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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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妃如了愿,心里因为若妍爬了她大儿子的床而生出的气也就没那么憋了,还促狭地对齐靖安说:“之前是我误会了驸马,原来你是个大度的,倒是我儿颇为善妒,还请驸马多多担待?”

齐靖安正正经经地拱手道:“母妃不必担心,小婿绝不会跟殿下计较的。”

瑞妃很给面子地笑了起来,笑得几近花枝乱颤,终于驱散了他们三人之间略显纠结的气氛,而公主和驸马回门拜父母的过程也就这样“和谐”地告一段落了。

夫夫俩携手走出瑞庆宫,齐靖安长吁了一口气,朝夏侯宣翻了个白眼,然后凑过来耳语道:“你的爹和娘啊,一个麻烦多、一个很难缠…”

夏侯宣捏了捏齐靖安的手心,轻笑道:“你才见他们几次啊,都嫌这嫌那。我可是熬了十余年呢,那又该有多不容易?”

齐靖安目露同情之色,点头道:“确实不容易,也难怪你年纪轻轻就这么沧桑了。”他编排皇帝和瑞妃本来就是在为夏侯宣抱不平,他知道自家心上人的情况特殊,这些年来日子不好过,让他想想都觉得挺心痛。

“呵,是啊,幸而我们马上就可以解脱了…以后但看你的本事了,一定要努力治愈我这颗沧桑的心哟。”夏侯宣笑吟吟地说着,一下子就给当前的语境换了个风格。

齐靖安的表情顿时变得很是古怪,咕哝道:“或许等我什么时候治愈了你,我自己反倒要沧桑得没救了…”他们这才成亲了三天呢,他就已经觉得挺沧桑的了…尤其是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唉。

夏侯宣听出了齐靖安的弦外之音,乐得不行,心里更是蠢蠢欲动,便打算在回到驸马府之后就继续品尝美味的小苗苗…

不过就在出宫的路上,齐靖安却是被别人给“劫”走了,而且夏侯宣还全然不能阻止——因为来劫人的正是他的兄弟们,从太子大哥到最小的五弟都齐全了,他们难得表现出兄弟齐心的样子,把他们唯一的妹夫或说姐夫给拽走了——夏侯宣这才想起三朝回门还有“闹女婿”的说法,真没想到这些跟他都不算太有情分的兄弟们还有这份心,看来齐靖安还没这么容易过关啊,夏侯宣暗暗在心里给他点了一根蜡烛。

这一天,直至三更时分,齐靖安才蔫不拉几地回到了驸马府,闷头撞进了夏侯宣的怀里,郁郁道:“我们赶紧离开京城吧,我真不想在这儿待了。”心上人的一家子都是些什么人啊…真是太闹心了!

夏侯宣用力抱住他的驸马,豪气满满地笑道:“好,我们明天就走!”

第60章 暴毙

听心上人说明天就离京,齐靖安满意地“嗯”了一声,一双大眼睛眯成了两弯月牙儿,再然后…他就蹭在心上人的怀里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中。

夏侯宣本来还想问问他的兄弟们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但见齐靖安这副困困倦倦的、上下眼皮都黏在了一起的小模样,显然是被他的父母兄弟们接连“蹂躏”得狠了,夏侯宣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都快化了,什么想法也没了,便一把将齐靖安打横抱起,先到浴室里洗白白,而后两人相拥而眠,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次日上午,夫夫俩慢慢吞吞、你侬我侬地从床上爬起来,收拾妥当以后,正要携手去向皇帝辞行,宫里就来人了,刚好与他们在驸马府的前院碰上…

“王总管?”来的正好是夏侯宣的熟人,这个老太监在这些年里收了公主殿下不少好处,也给他偷偷传递过不少有用的消息,总的来说双方合作愉快,便连齐靖安也对这位王总管有着不错的印象,所以他们夫夫俩的态度都很友善,笑问道:“是父皇让你来传我们进宫的么?”

可王总管的脸上却是一丝笑意也没有,整张脸皮都僵僵的,仿佛打了蜡。他点了点头,话音急促地说:“公主殿下、驸马爷,快随咱家进宫吧,陛下等着呢。”说着他拂尘一甩,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首感慨了一声:“出大事了…”

夏侯宣原就觉得有些不对,闻言脚步一顿、心下一凛,反问道:“什么大事?”他脑子转得很快,立时就有了种种不妙的猜测,下意识地捏紧了齐靖安的手。

王总管神色复杂地停顿了片刻,才唉唉叹道:“是四殿下出了事,就在昨儿夜里…四殿下暴毙了!”

“…!”

马车辚辚,载着面色沉沉的公主和驸马往皇宫急赶而去。

“昨天你的五个兄弟把我拽到南苑一聚,最初的时候大家都有点儿放不开,太子大哥便唤了戏子伶人来表演,我们边看戏边聊天,气氛就逐渐热络了起来。之后大家开始吃吃喝喝、谈天说地,吃饱了以后就猜谜、投壶、作诗唱词、互相灌酒,最主要的活动就是拿我开涮,还说了些荤段子…一直闹到二更后,大家才醺醺然地散了,各回各窝。”

齐靖安仔细回想着昨夜的每个细节,努力想要找出些许端倪来,可是却不那么容易——“在我的印象里,四弟并没有显出什么异常来,就是活跃了些、比较爱表现,他当场作了十来首诗,还写了一篇辞藻华丽的随宴赋,在文学造诣上完全胜过了我,借此灌了我好多酒…”

“四弟从小就被徐贵妃养出了张扬、自傲、不服输的性子,依你所言,昨天他的表现倒是正常得很。”夏侯宣沉吟道。

齐靖安点了点头,“其他四位殿下的表现也都挺正常的,基本符合你以前给我做的介绍——太子大哥主持大局,既没怎么耍我,还特别照看了五弟,颇有长兄的气度;二哥秉持中庸之道,做什么都不冒尖,但该他的时候也挺积极的,一应活动有输有赢,酒也喝得不少,而且脸上一直带笑,打趣我的时候妙语连连,很会调节气氛;三哥看起来有点儿闷闷的,可他灌我酒的时候真不含糊,恨不得把我灌趴下,说起话来也不怎么客气,让我听着总觉得有些嘲讽的味道;五弟年纪虽小,猜谜却是一把好手,更何况他自己不用喝酒,倒是把我们这些做哥哥的都给狠灌了一通…”

夏侯宣听齐靖安回忆了每个人的表现,一时间还真找不出什么端倪来。

又想到他们夫夫俩原本就要潇洒离京、天高任鸟飞了,结果却忽然出了这事儿,翅膀又给拴住了,饶是以夏侯宣的沉稳性子,心里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些许躁意和郁气来。

但见齐靖安的脸上既有忧虑又有遗憾,却也透出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倦意,夏侯宣便强行压下了纷纷扰扰的心绪,放软了语气安抚道:“好了靖安,我们也别想太多了,现在连四弟的死因都还不知道呢,能分析出个什么来?一切都等见了父皇再说吧,到时候再随机应变,总之四弟绝不是我们害的,谁也休想攀扯我们。”

齐靖安无奈地吁出一口气,苦笑道:“四弟亡于你的归宁之日,而且还是在同我宴饮之后出的事,我们想要撇清关系谈何容易?少说都要沾上个‘婚事不吉’的评价了。”

——四皇子死得如此之“巧”,当真是巧合的概率该有多低?只要存在着幕后黑手,那么单看他选定的这个动手的日子,显然就是想要攀扯新婚的公主和驸马:齐靖安即将就任宁京监政使,而夏侯宣已经是手执半枚虎符的兵马副帅了,两人俱都手握实权,不知碍了多少人的眼,更不知有多少人想在他们身上玩几招一箭双雕…

“哼,我们的婚事吉利得很!”夏侯宣眸光一厉,“我倒要看看是谁在我们的好日子里整了这么一出,看我不弄死他!”

皇宫里,这时的气氛已是凝重非凡。皇帝高坐在御座上,皱着眉头扫视着下方的众人——妃嫔们都到齐了,纷纷捏着手绢低泣着;二皇子、三皇子和五皇子昨夜都住在宫里,现下正排排站着抹泪——他们每个人都表现得很悲痛却也很坦荡,只有遗憾伤感而不显半分心虚,但皇帝也明白,久居后宫的人,谁没有几分演技呢?

皇帝沉思着,一言不发。

原本按照常理来说,皇帝不说话,大家都得屏住呼吸静默着。可偏偏这时有个例外:“我的儿!我的心肝宝贝…究竟是谁害死了你,母妃一定要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皇帝思考了多久,徐贵妃就嚎哭了多久,她瘫坐在地,又是伤痛欲绝,又是骂骂咧咧,仿佛完全豁出去了,什么礼仪和规矩都不顾了。

然而皇帝却也不喝止徐贵妃,就任由她这么哭闹,或许是想趁机看看众人的反应?又或许…他就是想看徐贵妃撒泼出丑?

“长公主到——齐驸马到——”便在此时,内侍尖利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乍然便令众人心神一震。

在王总管的引领下,夏侯宣和齐靖安并肩入殿,朝皇帝行礼,两人的表情都是四分震惊加六分悲痛,标准得很,也很有“夫妻相”。

皇帝终于开了口,道了一声“免礼平身”,以手势示意公主驸马去与皇子们站在一处,然后他就又不说话了。

任谁都看得出,皇帝是想等人都到齐了以后再开始说些什么,可太子殿下却迟迟不至。

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的眉头越皱越紧,就连徐贵妃都哭累了、嚎叫声越来越小,场中的气氛也越来越凝滞…

“王伴伴,你去太子府上看看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张伴伴没把朕的口谕传到,还是太子他因为某些原因…竟敢拒不进宫?!”继续等了约莫两刻钟,皇帝再也忍不了了,他脸黑黑地把才带着公主驸马回来复命的王总管又给派了出去,然后就猛一拂袖、把手边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发出“砰啷”一声脆响。

“先前太医告诉朕,老四是被毒死的!”

王总管小跑出殿以后,皇帝一张口就吐出了这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殿内顿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而徐贵妃则是仿佛打了鸡血一样,嚎得比之前更大声了。

“昨天夜里,老四由南苑回返寝宫之后,先喝了一碗醒酒汤才蒙头入睡,可今早他却连身子都凉了!毒就光明正大地下在了醒酒汤里,一验便知,而且下毒的就是他的贴身内侍,人证物证俱在,一应痕迹完全没有被抹去丝毫!”

说到这里,皇帝气得又摔了一个茶杯——“贼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这下子大家都明白了,皇帝其实并不很为儿子的死感到悲痛,而是更在意幕后指使者的张狂——如此堂而皇之地下毒,把皇帝置于何处?!

事实上,说得残酷些,皇帝对徐丞相的忌惮越发深重,他对四皇子也早已“恨屋及乌”了,根本不剩下多少父爱…如果四皇子的暴毙是个精心布置的阴谋,也许查来查去查到最后还真有可能会不了了之!

可偏偏四皇子的死连谋杀都几乎算不上,因为根本没什么“谋”,就是直来直去的买通内侍、下毒杀人——只有这么两个步骤!简直就是直截了当得令人发指!

“而且那个下毒的内侍已经招供了…”皇帝神情莫测地扫视了一圈,“他说,是瑞妃指使他这么干的!”

“啊!”“天哪!”

伴随着众人的惊呼和徐贵妃的一声尖叫,瑞妃“噗通”一声重重跪下,涕泪在一瞬间流了满脸——“冤枉!臣妾万万没有那样的胆子,更敢指天发誓绝没有做过那样的事,求陛下明鉴!”

“哼,朕当然不会那般轻信…”皇帝冷笑了一声,当下最有嫌疑的人显然是太子,就连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然而便在此时,一个中年太监却是踉踉跄跄地冲进了殿内——“陛、陛下!”

“张伴伴?”皇帝霍地站起身来,正要把心头的疑问和愤怒一起倾泻而出,可那姓张的太监却是抢先说道:“不好了陛下,太子殿下他也、也暴毙了!”

殿中众人一齐色变,皇帝下意识地倒退了几步,连声音都骇得变了调,高喊道:“来人!禁卫军!给朕拿下瑞妃老三和公主驸马!快!”

第61章 困局

大事不妙!

看看皇帝那又惊又疑、或恨或怕的神情,再看看闻声而入、披甲执枪的禁卫军们,夏侯宣心头一片冰凉:皇帝这是把他们这一系的人都当成叛贼来看了?!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夏侯宣恨不能敲开皇帝的脑瓜子来倒一点儿智商进去:如果他们夫夫俩以及瑞妃和三皇子当真猖狂如斯,敢于光明正大地弄死两个皇子,哪里还会两手空空地站在这儿等着禁卫军来抓?要么就是直接带兵逼宫,要么就让皇帝也来一个暴毙,那才是夺位的正确“姿势”啊…瞧瞧惊呆了的瑞妃和傻愣愣的三皇子,“姿势”明显不对!

然而这却也不是一个笑话,当四皇子和太子接连暴毙,他们这一群人就真的是太“显眼”了——有皇子、有宠妃,有身为将帅的公主、还有能做贤臣的驸马,而且皇子是丞相的准孙女婿,宠妃的母家势力不小,公主在朝野间颇有威望、更与镇北侯府往来密切,驸马本身能力不俗、还有土豪亲戚可以支持钱粮…天哪,这样一想,即使他们都是无辜的,也足以令皇帝生出满心的忌惮了,更何况他们本就最有嫌疑?

“快来人、快,给朕把他们拿下!”

伴随着皇帝惊恐交织的喝令声,禁卫军们风风火火地冲了过来,以反折双手的方式擒住了夏侯卓和齐靖安,而对“身为女子”的瑞妃和夏侯宣则是稍稍客气了几分,只是横枪相拦,尽量不触碰他们。

“陛下!”瑞妃看着横在眼前的刀尖,心乱如麻,哭喊道:“我们真是冤啊!幕后黑手这是想要一箭三雕啊!”

“住口!”此时此刻,皇帝的心比瑞妃还要乱上好几倍,耳边更是嗡嗡作响、太阳穴也一突一突地疼着,令他狂躁不安——用力地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皇帝目露凶光、语气阴沉道:“朕自会下令彻查整件事,在真相明朗之前,朕不想再看见你们,更不想再听见半句花言巧语!”

说到这里,皇帝环视了一圈,在几十道或震惊或呆滞或怪异的目光中,既决绝又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下令道:“禁卫军,把瑞妃、三皇子、长公主和驸马都押到内廷西阁去,着一百人队严密看守,阻隔一切消息往来,待朕后裁!”

瑞妃微微张了张嘴,似是还想再说几句,可夏侯宣却是在被禁卫军押着转身的刹那间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瑞妃立时会意,闭口把所有的喊冤话语全给倒咽了下去。

夏侯宣的动作做得隐蔽,别说皇帝没看见,就连挨他们很近的禁卫军也没几人瞧见,可偏偏却是让正巧抬头的二皇子夏侯垣看在眼里,他的目光顿了顿,而夏侯宣也正好看向他,两人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擦肩而过…

内廷西阁是一座被空置了多年的院落,院里荒草凄凄,殿中阴暗破败。

一路被森严的禁卫军队伍押送至此,瑞妃一方面觉得她的心掉进了深渊里,另一方面则感觉到颜面尽失…入宫伴君近廿载,她聪明谨慎,总是赢多输少,可今天却被可怕的敌人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落到这样一个糟糕的困局里,真教她惊骇交织。

“究竟是谁…居然玩出了这么大的手笔?!”

当禁卫军们堪堪退出西阁正殿、把空间留给了他们四人,瑞妃便咬牙切齿地开了口,话里虽是带着疑问的味道,但更多的还是痛恨、惊惧和茫然失措。

相比之下,夏侯宣就镇定得多了,此时他正为齐靖安揉捏着胳膊、活血舒筋呢——方才那些粗暴的禁卫军们并不懂得“怜惜”他可怜的驸马,险些没把齐靖安的手臂给掰折了,令夏侯宣很是不爽与心痛,所以他栓上殿门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怀他的驸马,至于他那同样需要关怀的母妃和哥哥嘛…排队等着呗。

然而,夏侯宣尚未开口回应瑞妃,夏侯卓倒是先来反问了自家母妃一句:“太子大哥和四弟出事,当真与你们没有半分关系吗?”

“当然没有!”瑞妃顿觉一股闷气堵在了胃里,另有一股怒气直冲脑门,“阿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怀疑你的亲娘和胞妹造反叛乱么?!”

夏侯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复又挺直了腰板,忿忿道:“既然你们没做过,那我多问两句又怎么了?我只是不想糊糊涂涂地背个天大的黑锅,有什么错?!”说着说着,他越发激动了起来,低吼道:“母妃!这些年来,你瞒过我多少事…以前我从来不问,那是怕你敷衍我、平白伤了母子感情,可这一回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我还不应该问个清楚吗?”

瑞妃瞪大了双眼,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继被自己的皇帝丈夫打成叛贼之后,素来闷闷挫挫的大儿子也来气她,她这是犯了太岁吧?!

见瑞妃无话可说,夏侯卓反而越说越起劲了,还摆出了一张嘲讽脸冷笑道:“先前母妃你一声声喊冤,可有想过我的心里憋了多少冤屈?在父皇和其他人的眼里,你、我、妹妹和妹夫都是所谓的‘三皇子一系’,要抓就一起抓了…可在我们中间,我这个三皇子算个屁!”

“好了哥哥,”眼看着瑞妃给他的大儿子气得脸都充血了,夏侯宣终于开了口,淡淡道:“事已至此,我们除了和舟共济还能怎样?要不然你就出去对那些禁卫军们说…请他们把你这个三皇子殿下当个屁给放了!然后再去找父皇,请他老人家也把你当个屁给放了,如何?”

夏侯卓一下子就噎住了,用一种好似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的妹妹——刚刚他是在心情激荡之下才脱口说了个“屁”字,自觉已经很粗豪了,可他貌美如仙的妹妹呢?如此平静、如此淡定地说着不雅的话…而且驸马就在旁边啊!在丈夫面前表现得如此粗豪真的可以吗?

这样一想,夏侯卓思维发散,忽然觉得表哥幸而没娶他这彪悍的妹妹啊…咳,总而言之,夏侯卓满心满脑都是无语,再也吐不出半句怨言了,难得酝酿出来的强硬气势也已完完全全地泄掉了。

随着夏侯卓的偃旗息鼓,西阁的正殿内恢复了安静。直到这时,他们四个人才清晰地感受到了一股破败腐朽的、令人生厌的气息环绕在周围,深刻地提醒着他们当下不妙的处境。

半刻后,瑞妃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来,在这破败的殿内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全不顾那上面厚厚的灰尘。坐定以后,瑞妃也再不想去理会她那非但帮不上忙、反而还会给她添堵的大儿子了,只看着夏侯宣,目光灼灼,语气肯定,道:“你已经想到法子来破开这个困局了,对不对?别卖关子了,直说罢。”

夏侯宣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背着手转过身去,看着紧闭的殿门,又透过殿门上的破洞看向守在殿外院子里的禁卫军们,“母妃真是高看我了,当前情况不明,我能有什么破局的办法?且看看吧,应该很快就会有变故…当变故出现的时候,机会也就来了。”

瑞妃蹙眉,“还会有变故?今天的变故已经够多的了…”说着她霍然抬首,“究竟是谁在幕后搞鬼?!”

夏侯宣不答,又飞起一脚把皮球踢了回去,“母妃以为呢?”

瑞妃半眯着眼,看了看夏侯宣那透出几分高深莫测的背影,再看看神情很自然、目光始终黏在夏侯宣身上的齐靖安,哼了一声,“郑妃?老二?他们哪有这么大的能耐…可若不是他们,难不成是徐老狐狸搞的鬼?也不对吧,这些年来,他们父女俩在老四身上费了多少心血,真要抛个弃子出来也该是舍了老五才对。”

不错,夏侯宣默默地点了点头,瑞妃的判断跟他大体上差不离,而有了这些信息,他已经对幕后黑手有了猜测了,甚至可以说是锁定了目标,然而瑞妃却仍在苦思冥想…呵,足可见幕后黑手的这一招“灯下黑”玩的有多妙了。

便在此时,齐靖安忽而俯身下趴,以耳贴地倾听了片刻,然后就面色凝重地低叹道:“开始了…”

同一时间,殿门外的院子里陡然骚动起来,“噗嗤噗嗤”和“噗通噗通”的声音接连传来,随即就是惊呼、怒喝和惨叫——

负责看守夏侯宣等人的禁卫军百人队竟是自相残杀了起来,某些人倏尔偷袭了他们身边的同僚,而且是毫不迟疑地痛下杀手!

从殿门的破洞窥见这一幕,夏侯宣当即回身把齐靖安拉了起来,嘱咐了一声“顾好自己”,然后就三两步地走到瑞妃身边,仅用一只左手就提起了她旁边的一张重量不轻的实木太师椅…

“这是做什么?!”瑞妃和夏侯卓母子俩的神情都是如出一辙的茫然,但不同于夏侯卓仍旧呆呆地坐着,瑞妃马上站了起来,十分机灵地跑到殿内的一根大柱子的后面去了。

齐靖安顺势搬起了瑞妃刚刚坐着的太师椅,走前几步,将之打横放置在距离殿门三步远处,然后又去搬另一张,并招呼夏侯卓道:“三哥快来帮忙!”

夏侯卓茫茫然地眨了眨眼,迟疑地站起身来,正要把自己身后的大椅子搬起来,只听“轰”的一声——殿外有人撞门!带着血迹的枪尖已刺穿了门扉!

侧站在门前的夏侯宣猛然出手、动作快如闪电,一下子就抓住了那杆刺进门里的枪,然后他身体一旋、左手抓起那把太师椅离地绕了个半弧,“哐当”一下就砸在了门上——不仅把破败的殿门撞得粉碎,更将门外的禁卫军也砸懵了!

夏侯宣跃出门来,敌人的枪已完全被他夺至手中,反手一挑就把这杆枪的原主人的脑袋给挑飞了出去!

再然后,夏侯宣横枪而立,威势凛然地大喝道:“逆贼故意陷害本帅,就是为了逼宫犯上!无心从贼的弟兄们先把那些偷袭同僚的混帐们统统杀光,再跟我一起去护驾以证清白!”

第62章 乱战

夏侯宣豪言一出,原本因为被同僚偷袭而慌乱失措、几乎做不出有效反击的三四十个禁卫军顿觉找到了主心骨,脑袋也不发懵了、手脚也不抖了,场中形势立时就从一边倒的暗袭屠杀转变成了你来我往的对拼。

然而形势的扭转也仅止于此了,夏侯宣没有火眼金睛,无法确切地分辨出禁卫军中的叛贼,所以他并不亲自组织队伍,以免有叛贼假意听从他的号令、却在背后捅他一刀子——喊完话以后,夏侯宣便独自一人横枪守在正殿门前,谁来惹他他就杀谁,没人惹他他就不动,尽量省出精力去观察那些三三两两抱团奋战的禁卫军们,以图挑出几个可靠的小弟…但可靠的小弟又哪里是这么好挑的?危难关头,就连亲兄弟都靠不住呢!

“三哥,堂堂男儿躲个什么,快过来跟我一起杀贼啊!”夏侯宣身后的正殿里,齐靖安才用一把实木大椅砸死了一个叛贼,回头一看,却见夏侯卓竟是连滚带爬地跑到柱子后面跟瑞妃躲到一起去了…哎,齐靖安此刻的感想真不知是鄙视更多还是无奈更甚了。

虽说夏侯宣正威风凛凛地守在殿门前,但叛贼们既可以玩声东击西,还可以爬窗,是以待在殿内的三人也并不能够高枕无忧。所幸齐靖安提前用椅子围出了一个简易的防御圈,能够稍稍阻一阻叛贼们的冲杀之势,还能辅助他们做出有效的反击——可最大的问题在于他们的这个“们”都不配合啊!

瑞妃是个养尊处优的宠妃,猫着躲着也就算了,可夏侯卓呢?身为哥哥居然也躲着!这家伙,明明跟夏侯宣长得有七八分相似,胆量却是差得太远了,就连趴在防御圈后面斜刺两枪都不敢,齐靖安还能说什么呢?干脆撇回头来、眼不见心不烦,重新将目光凝向他那威武霸气的心上人。

“我、我我…”夏侯卓缩在柱子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直愣愣地看着他那英勇的妹妹舞动长枪扫杀来敌的矫健背影,他并不是毫不心虚的,也不是不觉得惭愧,只是他确实没那个胆子,连腿肚子都在抖个不停,他又能怎么办呢?唉,还是继续躲着吧,面子能值几个钱?

倒是瑞妃还要点儿脸面,又或者说是她的秉性之中本就不缺狠劲,于是她觑准一个好时机,猛地从柱子后面冲出来、捡起躺在地上的一杆长枪,嘴里发出“啊”的一声大喊,挺枪一刺就戳中了正与齐靖安面对面搏斗的那个叛贼!

齐靖安顺势抡了一棍子、砸翻了那个挨戳的叛贼,瑞妃马上跨前一步,双手执枪朝着那倒霉蛋一阵狂戳,直将那人戳成个血肉模糊的筛子、死相凄惨至极才堪堪作罢…

齐靖安和夏侯卓都为瑞妃的出色表现讶然而惊,就连听到动静的夏侯宣,虽是并未回头来看,却也大赞了一声“好”。

“哼,”瑞妃抬手抹了一把溅到她脸上的血水,目露凶光地切齿道:“真正值得一赞的分明是太子殿下,憋憋屈屈这么多年,一旦爆发起来…还真是够劲!”

——时至如今,瑞妃终于是完全肯定了:幕后黑手就是太子!

至于说太子不是“也”暴毙了么?呵,那消息只不过是皇帝身边的张总管随口吐出来的而已,怎能信之不疑?既然夏侯宣都能买通王总管了,太子怎么就不能买通张总管了!

甚至可以这么说:买通张总管,正是太子的这一整套夺位计划中的点睛之笔!

“先用最直接的法子除掉他的头号大敌老四、顺带着让大家都聚在宫里,然后趁着陛下和我们全都心惊神乱之时,用‘太子也暴毙了’这一足够震惊的消息送一个大大的黑锅给我们,最终…只要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后宫血洗一通,太子就能名正言顺地继位为皇,还可以昭告天下说是我们先杀了四皇子再来逼宫犯上,而他则成了为父报仇的英雄!”

不得不说,太子的这套组合拳打得真是不错,虽然招式和套路简单粗暴,但凭着狂风骤雨般的出拳速度以及狠辣疯狂的决绝气势,硬是让他们所有人都中招了!

“是了,太子大哥的舅舅可不就是殿前都指挥使、统领着半数禁军么…”夏侯卓震惊至极,不自觉地腿一软、就背靠着柱子滑坐了下去,喃喃道:“可他既然都要逼宫了,还来陷害我们做什么,直接把我们连同父皇一起围杀了不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

“蠢才!你以为你妹妹也跟你一样是个软脚虾,随随便便就能围杀得了么?!”瑞妃喘着粗气,恶狠狠地说:“若是让皇帝与他信任有加的副帅聚在一处,既有天子之势又有将帅之威,只要他们振臂一呼,禁卫军们未必会跟着太子造反!只有像现在这样,先让皇帝自断臂膀、落得个孤单无靠的下场,再派心腹过来将我们统统杀灭在此,才能成就夺鼎大业!”

夏侯卓哑口无言,他已经十分清晰地感受到了瑞妃对他的嫌弃之情,却不晓得他的亲娘当前的心情已复杂得不可思议: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她早该把儿子和“女儿”换一换的…无能的儿子虽然好控制,却是根本无法依靠啊!

便在此时,眼看着禁卫军和叛贼们互拼得统共只剩下二三十人了,夏侯宣即刻就要偕同齐靖安一起杀出去了——瑞妃和夏侯卓当然也是要带上的,他们都还有用,夏侯宣并不打算扔下他们自生自灭——可想想也知道,夏侯宣分给他们的关爱和保护绝对会连齐靖安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快出来,都过来跟紧我!”

听了夏侯宣的招呼,齐靖安毫不迟疑地冲出殿门,奔到心上人身边:之前他一直待在殿内当然不是因为胆怯,而是因为他的近战实力并不怎么样,即使出来拼杀也帮不上太多的忙,还不如借着殿宇和桌椅的掩护尽量杀几个敌人。

瑞妃和夏侯卓也接连跑了出来,因为夏侯卓原本是坐在柱子后面的,而且还手抖脚软的,所以他毫无疑问地落在了最后面、落单了——好巧不巧的,就在这个时候,叛贼的援军到了!

好在叛贼的援军数目不大,也只有二三十人,而且他们大约只是被派过来看看副帅等人死没死的,所以他们加入战局的表现也挺仓惶的,并不足以成为能够威胁到夏侯宣性命的大敌。但其中却有着十来个弓箭兵——箭矢嗖嗖飞来,只听“啊”的一声惨叫,夏侯卓捂胸而倒!

夏侯宣眼疾手快地将齐靖安拽到身后,挥枪扫开七八支箭,倒也惠及了瑞妃和倒地的夏侯卓,没让他们在猝不及防之下变成刺猬。

“母妃架着哥哥,跟着我们冲杀出去!”夏侯宣一边说着,一边牵起了齐靖安的手,两人灵活地跑动闪避了起来,更看准了一个好目标,准备抢夺一副弓箭过来。

瑞妃听到了夏侯宣的话,下意识地伸手拉了一下她的大儿子,却发现儿子真是重啊…心念电转间,她干脆利落地松开了手,把中箭受伤的夏侯卓扔在地上就自己跑向了夏侯宣!

夏侯卓不可置信地瞪了瞪亲娘绝情的背影,白眼一翻就昏死过去了。

而在这时,齐靖安终于拿到了他趁手的武器,当即弯弓搭箭,嗖嗖嗖地射死了正准备朝“躺尸”在地的夏侯卓戳上几枪的叛贼们。随即他眼珠子一转,陡然唤道:“鲁平襄!护着三殿下过来与我们会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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