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书农小说网友上传整理灵希作品芙蓉锦小说全文在线阅读,希望您喜欢,记住本站加入收藏下次阅读。

  高仲祺望着贺兰笑道:“怎么脸色这样不好看?难道只让你看了半场戏,你就不高兴了 ?”

  贺兰淡淡笑道;“反正你的戏都演完了,管台上的如何?”

  高仲祺望着贺兰的面容,微微一笑,继而携了她的手,在侍卫的簇拥下走下楼,他才—下楼,就听得“轰”的一声如打雷一般,竟盖住了那戏台上的锣鼓之声,戏园子里的军官都站了起来,笔直地目送高仲祺出去。

  高仲祺带着贺兰出了戏园子,街面上已经停了三四辆汽车,高仲祺带着贺兰走到了第一辆防弹汽车前面,亲自拉开了车门,赞兰低头上了车,高仲祺随之坐了上来,那汽车便开了起来,一路朝着湘林别墅去了。

  湘林别墅自然是岗哨林立,威严肃穆,镂花大铁门豁朗朗地朝着两边退开,汽车沿着水门汀的车道一路开进去,如今这里已经是川清四省的权力枢纽,而往日热闹的帅府,现在却是门可罗雀,那凄凉之境,难以言喻。

  高仲祺带着贺兰一路上了楼,推开花梨木的大门,正是一个套间,外面是暖阁,西洋花玻璃做的隔扇上描着鲜艳的芙蓉,正中间是一个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鲜花.红酒,另有一个点缀着红润车厘子的蛋糕.还有古铜色烛台,上面是一排的蜡烛。

  高仲棋为贺兰脱下夹斗篷,挂在一旁,又拉开椅子,贺兰慢慢地坐下,高仲棋用手按着椅背,站在她身后,略低下头来,靠着她的耳畔,温柔地轻声笑道:

  “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喜欢吗?”

  贺兰笑道:“三年前我也许会喜欢。”

  高仲祺望了她一眼,她那脸上依然是淡淡的神情,他再没说什么,转身拿起桌子上的洋火匣子,抽出一根洁白的火柴梗子.划亮了火焰,慢慢地点着烛台上的蜡烛,一簇簇小火苗渐次燃了起来,在贺兰的眼前微晃着。

  高仲祺坐下来,随手将洋火扔在了桌上,他拿出蓝天鹅绒匣子的时侯,她的目光无声地一颤,在他就要在她的面前打开匣子的时候,她的手忽然一按,合上了那已经半启的匣子,轻声道:“我不要这个。”

  他看着她,半晌一笑,“你想耍什么?”

  她说:“放过兆煜。”

  高仲祺神色如常,没有说话,反而把一旁的红酒拿过来,开了木塞,倒在两个高脚杯里,放了一杯在贺兰的面前,自己竟先一口喝了个干净,又去倒酒,贺兰默默道:“你现在已经大权在握,他威胁不到你。”

  他放下水晶高脚杯,默不作声地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来,拿过刚才扔在一旁的洋火,抽出火柴梗子在磷面上划着,却不知为何总也划不着。他随手就将那烟连洋火都扔在了桌上,缓慢开口道:“贺兰,斩草焉能不除根,我如今在这样的位置上,更不能有半点妇人之仁,今天我让他活,将来他定要我死,你忍心看着我死在他手里吗?”

  幽蓝的烛火无声地摇曳着,蜡油溢出来,像是一滴泪,缓慢地滑过烛身,她的目光定定地凝在那一滴烛泪上,身上传来一阵阵冷意,好似有雪霰子一波一波地打在自己的身上,转瞬之间又化成了水。

  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好像是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你要是放过兆煜,我今天晚上就不走。”

  高仲祺脸色陡变,霍地一挥手,将桌面上古铜烛台等物全都直接挥到了地上去,一片狼藉,她坐在那里,脸上毫无动客之色,他猛然站起来,目光灼灼地盯到了她的脸上,咬牙切齿地道:“好,我成全你。”

  他一把就拽起了贺兰,直接推开了暧阁一侧的门,里面就是一间卧室,厚重的窗帘直拖到地面上去,地板上铺着绵软的地毯,贺兰被他拽得踉跄了几步,他将房门咔嚓一关,回过身来便抱住了贺兰,将她按在了关合的门上,她的头“咚”

  地一下撞到门上,他劈头盖脸地亲她的嘴唇,微冷的嘴唇一碰触到她的唇,便如蛇一般辗转吸吮,记忆中的柔软和温暖一被唤醒,欲念仿佛冲出笼来的小兽,叫嚣着要吞噬所有,呼吸更是无法控制地狂乱和烦躁……这样久的时间,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却得不着她,渴望得几乎耍发疯,他的手劲大得可怕,恨不得将她整个地揉碎了,她到底没吭一声,任由他这样肆虐冰冷地发泄,他的吻一路往下,到了她洁白的颈项边,急切地伸出一只手来,去解她领间的扣子……她终于冷清地开口,“我身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好,麻烦你轻一点。”

  那样冷漠镇定的话语,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她领间的几个扣子上,他缓缓地抬起目光,黑灼的眼底里映出她雪白的面容,她的头发已经被他弄乱了,几缕发丝凌乱地垂下来,眼珠清明如琉璃,为了秦兆煜,她果然是豁出去了,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卖身……他骤然发起怒来,扬手便给了她一个嘴巴,“贱!”

  贺兰的身子歪了歪,面颊一侧火辣辣地疼,她领子上的扣子被解开了几颗,这会儿领子垂下来一边,露出了一块雪白的肌肤,他把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帘上的如意纹图案,呼吸粗重急促,“滚出去。”

  他快步走到一旁按电铃,没多久外面就传来许重智的声音,“总司令。”

  他道:“找几个人护送秦家少奶奶回去!”她用手拢着衣领,抬起眸来看了他一眼,他背对着她,冷冷道:“我告诉你,秦兆煜非死不可,谁也保不住他。”

  她再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系好了领子上的小圆扣子,扣子凉凉的,划过她的指腹。

  他听到她推门走了出去,接着又是暖阁的一声门响,屋子顿时静下来,却仿佛是瞬间掉入了冰窖里,冷得可怕,他竟然微微发抖起来,叫了一声“贺兰”,转身便冲了出去,暧阁里依然是一片狼藉,芙蓉花的花瓣散了一地.白中透粉的花瓣犹如她被烛光映照的面孔……高仲祺恍惚地站在暖阁的中央,这里一切还残存着她存在过的气息,衣架上还挂着她的夹斗篷,她也许是走的时候心中太慌了,所以忘了穿斗篷,他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摸着那件白色的斗篷,白绒的面料无声地在他的手心里划过,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那件夹斗篷抱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他代替薛督军去教会学校参加慈善募捐,正赶上下些小雨,礼堂里几个女学生拿着教会的红本子唱赞歌,唱完赞歌又唱《送别》,最是悠扬的曲调,“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她偏偏是弹钢琴的那一个,背对着他,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跳跃着,谢幕_的时候她终于站起来,却只是一个简单的鞠躬,便和女生们笑嘻嘻地往后台走,但有一名白帽黑裙的师太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道:“贺兰,贺兰,下一场还是由你来演奏凡阿玲,你不要想趁机跑掉。”

  她的脚步便一顿,接着在台上轻快地回转过身来,那身形像是—只在雪地里轻盈跳跃的小白狐,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糯米小牙,—对小梨涡.灵气沛然,声音清清脆脆地道:“我知道啦,嬷嬷。”

  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眸明灿恍若潋滟的湖水,温柔如一道潺细的波,闪烁到人的心里去,礼台外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然而就在那一刻,那雨也似乎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缠绵,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着,她那样娇俏柔媚的美,散发着活跃的灵动,恰如景泰蓝花瓶里盛放的美蓉花。

  他的心就在那一刻,怦然—动!

  他想这个女孩就应该是他的,他非要与她在一起不可,在一起,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抱在怀里的夹斗篷轻薄温暖,依稀还有着她身上的香气,暖阁里的一切都失去了华彩,他僵硬地站立着,一股子寒意好似从暗地里射出来的响箭,发出嗖嗖的声响,直接射入他的心肺里去。

  贺兰回到家里,秦荣正等在大客厅里,一见她走进来,赶紧走上来道:“少奶奶,你可回来,太太正找你呢。”贺兰道:“太太找我干什么?”

  秦荣跟在她身后,“我也不太清楚,吃晚饭的时候太太就说要见你,我回说少奶奶出去了,太太便叫打电话让你回来,我也不好说姓高的下了帖子请少奶奶过去……”

  贺兰将手袋递给秦荣,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母亲。”

  她才一抬脚准备上楼,腹部才愈合的伤口就是一阵麻痛,秦荣忙道:“少奶奶,你没事吧,”贺兰吸了一口气,摇一摇头,“我没事,你去忙你的。”

  她推开秦荣,一路上了楼,走到秦太太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就听得里面传来秦太太的声音,“是贺兰吧?进来。”

  贺兰走了进去,就见秦太太坐在乌木雕花梳妆台前,正在梳头发,她手拿着篦子,将头发纹丝不乱地拢在脑后,梳卜个发髻。

  贺兰道:“母亲,你找我?”

  秦太太回过头来,望见了贺兰,慈祥地笑一笑,道:”你回来得正好,看看我这件旗袍怎么样?”

  贺兰虽然有些不解,但也走过去,就见秦太太穿了一件藏蓝色堆花绒旗袍,胸前别着一枚镶钻的别针,那钻石被灯光一映,梳光溢彩,很是庄重大方,便笑道:

  “真好看,这样晚了,难道母亲要出门?”

  秦太太笑道:“你的眼光一向不错,你说好看,我也就放心了”她打开桌子上的香粉盒子,将香粉挑了一点出来,慢慢地匀在了脸上,动作缓慢细致,又朝贺兰道:“你帮我把簪子戴上。”

  贺兰见牧台的一侧摆敢着一件金镙丝加点翠宝石珠簪,料想秦太太所说的簪子就是这件了,便将那簪子拿起来,小心地插到了秦太太的发髻里,泰太太也匀好了香粉,这样收拾妥帖,那一张慈祥的面孔,越发地雍容华贵。

  她打扮好了自己,便慢慢地站起来,贺兰忙伸手来扶着秦太太坐到了床上,秦太太坐好了,才微微笑道:“贺兰,我是不中用了,无论如何,你得保住兆煜,他现在是秦家唯一的血脉,哪怕他不是我生养的,但他若是死了,我没脸见鹤笙。”

  贺兰道:“母亲,我正在想法子。”

  她回过头来,专注地看着贺兰,默默地道:“贺兰,没时间了,高仲祺狼子野心,心狠手辣,绝不可能放过兆煜,你能拖得了他一时,拖不得他一世,如今彭喜河的军队就要到了,这都是一群狼,只为着争权夺利,占这川清河删,高仲祺不容兆煜活着,彭喜河这帮子人,更容不得兆煜。”

  贺兰情知眼前情势危急,秦太太所说一句不假,她攥着手帕,在手心里一点点揉搓着,心里柔肠百结,如杂成一团的缫丝。

  秦太太望着贺兰,轻声道:“兆煜留在这里一天,危险就多一分,我听陆医官说,英国大使馆的参赞哈里森先生是愿意帮忙的,只要我们能把兆煜送出府去,一进了租界.兆煜就安全了,哈里森先生有办法让兆煜上船离开楚州,到了北面,高仲祺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抓不到兆煜。”

  贺兰默默道:“可是要让兆煜出府,却是不必登天还难。”

  秦太太慢慢地点点头,“我知道,这是最难的。”

  她似乎很不舒服地皱了皱眉头,用手按了按胸口,眼里闪过一丝微微的黯然,低声说道:“贺兰,我虽不出门,但是外面人胡嚼些什么,我都知道,你受委屈了,但你的心,还是向着咱们秦家的,是不是?”

  贺兰只觉得泪水像是潮水一般,一漾一漾地往眼眶外面涌,她梗咽,“母亲,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懂……”

  秦太太解下系在肋下的手帕,慢慢地为贺兰擦干脸上的眼泪,和蔼的目光里一片温柔的神色,低声道:“贺兰,我就把兆煜这条命交给你了,你救下他,他就能活,你救不下他,咱们秦家也不怪你。如今我倒是有一个主意。”

  贺兰抬起头来,看着秦太太,秦太太微微一笑,“在这个紧要关头,只有棺材,才能出得了亲家门。”她那话语的尾音,已经开始轻颤,嘴角一阵抽搐,贺兰徒然睁大了泪眼,就见一丝血珠,从秦太太的嘴里流淌出来,秦太太用手捂住胸口,一侧身就栽到了床上去。

  贺兰惊恐道:“母亲,母亲。”她顾不得什么,立即想到先打电话叫陆医官,谁料手却一下子被秦太太握住,秦太太的脸上已经出现了灰暗的颜色,吃力地道:“贺兰,我吃的毒药早就浸到我的五脏六腑里去,救不得了。”

  贺兰眼泪如抛沙般滚落,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着道:“母亲,你别逼我,我一个人撑不下去,求求你别逼我……”

  秦太太抓着贺兰的手不放,艰难地道:“贺兰,咱们秦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总有一天你会知道,到时候你别恨我们,但承煜待你是没有一点私心的好,如今我就把我这条命赔给你,你就当是看在承煜的面子上……”

  贺兰哆嗦着拿着手帕子去擦秦太太口中涌出来的血,然而那血却是擦也擦不干净,秦太太剧烈地喘息着,竟好似要把身体里的血都吐出来一般,她在临死前使出最后的力气,十指如钩一般,硬生生地攥住了贺兰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到了贺兰的脸上去,哀求道:“贺兰啊,你救救兆煜……”

  贺兰悲伤欲绝,眼泪哗哗地往下落,秦太太身体一阵猛烈地抽搐,又有一口血涌了出来,痛苦地道:“贺兰,我求求你,你只要能留住秦家最后一根血脉,我……我下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贺兰望着秦太太那哀恳的可怜凄惨样子,心中如锥刺一般,含泪伏拜在地,道:“母亲你放心,我一定救他。”秦太太那黯然无神的眫子里,竟闪过一丝微微的笑意,更有一行眼泪,从眼窝里无声的流出来,那死死攥住贺兰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

  屋子里一片死寂,连针尖落地的声音都听得到,只有放在格子上的小金钟,发出嘀嗒嘀嗒的声响,长窗外刮过一阵大风,发出呜呜的声响,好似有人在哭着,贺兰手里的帕子,一滴滴地往下滴血,是秦太太吐出来的血。她呆呆地望着已经没有呼吸的秦太太,只觉得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境,除了拼着命往前走,竟是毫无退路,滚烫的眼泪止不住地从她的脸上向下乱滚,湿了一大片衣襟。

  秦太太一夜暴卒,此消息一出,自然是令人震惊万分,自第二日起,秦邸门前,那一条胡同,都被车子塞满了,等上门来慰问地亲戚,秦家旧僚不计其数,门房来回传报不暇,宅内一片缟白,乌云惨淡,贺兰又声称秦太太生前一心向善,如今往生极乐,要为秦太太做一场极大的度亡法事,几乎将楚州大小寺庙的番,道,僧,尼尽皆请来。一时之间,整个秦邸,来往皆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彻夜不歇。

  侍二处侍卫长孙文杨一直负责监视秦宅动静,如今看到这样乱成一团的场面,竟是无从下手,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团团转,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到保安司令部去,没多久高仲祺就调来了武装团,宪兵队的人,将原本已经水泄不通的秦邸团团围住,声称为防止暴动分子趁机作乱,来往之人皆要留名登记领牌,这秦邸是进来容易去难。

  秦邸的大礼堂,已被设为灵堂,孝帷秦蜡灵位都已经齐备,另有公府乐队在外缓缓奏着哀乐,贺兰披麻戴孝,跪在灵案一侧,朱妈抱着芙儿跪在一侧,往铜火盆里烧纸钱和锡箔元宝。

  秦荣走进来,对贺兰道:“少奶奶,段大小姐来了。”

  贺兰抬起头,就见段微玉走了进来,也是一身孝衣,到了灵前行礼,待得礼毕,才拿手帕子擦着泪,走到贺兰的跟前,哽咽着道:“贺兰。“贺兰抬起头来,她的脸上有着一种苍白色,从皮肤透入心里的寒冷与苍白,她默默道:“微玉姐姐。”

  段微玉小声哭道:“贺兰,你不要怪我父亲不救秦家,那时候高仲祺要夺权,我父亲本不与他善罢甘休,可是没想到不早不晚,我二弟三弟都被扶桑人扣住了,我父亲也没办法,真的……"贺兰点一点头,“我不怪你。”她站起来,从朱妈的怀里接过芙儿,伸出另一只手来握住微玉的手,轻声道:“微玉姐姐,你陪我到后园走一走,行吗?”微玉以为她是累乏了,为她缓解缓解也好,便道:“嗯。”

  她们一起走到后园去,正是下午时分,阳光正好,麻雀站立在松柏枝上,叽叽喳喳地叫着,隐隐可以听到从前面传来地佛声与木鱼声,却把此地衬托得更加幽静,假山石旁是一棵桂树,开了半树的花,又落了满地的花片,贺兰与微玉站在桂树下说了好久的话,微玉惊愣地看着贺兰,“这怎么能行?”

  因为站得久了,贺兰的孝衣上,沾了一层的桂花瓣,她的眼眶一点点泛红,半响沙哑着嗓子,说道:“我也是没办法,只能托付给你了。”

  她怀里的芙儿见了这样鲜亮的花树,便伸出手来咿咿呀呀地要抓花瓣,她还太小,根本听不懂身边两个大人说话,也不懂她们的意思,贺兰将芙儿紧紧地抱在怀里,亲亲她的小脸,便有几滴眼泪落下来,落在孩子柔嫩的小脸上,贺兰屈起食指,慢慢地将芙儿脸上的眼泪擦了去。

  微玉早就落了泪,哽咽道:“你别这样,让人看着这心里怎么受得住。”

  贺兰眼中含泪,有风吹过来,吹动着她的孝衣下摆,连同鬓角上的乱发都一同随风乱晃起来,怀里的芙儿忽然抬起头来,发出甜甜的奶音,“妈……" 贺兰的眼眫里噙着那样大一颗眼泪,只轻轻地一垂那长而浓密的眼睫毛,眼泪便“啪”地落下来。

  微玉看她这样凄凉的情形,心中一阵酸涩,老大不忍,轻声道:“贺兰,你放心,只要有我在,绝不会苦了这个孩子,我带着她到俄国去。”

  贺兰含着泪点一点头,狠下心来将芙儿往微玉的怀里一塞,转身便走,芙儿一见母亲不管自己,竟就走了,登时大哭起来,贺兰一路疯跑,将那孩子的哭声远远地甩在了身后,红砖路在她的眼前延伸着,好似要伸到了一个永远看不到的尽头的角落里去,砖路两旁的枫叶染了血一般的红意,贺兰跑了几步,忽地站住了。

  正式秋分,那砖路上落着一层枯叶,树荫下生着凉薄的青苔,明媚的秋光一束束地照下来,她低着头望着砖道,缓缓地跪坐下来,看着砖缝里刚刚长出来的一株小草,嫩嫩的绿色,随着风轻动着,承煜就是在这里倒下去的,流了那样多的血,如今血迹已经被清洗干净,只是那些渗透到砖路缝隙里的血,早就化入泥土之中。

  贺兰伸手向前摸了摸那嫩绿的小草,小草在她的手里无声地摇摆着,叶片是不是地扫到她的手心上,痒痒的触感,她低不可闻地喊了一声,“承煜,你帮帮我……”

  那话音一落,便有两行泪滚滚落下来了。

  十二 琵琶别抱佳人归南浦 负却当年君子鸾锦书傍晚,忽然下起大雨来,沁凉入骨的雨水从乱云翻滚的苍穹之上簌籁落下,湘林别墅周遭种植着许多松柏,在这样阴郁的天气里,越发地乌沉碧森,一阵狂风卷来,别墅呜咽成海,分清是雨声还是松涛声,而站岗的侍卫,只披着一层雨衣,笔挺犹如铁钉子般站着,军帽下的面容沉默冷淡。

  汤敬业一进大厅,雨衣还未脱,许重智已经带人迎了上来,指指楼上神色谨慎地道:“汤处长,你得等一会儿,沈统制和孙师长正在上面,军需处的杨处长也在,不过正在挨训就是了。”

  汤处长道:“怎么?”

  许重智道:“杨处长的侄子在军需处任职,往日里刮油也就算了这次算他没长眼睛,刮到太岁头上去了,克扣了早该拨给罗邺清部的粮食和军饷,罗邺清那个炮筒子脾气,给点火就炸,这会儿正在前线打彭喜河,更是惹不得,直接一个电话打到总司令这儿,也不管是谁接的电话,张口就骂上了,杨处长这个二百五侄子,只怕性命难保。”

  汤处长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孙文杨的事儿,这家伙还被关在宪兵队的监狱里。”

  许重智赶紧摆摆手,“算了汤处长,总司令没要他的命就不错了你想想给了他那么多的人,居然能让贺兰……”他的口气一顿,压住了声音,“居然还能让那个女人带着秦兆煜乘着出殡那一会儿就跑了,孙侍卫长那—双眼睛是窟窿么?

  这般没用,说什么以为抱着小孩的就是秦家少奶奶,等到时候把轿帘子一掀,妈的居然是段家的老姑娘段薇玉,贺兰小姐好一招金蝉脱壳。”

  汤敬业还要说话,就听得楼上哗啦一声,竟传来高仲祺的怒骂声,“滚,都他妈的给我滚出去,谁再敢求一句情,都给我到宪兵队的监狱里蹲着去!”那楼上的门忽啦-开,一行人都灰头土脸地下了楼,侍从室里传来电铃声,许重智忙回了侍从室,不多一会儿又转了回来,朝着汤敬业道:“汤处长,总司令叫你上去。”

  汤敬业忙上了楼,就见那办公室里果然是—地的狼藉,地上摔了许多东西,连—对雍正年间的珐琅彩瓷,这等价值高昂之物,都没有幸免,高仲祺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文件,旁边站着一个秘书,满脸小心翼翼的惶遽之色。

  汤敬业道:“总司令。”

  高仲祺淡淡地“嗯”了一声,继续批文,那文件上的重要条款都由秘书特意圈出来,以节省高仲祺审阅时间,高仲祺一目十行,快速地在文件上写着“已阅、准拟……”等字样,他办事干脆利落,须臾便批号了一沓子文件,秘书暗地里送了口气,赶紧走出去,高仲祺将钢笔飞快地旋上,扔在一旁,这才对汤敬业道:“你安排得怎么样了?”

  抓捕贺兰和秦兆煜的事宜,有特务处处长汤敬业全权负责,汤敬业早就在城门、轮渡、码头、火车站等交通地设置路障,又安排了巡捕房和部分宪兵队的人,全城搜索,料想此刻楚州城便如铁桶江山一般,汤敬业就笑道:“总司令你放心,贺兰小姐与秦兆煜除非是长了翅膀,否则绝对飞不出楚州去。”

  高仲祺那眼眸里闪过一丝寒色,冷冷道:“好,她费尽心思要保秦兆煜,我就非杀秦兆煜不可!”他端起了一旁的茶盏,慢慢地啜饮了一口茶水,又道:“必须在租界外面设路障,她没有通行证,肯定不敢往火车轮船上想办法,百分之八十就是寻租界里的秦家故旧,以获援助了。”

  汤敬业道:“孙文杨那边消息一传来,我就在几条大街的租界路口都设了关卡,贺兰小姐就算是带着秦兆煜逃了,恐怕当时也来不及把秦兆煜送入租界,但她错过了这个时机,如今再想把秦兆煜送进去,绝无可能!”他已经是胸有成竹,又道:“陈阮陵又来了,他说他答应咱们的事儿,已经做了一半,咱们答应他的事儿,不能再拖了。”

  那茶放的久了,喝在嘴里十分苦涩,高仲祺皱一皱眉头,勉强咽了下去,半晌道:“牧陵战场正在吃紧,这会儿得罪他们不好,先把楚州码头借给他们用用。”汤敬业应了,正要转身去办,忽听得高仲祺道:“抓住了秦兆煜,就地枪决!”

  汤敬业怔道:“那如果抓住了贺兰小姐,要怎么处置?”

  高仲祺瞳孔一缩,面无表情地道:“关到乌棣桥去。”

  汤敬业顿时一笑,他有点不太相信这句话,“总司令知道,我那地方……里面可吓人了点,万一吓坏了贺兰小姐……”

  高仲祺把茶杯“啪”地一下摔在桌上,冷茶水泼了半个桌面,茶壶竟被摔成了两半,他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瞳孔越发锁得如针尖般大小,冷冷地高声道:“你少给我废话,她那样大的本事,我越不让她做的事儿.她越敢做,她怕什么她担子大得很!”

  夜深了,空气中是—股厚重的檀香味,又有咚咚的木鱼声遥遥地传过来,炕上铺着蓝布褥子,传乘淅淅沥沥的雨声,另有一棵高大的香橡树,在风雨中摇晃着,那浓密的枝叶,时不时地要触到纸糊的窗户,发出哗啦的声响。

  地上破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挂着一套尼姑穿的玄色袍子,袍角溅满了泥水.门口的帘子被人掀开,贺兰换了一件旧夹花布旗袍走了进来,见兆煜靠在炕上。也是—身旧衣,脚上穿着青布搭襻鞋,便道:“我们这样,恐怕说不是逃难的,也没人信了。”

  兆煜轻声道:“是啊。”他今天走了一路,这会儿脸色已经不好,贺兰把手中的那一件尼姑袍子放在了椅子上,走到他的跟前来,将手背放在了兆煜的额头上,看他还烧不烧了,果然就觉得温度退下去了一点。

  贺兰松了口气,道:“你在这里躺着,我到前面的庵堂里击买—点米粥来。”

  他们住的地方,是楚州内一间极小的寺庙.庙殿的后面有几间住房,大都住着贫困的连会馆都住不起的学生或者没几个钱的穷苦之人,贺兰转身出了屋往前面的厨房去,才知道这间寺庙程是简陋穷苦,吃的东西只有两样,饭是小米粥,菜是煮白菜。

  贺兰没法子,端了两碗小米粥和一碗煮白菜回到屋里,慢慢地放在炕上,兆煜还迷迷糊糊的,依稀听到脚步声,知道是贺兰回来了,睁开眼睛一看.就见炕上摆着简陋的吃食,贺兰歪坐在一旁,那半边侧脸上,竟是十分伤心的表情。

  兆煜轻声道:“嫂子。”

  贺兰回过头,一看是兆煜,忙道:“你醒了?饿不饿?”她那最末的一个字却有些沙哑,仿佛是要哭似的,兆煜笑道:“我饿坏了,能吃两大碗粥。他从炕上往这边挪了挪,贺兰忙着去扶他,兆煜微笑道:“我没事了,嫂子你让我自己来。”他坐好了,端起了饭碗,用筷子慢慢地扒拉着米粥,一点点地往嘴里送,贺兰挟了一筷子菜给他,兆煜笑了笺,那苍白的脸上露出很满足的神色来,道:“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人给我挟过菜。”

  贺兰见他精神很好,便笑道:“你是在说我太把你当小孩子了么?”

  兆煜摇头笑道:“我觉得高兴。”贺兰再没说什么,自己也没吃,把碗里的粥都倒在了他的碗里,他看了看她,她笑道:“你吃你的,我再去盛,这里的饭菜虽然不好,但是小米粥是管饱的。”

  兆煜这才又吃了几口,贺兰道:“今天恐怕是不成了.明天我们起一个大早,趁着路卡还不严密,把你送到租界去。”

  兆煜却道:“芙儿呢?”贺兰握着饭碗的手无声地一僵,默默地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把芙儿留在了很可靠的亲戚家里,等一切都好起来了.我再把她接回来。”

  兆煜望了望贺兰,半晌道:“嫂子,我以后一定把芙儿给你接回来。”

  贺兰点点头,低声道:“嗯。”兆煜放下饭碗,他肺炎才好了一半,伤口愈合极慢,说了一会儿话精神就不济了,呼吸也有点急促.贺兰道:“你躺一会儿,我去找点热水来,晚上你好吃药的。”兆煜轻轻地“嗯”了—声,闭上眼睛,又昏沉过去了。

  他这样昏沉到了半夜,不知为何,却就醒了.缓慢地睁开眼睛,就见桌角摆放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屋子里昏昏暗暗的,贺兰坐在椅子上,弯腰伏在炕上,头枕头着自己的胳膊,正睡熟着。

  兆煜见她身上连一件衣服都投有披,纸糊的窗格外面是呼呼的风声,生怕她冻着了,他大伤初禽,并没有力气将她抱上炕来,只好一点点挪过去,把身上的毯子盏在了她的身上,她靠在自己的胳嘴上,半边脸向外,苍白的皮肤被盈盈的烛火照着,好似笼着—层温暖昏黄的光,乌黑的眼睫毛深深地簇拥在一起,还有一点发丝粘在了脸上,贴在嘴唇上,随着投进屋子里的一点点风轻晃着。

  煤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他二人的影子映在墙上,犹如一片剪纸画。

  兆煜屏息静气地望着她,胸口跳得有些厉害,他慢慢地伸出手去,将贴在她嘴唇上的那一丝头发撩开,她毫无察觉地睡着,眉宇轻轻蹙起.却让人有一种种坚不可摧的感觉,她是何等地勇敢,勇敢得把他从死亡的边缘里拉了出来。

  如果觉得芙蓉锦小说小说不错,请推荐给朋友欣赏。更多阅读推荐:灵希小说全集芙蓉锦小说折翼天使之城香薰恋人香薰恋人3镜栀雪第六季:茗之殇玉簟秋芙蓉锦倾城之恋伊甸园绯雨倾城镜栀雪3(完结篇)镜栀雪2镜栀雪1折翼天使之城2折翼天使之城1夏天夏,星星辰香薰恋人2香薰恋人1恋之蔓千寻, 点击左边的书名直接进入全文阅读。

上一章 回目录 下一章 (方向键翻页,回车键返回目录)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