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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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衾抬起手覆在眼睛上,说话声音带着叹息:“时星娱乐百分之四十的股权归你,如果能找回黎檬,黎檬也归你。我只要我名下的百分之十二和一半存款,我的车我开走,这套房子留给你,西边正出租的那套归我。”
靳炎傻了,满脑子就一句话:他还来真的!
“古董和收藏品我要拿去折现,因为我现在需要现金。这个你也别不理解,万一哪天我进去了,你也知道里边是怎么样的,那真是喝口水都需要钱。”
靳炎失声道:“别开玩笑!我怎么能让你进去!”
蒋衾不理他,只盯着空气里漂浮的某个点,半晌才声音虚浮的道:“我实在是太累了,靳炎……跟你这么多年,我实在是太累了。”
一阵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靳炎的心,他顿时口不择言起来:“别他娘的跟我废话!我是有缺点但是绝对没到那个地步!当年的事情早过去了,就算再提起来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现在什么都别说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然后送你回来睡觉,别他娘的东想西想!一切还有我呢!”
蒋衾默然不语。
靳炎如同困兽一般在房间里来回转了两圈,突然厉声道:“你不就是恨我在外边跟那些人瞎闹,年初又有个不长眼的打电话来说她怀孕吗?我都知道,你他娘的这点心理洁癖就是改不了!蒋衾,大不了我以后天天晚上七点钟准时回家,再有下次我就把自己手给剁了!老子说到做到!”
蒋衾这下倒是抬眼看了看他,正当靳炎忍不住要发毒誓的时候,却只见他笑了一下,说:“不是。”
“……什么?”
“不是因为这个,”蒋衾说,“至少最开始的时候,不是因为这个。”
靳炎皱起眉头,最开始这三个字让他想起九个月前的某天,蒋衾最初开始推拒他,并对他不假辞色的时候,“——那你是因为……”
蒋衾沉默半晌,刹那间靳炎几乎觉得他的目光是痛苦的。
这可稀奇了。
一向万事尽在掌握、从不慌张出错的蒋衾,沉稳深重极度理智的蒋衾,竟然也有被什么东西折磨,没有办法作出决定的时候。
作为经常被蒋衾纠正错误的一方,如果不是时机不对,靳炎就几乎要欣赏起他这种姿态来了。
“我……不可以告诉你。”蒋衾说,“我没有办法……告诉你。”
房间里一片静寂。
黑暗的河流从落地窗外席卷而入,慢慢把他们都淹至没顶。
就在靳炎刚要说什么的时候,突然他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卫鸿的号码:“喂老靳,告诉你个好消息!刚才段导用手机刷围脖的时候看到有人拍了黎檬的照片,在永庆路一家棋社里跟个韩国人对弈!”
靳炎厉声问:“哪个棋社?!”
“清泉……轻泉……哎媳妇,是哪家棋社?”
手机那边响起段寒之标志性的亲切声音:“你叫谁媳妇呢卫鸿同志,跟靳炎混久被他拉低了智商吗,直接把微博转发给他对你来说难度好高好复杂哟?”
卫鸿:“……”
“早跟你说过别担心靳炎看不懂微博,蒋衾还没正式甩掉他吧?蒋衾的智商我放心。转发吧,记得艾特他一下。”
卫鸿:“……”
第7章
靳炎咆哮表示他智商虽然不如自家媳妇高,但是区区一条微博还是能看懂的!
原博主是个颇有八卦精神的棋友,内容是:“在永庆路棋社惊见韩国棋界‘血手’金大成!金七段在跟小正太对弈,实况转播中~哈哈~”
转发不过三十多,然而博主以孜孜不倦的报道精神继续转播了下去:“序盘金七段占先,小正太棋亏一着,但是中盘骤然发力屠龙,搏杀异常凶悍!小正太GJ!”
然后底下发了小正太的照片——黎檬侧着脸,眉心微蹙,执子长考,紧抿的唇角仿佛刀锋一般带着冷冷的气息。
靳炎长相是不差的,甚至可以说非常俊朗,不然当年也不会成功俘获了十几岁的蒋衾。
黎檬显然拥有很好的外貌基因传承,照片被转发六十多次,还不乏“好萌啊”“萌正太!”之类的评价——段寒之就是以萌正太为关键词在微博乱搜,无意中看到这条微博的。
靳炎问卫鸿:“段导最近都在搞什么重口的play啊?!”
他们开车上路的时候蒋衾刷到第三条微博,这次照片上拍的是棋盘:“惊天号外!白子中盘再造大龙,小正太毫不畏惧悍然亮刀,黑157神之一手开出天下大劫,白160进入收官阶段!”
评论一片惊呼:“不可能!”“绝对有造假!”“求鉴定是否有PS,不然博主把金大成照片也拍出来!”
当然也有人问:“小正太是谁啊?好像没在棋赛上见过。”“这年头新人多啊,金七段不会有故意放水吧。”
靳炎蒋衾两人同时头痛欲裂。
半小时后段寒之打来电话,语调热烈并友好:“小正太收官大胜哟,要我帮你们念下转播吗?”
蒋衾阴下声道:“别闹了……”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蒋衾,生命就在于闹腾,不闹腾的人生不叫人生,你现在跟靳炎闹离婚这不就是一大闹腾吗?”段寒之兴致勃勃的对着手机,念:“——‘惨烈之极的收官战,金七段表现出强大的官子手段,小正太稳如泰山态度强硬!黑201手强行围空,简直一寸山河一寸血!金七段长考半小时后,终于不堪重负,推秤认输!’”
蒋衾连话都不想说了,就在那里用手指用力揉按太阳穴。
段寒之满意的道:“卫鸿过来转发下这个微博……哦用我的账号转,这样以后我就可以骗关锋说其实我会下围棋了。”
蒋衾虚弱道:“真是够了……”
同一时刻在清泉棋社,小平头在棋盘下角重重拍下两颗白子,脸色难看得几乎不像活人——
官子大胜七目半,简直是神一样的收官。
他在韩国号称血手,中盘屠杀能力闻名三国棋界,今天是第一次如此惨烈、如此绝望的被人反屠。而且这个杀得他溃不成军的小孩,官子时竟然展现了超乎一般想象的强硬和稳重,瞬间甚至让他产生了“对手一定是个身经百战的老前辈吧”这样的错觉。
小平头眼里布满血丝,突然抬头问:“你学棋几年了?!”
黎檬老老实实道:“两岁开始,十几年了吧。”
“你是几段?!”
“业余棋手没考段……我爸不让,说影响学习。”
小平头站起身,神态异常狰狞,周围有人看不好还偷偷退了半步,低声议论:“他真是金大成?”
“没错吧,上个月才来中国比赛。”
“那这个小孩胜了金大成,怎么说也得有业余六、七段的水平吧。”
“难说,保不准人家就是专业的呢?”
小平头紧紧盯着黎檬的脸,想从上边找到一点撒谎的痕迹,然而少年脸色平静坦然,毫无畏惧。
就像他的棋风一样:他总在走“正确”的棋,该杀时杀,该让时让,凶狠凌厉却不妖不诡,完全不因对手而改变自己的心性和步调,稳定得简直让人心寒。
金大成不是顾忌他棋艺高明,严格来说黎檬的走位还是受着一定限制的——他毕竟小,不像职业高手那样百无禁忌;但是这份天生带来的可怕的稳定,却让他悚然而惊!
韩国人深吸一口气,终于勉强欠下身:“失礼了。”
黎檬很有礼貌的说:“哦,没关系。”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金大成,如果你以后还下棋的话,我们总有一天会再次遇上的。”
韩国人双手递过名片,黎檬接来看了一眼,塞进牛仔裤屁股口袋里,一本正经说:“好的金叔叔,不过我没有名片你介意吗?我叫黎檬,柠檬的檬不是卖萌的萌。以后你不会遇上我的,因为我坚定的认为我爹妈不会再闹离婚了。”
“……”金大成说:“啊?”
黎檬刚要再说什么,突然棋社门口传来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靳炎一声怒吼:“黎小檬——!给我滚出来!”
黎檬瞬间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冲向门口:“爸——!妈——!”
金大成动作僵硬的回过头。
黎檬宽面条泪迎风飘扬,尾巴摇得能当风扇使,电光火石间犹如出了膛的小炮弹般一头扎进靳炎怀里,险些把靳炎的胃从嘴里撞飞出来:“——爸爸我再也不离家出走了——!你把蒋衾哄回来了吗——!再闹离婚就真不管你们了我实在是吃不消了——!肚子好饿好饿我要吃蒋衾烧的糖醋鱼——!”
靳炎半晌没动静。
黎檬抬头望他爸脸上看了一眼,灰溜溜转过身向蒋衾求救:“妈……”
蒋衾脸色生冷如铁,一边卷起袖子一边大步走来。
黎檬尾巴毛瞬间炸开,火速跑到靳炎身后尖叫:“蒋衾要暴力我了!蒋衾又要暴力我了!妻不教夫之过爸你赶紧管管他——!蒋衾求你不要暴力我——!”
蒋衾一把拎出黎檬,二话不说兜头一巴掌,差点把小儿子打得当场背过气去。
“你不服也没关系,黎檬。”蒋衾哑着声音说:“这是最后一次了,等我走后保证再没人打你,你爱如何就如何吧。”
黎檬从小娇生惯养,从没被靳炎弹过一指头,蒋衾那一巴掌还没把他的火气打上来,紧接着心就浇了个彻底凉:“蒋衾……蒋衾我再也不敢了……你千万别走我不想被其他人打……”
黎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号啕大哭,蒋衾此时回过神来,也觉得当街打孩子不大像,不由就站在那里不好下手了。
所幸靳炎的个性比较能撑得起来,赶紧一手拉了蒋衾一手拉了儿子,二话不说两个都塞进车里,直接踩下油门往回开。
这时已经很晚了,黎檬一天没吃饭,在车里抱着蒋衾的大腿抽抽搭搭,哭得几乎要断气。靳炎从后视镜里不断看他们,半晌咳了一声说:“今晚都回家睡吧。”
蒋衾不说话。
黎檬哭得打了个嗝,可怜巴巴问:“你们和好了吗?”
这下两个大人一起沉默了。
“我都离家出走了,你们怎么还不和好?!”
“……”
黎檬深感受了欺骗:“在面临失去唯一儿子的危机下你们还吵得起来?电视里都是骗人的吗?你们不应该抱头痛哭然后握手言和,一见到我就声泪俱下的忏悔不该闹离婚让我受到心灵伤害吗?!”
“……”靳炎问:“你喜欢肉体伤害么黎小檬小同学?”
黎小檬小同学瞥一眼蒋衾脸色,瞬间缩了。
车厢里一片静寂,半晌黎檬胆子稍大了一点,依偎着蒋衾说:“我今天下了盘很好的棋呢,可惜你们都没看见。”
“……”
“要是以后不上学了,天天下棋该多好。”
“……”
“如果以后我拿到一个世界冠军,你们就不离婚了行吗?”
“……”
小太子终于怒了:“你们都哑巴了吗没用的大人们!还想不想当世界冠军的爹妈了,嗯?!这时候该怎么煽情还用我来教吗,赶紧一边发誓重归于好一边来拥抱我啊!”
靳炎一手扶额一手开车,已经不想说话了。
蒋衾倒是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
黎檬相当敏感,立刻把水汪汪的眼睛看过来。
“你是不是世界冠军,我都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蒋衾叹了口气,低声道:“不论以后发生什么都是如此,永远也不改变。”
黎檬固执问:“那你们还会在一起吗?”
靳炎从后视镜里抬眼看去,此刻蒋衾脸上的表情简直难以言描。
“我不知道,”蒋衾说,“大人也有很多问题需要自己去弄清,黎檬,你别逼我。”
第8章
那天晚上蒋衾去睡了书房。
靳炎把孩子哄上床,坐在床边上长吁短叹,很有点不胜唏嘘的意思。
黎檬穿着小花睡衣,眼巴巴问:“蒋衾真的会离开我们吗?”
靳炎不说话,半晌反问:“他说不带你走?”
“嗯,他说你需要我的股权。”黎檬突然感到很好奇:“爸,你说蒋衾哪点不好,为什么你还在外边找别人呢?”
“我只爱你妈一个。”
“那那个徐晓璇是怎么回事?”
徐晓璇就是打电话给靳炎说她怀孕的女明星,靳炎根本没敢确认,他直觉第一反应就是给钱,给多多的钱,只求蒋衾别知道这件事。
他不是怕蒋衾知道了会闹分手——当时他怎么也想象不到蒋衾有一天真的要跟他分手。他只是觉得,不管是不是真的,蒋衾如果知道了,应该是非常伤心的。
靳炎从小就知道,这世界上对他好的人不多,而蒋衾排在第一个。
“我当时真的喝多了,”靳炎颓然道,“现在想想当时那酒应该不大对,那种地方保不准酒里掺了点助兴的东西……问题是卫鸿那天也在啊,他喝得不比我少啊,他怎么就溜达着回家了呢?”
黎檬鄙视道:“归根结底还不是你自制力不强。”
“你懂什么,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呢?酒是个害人的东西,你长大了最好少沾。”
靳炎凝神想了一会儿,又说:“不对,你妈今天提起另外的事……问题我怎么也想不起我还有什么事对不起他。”
黎檬一骨碌爬起来:“对的对的,那天我去酒店找他,他说觉得你现在变了,还说觉得你很可怕!你干什么坏事给蒋衾知道了?”
父子两人茫然对视,都完全摸不到头绪。
但是直接问蒋衾是不可能的——蒋衾口风之严难以想象,放在革命年代那就是一标准的烈士。
黎檬小心翼翼的问:“爸,你觉得如果蒋衾真的走了,他会上哪去呢?”
靳炎随口道:“我怎么知道。”
“他还会留在这个城市吗?这样我每个周末还能去看他。”
“不知道。”
“那……他有亲戚吗?”黎檬眼珠一转,说:“我从来没听说蒋衾还有家人。”
靳炎微微一震,刹那间想起蒋衾的父母。
他对那对大学教授夫妻的印象如今已经非常淡薄,最深刻的一幕是有一次他在街上遇到蒋衾,停下来刚说两句话,他母亲就来了,拉着蒋衾低声问:“你怎么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快走快走!”一边抬头扫了靳炎一眼。
那一瞬间给靳炎留下的印象之深,甚至后来他父母拿着刀把他们赶出门的场景都有些模糊了,那一眼却还留在靳炎的记忆里。
从那时起他就再没把那对高知夫妇放在心上。蒋衾跟他来到这个城市打拼的时候,他们两个都一穷二白,后来混出头了,蒋衾开始给他父母打钱,但是没过多久那对夫妇就换了账号,显而易见是真正的恩断义绝。
后来蒋衾用了靳炎的手下——那是他仅有几次动用靳炎的势力——查清楚父母搬到了什么地方,然后经常买东西让人送去。
但是之后那东西也退回来了,收到包裹的当天蒋衾不在家,靳炎看了就让人扔了,事后没让蒋衾知道。
如果他们离婚了,蒋衾会不会回去呢?
如果他回去了,父母还会不会接受他呢?
靳炎以前特别恨蒋衾的家人,后来随着年纪增长,慢慢也能理解那种清高、富裕、传统夫妻的想法了。他试着以身代入一下,觉得蒋衾回去后被接受的可能性实在相当低。
不能离婚啊,他心里沉沉的想着。
那天晚上靳炎一个人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他梦见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好像自己才八九岁的时候,跟保姆搬到弄堂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邻居家小男孩站在院子门口,皮肤白得仿佛女孩子,眼睛黑黑的湿漉漉的,好奇的往里边看。
“喂,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蒋衾。”
“蒋什么?嗯算了,走,哥带你去河里抓鱼。”
“哦,好。”
年幼的小蒋衾于是傻乎乎把手搁在靳炎掌心,俩小孩跑着去抓鱼、抓知了、掏鸟窝,整个夏天的疯玩,直到蒋衾的父母从国外游学回来,得知一切之后恨得不行。
“妈妈跟你怎么说的,离隔壁家小孩远点知道吗?”
“他们家不是好人,他爸是……他妈也不是他爸的正经老婆。跟你说你也不懂,总之咱们这样的人家可不能沾上这种事!”
“看看你整个暑假都学什么了?钢琴也不弹,大字也不练,去井边上跪着去!”
“晚饭前把爸爸给你布置的家庭作业补齐!以后不准再随便出去玩!”
……
靳炎在弄堂里住了两年,直到消息传来,他妈死了。
没有名分的私生子,立刻陷入到无依无靠的境地里去:他爸只偶尔才想起他,他的兄弟们则恨不得他早点死。
那段时间靳炎喜欢上了听蒋衾弹琴。
蒋衾练琴的时候,就把后院窗户打开,靳炎像个猴子一样窜到墙头上,听见他在琴房里一遍一遍的练《致爱丽丝》。
当时他并不知道曲子的名字,只觉得好听而已。后来他在各种音乐会、高级酒会上听见人弹,没有谁能像记忆中蒋衾一样弹得那么好,简直就是天籁之音。
靳炎十一二岁的时候,成了满街小孩的头儿。他表现出了典型的父辈基因:残忍,果断,刚毅,有号召力,是个天生的领袖和枭雄。蒋衾当时还在规规矩矩的上学,从不上街来跟他们一起混,但是他仍然被靳炎罩着。每当他被人堵小巷子、抢零花钱的时候,只要大叫一声靳哥哥,靳炎立马横空出现,称之神兵天降也不为过。
那段时间射雕英雄传红遍大街小巷,靳炎偷偷跑去录像厅里看过,再听蒋衾奶声奶气叫他“靳哥哥”就倍感豪迈,从此不顾蒋衾的反对,执意叫他“蓉儿妹妹”。这个外号一直持续到蒋衾十五六岁为止,因为那时蒋衾上高中了,拳头硬了,靳炎再敢这么叫,他兜头按着靳炎就揍。
当时靳炎已经是这块地方名副其实的小混混头儿,不说驰骋风云,一呼百应是有的。因为跟人械斗抢地盘、拎刀打群架还进过几次少管所,就算最老到的片儿警听到他的名字,都倍觉头疼。
而蒋衾是另一个极端:他斯文俊秀,学习出色,多年资深三好学生,弹一手好钢琴,而且英文流利顺畅,据说父母早就打算好把他送出国留学。
这样的人偏偏敢拉着靳炎按倒就揍,靳炎被打得哎哟叫唤,却从不还手。
其实那是靳炎生命里最惨淡的日子:在多年酒色无度之后,他父亲终于死在了女人的裙底下,身后留下不计其数的家产和一条价值万金的走私航道。靳炎头上的几个哥哥此时全都长大成人,没有一个是吃素的,当即在灵堂前争作一团。
他父亲在时还能对老来子照拂一二,走了就真的没人管靳炎了。如果不是蒋衾偷偷把零花钱给他,又从家里偷钱帮他交学费,估计靳炎当时就会被高中开除学籍,从此真正沦为打家劫舍的小混混。
多年后靳炎有一次在酒桌上喝醉了,强行搂着蒋衾对别人说:“老天其实很厚待我啊!小时候有老娘,老娘走了还有老爹,等老爹也翘辫子了,还有你们蒋哥管教我照顾我。没有你们蒋哥,哪有我的今天啊!”
同桌人纷纷称是,都过来给蒋衾敬酒,弄得他哭笑不得。
靳炎比蒋衾大了一岁多,知人事却比他早好几年。那时靳炎天天跑去录像厅混日子,有时候里边放一些粗制滥造的三级小黄片,他也跟着在后边看,看完回来血气沸腾。
但是当时跟他们一起混日子的小太妹很少,就算有几个长得也不漂亮。靳炎生命中出现的第一个美人,就是他的“蓉儿妹妹”。
蒋衾十五岁时已经开始发育,声线变沉个头窜高,皮肤白得如同冰雪,眼珠是淡淡的琥珀色,在学校里很让小姑娘们脸红心跳。按理说他跟三级片上浓妆艳抹的光屁股女人完全不相像,然而靳炎却觉得,蒋衾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看怎么诱人,大夏天穿短袖的时候还让他流过几次鼻血。
那时候没有同性恋这个概念,靳炎只知道有些哥们儿在一起互相打炮。他看着蒋衾觉得发馋,就半诱骗半强迫的哄蒋衾陪他“体验体验”。
少年时代的蒋衾对他一向有种盲目的信任,于是紧张的脱了衣服任他上下其手。结果靳炎是二百五,手下没轻重,半途中指甲狠狠一擦刮,疼得蒋衾差点没抽过去。
靳炎慌得抱着他直亲,好不容易才让蒋衾缓过来,然后说什么也不愿意了。
靳炎只好抱着他自力更生,结果发现这一点也不难——看着蒋衾的脸,他自己没怎么动手就痛快的射了。
为此蒋衾两个星期不愿搭理他,连作业都不给他抄。
蒋衾上高中的时候,他父亲在美国的教授朋友决定把孩子送来中国旅游,并且在蒋家住了半个月。
那美国少年比蒋衾大两岁,个头足有一米八五,玩一手好篮球,金黄色短发,一只耳朵上打了耳钉。当时外国人走在大街上已经不会被当做珍稀动物那样被围观,但是在高中里,那小美国佬还是个稀罕物儿,每天引起大量学生驻足观赏。
是的,他每天去接蒋衾放学,就像个发光体一样定时定点出现在学校门口。
蒋衾因此很恼怒,因为他每天放学都是跟靳炎一起走,而他父母却是坚决制止孩子跟靳炎来往的。小美国佬眼睛很尖,他怕人告密。
小美国佬一点不觉得自己讨人嫌,每天笑嘻嘻的跟在蒋衾后边跟他天南海北神聊。虽然十句里未必能得到一句回应,但是他仍然津津有味,毫不厌烦。
靳炎为此相当吃味,在他眼里看来,蓉儿妹妹就是他的,任何人稍微看一眼都不行——为此他策划了几次恐怖行动,每次都因为小美国佬机警,从而侥幸逃脱。
所幸蒋衾不大理睬小美国佬,只要三个人都在,他就只跟靳炎说话,一副“我完全不会说英语”的样子。靳炎有一阵还很庆幸蒋衾英语不像他其他学科那么牛逼,但是很快他发现他错了。
那是他们高中暑假第一天,期末考试完后全班狂欢,胆大的男生甚至弄了点啤酒互相灌。结束后蒋衾先走了,小美国佬照例屁颠屁颠的跟上,靳炎本来要去打台球,突然灵机一动,跑去半路上跟踪蓉儿妹妹。
结果就是在弄堂门口,他看见小美国佬硬拽着蒋衾,很急切的说着什么。他一个劲伸耳朵,偏偏又听不懂美国人那么急那么快的英语,只能看见蒋衾面无表情,半晌才回一个字:“No。”
美国佬:“#$%^*&(^%@##^……”
蒋衾:“No。”
美国佬:“……”
蒋衾:“No。”
靳炎简直笑场。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美国佬急了,做了个动作让他差点跳出来——他一把抓住蒋衾的手,低头往他脸上亲去!
靳炎那一瞬间的心情是很复杂的,第一感觉是:我靠这小美国佬是变态!紧接着是:蒋衾只有我能亲他又算哪根葱?!
他立刻抄了块砖刚要跳出去,就只见蒋衾一把推开美国佬,二话不说当胸一脚,当场把人踹出了两米开外!
“Getawayfrommeyoujerk!”蒋衾暴怒道:“Leavemealone!”
靳炎:“……”
后来娱乐圈里朋友怀疑靳炎这样的人怎么能生出十四岁通晓三种语言的儿子,简直不符合遗传学原理。靳炎对此认真的解释:“你们不懂,是孩子他妈的基因牛逼。”
小美国佬泪奔回国之后,靳炎终于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也想亲蒋衾,想做更亲密更过分的事情;他不能允许别的男生女生靠近蒋衾,因为这个从七八岁起跟在自己屁股后边掏鸟捉鱼的小男孩,那是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靳炎无师自通的明白了什么叫同性恋,虽然他也喜欢毛片儿上身材火爆的艳星,但是他从心里更渴慕这个跟自己一样带把儿的兄弟。
靳炎最大的幸运在于,这种十几年的铁哥们有一方突然变弯的事情九成九都要演变为杯具,不是兄弟反目就是翻脸成仇;只有他几乎没费什么挫折,就把蒋衾骗上了床。
很多年后他沾沾自喜的问:“喂蒋衾,其实当时是你先暗恋我的对吧,是不是也觉得哥当年很帅很英俊?”
“是啊,”蒋衾淡淡道:“尤其是你穿开裆裤掏鸟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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