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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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珊本就被车内诡异的气氛折磨得心有戚戚,隐约听明白骆羿恒要绕路去接人,懂事地开口说道:“骆律师,你把我放在路边我坐车回去就行。”

骆羿恒点了点头,“那我就不送你了。下午整理一下婚离案的资料,我约了当事人明天见面。”林珊点头应了声好,又听他说:“我和简律师下午就不回去了。”然后在路边停下来,等她下去后,车子急驰而去。

阴沉许久的天愈发暗下来,顷刻之间,雨林如海般倾泻而下。简诺坐直了身子凑向车窗,伸出纤细的手指抚上冰冷的玻璃窗,似是摩挲着顺着窗子滑下的无声雨泪。

她陷入回忆,记起那人离开的那天也下了很大的雨,她站在雨雾里,任冰冷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而下,只觉脑中空白一片,心不断地一沉再沉,直至坠入无底的深渊,无力救赎。

“为什么不说出来?”骆羿恒终于出声,幽深的眼眸中似是没有一丝感情,又像是聚积了太多复杂难明的情绪,一时间让人分不清是喜是悲。

冷沉的声音唤回了思绪游离的简诺,抬眸看向他,目光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线,她居然弯唇笑了下,只是那笑容分明没有笑意,惟有酸涩和疲惫,他听见她悠悠地说:“我要的是答案,不是自圆其说。”

是啊,说什么呢?她要的答案一直都不是他能给的,他知道,都知道。可越是知道,越是放不了手。骆羿恒调开视线,投向窗外。

又是一阵沉默。

其实从四年前那人离开的时候起,她就开始用大量的时间沉默。但是在外人面前,她依然是开朗活泼的简诺。她说过,不能把自己的痛苦加注到别人身上,没有谁该承担她的痛苦,一如没有谁该为她的幸福埋单,包括眼前的他。

她说得那么直白,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那种倔强地坚强,令人无能为力。

雨势愈来愈大,肆意冲刷着万物。视线并不是很好,然而车速却只增不减。换作别人早就吓得魂都没了,可简诺却镇定如常,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她喜欢这种街景在眼前快速倒退的感觉,她更喜欢这种急驰的车速,仿佛可以将烦恼都一并抛开,越抛越远……

当车停下来,身材高大的叶优里从路边的加油站里奔出来,坐定后朝骆羿恒大嗓门地嚷嚷:“不愧是赛车手,这种路状居然时速超过一百二。”完全忽略车内流动的阴郁空气,似是完全没发现两人沉闷的脸色,他侧身看向身穿职业装的简诺,拧着浓眉没好气儿地说:“傻瓜你叫什么名字?身份来历?怎么会出现在哥们的车上?”

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简诺不得不收拾起心绪,正起脸色配合地回嘴:“你说谁傻瓜?想死啊?”

见她恢复了些精神,叶优里挑了下眉毛,嘻皮笑脸地挑衅:“谁不说话谁傻瓜。”

简诺瞪他一眼,注意到他的衣服,心情忽然好了很多,轻笑着说:“你穿西服的样子怎么那么奇怪,像学校门口卖茶叶蛋的。”

闻言,叶优里眉毛顿时拧成了结,见骆羿恒也很奇怪地看着他,横了两人一眼:“你个小丫头片子的眼光果然有问题。”他不过是制服穿多了而已,换身便装有这么夸张吗?

“再叫小丫头片子看我不用佛山无影脚踢你。”简诺瞪他。

“还佛山无影脚,看你瘦不拉几的样儿。腿能抬起来吗?啊?” 倾过身,叶优里抬手戳着她的脑袋,一脸朽木不可雕的痛心。

简诺顺势抓起他的手张嘴欲咬,惹得叶优里哇哇叫:“你看见没,羿恒,她简直就是属狗的。”

骆羿恒见两人在狭小的空间里闹起来,紧崩的面部线条柔和下来,微微笑了笑。

叶优里与骆羿恒是高中同学,那种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的好兄弟。毕业后,骆羿恒考入宜城C大国际法系,叶优里择进了同城的警校。至于简诺,自是通过骆羿恒认识的。开朗单纯的简诺很投叶优里的脾气,相熟后他还一度追过人家,期间闹了不少笑话,后来两个人居然成了好朋友,然后就开始打嘴仗,一来一往居然也有几年了。

当接到叶优里的电话,骆羿恒莫名松了口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决定带她一起过来。他知道,在简诺心情不好的时候,惟有他可以悄无声息地将围绕在她周身的忧伤驱散,有时他不禁想,如果那时他能搓合他们在一起,或许后来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

但是,那个“如果”也仅仅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一切都不能重新来过。

思绪正飘忽浮离中,忽然听到接完电话的叶优里沉声道:“调头,羿恒。”

“什么?”骆羿恒一怔。

“去小坝收费站。”叶优里收敛起玩世不恭,面色骤然转阴,“我在西桥守在大半天,居然从小坝那边跑了。”

骆羿恒了然,知道他在执行任务,抬眼看向倒车镜,手上猛打方向盘。车子在马路上划出一条长长的横线,直接转向!

叶优里接到属下的电话,获知有人看见在逃的嫌犯在两分钟前驾着银白色宾利跑车路过小坝收费站,心里盘算着以骆羿恒的车技能够在多少分钟内追上去,然后催促:“再快点。”

骆羿恒微蹙了下眉,目不斜视地注意着路况,脚下用力踩住了油门。

车子箭一般飞驰在雨雾里,所过之处,掀起层层水波。

过了小坝收费站,车子急驰在高速路上,简诺双手扶着前排座椅的靠背,闪动着黑瞳投向车前窗外的路面上,当一辆白色宾利跑车隐约闯入视线,她惊呼:“在前面。”

“小丫头眼神儿还挺好。”叶优里半眯着眼晴说道:“就是它,超过去拦住。”

或许是因为大雨的缘故,路上的车辆极少,但为了安全起见避免造成不必要的碰撞擦刮,骆羿恒还是打转向灯提醒前后方车辆自己要超车,然后将油门踩到底,果断地全速超车。

宾利车有所觉,在骆羿恒超车后试图横过车身硬性拦人的时候,速度堪比脱缰的野马般冲了过去。尽管车窗紧闭,依稀可闻撕裂耳膜的风啸划过耳际。

叶优里喉结动了下,忍不住咒骂:“MD,不要命了。”说话间,已摸出配枪握在手上。

“这样恐怕拦不下来,你们的人什么时候能到?两辆车从左右侧将他夹在中间胜算大些。”这样很冒险,对于热爱赛车的骆羿恒而言却是十拿九稳,但前提是另一辆车必须也要拥有同样的技术和速度,否则很容易出危险。

叶优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的宾利车,迅速打电话确定属下的准确位置,并交代了截人办法。

尾随在骆羿恒之后的商务车里的男人将之前超车反被超的情景收入眼中,凝冻的表情缓和下来,淡漠的冷星眸里燃起一丝异样的光,修长的手快速打着方向盘,让车子稳稳滑向宾利车左侧的行车道,按下三声喇叭后,骤然提速。

听到后方传来的喇叭声,随即一抹飞速的车影在眼前疾驰掠过。骆羿恒的神色霎时一变,握住方向的手默然用力,心思在瞬间百转千回,最后冷声提醒:“坐稳了。” 随后将车子驶向宾利右侧的超车道。

于是,就形成了商务车在左,凌志车在右,宾利居中的情形。当三辆车几乎达到平行位置时,骆羿恒回应似地按了声喇叭,然后两人默契地踩下油门,车影在高速路上飞驰出去。确定距离得当,商务凌志两车忽然同时调转车头。

刹那间,两车车头眼看着就要撞上对方。然而,几乎就要相撞之时,终于猛然刹住。

两辆车在宾利前方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直直横在面前。司机骂了声娘,惊出一身冷汗,完全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敢如此截人,慌乱间大力踩住刹车,在距两车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尖叫着刹住。

简诺的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微启着唇,眼晴睁得圆圆的,明显被刚刚发生的一幕慑住了。

“商务车居然能开出这个速度?非人也。”叶优里率先反应过来,顾不得弄清楚帮忙的人是谁,已迅速拉开车门,顾不得外面的倾盆大雨,执枪冲到宾利车前。

朦胧雨雾里,车头相抵的两车上的人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他们保持着双手扶方向盘的姿势隔着玻璃对望。

简诺冷静下来,不解地抬眼看过去。豆大的水滴砸在车窗上,阻隔了她的视线,当她正欲开口叫骆羿恒时,却见他解开安全带,抬手推开了车门。

混沌的天际响过一声闷雷,雨势渐大,顷刻间已将他淹没在冰冷与潮湿里。

简诺看着他站定在车前,脸上有着寒冰般的冷漠,猛然明白了什么,心跳骤然加速,颤抖地伸出手握上车门把手,下一刻,纤细的身影也融入雨雾之中。

水雾般迷离的眸光停留在商务车内的男人身上,心被利器重重地刺了下,那种疼痛,是长久挥散不去的悲伤。简诺的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化在雨水里,流淌过心间,最终粉碎在脚下,一如脆弱的心,蓦然间四分五裂地龟裂了。

车里的人凝定着前方的身影,眸光暗沉得如深海旋涡,深遂如寒谭般的目光定格在那张熟悉的小脸上,冷峻的面容刹那间蒙上难以铭状的哀痛与无力。

时间凝冻了万物。一切静止于此。

瓢泼大雨之中,女孩单薄的身影如磐石一般僵在那里,纹丝不动。

良久之后,男人缓缓启动车子,以一种似慢实快的速度,在简诺的注视下向后退去。

急风暴雨袭卷的天空之下,简诺茫然而立,她看着面容冷峻的他,一边凝望着她,一边向后倒退,目光清冷深遂。

男人退出她的视线,退入凄迷的雨雾里。

终于,她找回自己的声音,破碎着喊他的名字:“郜驰!”

思绪如雨

这场初秋之季突来的大雨,像是在为谁感叹悲泣,又似是惩罚谁的痴缠辜负,电闪雷鸣着肆意在他们身上猖狂大笑。

简诺抬起头,冰冷的雨水从她湿湿的发间流下来,与苦涩的泪掺杂在一起,顺着她的脸颊滑下,粉碎在脚边,凌迟她的每根神经,让她抽痛到无力。

无意识地朝着远去的车影奔跑起来,拼尽全力想追上他的脚步,嘴里一遍遍喊着他的名字:“郜驰……郜驰……”然而回应她的,只有更狂的风,愈急的雨。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看着滂沱大雨中孤独无依的背影,垮下去的瘦弱肩膀,承载了太多的委屈与不甘,骆羿恒心中,是种说不出的痛。

四年过去,两个远隔万水千山的人终于近在咫尺,却依然那么遥不可及。难道她的坚持,终是挽救不了背道而驰的命运吗?郜驰,为什么不肯给她一个理由?如果根本不在乎,为什么离开前会迟疑?如果无法舍弃,又怎么能断得如此彻底,从不肯给她丝毫消息?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耗光的不仅仅是她的热情而是生命,会不会后悔当初的决定?或许,你其实已经后悔了。

骆羿恒的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个画面。

那时他问郜驰:“要不要告诉她?”

“不。”根本没有考虑,坚定的回决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想到简诺单纯的微笑,骆羿恒企图说服他,“我今天在图书馆碰到她了,整个人很没精神,像是病了,要不你……”

“设想过我们的未来,甚至想过等她毕业后就结婚,却从没想到会以分开收场,而且还这么快。”郜驰打断他,低沉暗哑的声音蕴含着难言的无耐与痛苦,骆羿恒电光火石间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而他此时是在流着血的割舍着什么。

“我比谁都不愿意。”最后,郜驰仅留下这样一句模糊的话,在当天晚上孤身一人登上了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自此断了和简诺的联系。

一走,就是四年。

深深吸了口气,将那些零碎的记忆自脑海里清除,骆羿恒觉得这一局他赌输了。

空气中陡然多了一丝寒意,是他的心,冰寒彻骨。

骆羿恒走了,叶优里强行将简诺拖进了车里,送她回家。

换了衣服坐在客厅里,简诺已经清醒了许多,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苦情剧的女主角,难看而难堪。

“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局里吧,别忘了先回家换身衣服。”相识五年,叶优里对于简诺而言就像哥哥一样,在他面前她不需要掩饰。

见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她又说:“放心,简诺不会寻死觅活的。”

“一个傻,两上傻到无药可救。”万万没有料到商务车里的人是郜驰,想到简诺的狼狈和骆羿恒的失落,叶优里破天荒地发了火,使劲戳她脑门,像是要戳醒她:“郜驰就是个伸手够不到,焐不暖的冷血动物。这都四年了还不够吗?你究竟想怎么样?真的打算为了他将单身进行到底了?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她也不想这样,可心都为他祭献出去了,又如何阻止它向他滑落呢。

简诺缩进沙发里,声音哑哑地说:“遇到喜欢的人,哪儿还顾得了出息。”

当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她想拉住他的手,绊住他的脚,让他别走。在爱情面前,简诺不求有出息,她只想每段路都和喜欢的人一起走,那怕是一路奔跑,她也不会觉得累。

叶优里闻言气急,忽地横手抬高她的下巴,与她对视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一字一句地说:“简诺,你已经被人辜负了,无情彻底地被辜负了了。你是不是想像他一样绝情地再去辜负一个无条件爱着你的人?”想到骆羿恒,叶优里的怒火就抑制不住,不等简诺说话,他低吼着斥责道:“郜驰现在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已经不再是四年前那个宠你惯着你的男生了。不要以为杂志中的报道是空穴来风,他心机深沉得连羿恒都猜不透,你个蠢女人还傻兮兮在等什么?”

前不久叶优里在骆羿恒的办公室无意看到那本杂志,足足两页的报道中配了一张像是酒会的照片。郜驰手执酒杯站在窗前,唇角边似有若无的笑容浅淡而意味深长。明明还是四年前认识的那个人,但他含笑的眼眸里流露出的锋茫忽然让人产生莫名的陌生感及距离感。再看看报道,叶优里和骆羿恒发现了一个事实,此时的郜驰,已是今非昔比。

从没见叶优里发过这么大的脾气,她张了张嘴,没有找到自己的声音,垂下眼,终是没有接话。

叶优里霍然站起,握紧拳头力图克制窜升的火气,再开口时语气恶劣至极:“我拜托你认清事实,别一条道跑到黑行不行?啊?”人走到门口才又停下,高大魁梧的身体背对着简诺,他说:“就凭杳无音讯走了四年,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比他郜驰更狠的男人。”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门在身后被大力甩上,简诺痛苦的紧闭着眼晴,麻木得似是连眼泪都没有了。

当夜幕降临,简诺赤脚站在客厅里,纤细的身影孤单地立在落地窗前,凄清的目光茫然地投向满城的灯火,猜测着哪一盏是属于他的。

等待,一个清晰的目标支撑她捱过一千五百二十六天。简诺无数次在心里描绘着重逢的情形,哪怕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还会回来。然而,她已做好了在等待中耗掉一生的准备。

郜驰,是不是我在你心里轻飘得没丝毫分量?所以,即便见面,你都不愿意和我说一句话,甚至连一个不舍的眼神都吝啬给我?我们之间,究竟算什么呢?

回想雨雾中交凝的目光,简诺发现他真如叶优里所言变了许多,硬朗的线条崩得紧紧的,端凝的视线愈发冷淡了,除了冷寒,英俊的面孔上浸染了些许沧桑之感,相比四年前,他更成熟了。

“郜驰,你变了吗?”外表变了没关系,她是怕连他的心都变了。

心底的创伤在寂夜的映衬下异常清晰,简诺有种将痛苦撕碎了展露出来的冲动。她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伸出胳膊紧紧抱住自己,任那些支撑她熬过来的零碎记忆拼合起来,蔓延扩散。

……

微雨的早上,踏入C大校门仅一个月简诺照例去操场上晨跑。微风拂过面颊,清爽而舒服,远处的景物朦胧在清晨的暮霭之中,校外街道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穿棱来去,如同梦境。

林荫道上偶尔有人与她擦身而过,简诺与那些有着晨跑习惯的同学一同沐浴着金色的晨光,抬头仰望着初升的太阳,她半眯着眼晴,不自觉弯起了唇角。

就在这时,光霭不清的晨影里,一抹颀长的身影闯入了简诺的视线,他朝她的方向而来,不急不缓的步伐有种安然徐行的感觉,磊落的姿势令简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脚下未作停留,在慢跑中与他错身之际,简诺注意到男生的气质很强,脸颊勾勒出硬朗又不失柔和的线条,微挑的眼尾衬得整张面孔英气逼人,幽深的眼底隐现出与生俱来的傲慢,微抿的薄唇为整个人凭添了几分清冷。

微微蹙眉,拂去心底涌起的异样情绪,简诺加快脚步奔跑起来,姿势如新生的小鹿,娇健而轻盈,稚气未褪的娃娃脸上尽显跳脱飞扬的性情。心如明镜的女孩如平常般踏进了校内食堂。

此时距离与郜驰相识,还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等简诺提着一大袋子包子回到寝室的时候,三个喜欢赖床的懒虫还没有起来,她嘻笑着伸出冰冷的小手钻进步温柔的被窝里,伴随着某位女同学的尖叫声她又挨个跳上另外两个蒙头大睡的人床上揉面团。

结果可想而知,除了抱怨声几乎掀了女生寝室的屋顶,简诺再次被三人合力扁了一顿。没办法,谁让她这个喜欢起早的家伙专爱扰人清梦,更何况今天还是周末,不K她不足以平民愤。

简诺被步温柔压倒在床上,双手被小墨和陶殊架上了头顶,样子颇有些五花大绑的架式,蓬松的头发也惨遭蹂躏,她瘪着小嘴可怜兮兮地说:“不带这样的,亏我好心帮你们买包子,把钱给我,谁也别想吃白食。”

听到有包子吃,三个女生欢呼一声,松开她扑下床去,步温柔还不忘把枕头砸在简诺头上,落井下石道:“要钱没有,枕头倒是有一只。”

简诺狼狈地从床上爬起来,莹亮的眼眸盯着几个眼中只有包子的室友,哭笑不得。

类似这样的情景常常发生在国际法专业的女生宿舍,热情开朗的女孩子们相处融洽,来自不同城市的她们很快适合了大学的生活节奏和步调,简单的简诺更是乐在其中。

吃过早餐四个人又在寝室疯闹了一会儿,才叽叽喳喳地出了宿舍楼,小墨和陶殊约好了要去逛街,步温柔被简诺硬拖去了图书馆。

入校后,简诺的周末时光大多消磨在这里,此时身穿浅色运动服的她正静静坐在图书馆里,她微抿着唇,清澈如水的眸光锁定在书页上,神情专注地阅读着资料。

窗外的阳光洒在她身上,为整个人渡上了一层金色。此时沉静的气质与平日里跳脱的性格迥然不同,似是已融入周围寂静的氛围之中,形成一幅静态水墨画,耐人寻味。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简诺长长舒了口气,轻咬着下唇偷偷扫了眼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俏皮地伸了个懒腰,推推趴在她身旁有点昏昏欲睡的步温柔,低声耳语着叫她离开。

听说要走,步温柔像小强般奇迹地复活了,半眯的眼晴似是在说:“你终于肯走了,简大小姐。”

简诺朝她呲牙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然后蹑手蹑脚地起身,深怕打破一室的寂静。眼看着就要离开座椅的时候被半垂于地的书包袋子绊住了脚,而身侧的步温柔因为长时间保持不正确的坐姿腿麻了,立步不稳,在同一时间重重撞在身体失去平衡的简诺身上。

“啪”地一声响,两张木制座椅被她们刮倒在地的同时,简诺重心不稳,踉跄着向前跌去。轻呼冲口而去,女孩子歪倒的身子瞬间跌进刚好从她身边经过的男生怀里。

只觉眼前突有一抹身影急靠过来,郜驰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那人已直直朝他扑了过来。紧接着,身材劲瘦的他便被简诺突来的体重扑倒在大理石地面上。

那个瞬间,他觉得骨头要被压断了。

一阵响动过后,图书馆里无数道震惊的目光齐唰唰看过来,在场的人都瞪圆了眼晴,一瞬不离地盯着摔倒在地的两人。

时间的静止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简诺快不能呼吸了。半天不见压在身上的人动,冷淡星眸现出些许不耐,郜驰沉声:“同学,你趴够了没有?”

放你在心

五年过去,简诺始终记得郜驰当时的表情,墨黑的眼眸里浮动着浓重的嫌恶,出口的话更是让她难堪至极。

当她狼狈地爬起来想扶他时,郜驰冷静地避开她伸出的手,在众人注视下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甚至没拍拍身上的灰尘,径直往门口走,错身时简诺清楚地听到他冷然讥讽道:“蠢不足惜!”

就是这四个字,让简诺彻底记住了他,传说中高深莫测、喜怒不形于外、在校读国际金融和经济法双学位的郜驰。

简诺的好奇心并不重,这些关于郜驰的消息,都是事后步温柔告诉她的。

“现在学校里的人似乎都在翘首以待你如何拿下郜驰。”步温柔啃着苹果含糊不清地八卦着,见简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又说:“听说那天郜驰去了校医务室,不知道是不是挫伤了手腕。”

简诺抬眸,看着她:“挫伤手腕?”他那天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妥,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没准骨折了。”步温柔难得严肃起来,若有所思:“因为他两天没来上课。”

简诺一怔:“你怎么知道?”

“就你不知道。”步温柔无力地翻白眼,正想说学校的同学们十分关注他们在图书馆有了实质性接触后会有怎样的后续发展,人已经被简诺大力拉了起来,“走,带我去他宿舍。”

“他不一定在。”步温柔忽然扭捏起来,“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宿舍……”

会有她不知道的事吗?简诺张嘴顶回去,“你不知道谁知道。”

……

当简诺被步温柔领到郜驰的宿舍,她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隐约听到里面传来声:“进”就急急推开门走了进去。

寝室里此时除郜驰外还有两个男生,一个脸有点圆,身材很魁梧,是叶优里;另一个五官柔和俊俏,眼眸浸染笑意,是骆羿恒。

简诺礼貌地轻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随即看向郜驰。他正坐在床边,笔记本电脑随意地放在腿上,修长的手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抬头扫了她一眼,浓眉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目光重新锁定在屏幕上,问她:“有事?”

简诺盯着他活动自由的手腕,后知后觉地问:“你的手没事吧?”

“脱臼而已。”像是懒得和她废话一样,郜驰惜字如金。其实是摔倒的时候他的左手下意识想撑住地面,情急之下劲儿完全没使对,又突然承受两个人的体重,以致手臂脱臼。

“只是脱臼?”简诺反应过来,有种想掐死步温柔的冲动。

“难道你想让我骨折?”俊颜上隐隐浮起不悦,音量不自觉拔高了点儿。

“那你怎么两天没来上课?”简诺不解。

“这不在你管辖范围。”郜驰的表情很淡,仅存的耐心被她磨光,他板着脸,神情仿佛岩石般深沉冷漠,淡声开口下逐客令,“没事了吧,简单同学。”学校里把她摔跤扑倒他的事传得绘声绘色,郜驰已经知道了她的名字,至于为什么故意叫成简单,简诺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郜驰说她单纯的样子就给人一种头脑简单的错觉。

没想到会害人家脱臼,简诺有些愧疚,很诚心地道歉,“不好意思,那天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说完转身退出了宿舍,在门即将关上的瞬间,她又把小脑袋探了进来,很有耐心的纠正,“不是简单是简诺。简单的简,一诺千金的诺。”

接到郜驰投射过来的没有温度的犀利目光,她轻轻带上了门,安静地离开。

相识是充满戏剧性的,而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脱离了轨迹,任谁都没有想到冷然孤傲的郜驰会对漫不经心的小丫头动了心,用骆羿恒的话说:“或许,你们两个的爱情就是在无意中被大家促成的,本来无心,结果却出人意料的深刻。”

郜驰闻言下意识皱眉:“小诺的笑容温暖到让人无法视而不见。想要对她免疫,很难。”眉心渐渐舒展,唇边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简诺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开始真正在意,更没想到曾经讥讽她“蠢不足惜”的男生有天会温柔的对她说:“小诺,到我身边来。”当她意识到某些情感在不知不觉地滋生然后累积的时候,已经陷得太深,近尔无力抽身,以至后来莫名分开的时候,她根本受不了。

步温柔说:“简诺太死心眼,除了郜驰,谁也走不进她的心。”

结果,一语成谶。

即便郜驰不告而别,简诺的心也始终向着他。

郜驰在简诺心里有多重要,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也或许,郜驰也知道。

在郜驰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简诺一直失眠,常常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晴就看到他拧着眉责备她:“简诺,我发现你除了闯祸再找不出第二个优点。你能不能消停点儿,让我省省心?”

那样暖暖的责备,让简诺心底涌起丝丝甜蜜。郜驰是个感情内敛的人,关心的话,甜蜜的话,仿佛说得极少,然而毫不影响她的心向他滑落,简诺从没后悔过对他交付了整颗心。

她相信一见钟情,更信在某个刹那一眼钟情。那一年的那一夜,当她与步温柔因贪玩而耽误了回校的时间在校门口绯徊的时候,郜驰的意外出现令她惊讶而惊喜,她看着他从容地与门卫交涉,然后一脸平静地走出来将她领了进去,走到宿舍门口的时候他终于开口:“好好睡觉,明早我在操场上等你。”语毕,他看都没看她一眼转身就走。

望着他瘦高的背影渐行渐远,简诺如坚冰般的心顷刻间融化了。尽管他没有解释一句,但她可以确定他是在等她。那是他第一次等她,在她莫名其妙成了他的女友之后的某个夜晚。

在他们确立了恋人关系之初,他的关怀总是夹杂着些别扭和霸道,可不知为什么,越是这样简诺越是抽身不出。

甜蜜的记忆如浮光掠影般飞过,不留痕迹的沉寂了下去,接踵而来的是知道他出国后,自己如何凄楚地站在操场中央以及随后四年漫长等待的凄凉。

简诺不敢再继续回忆下去,不想纵容自己一次又一次坠入悲伤里无力自拔,她窝在沙发里疲惫地垂下双睫。半睡半醒之间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除了大片大片的灰色,一无所有。那种寂静无比的感觉,似乎连呼吸都在竭力控制。

蛰伏在心底的恐惧四溢蔓延,她紧紧皱起秀眉,无意识地喃喃着一个名字,在梦里低低哭了起来。

……

当夜晚依然沉浸在热闹与喧嚣之中,郜驰的车子终于出现在世纪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里。

解开安全带,他趴伏在方向盘上,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良久,缓和了情绪,他抬步下车,乘电梯回到自己的专属办公室。

推开精雕木门,他径自走到落地窗,默然站在玻璃幕前,眼神幽深如海般晦涩难明,这个位置看着远处忽明忽暗的霓虹,有冲站在云端睨视人间的错觉。

郜驰放任自己将零碎的记忆一点点找回来,拼凑成完整的过往,细细回味着,咀嚼着。墨色的眼底涌起难以铭状的悲凉,尤如一首浅浅吟唱的悲歌,低声诉说着现实的残忍与无可奈何。

垂下眼,将万家灯火阻隔于视线之外,郜驰踱回办公桌前,疲乏地倚在宽大的靠背椅上,随手摸出一根烟点上,烟雾缭绕中,棱角分明的侧脸清晰地映在透时的玻璃窗上。

低沉忧郁的铃音响起,将思绪游离的郜驰拉回现实,他熄灭烟蒂,抬手揉了揉眉心,指尖淡淡的烟味驱散了心中郁积的烦闷,看到来电显示,他迟疑过后接通。

“还没睡吗?有没有打扰你休息?”电话那端传来轻浅的女声。

“没有。”郜驰简短作答,问她:“这么晚打电话来有事吗?”

犹豫了下,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那端的人才说:“嗯,有件小事儿。”

难得她也有不好启齿的时候。郜驰失笑,“说吧。”

“是蜀柔的事。她前段时间不是回国了吗,还早你几天走的,是她爸爸过世了。”顿了顿,似是在斟酌措词,她说:“你知道她一直是和耿姨生活的,他爸爸对于她们母女始终不闻不问……”

话还没说完,郜驰打断了她,“是关于她手里那份遗嘱的事?”

“你怎么知道?见过蜀柔了?”女人讶然。

“庭审时我在场。”郜驰没有隐瞒,面无表情地问道:“如果没有意外,她哥哥将会成为遗产的最大受益人。”

“驰,你帮帮她。”女人出言恳求。

“怎么帮?”郜驰皱眉,猜侧事情与她有关:“别告诉我你参与了这件事。”

“我没有。”女人低声辩解,“你要相信我。”

“没有最好。”郜驰冷声,不怒自威。

“蜀柔今天给我打电话,说她哥哥可能会控告她,她损失了财产不要紧,可她不想坐牢。驰,就当是帮我好不好?”女人放柔了声音,为单蜀柔求情。

“这个案子有点麻烦。”想到单蜀柔哥哥的律师简诺,郜驰觉得头更疼了。

“蜀柔也知道这事做得过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再说,她哥哥凭什么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一切,同样是儿女,这样的结果本来就不公平,是谁都接受不了。”女人见郜驰有松口的意思,趁热打铁,“蜀柔失掉的不单单是财产,还有二十年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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