一展她温柔贤惠的品性。
二白说,温柔贤惠没问题,能不能别熬汤?能不能别让她试喝?
她受不住!
十八师弟说,厨房也受不住。
考虑到凤青身体才刚恢复,鸣谷也劝桃花别再熬了,就怕继续喂下去,凤青会受不住。
桃花:“……”
全部绝交!
不过,之后桃花确实也没再熬汤了,她沉迷妖法不可自拔了。
冬盛已过,天略微转暖,听茸境的雪下得也没那么勤了。
梅园里,花香沁人心脾,还伴着似有若无的醇醇酒香,梅树下,一人,一壶酒,一张沉香木矮榻。
凤青曲腿而坐,放下酒鐏。
“出来。”
他话后,身后的梅树摇晃了一阵落花飘下,随着零零落落的梅花瓣,倩影一跃,便跳下了树。
是个模样妖艳的女子,生得甚为标志,也不生怯,大大方方走到凤青面前,福身行了个礼。
她道:“小妖见过凤青妖尊。”
声音百转千回,柔肠媚骨,好听得实在勾人。
凤青抬抬眸子,云淡风轻般:“哪来的小妖?”
小女妖笑得眸子弯弯的,指了指上面,说:“天上掉下来的。”
“掉来我听茸境做何?”
她似思考,托腮沉吟了一下:“……勾引你。”
说完,她撩了撩头发,对着凤青抛了一个魅惑众生的笑眼。
十足的小妖精!
凤青晃了晃杯中的酒,一口饮尽,随手放下了杯子,杯子倒在了案桌上,淌出几滴酒水,清香萦绕。
他起身,走到那女妖跟前。
“怎么勾引,嗯?”
尾音微提,最后一个字,拖着懒洋洋的语调,语落,凤青长臂一伸,将她拉到了怀里。
那小女妖显然震惊了,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
“你你你——”她瞠目结舌了老半天,面红耳赤地控诉,“你居然不反抗?!”
凤青笑,端起她的下巴,指腹点了点她恼羞成怒的脸,标志的模样一瞬便换了个样,只是那双灵动清澈的眼睛一模一样。
这小妖精,可不就是桃花。
刚学了幻颜术,正是玩心大的时候,捉弄完二白便又来凤青这嬉闹。
她倒天分好,不过练了十几日,学得像模像样,不止模样,连声音也能幻化个七八分不同,这楚彧的血统,果然异于常人。
凤青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玩够了?”
桃花像泄了气的皮球,好生气馁呀。
“你怎么认出来的?”她嘟着嘴,不开心,“连二白都被我骗过去了。”
她还以为她的幻颜术已经绝顶好了呢。
“不用认。”凤青拉着她坐下,将酒杯给她,倒了一小杯,他道,“我闻出来了。”
百米之外,她的气息都强烈得足以让他心神不宁,她的幻颜术,于他而言,确实收效甚微。
桃花也不气,笑嘻嘻地凑过去。
“青青。”
“嗯?”
她眨着满怀期待小眼神:“我已经学会幻颜术了,你要不要教我别的妖法?”
凤青小抿了一口酒:“想学什么?”
有备而来似的,她脱口就问:“有没有什么长生不老术之类的。”
凤青道:“没有。”
桃花肩膀一抖,好失望哦,青青有不死不老的凤凰心,可她没有啊。
凤青见她闷闷不乐,揉揉她的头发,伏在她耳边低声耳语了一句。
桃花听完立马就精神抖擞了,斗志昂扬地说:“好呀好呀,那我们什么时候双修,我都快等不及了!”
凤青:“……”
她不谙世事,也从不藏事,所有喜恶都摆在脸上,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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