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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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云发出闷哼,削瘦的脊背紧贴墙面,身前被单超紧紧压住,几乎没有任何挣扎的空隙,紧接着就被男子年轻火热的唇舌堵住了。

这是个野兽般凶狠热烈、又充满了占有欲的吻,因为过分急切甚至带着疼痛的意味,仿佛要把对方连血带肉地一寸寸吞噬干净。谢云眉毛拧了起来,在亲吻间隙发出断断续续不舒服的喘息,那声音充满了压抑,嘴唇因为反复蹂|躏而柔嫩充血,足以令人全身热血都沸腾起来。

“这么迫不及待?”单超用膝盖强迫地分开谢云大腿,充满威慑地一下下磨蹭,不知是嘲笑他刚才还是现在:“连一刻都等不得,就要在这搞上了?”

谢云转过头,却被单超伸手抓住了后脑头发,迷恋地亲吻侧颈。

他耳后皮肤细腻微凉,衣襟中似乎带着某种花朵清淡隐秘的芬芳,随着单超的吻一路往下延伸,倏而从臂膀上滑落下去,露出了大片光滑紧实的脊背。

谢云仰起脖颈,沙哑笑道:“迫不及待的到底是谁,嗯?”

单超把他扛起来,几步走到暖阁软榻边摔下去,随即一条腿站在地上,另一膝盖压在了他身侧。

这个姿势让单超居高临下,将谢云虚虚压在了臂膀中,温柔地俯视着他:“是我。”

谢云眯起眼睛,完全没有任何要挣扎的迹象,温顺中似乎又带着勾引人心的浪荡和邪性。

他这个样子真的是太惑人了,单超着魔般一寸寸贴近,然而就在呼吸交错的时候,潜意识深处却忽然浮现出一丝不对劲。

神似故人的歌女,突然出手挑衅的谢云,怒而离席的太子……

单超肌肉绷紧,动作停住。

谢云却抬头靠近,纤长的眼睫末梢几乎贴在他脸颊上,只要略微往下,就能轻易亲吻到那润泽柔软的嘴唇。

——那薄唇总是吐出各种刻薄残忍的话,此刻却无力地微微张开,因为过度噬咬而泛出细微的水光。

单超粗重喘息,倏然起身紧盯着谢云,问:“你在谋划什么?”

谢云一怔,随即笑了起来,悠闲地向后仰躺回软枕上:“总算怕了么,孽徒?”

难以遏制的雄性本能让单超头脑发烫,征伐侵略的冲动在每一寸血管中咆哮,但多年战场生涯锻炼出的敏锐直觉,却又让他隐隐嗅到了极其不安的气息。

冥冥中仿佛有一张阴谋的大网,正逐渐浮现出狰狞的影子。

“……谢云……”他喃喃唤了一句,仿佛想到了什么,眼底神色骤然剧变,翻身冲向房门。

然而谢云动作比他快,瞬间披衣下榻,袍袖翩飞,紧追着便冲出了暖阁!

·

合璧宫。

太子在殿内长嗟短叹半晌,忽听雍王来访,忙起身亲迎。

太子和雍王这对兄弟年岁相近,都是母亲强势压迫的对象,患难之中培养出了深厚的感情。太子拂袖离席时雍王便知道肯定是受了皇后那一派的气,因此没过多久,就在内侍的劝说下匆匆赶来,兄弟相见自有一番开解。

片刻后,合璧宫外,宫人端了碗羹汤快步登上台阶,却被守在殿门口的赵道生拦住了:“你这是什么?”

宫人认出是雍王身边的当红内侍,便不敢多言,赔笑道:“天后瞧见太子被谢统领挑衅,愤而离席,因此内心深觉不安,特意向陛下告罪,并赐下莲子百合汤一碗,望太子清火消气。”

赵道生接过托盘,淡淡道:“太子殿下正与雍王手谈,待我送进去吧。”

宫人讷讷不敢分辩,低眉顺眼而去。

待宫人转身走远了,赵道生才从衣袖中摸出了一只青瓷瓶,打开后向羹汤里洒了丁点鲜红粉末。

——粉末见水即溶,赫然就是那天谢府书房里,谢云亲手交给锦心的东西!

赵道生眼底掠过森寒,转身推开门,端着羹汤躬身跨进大殿,欠身毕恭毕敬道:“——太子殿下。”

·

与此同时,合璧宫外。

单超此生轻功就从没这么快过,亭台阁榭飞掠退后,耳畔只有风声尖利呼啸,和胸腔中心脏剧烈跳动混杂起来的声响。

转瞬间朱红宫门近在眼前,单超却骤然停住了脚步,只见面前正直直横过一道剑光:“……谢云。”

剑身倒映着禁军统领秀美冷酷的侧脸,犹如弯月辉映一泓秋水,只瞥一眼便足以令人心神俱慑。

“大胆,”他微笑道:“谁准你直呼为师名讳的?”

单超微微喘息,望了眼不远处紧闭的殿门,声音沙哑隐含绝望:“谢云,让我过去。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我都发誓为你保守所有秘密,天后如果怪你,你尽管可以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身上……”

谢云反问:“我要是就不让呢?”

两人久久对峙,风声拂动枝叶和远处微渺的人声,此刻都渐渐化作了模糊的背景。

单超的手重若千钧,终于缓缓一动。

龙渊剑出鞘时汹涌澎湃的气劲,顿时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谢云……”单超颤抖道。

明明处在巅峰状态的人是他,占据上风的那一方也是他,但男子硬朗英俊的面孔上,却充满了堪称哀求的神情。

谢云反手用太阿剑在身前土地上轻轻一划。

“除非跨过我的尸体,否则今天你走不过这道线。”谢云将垂落的鬓发向耳后一撩,抬眼平静道:“——来试试看。”

第82章 交手

单超缓缓摇头,直勾勾对着谢云的目光,一步步退后。

忽然他脚步顿住,千钧一发之际抽身上前,试图绕过谢云冲向宫门!

——锵!

有那么一瞬间他险些就成功了,但紧接着,太阿剑裹挟万钧之力当头而下,死死锁住了去路!

单超一言不发,将已抽出半截的龙渊按了回去,以剑鞘迎上太阿剑,闪电般过了数招。

他不敢硬碰硬,只能不断以巧劲卸去太阿一剑比一剑更强的力量,伺机想要从谢云身侧绕过去。但谢云并不是他不全力以赴就能压制的人,转瞬已将整个人逼得退了十数步,一剑当头向单超的臂膀斩去!

太阿要是斩实了,足以将成年男子从肩膀斜斜剖成两半,绝无幸存之理。

那一刻时光流逝变得无比缓慢,单超反手抽剑,龙渊瞬间出鞘——当!!

风刃骤然凝固,剑锋碰撞激荡出了剧烈的火光。

龙渊出鞘半段,死死扛住了从天而降的太阿!

“我不能跟你动手……”单超剧烈喘息,目光落在谢云胸口左心位置:“我不能再……”

被刻意压制在记忆深处的片段,忽然在漫天盖地的腥风中激荡而起,与眼前无比相似的一幕重叠,在眼前不断闪回重现。

——那是八年前泰山上,将至爱之人一剑穿心的噩梦。

“那就退后,”谢云淡淡道,“不会有人知道此事跟你有关,皇后也不会知道今天你曾出现在这里。”

单超艰难地吞了口唾沫,绝望道:“就一定要这样?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挽回?”谢云一指远处汉白玉台阶上那几扇紧闭的朱红雕花殿门,微笑反问:“皇后赐下的汤羹此刻已经送进去了,你想怎么挽回?”

单超面容剧变,再顾不得许多,龙渊将太阿重重撇开,金属刮擦发出刺耳的声响,又要强行往里冲!

谢云飞身而至,白鹿皮靴正正踩在地面那条太阿剑划出的线上,长剑犹如蛟龙出海,再次硬生生挡在了单超身前!

两把上古神剑交战,犹如暴雨打梨花,又像千万珍珠齐落玉盘,将千万道气流切割成凌厉旋转的碎片。单超情知此刻性命攸关,面对谢云时手却不论如何也硬不起来,短短十数招内便左支右拙,若不是一股急欲冲进宫门的怒火直顶在心口,此刻已经恨不得摔剑认输了。

“八年来武功退步了不少啊,孽徒。”

谢云挑起半边修长乌黑的眉,神情中似乎带着一丝奚落和不屑,如针扎般直直刺进了单超心底。

单超心底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手中猝然变招,剑鞘猛地下坠压住了太阿,牢牢将其黏住,就势向谢云刺去!

这一下堪称剑术精湛,但用的是皮鞘而非剑尖,并且刹那间撤回了所有内力,哪怕实实在在撞上去都不会产生任何严重的后果。

谢云眼底滑过饶有兴味的笑意,从幼年就培养出来的暗门杀手功底让他身形犹如鬼魅,眨眼间让过了龙渊——

袍袖拂落,衣带翩飞,身姿堪称优美,但杀着却如迅猛如雷霆。

太阿顺势绞住了白鲛剑鞘,将整把龙渊远远抛了出去!

半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随即砰地撞响,龙渊飞出去落到了不远处合璧宫前的牡丹园中!

这招夺白刃干净利落得简直能写进剑谱,霎时单超心里懊恼之情难以言说,纵身扑向花园,谢云也紧随而上。

两人同时落地,单超伸手去抓剑柄,手腕却被谢云横里攥住。

紧接着谢云轻描淡写一甩手,竟然将太阿剑也扔了出去!

“谢云……”单超难以置信地嘶哑道。

谢云却勾了勾手指,满面毫不掩饰的嘲弄:

“来,为师让你三招。”

·

合璧宫。

“——莲子百合汤?”太子奇道。

赵道生弯着腰,低眉顺眼回答:“是,殿下。小人见殿下躁郁堆积,心火正旺,想是席上多喝了两杯,因此斗胆令人做了清火解酒的莲子百合汤,请殿下略用两口。”

太子接过汤碗,忽然目光落在赵道生脸上,疑惑地皱起了眉。

大殿中一片静寂,雍王李贤渐渐浮现出不安:“……大哥?”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问。

“小人姓赵。”

“何方人氏?”

赵道生似乎顿了下,但那只是极其迅速的一瞬。

“——回禀太子,小人自幼被卖,不知家乡何处,隐约该是从韶州来。”

太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韶州。”

几个人的呼吸在大殿中此起彼伏,除此之外没有丁点声音,甚至连空气都渐渐凝滞住了。

许久太子忽然笑了下:

“我听你声音,似乎觉得耳熟,但怎么也想不起在哪听过了……”

“……官话倒挺标准的。”

李贤面色刷地白了。

“禀太子,”赵道生扑通跪地,双手按在金砖上,因为过度用力连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但他声音却是出乎意料稳当的:“雍王殿下收留小人之后,小的心存感激,只想好好侍奉,因此刻苦练了官话口音,只求莫给雍王殿下丢了脸面……”

太子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唔,你有这份心就很好。”

他用玉勺搅了搅汤羹,正要低头,忽然心脏毫无来由地悸动起来。

这感觉莫名让他觉得熟悉,恍惚不久之前也发生过。那是他最后一次和杨姑娘站在一起,心上之人巧笑倩兮,如花容颜近在咫尺,伸手便可触碰到她生动鲜活的脸颊。

然而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忽然间心悸惊醒,才发现浮世不过幻梦一场,梦醒之后便物是人非。

杨姑娘如今在天上过得可好?

为什么会在此时想起她呢?

太子按了按心口,仿佛为了掩饰转瞬间的怅惘,仰头将汤羹一饮而尽。

“大哥……”李贤怔怔道。

太子放下碗,拿起面前的黑玉棋子,勉强笑道:“刚才到哪一步了,该我下了吧?”

李贤全身颤抖,仓惶起身,眼底涌现出极度恐惧的神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怎么了?”太子奇道,忽然某种温热的液体从口中直涌出来,啪嗒落在棋盘上。

那是暗红的血。

太子骇然站起,但还未完全起身就颓然摔了下去,将棋盘撞翻,沾着鲜血的旗子骨碌碌向四面八方滚去。

“大……大哥,”李贤撕心裂肺吼道:“大哥——!”

·

气劲犹如无形的刀划破虚空,牡丹花丛冲天而起,无数破碎的花瓣纷纷扬扬洒落。

谢云脚尖在花枝上一点,轻如落羽,脱如离箭,一掌让单超当空喷出了大口的血!

单超踉跄落地,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几乎是踩着满地断枝落花连连退后,勉强架住了谢云的攻势。但下一刻,谢云闪电般当胸抬脚,将单超整个人踹了出去!

砰地一声单超脊背撞上宫墙,那蕴含着强劲内力的一脚,险些让他当即撞断了几根后肋骨。

“如何?”谢云拎着他的衣领,居高临下道:“方才是不是实实在在让了你三招?”

单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知道若不是谢云近年身体衰弱、内息不足,此刻自己全身的骨头早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你是不是在想,”谢云神情中带着一丝恶意,贴在单超耳边轻声道:“——师父已经老了,早年透支过度,如今像朽木般不堪一击,只能任人鱼肉……”

单超喘息着摇了摇头:“谢云,你听我说。”

他抬起手,却被谢云温柔地按住了。

两人掌心相贴,十指交扣,没有一丝缝隙。

“你也许不记得了,但早年在漠北时你真的从没挨过打,甚至习武那几年都没挨过为师一指头……”

谢云顿了顿,悠悠道:“也许就是因为打得少了,才会把你培养成今天这样的逆徒吧。”

单超的手骤然收紧,筋骨猛地暴起,紧紧扣住了谢云修长白皙的手。与此同时他转脸反靠近谢云颈侧,尾音夹杂着难以遏制的颤栗:“我不是个好徒弟,师父,我还是……我还是爱你。”

他语调中似乎带着微许哽咽,说:“要不你就杀了我吧。”

谢云反手就要打耳光,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单超把谢云轻轻推开,紧盯着他的眼睛一步步逼上前。那根本就是毫无防御的姿态,谢云甩手给了他一拳,又重又狠,当即让单超喷出了一口带着血星的唾沫。

“真想死在这?”谢云问。

单超直视着他,目光镇定决然。

谢云冷笑一声,俯身捡起双剑,将龙渊甩出剑鞘扔给单超,继而一剑当头劈来!

剑锋离脖颈只余数寸,皮肤已在强横凌厉的剑气下开裂迸血。转眼就要人头落地时,单超终于抬手硬生生挡住了太阿。

“不是想死么?”谢云嘲道,猝然挥剑而上!

谢云为人往往有种轻浮放荡的感觉,但实际上从小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内外功底都是极其深厚硬实的。单超毫不攻击,一味防御,连接了数招,龙渊剑身铮然鸣响,竟然受不住太阿泰岳压顶的重力,隐隐要开裂了。

谢云眉头微皱,刚才被单超一番话说得内心隐约烦躁,眼下这种消极抵抗更是让他极不耐烦,索性在兵刃交接的刹那间,一剑刺向单超心脏!

这一剑的角度和时机都妙到巅峰,再也无法躲避,足以迫使单超不得不变守为攻。电光石火之间,单超眼底似乎闪过寒光,龙渊变了个角度直直迎上;然而就在双剑即将狠狠相撞的前一刻,他却忽然停住了动作。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太阿几乎是用足以将人贯穿的力道,毫无遮挡扎向了单超的胸腔!

谢云脸色终于无法掩饰地变了,千钧一发之际猛地停手,长剑回抽,杀气洪水般轰然倒灌。

就在那一刻,单超嘴角动了动,那神情快得让人分不清是如释重负、伤感亦或是欣慰。

——他终于抓住了谢云这转瞬即逝的破绽,龙渊重重压住了正往回抽的太阿剑锋,以此借力,凌空而起!

刚才那信誓旦旦的只求一死,简直就是古往今来苦肉计的典范。

谢云勃然大怒,蓦然回头,却已经太迟了。就在两人错身而过的刹那间,单超低沉道:“我知道你……”但那句话没有说完,他整个人已逸出了数丈之外。

咣当!

合璧宫殿门被轰然撞开,同一时间,太子摔倒在了华丽冰冷的金砖地面上。

他的面孔发黑,了无生气,兀自圆睁的双眼直直望向虚空;单超猝然止步,难以置信地剧喘着。

“来人——!”赵道生凄厉的呼喊划破长空:“太子喝下天后所赐的汤,中毒身亡了——!”

第83章 厌胜

合璧宫内。

太子的尸身被移至后堂,大殿中皇帝、天后、几位宰相全部赶到,所有人跪伏在地,只听茶壶被砰地狠狠砸碎在地。

“怎么回事?!”皇帝大口喘息,犹如耄耋之年发怒的狮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哗啦一阵亮响,桌面上所有东西被掀翻,地上的群臣不约而同一个寒战。

“回、回禀圣上,汤水是天后赐下的,奴才等送到合璧宫门口,被雍王手下内侍接了进去……”

“陛下,”武后打断道。

殿内鸦雀无声,只听武后冷静的声音响起:“我因太子中途离席,特意赐下汤水安抚,这还是跟您禀报过了的。若是我有心暗害太子,多少种办法不能用,为何偏偏要以自己的名义进行赏赐?为何要事先跟您报备?明显是有人以拙劣的手段栽赃,还请陛下明断!”

武后双眼微红,目光镇定,直直盯着皇帝悲愤交加的面孔。

“……”皇帝剧喘片刻,转向脚下瑟瑟发抖的宫人:“你刚才说,汤水被雍王手下内侍接进去过?”

扑通一声,雍王李贤发着抖跪在了地上:“陛……陛下,儿臣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

赵道生一声不吭地跪在了李贤身后。

皇帝只觉脑海中嗡嗡直响,愤然一挥手:“统统押下去!所有经手过汤羹的人,包括厨子、内侍、沿途碰上的宫人,统统给我押下去严刑审问!”

“陛下!”群臣中忽然有一人膝行出来:“严刑之下必有冤案,不能押下去审啊!”

只见那人面色通红,声音沙哑,赫然是东宫侍郎出身、曾与太子有过半师之谊的当朝宰相戴至德。

他砰地磕了个头,额上登时鲜红一片,哽咽道:“连当朝太子都敢暗害,说明此人所谋甚大,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若是此刻就在陛下面前当堂审问倒也罢了,押下去后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如何保证供词就一定准确?如何担保证人的安危得以保证?陛下!”

作为此刻殿上品阶最高的武官,跪在宰相之后的单超呼吸一滞,视线余光向谢云瞥去。

谢云侧坐于皇后下手,长发高高束起,一把垂于衣襟,侧面轮廓呈现出硬玉般光滑冰冷的质地。

“……你说得对,”静默许久后,皇帝终于缓缓道。

“来人,把所有经手过汤羹的宫人厨子统统带上殿!”皇帝怒吼:“还有雍王!把你的内侍也给朕押上来!”

李贤面色雪白,几欲晕厥,混杂着惊骇、恐惧、狐疑等种种复杂情绪的目光投向身后。

然而赵道生却在他的注视中平静如常,站起身大步走上前,越过了文武众臣,重重跪在皇帝面前:“陛下,小人有机密事启奏。”

“……”皇帝疑道:“你想说什么?”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单超的心脏。

那情绪来得如此汹涌,以至于他瞬间生出了不顾一切阻挡那内侍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但此时此刻在森严的大殿上,他却连头都不能抬起分毫。

他只能僵硬跪地,只听赵道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回禀陛下,小人乃是雍王府内侍,半年前因故结识了禁军统领府的锦心姑娘。彼时谢统领正预备成亲,将府中人打发去了北衙,因此锦心姑娘颇有怨言。”

“小人贪爱她美色,时常温言安慰,一来二去便发展出了私情,只瞒着雍王殿下及谢统领,不让众人知道罢了。”

李贤满面茫然,而谢云则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了几分讶异:“真有此事?”

“确有此事。”

皇帝眯起浑浊的双眼,冷冷道:“这跟有人毒杀太子有何关系?”

赵道生不慌不忙:“敢问陛下,太子所中的是什么毒?”

御医躬着身从后堂急匆匆奔来,迎着满殿群臣神色各异的目光站在皇帝面前,俯身一拜:“陛、陛下,碗中剩余的毒物已验出来了,乃是纯度极高的,加了朱砂的鹤顶红……”

群臣面面相觑,满堂哗然。

鹤顶红此物非常罕见,尤其在后宫这样堪称天下第一管束严厉的地方,进出都要搜身,连宫妃的东西都有可能随时抄检,更是绝无可能被夹带进去,太子怎么可能会中这种剧毒?!

皇帝颤声道:“可是……可是当真?”

御医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来:“千真万确,微臣不敢信口开河,请陛下明鉴!”

“小人知道鹤顶红从何而来。”

众人目光齐刷刷望去,只见赵道生面无惧色,甚至还转头深深看了谢云一眼:“谢统领博闻强记,可知朱砂跟鹤顶红混合起来的东西,除了下毒害人之外,还有什么其他功效?”

殿内气氛霎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所有人心中都生出了同一个念头:——满地跪着的都是人,为何只问谢云一个?

谢云换了个坐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落在赵道生肤色焦黄、平平无奇的脸上,忽然一笑:“赵内侍?”

“是。”

“内侍是哪里人?”

“……韶州。”

“长安官话倒说得标准。”

赵道生一哽,刚要开口分辨,却被谢云恳切地打断了:“听你声音颇像我当年的一个故旧,因此才多问两句,请内侍千万莫要见怪。”

“不敢。只是小人刚才的问题……”

“那故旧死在韶州了,”谢云悠然道。

赵道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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