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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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瑾,我一直不明白,为何你的一生可以活的这样天真愚蠢。”董盈儿轻轻皱眉看她:“当初你我年幼的时候,你便是最无忧无虑的一个。你不必学什么规矩礼仪,也不必学着管家,更不必学着圆滑处世。只要自己喜欢,便喜欢,不喜欢的,掉头就走。你喜欢舞蹈弄剑,你的两位哥哥就带着你练武。我一直不喜欢你,你爹的官位明明就不比我爹品级高,你们赵家也比不上我们董家风光,可你过的却好似比我快乐多了,我所拥有的,你都不缺。甚至我没有你的,你也有。”

赵瑾顿了顿,才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董盈儿:“你便是为了这种事,所以讨厌我?所以厌恶我?”若是这样,董盈儿也实在是太疯狂了。再说当初年幼,几人感情极好,董盈儿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一号的不满。便是现在,赵瑾也一直以为,当初她们几个的感情是真挚的,只是董盈儿进了宫之后才变成如今这副陌生的模样,可是过去的情意,并不掺假。若董盈儿真的是小时候就对自己心怀妒忌,那她隐藏自己的功夫,也实在是太可怕了些。

“当然不是。”董盈儿轻轻一笑:“这点事情,我还看不上眼。不过赵瑾,你似乎忘记了,我与你说过的,蒋信之的事情。”

赵瑾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失声叫了起来:“你喜欢他!”

“我自然喜欢他,从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上她了。”董盈儿道:“他在宫宴上救了我,我心中喜欢的紧,亲自去看他。明明是我先喜欢上他的!是我先主动的!凭什么最后得到他的人却是你?赵瑾,你知道当我知道是你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董盈儿瞪着赵瑾,她今日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裳,那是为了皇帝守孝,面上的妆容也极是素淡,看起来十分淡雅。可此刻瞪圆了眼珠子这般咆哮,五官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扭曲,竟然像足了女鬼一般。

“感情之事怎能勉强?”赵瑾不可置信的看着她:“你竟然为此事便恨我?”

“这是你欠我的!”董盈儿面上已经不复方才来的时候那般平静,大声的吼了回去。而后顿了顿,才继续道:“当初他失踪在边关,所有人都说他是投敌叛国,可我不信,我不信。我爹娘却在这个时候逼我进宫,我不想要进宫,我喜欢他。可我爹娘将我锁在府里,软禁起来,我出不去,后来蒋阮来看我,你知道的,我一直对蒋阮很好的,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董盈儿喃喃道:“可她是怎么回答我的?”

董盈儿目光飘忽,仿佛又回到了那一日,面目明艳无比的少女冷眼看着她,嘴里的话残酷的粉碎了她的希望,蒋阮说:“我为什么要帮你?”

她说:“我大哥对你无意,你喜不喜欢他,与他无关。”

董盈儿疯狂地冲牢中的赵瑾吼道:“我跪下来求她,跪下来求她,可她也是见死不救!”

“我这样的年纪进宫,下半辈子便也是毁了,我拿她做朋友,她是如何来回报我的?”董盈儿冷笑起来:“从那一日我便看的清清楚楚,什么朋友,什么交情,全是谎话,草芥不如!”

“阮妹妹救你,那是她仁慈,她不救你,却也不能怪她,世上不是每个人都是为你而生的,为何要因为而你团团转?”赵瑾怜悯的看着她。

“不能怪她?那我该怪谁?”董盈儿死死的盯着赵瑾,突然“咯咯咯”的笑起来:“我倒忘记了,我该怪的还有你!赵瑾,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明明知道的!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便在我进宫的时候鸠占鹊巢,蒋信之的身边站着任何人都可以,唯独不可以是你!”

“什么叫鸠占鹊巢?”赵瑾不怒反笑,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对于自己熟悉的人,大多比较宽容,如今听董盈儿一番话越说越过分,自然也是忍不下去,当即便反驳道:“你喜欢他,你可曾与他亲口说过?若是没有说过,那是你的原因,若是说过了,他最后没有选择你,那也是他不喜欢你,与我何干?你说我鸠占鹊巢?你可为她做过什么?我也是亲自到了边关从敌人手中将他救回来的。当然,感情之事,自然不是与付出不付出无关,可是你要知道,蒋信之选择我,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选择我的。他心里有我,我心里有他,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凭什么觉得我对不起,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他!”

“闭嘴!”董盈儿狂暴了吼了一句,许是恼羞成怒,许是因为别的什么。赵瑾的一番话,她竟然没有丝毫可以反驳的地方。的确,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蒋信之喜欢的是赵瑾不是她,董盈儿比谁都明白,可是她却不愿意相信这件事情。

蒋信之怎么能这样,搅乱了一池春水之后便不负责任的自行离去,与自己的情人双宿双飞,那她又算什么?若是没有蒋信之,当初她便不会退婚,自然也不会进宫,如今的人生是不是又是另一番光景?无论怎么样,都比现在要强得多,不像现在,看着花团锦簇,其实内里却是一摊黑泥,早已腐朽发臭!

董盈儿只是不甘心,蒋信之在毁了她的人生之后还可以过着自己的人生。人总是这样,一旦自己陷入泥潭,总是希望身边的人也跟着陷入泥潭,总比一个人要好得多。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恨赵瑾,不应该恨蒋信之,可必须将自己的人生维持在一个巨大的仇恨中,若是没有这个仇恨支撑,她会死的…

董盈儿冷笑着看着赵瑾:“是么?你很得意嘛,不知道如今你身陷囹圄,蒋信之又会想些什么法子来救你,不过那正是我所愿意看到的。这事情可没完,你们不是情比金坚么,患难见真情么?这一次我倒是希望你能如愿,将蒋信之一并拖下水,那也是我所乐见其成的。”

“你想干什么?”赵瑾警惕的问道。

“干什么?”董盈儿轻轻笑起来:“赵瑾,你欠我的,你总归要还我的。这一次,我可不会手软。”说罢,再也不顾赵瑾的质问,慢慢的走出了牢房。

董盈儿方走出牢房,便看到林自香和文霏霏提着篮子匆匆忙忙走来,大约也是来看赵瑾的。文霏霏见了董盈儿,立刻招呼了一声:“盈儿。”

林自香却是立刻拉了拉文霏霏的袖子,瞪了她一眼,看着董盈儿没说话。林自香是个什么情绪都会表露在脸上的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一直没有改变,即使到了如今也是一样。董盈儿见状,却是微微一笑,主动道:“自香,霏霏。”

“你来干什么?”林自香冷冷的问道。她看人有种敏感的直觉,几乎是凭着直觉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好坏来。有的人心如琉璃,所以看人准,这就是为何许多孩子一眼便能分辨出谁对他有敌意,林自香心思纯净,更如孩童一般爱恨分明。认定董盈儿如今已经是坏人了,就不会以为她来看赵瑾是什么好事。

“我来看看赵瑾。”董盈儿丝毫不介意,只道:“没想到赵家会出这种事情,我心中也十分难过。”

林自香哼了一声:“假惺惺。”

文霏霏忙捏了一把林自香的胳膊,她出嫁了之后本就很少有机会出门,进宫便更少了,所以倒是不知道董盈儿和几人的关系已经恶劣至此,只道这其中有些误会,林自香说话一向又容易得罪人,所以这才提醒。随即又看着董盈儿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就先进去了。”

林自香一把甩开文霏霏的手,自顾自的走了进去,文霏霏抱歉的对董盈儿笑了笑,董盈儿也不介意,自己带着宫女走了。文霏霏站在原地,表情有些狐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觉得董盈儿整个人都变得十分不对劲,好似,好似成了个陌生人一般。分明是一样的容貌,可是在她身上,竟是找不出一丝过去的影子,显得无端的阴沉。

摇了摇头,文霏霏甩开自己脑中奇怪的念头,自己也忙跟着走了进去,方走到最后一间赵瑾被单独关着的牢房,就听到林自香惊讶的声音:“你说什么?”

文霏霏一愣,好奇的走过去,只听赵瑾略含疲惫的声音传来:“我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恨我,更没想到会用如此狠毒的手段。我死不要紧,可是不能连累了家人。”

“你想干什么?”林自香严肃的问道。

赵瑾苦笑一声:“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我大约也是心里明白的。我不知道现在爹娘怎么样了,自香,你出去替我打听打听,若是真的没有办法,这罪名,只能我一个人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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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啥我最近每天八千字也木有人夸我_(:3∠)_…

第二百四十六章 被牵连的宣沛

皇帝驾崩之事,原先自有蹊跷,此事虽然被宫中封锁消息,免得引起百姓恐慌,可文武百官如此之多,宫中这次的秘辛太大,便是想要瞒也瞒不住。朝中各个府上同僚彼此心知肚明,只是没将此事说开罢了。

齐风站在院中,把玩着手中的一方镇纸,莫聪好奇的问道:“宣离究竟要搞什么鬼?这样大费周章,就是为了只搭上一个赵瑾?未免太小题大做。”莫聪和萧韶是一路的,自然早就明白同他们作对的是宣离的人。皇帝的死和宣离定是脱不了干系,这一点毋庸置疑,原本众人都以为,宣离要的不过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因病故去。谁知道却又出了下毒这一遭,宣离这么做,必然是故意留下线索,只是他这么做的目的居然只是为了牵扯出一个赵瑾。

若是将赵瑾全家牵扯进去就罢了,可这理由说出来却是赵瑾和董盈儿之间的私人恩怨,如此一来,同谋害皇帝并无半分关系,不过是赵瑾想要害董盈儿,误打误撞却害的皇帝服了毒罢了。既然只是为了扯出一个赵瑾来,何必要宣离出手,况且宣离和赵瑾也没什么恩怨,宣离从来不是做多事的人,这么一来,倒是让莫聪也百思不得其解了。

“并非如此。”齐风摇了摇头:“宣离从来不会白费力气,单单一个赵瑾,何必出手。”

“那四哥你的意思是,这后头还有什么后手不成?”莫聪闻言问道。

“自然是有。”齐风声音沉下去:“赵瑾家人最是护短,而赵瑾同蒋信之已经有了婚约,便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如论如何,蒋信之要想从其中摘清楚,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情。当然最重要的,他们的目的,从来都只有一个。”

“十三殿下?”莫聪有点明白了,谁都知道蒋阮同宣沛关系好,而蒋信之和蒋阮是亲兄妹,自然是同仇敌忾。若是蒋信之能代替蒋阮,便是意味着蒋信之和宣沛也是结成了同盟。只要将蒋信之拖下水,自然也就让宣沛无法抽身而退了。

“原来如此!”莫聪想明白之后便恍然大悟,急道:“宣离狡诈无比,想来此事也应当在他算计之中,若真是如此,必然早已做好了后面的准备,四哥,你和三哥也应当早已有了应对的法子,说出来听听?”莫聪对萧韶和齐风从来都是信任无比,齐风在后面管着百丈楼,萧韶在前方带领锦衣卫,从来都配合的十分默契。即便此事面对的对手狡诈,莫家上下包括莫老爷最近都愁眉苦脸,莫聪自个儿倒是一点都不担心。天塌下来还有几个师兄弟顶着,总归不会出事。

齐风看了他一眼,一笑:“不告诉你。”

莫聪气馁:“四哥,咱们好歹也是同门的情谊…。”

“你且在朝中安分着就好,顺便宽慰着你们家老爷子,莫要被如今朝堂上的形势晃花了眼,中立固然是好,可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八皇子和十三皇子,谁究竟赢面更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与其有心思在这与我说道,不如好好劝劝你们家老爷子。你好歹也是莫家的人,别整日根本不闻府上事。”齐风干脆教导起了莫聪。

莫聪虽然聪慧,可大约本就年纪小,又在师兄弟中入门入的晚,性子贪玩,好似个孩子一般,最讨厌的便是别人说教。听了齐风的一席话顿时倍感头疼,连忙道:“打住打住,四哥你别说了,我不问了成不成?”他看了一眼外头,萧韶近日来忙碌奔波,根本不在府上,来了几次都不见人,莫聪便道:“三哥是不是还在为三嫂的事情操心?一点消息也没有?”

齐风闻言眸光一黯,半晌才摇头道:“没有。”当初这个计划是蒋阮与他定下来的,他心中便是再如何不愿,却也明白这是最好的办法,后来想着不打草惊蛇,让锦衣卫私下里悄悄查探便好。可事到如今也并没有找到人究竟在何处。便是齐风心中也起了一丝担忧。可他也知道,萧韶所承担的担忧比他大得多,事已至此,却只有继续坚持下去。只盼望如今皇帝的驾崩是个引子,可以让宣离快些动作,那样的话,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地牢中,赵瑾看着前来探望的林自香,焦急的问道:“到底如何了?”

林自香面色有些难看:“你爹被送到刑部审问了,此事非同小可,皇上的事情本就敏感,如今你们赵家也算是摊上了大事。赵府现在都被封了,我让我爹给太后娘娘请了命,可是没什么用,对不起,赵瑾。”林自香很难过,她是很想要帮助赵瑾的,可他爹也是一个白有虚名却没什么实权的长史,平日里最多也就只是动动嘴皮子罢了,哪能真的影响到上位者的决定。

赵瑾见状,反而宽慰道:“不干你的事,这本就是这次的事情惹得太大了。对了自香,我爹怎么说?你有没有告诉我爹,将这件事全部推到我头上?”

赵瑾已经看清楚了,既然此事最终是董盈儿针对她所做出的决定,那么只要她死了,一切就没关系了。无论如何都不能将整个赵家搭进去。若是只承认是她的问题,那么便只是她一人想要谋害董盈儿最后却误杀了皇帝的过错。赵家至少可以抽身而退,保全性命。可若是将整个赵家牵连进去,怕是全府上下都会落下个蓄意谋害当今天子的罪名。

林自香沉默了半晌,摇头道:“你爹和你两个哥哥都如此疼爱你,怎么会将所有的事情要你一个人承担,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其实只要赵家两位少爷和赵老爷推说此事完全不知情,便可以从其中摘出来了,毕竟赵家现在看来确实没什么理由来害皇帝,而且事情现在基本上也算是证据确凿了。谁知道赵老爷和赵家两个少爷却是个硬骨头,本就从小宠着赵瑾,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不但不肯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赵瑾头上来自保,反而还拼着命的替赵瑾喊冤。说赵瑾绝不会将有毒的参送进宫中,便是董盈儿也不会谋害,这绝对是诬陷,是有人设计。

本就是敏感时候,这样的喊冤更是犯了刑部的大忌,当即便将缓和的形势弄得更加紧张了起来。赵瑾闻言便是呆了呆,随即苦笑一声:“总归是我给他们添了麻烦。”

林自香也跟着感叹:“同是身为女儿,至少你爹还肯护着你,当初阮妹妹入狱的时候…。”她没有说下去,蒋阮和蒋权的关系从来不好,那凉薄的男人恨不得落井下石,又说什么拼着命的保护。人与人之间的际遇就是如此不同,可如今赵老爷的护短,未必就是好事。

“你回去吧。”赵瑾疲惫道:“我再想想。”

“你要想什么?”林自香警惕的问:“你莫要做傻事,做出什么在牢中畏罪自尽的场面来。”这种事情倒是不稀缺,为了保全自己的家人,一人将所有的罪名都顶了在牢中自尽。

赵瑾笑了笑:“我拿什么自尽,这地方可将我防的严着呢,再说了,我便是自尽了,我爹和哥哥们也不定就能放出来。至少也得等事情水落石出才是。放心吧。”

林自香转念一想也是,如今赵瑾若是真的畏罪自尽反而不好,以她要保护家人的性子,的确是不会做出如此不周到的事情。当即便点了点头:“好,那你自己多加小心。”

赵瑾点了点头,待林自香走后,她才揉了揉额头,转过身子靠着墙坐了下来,地上是潮湿的稻草,夜里甚至还有老鼠。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入狱,想着蒋阮也曾进过天牢,忍不住又是自嘲的一笑。

她是很敬佩蒋阮的,虽然不会武艺,在各种阴谋周旋中,无论是再如何凶险的场景,都能全身而退。她好似十分聪明,总能将计就计。当初进这个天牢的时候,想来也不是如自己现在这般狼狈。她一定沉静的等待着,像野兽静静潜伏,在等着一个机会伺机而动,将猎物一网打尽。

可她却没有蒋阮那样的本事,知道是董盈儿害了她,却没有任何办法。而且一个不小心还会将自己的家人也拉下来。赵瑾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腰间的坠子,那是一块半月形的琥珀,是蒋信之送给她的,原本是项链,赵瑾最后做成了坠子。此事便是因为蒋信之而起,若非蒋信之,大约董盈儿对她也没有这样大的恨意。

如今要做的这个决定,若说有对不起的人,除了自家亲人,大约最对不起的就是蒋信之了吧。可是…。她不后悔。赵瑾闭了闭眼睛,突然道:“小哥,小哥!”

她在叫狱卒,这里的狱卒因着蒋信之特意关照过的关系,待她还算不错,闻言便有个狱卒走过来,问道:“什么事?”

“我想…。写份请罪书。”赵瑾道。

世上的事情大抵都是瞬息万变的,赵瑾的请罪书还未送出去,宫中就出了变故。

起因是有人在穆惜柔的寝殿中发现了同赵瑾送进宫中老参里同样的毒。穆惜柔与赵瑾可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关系,这事情怕是有蹊跷,有人搜了穆惜柔的寝殿,于是又搜出了一方印信来。有了这印信,宫中一些侍卫可以随意调动,在宫中行走很是方便,而这印信不是别人的,正是十三皇子宣沛的印信。

此事一出,举朝哗然。

十三皇子宣沛如今年纪尚小,若说是和那穆惜柔有什么瓜田李下的牵扯,那自然是有些牵强。可为什么穆惜柔的东西会在宣沛手中,这便只有一个理由了,那就是——穆惜柔本来就是宣沛的人。

而后又在穆惜柔寝宫中扒出了重重疑点,皇宫这种地方,一旦有了怀疑,想要认真的调查某人,是不怕查不到什么东西的。穆惜柔的破绽虽然微小,却还是被发现了,如此一来,几乎是众人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穆惜柔便是宣沛的人。

那穆惜柔是宣沛的人,穆惜柔又和十三皇子有关系,那为何却是赵瑾来送东西与董盈儿,却无意中毒害到了皇帝。此事犹如一团乱麻,几乎人人都看不出头绪,是以便更显得扑朔迷离。却又是在这个时候,有人站了出来,说知道其中隐情,要出来辩护。

这人正是十三皇子宣沛的贴身宫女,朝阳。

朝阳跪在懿德太后面前,磕着头道:“奴婢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穆昭仪本就是十三殿下的人,十三殿下想要夺取皇位,所以给了穆昭仪毒药,让她趁机下到陛下的汤药中,可是穆昭仪平日里伺候陛下的时日极少,都是董修仪护着,找不到下手的机会。”朝阳顿了顿,看了一眼懿德太后,才继续怯怯的道:“然后,然后便是因为弘安郡主了…。弘安郡主与十三殿下早已结成同盟,可如今弘安郡主生死未卜,十三殿下又急需动手,于是弘安郡主的亲大哥蒋将军便想了个法子,蒋将军的未婚妻是赵家小姐,赵家小姐同董修仪曾是手帕交,想着用这个机会送两根老参进去…。董修仪一心为了陛下,必然会舍不得那两根千年老参,会将那老参送到药膳方,和陛下的煎药一起。”

朝阳磕了个头,面色惶恐道:“奴婢知道了此事后,心中一直很是不安,可是奴婢人微言轻,说出去怕是没人相信,所以、所以一直瞒着,想着或许他们没有这样大胆。不想如今却是真的成了事,奴婢日日夜夜都活在担惊受怕之中,如今终于忍不住了。太后娘娘,那赵家小姐也是被利用的,其实真正想要害死陛下的,是蒋将军,不,是十三殿下啊!”朝阳一口气说完,又砰砰砰的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直到头上都开始渗出了血迹。

宣沛和宣离都站在此地,宣离闻言,面上的惊愕不减,看着宣沛道:“十三弟,你…。真是你做的?”

“八哥也实在太令我伤心了,”宣沛不紧不慢道:“咱们可是亲生手足,你却宁愿相信一个低贱的宫女,就开始因此怀疑我。这事自然不是我做的。”

懿德太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沉默的看着两人。这屋中,穆惜柔的神情竟也出奇的平静,外头的禁卫军都等在一边,只等着一声令下就将穆惜柔拿下,无论如何,在她的寝殿中搜出同老参中一模一样的毒药,这一点毋庸置疑,而仅凭这一点,穆惜柔就休想从此事中脱离关系。

“太后娘娘,奴婢说的话千真万确,奴婢没有胡说八道。事关陛下生死攸关大事,就是借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随意胡诌!”朝阳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奴婢如今将真相说出来,已经不求能活着,但求一个心安,到了地下的时候能有脸面对待爹娘。”她先是说了自己的必死之心,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便有了让人信服的理由。

董盈儿站在一边,掩着嘴,面上的神情凄惶不安,只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陡然间愤怒的看向宣沛:“陛下对你那般好,你为什么要如此害陛下!十三皇子,你简直心如蛇蝎!”

宣沛笑了一声,在这种种不利于自己的证据面前,他竟然看上去十分冷静:“对啊,董修仪,父皇对我这么好,我为何要害他?你怎么就能听一个小宫女胡说八道呢?”

“她是你的贴身宫女。”董盈儿道:“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陷害你?”

“没错,我也想知道,无缘无故的,她为什么要陷害我?”宣沛笑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朝阳,朝阳平日里收拾的也算聪明伶俐,她在宣沛面前也算得脸,所以宫中都知道她是宣沛的大宫女。此刻宣沛漫不经心的问:“朝阳,本殿也想问问,本殿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诬陷本殿?”

“我没有诬陷殿下,我没有诬陷殿下,”朝阳惶恐的往后缩,仿佛十分惧怕宣沛似的,只是仔细一看,却又发觉那惶恐显得有些虚妄,并不太真实。只是这些眼底的神色却是没有人看在眼中。他们的注意力都被朝阳嘴里的话吸引了,朝阳道:“殿下您要夺皇位,可是您不能杀了陛下,这是弑父,也是弑君,奴婢太害怕了,奴婢太害怕了…。”

“呵呵,”宣沛饶有兴致的一笑:“这便怪了,我本就是父皇的儿子,这天下,说不定日后也会由父皇交到我手中,本就是我的东西,我夺它做什么。”他这番话说的意味深长,宣离眸光一闪,懿德太后也蹙了蹙眉,只听宣沛又道:“当然,父皇也许会将天下交到八哥的手上,可是啊,小朝阳,”他笑的极为明媚:“父皇可是从来没有流露出要将这天下交到谁手中,我不知,八哥想来不知,难道你知?”

朝阳一愣,心中又惊又怕的看向宣沛,那容颜精致的少年笑意明媚无比,看上去好像哪家漫不经心打马而过的翩翩贵公子,原本是最为温暖的笑容,此刻看着却带着几分深不见底的阴冷,直直的冷到人的心里去。宣沛道:“朝阳,你的意思是,父皇已经想要将天下交到八哥手中,本殿心中不甘,才做下了这弑君的祸事?本殿想要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父皇的决定的,那父皇要立八哥的圣旨又在哪里?你既然知道,也就别藏着掖着了,拿出来看看吧。”

一边候着的明月忍不住无声的笑了起来,宣沛这种一本正经的嘲讽,有时候看着也极是爽快的。可她是站在宣沛这一边的,自然是看的爽快,有些看着却不觉得爽快了。宣离面色微微变了变,朝阳的身子也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知道面前的少年有多可怕,即便是每次对宣离强调宣沛不如表现出来的这般无害,可是朝阳总觉得,这个少年隐藏的东西还有很多。如今她看到的,只是宣沛愿意让那个她看到的,所以她知道宣沛是个有心思有手腕的人,可宣沛一定还有更多的心思和手腕,让她没有发现。

她已经感到了压力,宣沛的目光看着她,朝阳竟觉得浑身冰凉。她应当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她是最优秀的刺客,可是刺探的,却是人心。她本就是宣离培养出来的一颗死棋,棋子一出,只是为了推动大局,便再无生还的可能。一颗存了必死之心的棋子,世上自然再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感到害怕,可是宣沛的目光,却让朝阳感到害怕。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朝阳不知道,她呆在宣沛身边,尽心尽力的做一个有些胆小怕事的宫女,因为跟了一个特别的主子一起成长,逐渐的开始胆大。朝阳将自己完全融入其中,仿佛她就是一个普通宫女一般,她是最优秀的刺客,用心去谋求最后一刺,她相信自己没有露出一点破绽,到了如今,只要自己的指控让宣沛沾上一丁点怀疑,这是来自身边人的怀疑,只要是一丁点,无论有没有证据都不重要了。宣沛若是不反驳,日后在夺嫡的道路上,总归是有了御史口诛笔伐的理由,在民心方面就失了一大片。若是反驳,宣离有一万种法子挑起战争,这样一来,宣沛就坐实了谋逆的罪名。

无论好似哪一种,宣沛所面对的,都是一个死局。

明月又抬头看了宣沛一眼,宣沛唇角含笑,面上竟然一丝一点的惊讶也没有。朝阳仔细的回忆,不放过宣沛面上每一处细小的表情,希望能从其中发现慌乱等情绪。可是很可惜的是,她猛地发现,从自己爆出宣沛弑父到现在,宣沛都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即便是演戏,即便是强作镇定,这样的感情,也实在是太自然了。

莫非他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吗?朝阳在心中暗暗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方才穆惜柔的脸上可是流露出了一丝惊惶,那表情无法作假。穆惜柔既然没有料到此事,宣沛怎么可能知道,只是这个少年大约是习惯隐藏吧。

宣离上前一步,看着懿德太后问道:“皇祖母,如今该如何是好?”他为难的看了一眼宣沛:“十三弟年幼,自然不会做出如此之事,怕是其中有蹊跷,可如今若是不理会此事,怕又是…。”说宣沛年幼,那就是说宣沛可能受了别人的蛊惑,这人是谁,众人心知肚明,自然是又被牵连进来的蒋信之了。

懿德太后目光沉沉的扫了在场的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神情坦然的宣沛身上,突然招了招手,沉声道:“把蒋信之和穆惜柔关到地牢审押,其余的,查!”

她没有将宣沛也关押起来,便是说明了对此还抱有一丝希望,事实上,便是真的有什么证据指向了宣沛,除非是证据确凿,立刻就能定罪,懿德太后是不可能轻易动宣沛的。只因为如今朝内朝外都乱作一团,此事再爆出来,大锦朝的江山怕是也要不稳了。无论内朝究竟如何,总归是外头的威胁更为重要,懿德太后在高位上坐了一辈子,自然知道如今南疆人蠢蠢欲动,怕就是在等这个混乱的机会,怎么会让他们有机可趁?

宣离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朝阳,问道:“这个丫鬟…。”

“一并关起来!”懿德太后冷冷道,起身拂袖而去。她什么都没说,甚至没对宣沛此事表态,这已经是很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懿德太后平日里做事本就没有什么既定的章法,更没有人能猜懂她的心思,比起猜测懿德太后的心思,众人更愿意看宣沛的热闹。

宣离走到宣沛身边,叹道:“十三弟,可实在是不走运。”他面上是一副好兄长为自己的弟弟打抱不平的神情,远远看过去,倒真是一副兄弟情深的场景,只是话中却若有若无的带着一丝挑衅,那是看待失败者的嘲讽。

懿德太后虽然没有对宣沛的事情表态,可宣沛大约这之后都会被软禁起来了。这对一个皇子来说绝非好事,一旦被软禁,便是同那些拥护的朝臣交流,外头的事情一无所知。被软禁的日子,外头的世界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宫中变成一个聋子瞎子跛子,实在是太被动了。

“八哥为何这样说?”宣沛好奇的问:“我的运气一向很好的,当初以为日子过到头了,不想后来承蒙父皇看重。”他微微一笑:“慧觉大师替我看过相,说我这一生是苦尽甘来的运道。没走到最后,谁都不知道运道会如何?说不定过些日子,我又否极泰来了。”

对于宣离的话,宣沛丝毫不放在心上,似乎还是故意将了宣离一军。宣沛气死人的本事从来都不容小觑,即便是隐忍如宣离,眸中也闪过了一丝怒色,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也笑了:“如此,那就祝十三弟好运。”

…。

宫中并非只有一人在为此操心,便是沉寂许久的柳敏,此刻也是忧心忡忡。

对于蒋阮的感情终究是一场禁忌,在随着她嫁入他人的那一日柳敏便知,自己与这个女子今生是没有缘分了。他渴望蒋阮过得好,可真的见她与萧韶伉俪情深的模样,心中又酸酸的不是滋味。可柳敏是个克制的人,他知道既然无法得到,忘记也是好处。

柳敏知道蒋阮同宣沛的感情一向要好,自从皇帝将他给了宣沛做太傅后,柳敏一直在尽心尽力的将自己所学倾囊教授。原先做太子太傅的时候,太子不学无术,确实又不通文墨,的确让柳敏很是难缠。可十三皇子宣沛却不一样,起初是因为蒋阮的关系柳敏对他另眼相看,后来在相处的过程中,柳敏却觉得,这个少年见解独到,心思奇特,在政事上,虽然身为皇子,却能由下至上的看待问题,并且没有少年人的浮躁,行事稳妥周到,实在是天纵奇才。

皇帝让他教授宣沛,柳敏一直以为,也是为了宣沛未来铺路。他与宣沛,是伯乐与千里马的关系,他生平只有两个学生,一个平庸无能,一个奇才矫运,任何一个师父都会惜才,何况是柳敏这样的人。

他叹了口气,可如今皇帝驾崩,现在朝廷群龙无首,他是个文人,既不能上阵杀敌,也不能如那些宰相大臣一般影响全局。更不能在蒋阮生死未卜的时候替蒋信之做些什么,柳敏猛地就生出了戚戚之感,叹了一声道:“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说什么呢。”一双手拍上了他的肩膀,柳敏回过头,发现是莫聪。当初在国子监,莫聪曾对他伸出援助之手,后来又一同入了榜,只是莫府有权,他却是凭借能力一步步爬上来的,两人之间的交集其实并不多。此刻见莫聪来,倒是愣了一下。

“大状元,可别妄自菲薄啊,这大锦朝多少读书人都以你为榜样,指望能拿个状元郎回来当当,你要是这么说,岂不是含了学子的心,日后的科举还怎么做?”莫聪开玩笑的道。

柳敏摇了摇头:“做官又如何?还不是什么都不能做,以前以为可以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如今看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莫聪看了他一眼:“你可真是奇怪的人,当初在书院被人排挤的时候清高的很,怎么入朝为官,吹捧的人多了之后反而愤世嫉俗了?”他摇了摇头:“原本还指望你帮忙三嫂的一个忙的,如今看来,我却是要重新考虑一下了。”

“三嫂?”柳敏一怔,突然想起面前这个人和蒋阮的夫君萧韶关系匪浅,他的心跳得有些快,迟疑的问道:“弘…。锦英王妃?”

柳敏心中暗道果真外人说的没错,这人觊觎自家三哥后院许久了,不过还是一拍巴掌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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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妹暂时还不会被救出来啦…。因为她是个剧!情!点!

宣离也快被打脸了_(:3∠)_

第二百四十七章 文人之力

“正是。”莫聪摇了摇扇子,小虫儿扇坠做的栩栩如生,意趣十足,他便也好似聊家常一般的随口道:“你是十三殿下的太傅,三嫂和十三殿下自来又亲厚,所以三嫂找你帮忙,其实就是让你帮十三殿下的忙。便是看在十三殿下的份上,你也不会拒绝吧。”

柳敏心中一震,当初蒋阮帮过他,后来因他自己失礼,两人之间竟比陌生人还要显得生分。世上从来没有无缘无故的相帮,柳敏心中一直清楚,蒋阮帮他一定是有个原因,那么…现在就是那个原因吗?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锦英王妃可是找到了?”

“没有。”莫聪摇了摇头:“如今十三殿下无法脱身,外头正是一派浑浊,举朝上下没个定心,这是三嫂出事前就料到的事情,甚至她连自己会出事也料到了,早在出事前,她便交代过,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一定要来找太傅帮忙。”

柳敏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蒋阮竟如此信任他么?现在要做的这件事情,一定十分重要。蒋阮这般信任他…。柳敏是个有原则的人,即便是在朝为官身不由己,却也从没有一日违背过自己的原则。因此举朝上下都知道他最是清正。可很久以前柳敏就知道,蒋阮并非是一个好人,她的有些手段,甚至是十分阴险的。如今这件事,大抵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情吧。

可那犹豫只是短短一瞬,很快,柳敏就开口道:“好。”

这下轮到莫聪吃惊了,今日他受人所托过来找柳敏,其实心底是没有底的,只因为柳敏这个人在朝中的脾气大家都知道,最是顽固不过。即便知道柳敏对蒋阮有那么一丝不同于寻常的情意,可柳敏绝不会是因为私情就出卖自己原则的人。莫聪心里还盘算了好一段说服柳敏的话,不想柳敏这样简单就答应了,倒教他大吃一惊。随即他犹豫了一下,才笑着问道:“柳太傅,你莫要框我,你这回答是真心的吗?”

“我知道你在顾忌什么,”柳敏看着他道:“这件事情,我是认真的。”

“为什么?”莫聪也收起面上嬉笑的神色,道:“以你的为人,并不会如此轻易答应。”

“知遇之恩,结草相报。”柳敏淡淡道。

莫聪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似乎过了许久才有些明白柳敏话里的意思,半晌后才点点头道:“好,我也相信你。只是宫中人多眼杂,今日夜里,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说完这句话后,莫聪便又安慰一般的拍了拍柳敏的肩,转身没有停留的就走了。外人看过去,也只不过像是莫聪路遇神情萧索的柳敏,本着原来的同窗情谊过去安慰几句便罢了。

莫聪走了许久后,柳敏才有些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掌心。能让自己帮忙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呢?他知道蒋阮的本事,如今这个局面,对蒋阮一边自是不利的,她真的能力挽狂澜,而她要借的手,就是自己这双手,自己这个无能的读书人,真的能做到吗?柳敏慢慢的握紧双拳,眼中茫然之色也渐渐开始消退,神情中多了一丝坚毅,无论如何,总归是要试一试的。

这天夜里,柳敏换了一身褐色的粗布麻衣,他平日里除了官袍总是自家娘亲亲手做的衣裳,到底也是比较精致体面地,如今穿着一身麻衣,却好似又回到了当初尚且还是一名寒门学子的时候,心中诸多感慨。

比起其他人府外多少双眼镜都盯着来说,柳敏简直是安全至极,一来他是个太傅手中没什么实权,二来他的性子众人有目共睹,根本不可能与什么人勾结,这样的人独来独往,根本没什么好威胁的地方,柳敏自个儿出去,倒是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跟踪的地方。

他来到一家偏僻的小酒馆,这酒馆中有个后堂,后堂二楼有个单独的房间,方走到房门口,就看见等在外面的莫聪眼睛一亮,道:“你来了,成,进去吧。”

柳敏尚且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人,便被莫聪一把推进去,莫聪道:“三哥,四哥,人已经到了,我先出去了。”说罢又扯了一下柳敏的袖子,也不等柳敏多说什么,一把便将门关上了。

柳敏这才抬眼看向屋里坐着的人。

屋子不算宽敞,倒也不算狭小,便是普通酒馆客房的模样,桌前正坐着一人,另一人站在窗边。坐在桌前的人一身紫色华服,面容俊美,看着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那人见他看来,便起身朝柳敏做了个揖:“柳太傅。”

他这像模像样的动作一出来,柳敏便想起来了,这人也是朝中的一位同僚,叫齐风,品级中庸,又长年累月不怎么进宫,柳敏见他的时候本就少。况且从前齐风总是留着一簇小胡子,看上去颇有些特色,谁知道如今一把胡子却是剪了,柳敏也没认出来。他也回了一礼,道:“齐大人。”说罢便又朝窗前的那人看去。

这人柳敏却是十分熟悉,只穿了一件黑金锦袍,身姿挺拔,正靠着窗垂眸把玩着手中一把匕首,五官秀美绝伦,不是萧韶又是谁?

柳敏心中陡然想起一些旧事,他也曾见过萧韶的,当初入朝为官时,便已经从众人口中听到了萧韶的种种事迹。自然知道这锦英王府是乱臣贼子之家,后来见蒋阮与萧韶有了纠葛,也曾劝过蒋阮,希望她莫要将自己搭进去。而事实上,最后他的话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那时候便已经看得清楚,蒋阮和萧韶之间关系匪浅,怕早已就是老相识了。

对于萧韶,柳敏从来含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他知道皇帝信任这个人,却对这个人又有些怀疑,可后来见萧韶待蒋阮是真心呵护,好似那些不甘心便也慢慢散了。不过即便如此,在这个青年面前,他还是生出了一种难堪,那是面对一个胜利者的窘迫。

萧韶并没有朝柳敏看来,他专心的把玩自己手中的匕首,好似眼前只有专注的做自己这件事情,可认真一看,却又觉得他根本没有看匕首,他的眼中什么都没有。

齐风轻咳一声,打断了柳敏的目光,他笑道:“柳太傅,请坐。”

柳敏收回思绪,见齐风也没有要叫萧韶的意思,便明白这只是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至少不比与萧韶正面交流,心中不知为何竟然松了口气。随即他坐了下来,抬眼看向面前的紫衣男子:“是你叫我过来的?”

“正是。”齐风微微一笑,自己提起一边的茶壶给柳敏倒了杯茶:“不必诧异,想来莫聪之前也与你说了,找柳太傅过来,实不相瞒,是有一事相求。”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而这件事情,正是府上三嫂提出来的。”

柳敏神色不动,心中却忍不住有些惊讶,对于齐风她并不是很熟悉,却也知道齐风这个人在朝中便如他的官位一般不起眼,这样的一个人,连影响全局的力量都没有,自然是不会入了夺嫡的人眼中。谁知道如今齐风这番表态,不仅表明了与莫聪和锦英王府的关系,甚至还透露出一个信息,这齐风本身便是不简单的人。

如此一个不简单的人,身在朝中,却多年没有动静,忍着做一个中庸的官位,这其中莫非是有什么目的?柳敏也不是死读书的书呆子,前朝有些篡权的事情也曾听在耳中,心中不由得就有些惊疑,该不会是…。萧韶想要自立为王吧?

锦英王府素来就有乱臣贼子之名,若是自立为王,倒也没有辜负这名声。可若是真的如此,柳敏心中已然下定决心,就是蒋阮也不成,他绝不会助纣为虐,成为篡权的帮凶。

见柳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齐风却好似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笑道:“柳太傅可知如今朝堂之上是什么时局?”不等柳敏说话,他便自顾自的道:“陛下驾崩突然,太后娘娘年事已高,国不可一日无君,这天下的主子,终有一日会坐上位置。如今可是只有两位皇子,八殿下和十三殿下,这两位可是不分伯仲啊。”

柳敏冷声道:“你想说什么?”齐风这话里的意思分明就是要与他讨论这大锦朝国君的问题了,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柳敏几乎可以断定,接下来齐风要说的话,必然就和夺嫡有关了。思及此,他又看了一眼靠在窗前的萧韶,心中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愤怒,萧韶这般想,可曾想过将蒋阮置于何地。貌美的女子要生活在世界上,本就一个不小心容易招惹是非,当初蒋阮就因为萧韶得了一个攀上高枝的名声,如今萧韶这般做,可是想要那女子被世人诟病祸国妖女不成?既然娶了别人,为何不精心呵护,为何要如此糟蹋?

齐风微微一笑,道:“我想知道柳太傅的意思,十三殿下和八殿下,以柳太傅的眼光,看来谁适合做大锦朝未来的储君?”

柳敏道:“此事容不得在下置喙。”皇家夺嫡,哪里就容得上他来说话了?更何况如今柳敏对齐风充满警惕,便是齐风说的每一句话,柳敏都要细细推敲。

“柳太傅是个爽快人,不过以柳太傅的地位和官位,要做个中庸之人也不难。可是世上之人,但凡有才的,谁不希望能做出一番大事业呢?身为臣子,辅佐君王是本分,也是一生的夙愿。柳太傅就没有想过,辅佐帝王,陪着帝王一起看江山一日比一日繁华,为苍生多做些事情?”

齐风的口才从来都不差,尤其是善于针对人的想法来进行劝谏。柳敏才华横溢,虽然当初有先帝赏识,可太傅这个职位,终究是没什么实权,对于江山上的政事,也是做不了主的。柳敏当初入朝为官,为的就是凭借一己之力改变自己眼中的不公平。可是如今看来,他根本没有做到自己当初的想法。齐风的这番话,与其说是许诺,倒不如说是提醒,他在提醒:不忘初心四个字,你可曾做到了?

柳敏道:“那又如何?天下江山,顺其自然,便是陛下的决定,也不是我一人能左右的。至于辅佐君王,无论我身在何处位置,都会忧思庙堂。”

“说得好,”齐风朗笑一声,道:“那么柳太傅心中既然有如此丘壑,自然便也该有主意,这天下究竟是在谁手中比较好吧?我来问柳太傅一句,跟着十三殿下做太傅如此久,可觉得十三殿下当得起这天下大任?”

柳敏一心以为齐风说的话不过是要提萧韶上位,如今提起宣沛也不过是等着他说一句年幼,顺势在提起萧韶。为了不让齐风得逞,柳敏立刻道:“自然,十三殿下人中龙凤,机敏有加,少年风仪,日后必然前途无量。”

“甚好,”齐风赞叹道:“没想到柳太傅竟与我等心意相通,三哥,你听到了没有,这便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处处皆是有缘人?”齐风对着萧韶道。

萧韶淡淡的扫了这边一眼,并没有搭理齐风的话。倒是柳敏,闻言便是一怔,他没有想到齐风要说的竟然是这句话,不是接下来就应该顺势提起萧韶的事情嘛?怎么突然就顺着自己的话说了,柳敏难得显出几分呆滞,狐疑的问道:“什么?”

“正如柳太傅所言,”齐风笑道:“我等也认为,当今的二位皇子中,十三殿下更甚一筹,所以我决心投奔十三殿下,此生绝不辜负,只拥立他一人!”

这话有些出乎柳敏的意料之外,他竟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了,只得有些发愣的看向齐风。齐风陡然又换了一副神情:“可是如今你我都知道,十三殿下在宫中的地位实在是令人堪忧,前些日子又因为自己贴身宫女的指认而身陷囹圄,便是蒋将军也无辜受了牵连。柳太傅是个聪明人,便是不相信别人,也当是相信蒋将军的清白才是。”

这话说到了柳敏的心坎,若是对宣沛还不定怀疑,可对于蒋信之可能让人谋杀先皇,那是绝地不可能的事情。当初大锦朝出兵攻打天晋国,蒋信之是如何死里逃生,带着众位将士英勇作战的事情众人有目共睹。这位年轻的将军凭借着自己带血的功勋一步步走了上来。拼的是自己的性命。柳敏和其他的文人不一样,并不会鄙夷武将的粗俗,反而对自己不可能到达的这种英武有一种深深的崇拜。在柳敏心中,蒋信之是一名正直勇敢的将军,这样一位光风霁月的将军,是不可能毒害先皇的,很显然,此事是有人要将蒋信之拖下水。

而将蒋信之拖下水的目的,自然也就是为了拖宣沛下水。宫中什么人和宣沛的仇恨最大,除了宣离还有谁,所以自然而然的,宣离便是幕后下手之人。也正因为如此,柳敏心中其实看不大上宣离这样背后捅人的举动,更何况他和宣沛有师生之谊,即便是今日不来这么一遭,他的心中也是站在宣沛这一边的。

“我相信蒋将军。”柳敏道,只是一句话,便表明了他的态度。

“将军府是三嫂的大哥,我们自然也是相信他的。”齐风笑道:“不过如今看来,柳太傅也是站在十三殿下一边的,也就是说,柳太傅和我们是一样的人。”

柳敏听到此处算是完全清楚了,原来这群人的目的并非是推萧韶上位。他们所拥立的人只有一个,那边是宣沛。而如今这些人过来,所做的事情也是他非常清楚的,将他也拉拢到宣沛的阵营中。柳敏心中不由得想要苦笑,便是他表明了立场又有何用,拉他进这个阵营又有何用?要知道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是个没有实权的太傅,便是亲自到懿德太后面前为宣沛说情,说的话也是毫无分量的,是以他什么用都没有,这些人大费周章的将他拉进来,岂不是白费力气?

“我的确是站在十三殿下这边的,”柳敏道:“不过无论我站在哪边,都毫无作用,对最后的结局不会有任何影响,所以你们只能是多虑了,如果指望我能改变什么,抱歉。”说到最后,柳敏又忍不住看了一眼萧韶,这番话表面上是说给齐风听得,倒不如说是说给萧韶听得,齐风明显是听萧韶的话,今日齐风的拉拢,其实也就是萧韶的意思。柳敏心中觉得有些别扭,可是他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不,”齐风道:“你想错了,柳太傅实在是妄自菲薄,你不仅不是毫无作用,相反,你的作用很大,若是没有你,恐怕此事难成。若是日后十三殿下真的掌管江山,没有你,大业怕是难以托付。”

听闻此话,柳敏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齐风的话不可谓不令他震惊,可是他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忍不住对着齐风道:“我只是个太傅…。”

“在太傅之前,你首先是个文人。”齐风肃言道:“这天下之事,万事可挡,唯心与言语二物不可挡。柳太傅在做太傅之前,是文人,还是得了状元郎的文人。当初一篇文章惹得陛下青睐,天下文人多少以你为榜样。你便是文人们心中的标尺,柳太傅或许自己没有意识到,在朝中太傅或许算不了什么,可是在文人心中,你比任何丞相大官还要有分量,因为你是他们的榜样。”

柳敏怔住,从来没有人与他说过这样一番话,当初寒窗苦读,不过是想要改变自己的处境,改变天下如自己一样人的处境,可后来他真的将书读出了头,却发现一切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他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可世上之人千千万,他哪里就是救世主,他不过什么都不能做,只是一个皇帝的老师罢了。可是这个齐风,却说他在天下文人的心中是标尺?这…怎么如此荒谬?

“如同武将崇拜关公,这世道上没有关公,就自然崇拜的当朝最威风的人。柳太傅,这大锦朝前前后后,出了多少状元郎,可是有那一位如你这般升迁如此之快,又是出自贫寒人家,便得了陛下赏识。在你眼中,这或许并不值得称道,可是要知道,你所拥有的一切,有的人一辈子都不能得到,你所有的,已经足以令很多人羡慕至极了。”

柳敏没有说话,他的心中正渐渐地开始认同齐风的话。齐风微微一笑,突然站起身来,对着柳敏端端正正的做了个揖:“柳太傅,如今要你做的这件事情,大可改变江山局势,广可拯救无数百姓。你要用自己文人的力量,去改变如今的这桩珍珑棋局,你要做的,比你以为的大得多,你可愿,你…。可敢?”

齐风的面色端肃,便是柳敏也感觉到了齐风的正经话,他的心中忍不住微微一沉,齐风竟是如此行了大礼,看来此事定是十分重要。而齐风的这番话,却像是触及了柳敏心中的某样东西,当初少年时,也曾展望有朝一日挥斥方遒,意气风发的模样。热情在一日一日的官途中被消磨,如今有了个机会,让他完成年少时的梦,柳敏感到自己身上有些发凉,可是皮肉之下的热血滚烫叫嚣,几乎直指一个答案。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对着齐风也回了一礼,轻声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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