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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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到明儿早上,应该能积得很厚了。嗳,我们在横塘的时候哪里见过这么大的雪,幽州真好,能看雪景……”
“还有那么好的人,滚滚红尘中和你依偎作伴。”身后人说着拥上来,把小小的人揽进怀里,像半圆外头又套了个更大的半圆,紧紧把她掬住。
侍立的抱弦和红棉相视而笑,却行退了出去。屋里只剩他们俩,清圆有些害臊,扭头瞧了他一眼,闻见他身上酒香,轻声说:“可喝多了?宾客都散了么?”
他的语调有些懒懒的,“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不打紧,离醉还远着呢。客都散了,毕竟都是朝中官员,知情识趣得很,知道我今晚洞房花烛……”他在她耳后脖颈那片吻了下,愉快地嗡哝,“这回好了,你总算是我的人了。”
清圆赧然缩脖儿,“殿帅今日辛苦了。”
他听了,长长嗯了声,“怎么还叫我殿帅呢,该换个称呼才好。”
她捂着嘴笑,“我叫顺了口,一时忘了。”
他把她转过来,烛火下一双秀目迷蒙地望住她,“重叫。”
她含笑抚了抚他的脸,“守雅。”
他点点头,“还有。”
“郎君。”
他把这声唤听进心里去,两手压着她的肩,低下头,那姿势沉重,她看不见他的神情。
清圆知道他现在所想,轻声说:“将来不管苦也好,甜也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你不要害怕。”
他听了发笑,“我怎么会害怕……”可是他有时真的会害怕,喜欢极了,患得患失。
然而一个大男人,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他朝窗外望望,枝头檐下的雪已经攒了薄薄的一层,他问她:“你喜欢雪?”
她说是呀,弯弯的眉眼,眸中有跳跃的火光,“等明日,咱们去堆个雪人好不好?”
他不说话,推开窗户跳了出去,牵起袍角把积雪都揽过来,然后隔窗捧到她面前,“外头太冷,你别出去了,要玩雪,我给你送过来。”
清圆的眼眶子有点发酸,“我也没说现在就要玩雪……你怎么孩子似的。”
忙拍净他的袍裾让他进来,捧着他的手仔细搓磨。他的指尖微凉,其实扒雪的时候并不长,她却也心疼得慌。
“冷么?”她抬起眼望他,盈盈的目光,望得他心猿意马。
他说冷,“娘子给我捂一捂。”
她听了便把他的手捧起来,捧到唇边呵热气。呵啊呵的,那唇瓣便贴在他手背上,嘴里嘟囔着:“我来亲一下吧!”
这新婚夜,新娘子这么体人意儿,哪里还受得住。
他一把抱起她,双双跌进鸳鸯被里。天太冷,屋里却温暖如春,即便没有炭火,夫妻同体彼此是对方的慰藉。她稚气未脱,如今嫁做人妇,有少女的天真,兼具少妇的生涩。他撑着身子看她,她眼睫低垂,羞红了脸。他便绵绵地吻她,从额头,一直到足尖。
她化成了一滩春水,原来比他想象的更惑人。雪白的臂弯软软搭在朱红的被褥上,他寻着温暖延伸,找见她的手,紧紧同她十指相扣。
“怕不怕?”他在她耳边问,低哑的嗓音,有种诱哄的味道。
她的脚趾扭动,踩在他小腿上,微微睁开眼,说不怕。
床榻不远处,供着一架错金温炉,镂空的纹样里透出或长或短的波光,他发髻凌乱,深刻的五官在朦胧的光线下极具别样的美感。他有烈火一样跳动的灵魂,后来她才知道,烈火一样的,其实不单只有他的灵魂。
雷来电往,她觉得自己要碎了,可他却有那样的妙手,把打破的她重新锔起来。长夜漫漫,她不觉得难耐,也不觉得厌烦。她只是满心欢喜地迎接他,也热爱这种身在云端的感觉。
他埋在她颈间的时候,她紧紧抱住他,“守雅,我们要一直这样到老。”
他轻笑,说好,“每日都这样……一直到老。”
☆、第 87 章
每日都这样, 怕是要把人磨死了,可是这种折磨不算坏。这一夜风雪不断, 沈指挥使也没闲着,像要把这几年的亏空一气儿填上。只是小夫人初经人事, 有些招架不住,到后来半梦半醒地, 他还腻上来, 被她一巴掌拍开了,“天都要亮了, 你是属牛的么?”
沈指挥使说:“我不是属牛的, 我属龙。”
龙性最淫,无所不交,清圆觉得他连她都骂上了。可惜她腰酸背痛睁不开眼,便胡乱搂住了他, 腻声说:“郎君, 咱们睡会子,起得晚了, 要招人笑话的……”
于是那一睡,睡到了中晌。
这就是没有公婆的好处, 否则新婚第二日,当早早起来给长辈见礼才好。清圆睁开眼的时候, 有些分辨不清人在何方,左右看了看,这满屋子大红大绿的布置, 才想起来自己成亲了,嫁到沈府上了。
沈润拱在她胸前睡得香,她有些不好意思,掩上了衣襟,推了他两把,“快起来,咱们睡过头了。”
沈润这些年难得这样好眠,他身处高位,殿前司的差事又是时刻架在火上,照严复的话说,睡觉只能闭一只眼睛,有点风吹草动,站起来就得走。可是昨儿夜里太操劳,再加上她在身边,尤其心安,一觉睡到现在,也没觉得有任何不妥。
他惺忪着眼,探过长臂来搂住她的腰,“什么时辰了?”
清圆手忙脚乱,“快午时了……哎呀,快起来,底下人不知等了多久了。还有祠堂,我要进祠堂给公公婆婆上香。”说着泫然欲泣,“怎么办,可是要叫人笑话死了,都怪你!都怪你!”
沈润不以为然,她忙着要去找衣裳,又被他拽了回来,剥开她的交领,在那圆而玲珑的肩头亲了一口。
“这府里你最大,谁敢笑话你?父亲和母亲那头你不必担心,他们体谅我这个二十六岁才娶媳妇的老儿子,不会责怪你的。”他说完,无赖地圈住她,“睡个回笼觉吧。”
她气闷不已,“我以前不知道,你竟是这样的人。”
他闭着眼睛笑,“我只在娘子跟前这样。”
清圆听他叫娘子,叫得那么顺理成章,忽然有些感慨,如今自己真的为人/妻了。
他眉舒目展,就着窗口的天光看,那容貌简直像才弱冠的少年公子,谁知道他穿上铠甲戴上兜鍪,是那样威风凛凛的模样。清圆头一回对一个人有爱不释手之感,连大圆子都没那样让她心痒难搔过,唯有他,他微微仰起的唇角,也让她觉得无比勾人。
她伏在他耳边说:“你睡吧,再睡一会儿,就一小会儿,别管我。”然后亲亲他的唇角,再亲亲他的眼皮,轻声嘟囔着,“我好喜欢你呀。”
他哪里睡得着,笑得也愈发得意,闭着眼睛指指自己的嘴唇,“亲这里。”
她唔了声,“还没擦牙呢。”在他唇上吻一下,吻得又脆又响。
他忽然把她翻转过来,身手矫捷地压住她,“娘子,要再来一回么?”
清圆扭捏着说不成,“你想弄死我么?再说我还得去瞧瞧芳纯。”
提起起这个沈润也觉得败兴,原本家里好好的办一场喜事,一家子和乐多好,偏他们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和离。沈家的家风,从来都是夫妇和敬,没出过这样的事,芳纯就是太闲了,想一出是一出,弄得沈澈没头苍蝇似的。
他叹了口气,倒在一旁,拿手盖住了眼睛,“其实我是想着,不要去管他们的事。你虽当了嫂子,可芳纯还年长你几岁,又牵扯她娘家的人,要是处置不好,你反落埋怨。”
清圆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她不能眼看着好好的一家人就这么散了。她也是少年侠气,自顾自道:“我先头没有进门,家里的事确实不好插手,如今既当家了,过问两句总是应当的。昨儿周婆子和我说,那个姚九姑娘像是有别的心思……”到底不好和男人说得太细,笑了笑道,“芳纯眼下蒙在鼓里,没人点醒她,只怕她糊涂下去,把个好姻缘葬送了。”
沈润是什么脑子,就算清圆不说破他也知道,蹙眉道:“世上倒有这样不知羞耻的人。”
清圆起身穿好衣裳,边系衣带边道:“你们男人有外头的天地好闯荡,女人们整日屈在后宅里,不是柴米油盐,就是婚嫁寿诞。方寸之间能搅起腥风血雨来,螺丝壳里也好做道场嘛。”回身拉他起来穿戴,仔细替他扣好了玉带道,“芳纯那里我来说合,二爷这头还需你叮嘱两句。那位姚姑娘,千万让他防备些,别让她趁着芳纯糊涂的时候做出什么来。姑娘家名节最要紧,要是这上头错了半步,不进门也得进门了。”
沈润听她嘱咐,明明小小的姑娘,思虑却那么周详长远,便抱住她打趣,“哪个才是你?昨晚上那个娇滴滴的可人儿,还是今天的当家主母?”
清圆腼腆,红着脸轻推一下他的手,“我在外头是当家主母,在你跟前就做娇滴滴的可人儿。”
这话说得他心头又鼓噪起来,把人抱在怀里好一通揉搓,“我上辈子肯定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才娶到你。”
新婚燕尔,能多粘缠就多粘缠,几乎是难舍难分地撒开了手,才招门外的丫头进来伺候。
仆妇们抬着热水到门前,抱弦和红棉捧着妆盒和银盆入内室,清圆见她们脸上带着笑,觉得有点尴尬,无所适从地在栽绒毯上站着。
沙沙地,廊下传来竹帘卷动的声响,她扭头朝外看,果真雪下了一夜,下得庭院都白了。这会儿势头小了些,细细地,纷纷扬扬地坠落……有时枝头的积雪太沉重,扑簌簌砸下来,那枝桠便一阵颤抖,连带着其他枝头的雪也摇摇欲坠。
沈润在一旁整理领缘的狐毛,拖着长腔道:“这种天气要是架起一只红泥小火炉来,我与狸奴不出门,那该多好。”
清圆知道他又要调侃她,自己嘟囔着:“什么狸奴……”
他挨过来,喏了声,“我与……”一根手指指向她,“狸奴不出门。”气得她差点咬掉他的手指。
可是雪下得那样温柔而无声,人心也像被漂洗了似的。她两手撑住木作的围栏,半个身子探出去,扭过头,拿脸接那些雪花。抱弦在一旁无奈地规劝着,“夫人,快些进来吧,回头别着了凉。”
这样的闺中岁月,慢悠悠不疾不徐,真好。清圆瞥了沈润一眼,他的眼神里全是溺爱,反倒不好意思了。忙收回身子,端端正正坐在妆台前,红棉上来给她绾了发,以前姑娘时候的发髻不能再用了,鬓发和刘海全抹了头油梳上去。连钗环也换了样式,珠花呀、步摇呀,都显得富贵且端庄。
她在里头挑选,挑来挑起,挑中了一支鎏金点翠小金鱼,往后一举,“用这个。”
红棉有些为难,“这个太小孩儿气了……”
沈润却接了,簪在她发间,“就用这个,这个好看。”
然后便是镜中眼波流转,眉目传情,新婚的夫妇,真是腻得人牙疼。
抱弦却很高兴,姑娘在谢家那半年的不易她亲眼目睹了,单是耳光就吃了扈氏母女两个,平时的委屈更是数不胜数。如今好了,嫁得一个好人家,郎君有地位,又揉心揉肝地疼爱她,总算补了以前的不足,往后便能享福了。
待梳妆打扮齐全,沈润便打着伞,带她往祠堂去。进了门点蜡拈香叩拜,清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父亲,母亲,今日我睡迟了,是媳妇的不周到,请二老恕罪。我入了沈家门,这一辈子都是沈家的人,媳妇虽年轻,也会学着好好侍奉丈夫,执掌门庭,二老在天之灵请保佑我们,无风无浪,早日开枝散叶……”
沈润跪在边上,听她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实在觉得好笑。她还是一团孩子气,下人面前是不好糊弄的主子,在他面前傻乎乎的,甚至有些没心没肺。
他向祖先灵位拜了拜,便去问她说了些什么。清圆自然不能据实告诉他,含含糊糊道:“我同父亲母亲说了,你将来一定会好好照顾我的,让二老不要担心。”
他挑了眉,斜眼看着她,她心虚了,咧嘴笑着挽住他的胳膊,“我也同父亲母亲说了,我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饿着冷着,也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其实最后那句最要紧,男人不是铁水浇筑的,也有受委屈的时候,只是他们不说罢了。像沈澈,眼下不知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沈润心里牵挂着,对清圆道:“晚间咱们一处吃个团圆饭,把西府里的也叫来吧。”
清圆道好,“趁着你们都在家,该说的话说透了,或许芳纯就回心转意了。”
沈润颔首,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她,“大喜第二日,就让你操心那些事。”
清圆道:“家宅太平是第一要紧,否则光是我们美满了,他们散了,这个家哪里好得起来。”
于是回去就吩咐底下人安排,让抱弦和红棉亲去,把沈澈夫妇请到东府里来。席间兄弟两个人照常说笑,沈澈毕竟经历过三刀六洞,即便心里再不受用,也不能在新嫂子面前失了礼数。
芳纯则有些讪讪的,举了杯子恭喜清圆,说:“大嫂子,自打大哥哥相中了你,我就盼着你早日过门,好和我作伴。现在你到底来了,我心里真高兴,我敬你一杯。”
其实她还是那个直爽的性情,不过受人挑唆了,自发筑起了心墙,对沈家人都不再掏心窝子了。
清圆举杯同她碰了一下,“我知道你一向寂寞,在我心里你不是妯娌,照旧和姊妹一样。往后我陪着你,他们不在,咱们就彼此作伴。”
沈润嗯了声,“殿前司的差事确实忙,年后澄冰的官衔也要再升一品,到时候只怕更不得闲,你们两个有了伴儿,我们兄弟在外头也放心。上京的府邸预备得差不多了,年前还在幽州住着,等过了年,天儿暖和些,咱们就举家搬入上京,这样夫妻常在一处,不生嫌隙。”他顿下来,叫了声弟妹,“家里父亲和母亲都不在了,我这个做哥哥的算是当家做主的人,你先头掉了个孩子,这家里没有一个人怨怪你。你和澄冰都年轻,这点子波折算什么?养好了身子,将来还能再生。”
其实做大伯子的,和弟媳妇说这番话,实在有些尴尬,但都是为着家里好,也没顾得上忌讳那些。芳纯听后怔愣了片刻,只管低头抹眼泪,清圆握了握她的手道:“别哭,我带你上后头洗把脸,看粉都冲散了。”
清圆携她离了席,穿过回廊进了后身屋。丫头绞来热手巾伺候,待擦了脸,清圆替她重补了一层粉,一面道:“姐姐,我还叫你姐姐,你年纪比我大,我在你跟前,不以嫂子自居。我是实心盼着我们大家好,你瞧他们哥们儿,平步青云,外头不知多少人眼热咱们,咱们要自己守得住,千万别自毁长城,自乱了阵脚。”
芳纯听了,垂眼把粉扑放进粉盒里,叹了口气道:“你不明白……”
“我明白。你和二老爷的事,我早有耳闻,你那时候告诉我,你愿意下嫁他,等了他三年,他发迹了,头一件事就是赶了十车聘礼来聘你,你们都是重情重义的人啊,怎么到了如今,反倒不好了?你听我说,这世上有两种人,一种是劈开心肝为你的,一种是诸样以你为重,实则捧杀你的。你心里知道谁是为你好,谁是有心把你拉进深渊,不过你听得久了,便信以为真了。你有娘家人,我也有,娘家人分三六九等,有我祖父祖母那样的,也有谢家那样的。”清圆说着顿下来,赧然看了她一眼,“有件事,连我们爷都不知道,我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你可要听一听?”
她这么说,芳纯便愈发好奇,迟疑道:“什么事?”
清圆拉她坐下,轻声道:“早前我和你来往,都是听了谢家老太太的吩咐。老太太当时的意思虽未说透,但我瞧出来了,她是想让我入指挥使府,却不是冲着殿帅,是冲着都使。”
芳纯讶然,“这老豺儿,哪里来这么黑的心肝?”
清圆摇摇头,“世上黑心肝的多了,谢老太太不是头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咱们的出身能嫁入指挥使府,可不是做梦似的?我倒还好些,虽说母亲含冤莫白,但父亲毕竟是节度使。你呢,从云中来,父亲官职不高,你无权无势,背后无人可靠,想取你而代之的人多了,你要是当真和离,多少人拍手称快,你可知道?”
她说了半天,芳纯似乎受了些触动,但还是不大听得进去的样子,低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也不是个个娘家人都是坏了良心的。我自小没有母亲,是我表姑母拉扯我,在我眼里,她同我亲生母亲没什么两样。至于皓雪,她是当真心疼我,我最艰难的时候日日来陪我。她好好的官宦人家小姐,见天的往人家府上跑,背后就不招人议论么?”
清圆笑了笑,心道这皓雪的苦口婆心,当真是说进芳纯心坎里去了。人家几个月的念叨,哪里是她三言两语便能说动的,必要拿事实摆在芳纯面前,恐怕才能让她信服。
这时候强辩没有用,还是先捋顺了她为好,便道:“这样吧,我求姐姐答应我一件事,我昨儿才成亲,你们要是闹了和离,外头人不知怎么编派我。姐姐要是心疼我,年前不许提这两个字,一切等年后再说,成不成?”
芳纯迟迟看向她,见她秋水无尘殷切地望着自己,也不忍心拒绝。算算时候,还有一个多月,这程子不提也罢。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一头深爱沈澈,一头心里又拧巴着,无论如何不得纾解,日夜折磨自己。
她点头,算是答应了。清圆松了口气,“皓雪姑娘跟前也绝口不提,好么?”
芳纯没计奈何,又点了点头。
清圆有把握,如此一来姚家必坐不住。既坐不住,就要生乱,一旦乱了阵脚,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19-12-26 21:07:40~2019-12-27 20:1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 88 章
人算是暂且稳住了, 沈澈夫妇回去后,沈润问清圆:“你预备怎么料理?”
他是带着一种欣赏的口吻问她,因为知道他的夫人无所不能, 后宅中的事, 自有她处置的好手段。
清圆不告诉他,坐在妆台前摘耳坠子,笑道:“你只关心你职上的差事就够了,家里的事情不必你烦心。我才刚和芳纯说话, 听得出来她还是舍不得二叔, 同他闹和离, 也未必是她心里所想。人有时候就爱钻牛角尖,等过了这一程,自然就好了。”顿了顿问, “二叔那头呢?你跟他提了一回,他可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沈润对这弟弟的迟钝也算无话可说,他叹着气道:“他这辈子只芳纯一个女人,和别的女人没打过什么交道,我问了, 他才后知后觉,说姚家姑娘好像确实有那个意思。他也劝过芳纯少和她来往, 可惜芳纯不听, 一心维护她的娘家人。这两日又气得不和他说话了,芳纯那个糊涂虫,旁的不会, 闺房里吵闹倒是一把好手。”
清圆失笑,“你怎么这么说人家,她变成今天这模样,也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言罢忽然沉默了,一双眼直直盯着他,盯得他手足无措,盯得他哭笑不得。
“娘子……”他搓着手,不等她问,自己就坦白了,“我在回京畿之后一步步擢升,平时别人拉关系走人情的不少。头几年我也随人去喝花酒,后来愈发觉得没意思,到如今已经回头是岸了。娘子你是大智之人,不会因我以前的事来翻旧账吧?官场上同人打交道,不过是应付应付,我洁身自好,没有胡乱和女人攀搭过。”
清圆叹了口气,并不去计较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宦海沉浮,没有人能清高一辈子,有些时候不得不同流合污,到了他这样的品阶,有几个人是一尘不染的!一件事上揪着不放,就成了另一个芳纯,过日子最忌这样。她出阁前祖母千叮咛万嘱咐过,一个人再好,也经不得你扒开了揉碎了细打量。该明白时明白,该糊涂时就要糊涂,这上头学会了,就能太太平平过一辈子,家里省了多少鸡飞狗跳的麻烦。
她从杌子上转过身来,端端把手压在膝上,“你放心,我这人最不爱翻小帐。以前我不管你怎么样,以后诚心和我过日子就好了。”
他听了,很欣慰的模样,高兴起来一把抱住她,“娘子,你嘴上的胭脂借我尝尝吧。”然后便是绵绵的吻,铺天盖地,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清圆好不容易从虎口里夺下了嘴,细声说:“别胡来,看把我咬破了,明儿还要进宫谢恩呢。”
于是他换了方向下手,专找衣裳能遮盖的地方,吻出一片巨大的酥麻来,吻得她辨不清方向。
这人竟说自己洁身自好,就凭这手段,当真自打嘴巴。当然了,也可能他生来聪明,聪明的人善于研究,聪明的人也常会无师自通。清圆觉得自己也不赖,她要学一样本事,领会能力快得超乎他的想象。他又该来感慨了,哎呀,娶得一个好夫人,哎呀,得了宝贝了。夫妻间的那点乐趣,最大限度发挥奇妙的作用,只要瞥见对方的身影,就会浑身发烫。
一夜又不曾歇好,第二日一早还要起身往上京去,婚宴那天圣人发挥了定海神针般的作用,要是没有那封诏书,这件事虽不至于不好收场,但也无法表里兼顾。
两个人坐在马车里,清圆有些紧张,不住扶头上的销金博鬓。沈润很少见她这个样子,轻声道:“别怕,中宫人很和善,咱们家的前因后果她也知道,不会成心为难你的。”
清圆嗯了声,“中宫母仪天下,必是世上最和气的人。我只是有些拘谨,到底头一回见那样的大人物。”
沈润和她玩笑,“我也是大人物,你还不是天天枕在我臂弯上!同我这个大人物同床共枕,也没能把你的胆子练得大一点儿?”
“那不一样!”她嗔着,一面扭身让他看她的脸,“瞧瞧我的胭脂好不好?可要再添些?还有我的口脂……”说着回过神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算了,不要你瞧了。”
可是躲不掉,最后下车前,还是重新补了一回。
新郎官小登科,意气风发不在话下,冰天雪地里他一袭朱衣下来接应,清圆推开雕花版门,便见他眉眼深浓,含笑向她伸出手来。她心里暖暖的,把手放进他掌心,他微微一扽,她便降落在他身旁。
眯眼看向大宫门,门券深深,只看见风雪中高大的门楼和金甲的禁军。清圆转头问他,“你不同我一道进长秋宫么?”
他抬手替她擦了擦唇角多余的口脂,温声道:“圣人在路寝,我得去拜谢圣人。后宫只有女眷能入,你须一个人进去叩拜中宫。”复抬头看,宫门上有侍者抱着拂尘出来接应,到了近前叉手向他行礼,他笑道,“夫人只管去吧,大长秋同我交好,进了宫该怎么做,他自会教导你的。”
小黄门在边上应承,请节使夫人只管放宽心。清圆轻舒了口气,不再多言,转身跟着往宫门上去了。
她先前倒是来过殿前司,殿前司在拱辰门外,虽也在皇城内,但和真正的禁中不一样。她慢慢走在笔直的夹道里,抬眼望,只见一重又一重的殿顶向远处延伸,若没有人引路,只怕会迷失在这宫闱中。前朝和内庭的分割是一条宽广的天街,待过了左银台门,前面便是长秋门了。
遥遥见有人在宫门上候着,想必那就是大长秋。大长秋是皇后的卿,皇后官署由他负责,一般是皇后亲信的宦官担任。沈润长期执掌皇城警备,和宫中的官员大多有交情,因此大长秋待她格外礼遇,见人到了便殷勤地迎上来,掖着手做了一揖道:“恭贺夫人大喜,前日是殿帅与夫人大婚,某因公务在身无法道贺,还请夫人见谅。”
清圆忙还了一礼,“多谢中贵人,中贵人人未到,却特意命人随礼,实在破费了。外子才刚还说,婚宴当日分/身乏术,实在多有慢待,改日必要在上京重新设宴款待至交好友,届时还请中贵人一定赏光。”
大长秋含笑点头,“一定一定。”一面退到一旁比手,“皇后殿下正等着夫人呢,夫人请。”
清圆望向那座巍峨的宫殿,沉下心来,沈润在家时教过她一些觐见的礼仪,眼下入了禁中,倒也不觉得毫无头绪。只是殿内的人是这世上顶尊贵的人,万一有个差错怕给沈润丢人,因此每行一步都小心翼翼。
这长秋宫里布置华美得很,她不敢抬眼四顾,但光可鉴人的地板上早把一切倒映出来。上首的皇后端庄坐着,两旁女官林立,清圆屏息凝神上前,在锦垫上跪拜下去,“妾沈陈氏,叩请中宫殿下万福金安。”
皇后有道好听的嗓音,温软的,清风拂面一般,说夫人不必多礼,让一旁的女官将人搀扶起来。
一把髹金的圈椅随即搬来,皇后赐了座,怡然说:“率臣与夫人前日方大喜,其实不必那么着忙进宫来的。这两日正下雪,路上也不好走,冰天雪地的,难为你们赶了那么远的路。”
清圆起身道:“圣人与殿下厚爱,妾感激不尽,妾是微末之人,偏劳圣人与殿下这样费心,理当即刻进宫来谢恩才是。”
皇后见她恭敬有礼,又是年轻可亲的模样,心里也喜欢她。中宫召见臣妻,起先很有一番规矩要遵循,待三跪九叩过了,便能家常说话了。着令女官送了手炉过来给她捂着,屏退了左右,只余两个长御在边上服侍,笑道:“我常和圣人说呢,守雅到了这个年纪,怎么还不成婚,圣人几次三番要给他指婚,他都婉拒了,原来是心里有了人。今日我见了夫人,很觉得投缘,日后常入禁中坐坐罢,咱们虽属君臣,圣人与守雅私交却好得很,也不必那样拘礼。”
清圆到这时才略感轻松,皇后如此高贵的身份,说话却一递一声软语温存,想是人到了极致的地位,愈发从容淡泊了。
她抿唇一笑,在椅上欠身道:“这是圣人与殿下的恩德,多番栽培他,我等才有今日的荣耀。”
荣耀不是白得的,多少血泪在里头,如今也不去细说了。皇后人生得很美,当初圣人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着他,也是一路艰辛过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只因沈润和圣人之间交情非同寻常,因此皇后待清圆也比常人亲厚,细细说了好些,说得越多,便越有交心之感。
“圣人前日来同我商议这诏书该怎么写,原本官员任命是一道,内眷封诰又是一道,后来仔细合计了半晌,还是放在一卷里头更好。如今你和谢家算是撇清了,他们可再来纠缠?”
清圆摇头,“禁中下了旨意,说得明明白白,还有什么可纠缠的呢。”
皇后长叹,“谢家早前也是名门望族,祖辈开国时狠立过战功的,可惜到了这辈,竟闹得如此田地。这家子眼瞧着大不如前了,你抽身出来也好。”
清圆嗳了声,“家下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污了殿下的耳朵,实在惭愧得很。”
皇后笑了笑,复又哦了声,“谢家有个姑娘充了才人,眼下在我宫里伺候呢,是你哪个姊妹?”
清圆道:“是妾的三姐姐。”心下明白了,谢家不受抬举,清容入选神龙殿的资格也彻底被剥夺了。只入长秋宫做个才人,不得圣人垂青,便一辈子同那些长御一样,不过是个女官罢了。
她有些惆怅,因两个人的母亲有那样的纠葛,清容一向仇视她,她对清容的感情可说复杂,半是厌恶,半又觉得愧疚。眼下清容在长秋宫,自己也是进来谢恩,不好多说什么,略顿了顿,便岔开了话头,同皇后谈论别的去了。
不过今日她也是有备而来的,待和皇后熟络些了,便小心翼翼道:“殿下,妾有两桩事,想讨殿下主意。”
皇后颔首,“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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