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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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秋没耐烦地别过脸去,淋漓微笑起来,对白析皓道:“白神医,赐药吧。”
“不行。”白析皓眼睛里尽是寒意,摇头道:“我不找他们麻烦,但从此往后,也决不医凌天盟的人。”
林凛知他甚为坚决,便不再多话。小宝儿没有药,只好找了件旧衣裳,跑出去为那几人作了简单包扎,又将适才林凛教他的话说了一通,这才将赵铭博等几人放走。
被这么一折腾,众人尽皆疲惫,草草打了个盹,翌日清晨,吃过早饭后便匆匆上路。林凛后来虽面色淡然,白析皓却知道,昨夜那么一闹,他仍是受了惊。那往事犹如梦魇,非顷刻间说能忘怀,便能忘怀。到了凌晨,林凛便发了低烧,时睡时醒。白析皓一诊,便知他这等是心绪波动所知,虽无大碍,可仍心疼不已。只得在马车上拥了那人,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好好歇息。
白析皓抱着林凛,不知不觉也眯了会,正睡梦间,忽而听得一阵异响。他内力深厚,一听之下,立即清醒,募地坐了起来,将林凛好生放在枕上,自己稍微推开马车车门,沉声道:“邬智雄。”
邬智雄正在车外骑马,闻声立即纵马上前道:“主人,何事?”
“你瞧瞧,后面谁追着咱们。”
邬智雄一惊,忙调转马首,果然见其后一阵黄沙滚滚,一人飞马赶来,膝盖处的血渗透厚厚布层,显是又经过一场恶战。他马上又伏有一名男子,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赵铭博一见车队,犹如饥渴之人乍见水源,眼神一脸,冲上来道:“小宝儿,敢问一声,小宝儿在何处?”
小宝儿在另一辆马车上,听到有人喊,便应了一声,掀开车帘,钻出脑袋来。见到赵铭博,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赵,赵大哥,您,您怎的又回来了?”
赵铭博急切地道:“小宝儿,你,你停一下,我有话说。”
邬智雄不耐地道:“他娘的,你怕死的么?昨儿个是有人求情才放了你,别想着今儿个运气又会很好。”
赵铭博急得眼眶都红了,喊道:“小宝儿,你说,你们是运药材的对不?随行可有大夫,能否救救他,你,你恨我们不打紧,可不能恨他,他可一直待你甚好,还当众认了你做弟弟,你走后,也多次寻你,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哇。”
他一手抓住缰绳,一手将伏在马背上的那名男子拖了起来。只见那男子年纪不大,相貌也算英俊,却脸色青灰,双目紧闭,居然是那跳脱睿智,不羁狡诈的凌天盟二当家徐达升。
第144章
小宝儿一见徐达升的脸,“呀”的一声叫了出来,攀着车窗框子,探出头来,惊呼道:“怎,怎么会这样?他,他这是怎么了?”
赵铭博心急火燎地道:“总之一言难尽,你们同行间可又大夫不曾?若无大夫,那急救解毒的药,寻一些来,也好让二当家撑久一点,我快马加鞭,赶往附近城镇去。”
小宝儿骇白了一张小脸,瞧着徐达升灰白的脸色,心中矛盾异常。若说大夫,当世之上,谁人及得上白析皓,可若求白神医救徐达升,别说他不会救,便是救了,若给主子惹来无穷尽的麻烦,可怎生是好?可若看着这人在自己眼前死去,却又如何忍心?当初他虽处处作弄自己,可对自己,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好,更遑论众目睽睽之下,站出来认自己做弟弟,还保了自己一命。后又幸得他帮助,方能将主子从那个地方运出来,说到底,这人,也是救了主子的啊。小宝儿思及此,犹豫地看向邬智雄,道:“邬老大,我,我想……”
邬智雄见他这个模样,已知这孩子动了恻隐之心。他浓眉一皱,喝道:“不要痴心妄想,赶紧着打发了人是正经!”
小宝哭丧着脸,道:“可,可是……”
赵铭博察言观色,已然料定这车队当中,不是有大夫,便是有灵丹妙药,要不然小宝儿这笨孩子不会露出这般神情。他当机立断,嘶声痛呼道:“小宝儿,你真要见死不救么》你瞧清楚了,这可不是旁人,这是你哥啊,是疼你护着你,当着众弟兄的面球你一命的哥哥啊。”
小宝儿脸色煞白,却再不迟疑,一个咕噜从马车跳了下来,踉跄着扑到林凛和白析皓所在的马车边上,跪下哭道:“白爷,白爷求您救他,求您救……”
“闭嘴!”白析皓怒气冲冲,几乎就像从车上跳起,一把掐死下面这个笨手笨脚的小奴才。他低头一看,还好林凛适才服用了安神药物,又在发烧,此刻睡得迷迷糊糊,并未被惊醒。他拍了拍林凛,俯身轻吻了一下那光洁的额,打开车门,悄然无息地下了车,又一甩手,将车门牢牢关上。这才负手,冷冷地大量那赵铭博并他手里的徐达升,啪的一下,袖风一动,将小宝儿一下甩了个跟头,压低嗓门骂道:“吃里爬外的奴才,脑子烧糊涂了?为这便宜哥哥,正经主子也顾不上?”
这话骂得太重,自小宝儿跟在林凛身边,周围众人,冲着林凛的面子,对他都和颜悦色,便是白析皓御下极严,心狠手辣,但爱屋及乌,对小孩儿却也处处留情。今日是他头回如此疾言厉色训斥小宝儿,小宝儿一呆,立即明白自己真是糊涂了。世上诸种事,却哪里及得上主子安危要紧?他有愧又怕,不敢多说,抱着膝盖,呜呜哭了起来。
赵铭博一见车内下来这人,白衣华发,相貌却如此英俊不凡,更兼姿态飘逸出尘,小宝儿才刚唤他白爷,脑子里忽然如被雷劈中一般,想起江湖传说的那人,心里不由砰砰直跳,也顾不上其他,立即抱着徐达升仓惶下马,颤声道:“敢问,敢问您是否神仙医师?”
白析皓冷睨了他一眼,也不言语,只说了一句:“上路。”便欲返身回车上。赵铭博岂肯放过机会,双膝一软,跪下喊道:“神仙医师,求您救命啊,求您救救我们二当家,只要您就得他,凌天盟上下莫不感恩戴德,任您差遣。”
若是旁人,听得凌天盟三个字,也得卖些面子,毕竟这两年,凌天盟名声颇响亮,寻常人得罪不起,可他偏偏遇到的是白析皓,不提凌天盟还好,一提这个名头,白析皓眼中便闪着怒火,转身邪佞一笑,道:“凌天盟啊,原来尊驾来自那里。也罢,只是我问诊,需得病人答应我一个条件,此乃规矩,你可有异议?”
赵铭博大喜过望,忙道:“只要您救了他,凌天盟上下必定报您大恩。”
“我说,你去拿沈慕锐的脑袋来,我便救了此人。”白析皓眼里尽是寒霜,一字一句地道。
“好主意,一命抵一命,原也公平合理,童叟无欺。”琴秋不知何时,也下了车,在一旁拍手笑道:“白爷此番做的好买卖。”
白析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只,我今儿个心情好,做个赔本买卖。你若割了沈慕锐的脑袋,我不但救这人,连带你膝盖的伤处,都给你治好,保管你伤愈之后,一身轻功,毫发无损。”
“哎呦喂,这敢情撞上血本大甩卖了,我说这位仁兄,你何必多想,要占白神医的便宜,可是一百年遇不上一次,还不赶紧着答应?”琴秋笑得幸灾乐祸。
赵铭博煞白了脸,一言不发从地上站起,硬邦邦地道:“不救便罢,白神医何必消遣于我。告辞!”
白析皓冷笑道:“别怪我不提醒你,这人中的毒可是大内皇家所用,普天之下,除了皇帝恩赐解药,便只要我能救他。你便是策马扬鞭,纵横三千里,怕也只能等死。”
赵铭博一顿,脚步险些踉跄,却堪堪站定,牵过马,道:“我凌天盟中人,绝不出卖弟兄,更不会背叛首领,换自己苟且偷生。若果然如此,二当家也死得其所。”
白析皓眼神微眯,哼了一声,道:“是吗?”语气中尽是鄙夷不屑。
赵铭博心头一怒,正待辩驳,却又想到盟内众人,确实良莠不齐,青年时满腔的热血,尽皆想着建功立业,到得如今,看着那位凌天盟出生入死的徐达升尚且如此,不觉有些心灰,叹了口气,道:“告辞。”
此时,却听见边上,小宝儿怯生生地道:“赵大哥,让我,让我再看看徐哥哥好吗?就看,就看一眼。”
赵铭博知道白析皓袖手旁观,多半是与首领有隙,倒也不干这小奴才的事。若徐达升真如白析皓所说,只有等死的份,那此番,与这小孩便是死别了。他见过徐达升力排众议,硬是保下这孩子的一幕,也见过他闲暇之时,多方打听这孩子下落的举动,知道小宝儿在徐达升心目中,怕也与他人不同。心下一软,不觉点头道:“好。”
小宝儿奔了过去,近看徐达升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未说话,泪水便先流了下来。他与徐达升并非有多厚交情,只是当日在凌天盟,也就这个人真心待他好过,他从小被人欺侮惯了,但凡有人待他好上一分,自是恨不得拿十分来还别人,更何况看到那人命在旦夕呢?小宝儿蹲下来,伸出小手,想摸徐达升,却又不敢,终究只能揪住他的衣角哀哀哭泣。鬼使神差的,他稍一用力,却见徐达升散开的衣襟中,露出系在脖子上一根红绳,顺着红绳往下看,却见绳子拴住一角荷包,那样式,分明当日自己给他的。
小宝儿一见之下,心头大痛,再也忍不住,奔回去噗通一声跪在白析皓脚边,磕头哭道:“白爷,我求您了,求您了,救救徐哥吧,求您救救他吧,呜呜,救救她吧,若没有他帮着,当初我又如何能将主子偷出来?求求您,瞧着主子的面子上,救救他吧……”
白析皓这才想起,此人原是那放行的徐二当家,如此说来,他对林凛,倒也有间接地相救之恩。他面色稍霁,道:“不是我不愿救,只是我立过誓,决不救凌天盟中人,也罢,此人若同意脱离凌天盟,我自然施救。”
小宝儿高兴地转过头,对赵铭博道:“赵大哥,你替徐哥答应了吧。”
他小孩子想法,完全不懂得,对徐达升这等人而言,让他离了凌天盟,还不如杀了他痛快。赵铭博一脸苦笑,道:“小宝儿,你,你不用求了,白神医这两个条件,我和二当家,宁死都不会应承。”
“愚忠迂腐!”琴秋一声嗤笑,凉凉地道:“小宝儿,别人要死,你千万别拦着。由着他们去吧。”
小宝儿茫然无措地站起,看看那毫无声息的徐达升,看看一脸寒霜的白析皓,再看看幸灾乐祸的琴秋和无计可施的赵铭博,忽觉得心里一片冰冷。他垂下头,默默走到徐达升身边,眼泪啪嗒掉了下来,减到那低垂的眼睑上,突然间,那眼皮一动,小宝儿只顾自己伤心,却也没加端详,再哭了一会,却听见身下一个嘶哑的声音,微弱地道:“小,小宝儿?谁,谁欺负你了,告诉,告诉哥哥。”
小宝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见徐达升不知何时,竟然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自己。他又惊又喜,颤抖着手,握上徐达升的手,呜咽道:“徐,徐哥哥,你,你醒了?身上,身上可痛?”
“我,我是做梦么?”徐达升断断续续地道:“竟然,竟然梦见你这,笨孩子。”
“不是梦,不是,”小宝儿贴着他的手哭道:“我在这里,小宝儿在这里。”
“真,真的?”徐达升的眼神渐渐有些清明,挣扎着转头,看了看四周,渐渐有些明白,哑声道:“你,你为何哭,为了,我么?”
“对不住,对不住,”小宝儿流泪摇头道:“我,我劝不了白神医救你,白神医说,他不救凌天盟中人,哥哥,你,你不若离开凌天盟吧,那地方有啥好,除了你,都是坏人。哥哥,你快答应白神医,答应了,他就能救你,你就活过来了。”
徐达升轻轻地笑了,勉力抬起手,摸上小宝儿的脸颊,低声道:“若,有命,有朝一日,我,我会答应你,离开,带着你,逍遥江湖,但,不是,不是现在。”他歇了一会,方继续道:“美,关系,生死在天,能见着,你,我知足了。”
他竭力说完,嘴角带着一丝微笑,慢慢闭上眼,又沉入昏睡当中。赵铭博长叹一声,弯腰正欲将他弄上马背,小宝儿大喊一声:“等等。”
众人皆是一惊,却见小宝儿跑到白析皓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磕了头,道:“白神医,小宝儿一直随着您学习医术。我虽然笨,常常不懂书上所言,但,我,我能治旭哥哥么?”
“你,你要治他?”白析皓忍俊不禁,道:“你连伤寒杂病药方,都背得七零八落的,居然口出狂言。”
“让我试试。”小宝儿挺直了腰板道:“让我带上徐哥哥,没准,我能行呢?”
白析皓暗叹一声,知道这孩子被林凛成天教着什么“自信”“个性”弄昏了头,摸不清状况,便敢如此胆大妄为。白析皓正待训斥,却听见车厢壁极为轻微敲了一声。目光转柔,随即返身上车,不一会,又翩然下车,脸色已经平和,对小宝儿道:“如此,你便带上吧。那个人,必须走。”
小宝儿已知,定是林凛替自己说了情。他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赵铭博跟前,认认真真地道:“把徐哥哥给我吧,好不好,我总能试试,总强过跟着你等死。”
赵铭博一咬牙,事到如今,也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他将徐达升交到小宝儿臂膀中,道:“你可要尽力,他的命,交给你了。”
小宝儿点点头,道:“我晓得。”
第145章
此后徐达升便与小宝儿同车,琴秋瞧不得小宝儿侍弄这所谓的“徐哥哥”模样,几次三番动了神不知鬼不觉将徐达升弄死的念头。他也不是与这人有多大的仇怨,只为着说不出的缘由嫌恶凌天盟众,恨不得手刃为快。他又不是白析皓,自持身份,不屑对一个重伤之人动手;也不是林凛,秉性仁厚,始终觉着人命关天。一路上便屡屡造些事故出来,次数一多,连小宝儿都觉得不对劲,怎的徐大哥昏睡不醒,却仍有那许多意外。明明拉到下颌的被子,一转身会莫名其妙盖到口鼻之处;明明车轱辘坏了,中间的铁杵能反弹飞进车厢里,差点就扎中徐大哥。小宝儿满心疑惑,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时刻不离徐达升身边,盼着能看住他就好。
可小宝儿终究是个孩子,精神头不足,难免有两头兼顾不得的时候。林凛冷眼旁观,只稍加推测,便知是琴秋在捣鬼。次日,他便命邬智雄再雇多一辆细软的马车,将小宝儿与徐达升安置在那车里,命琴秋过来伺候自己日常用药等事。琴秋尽管嘴里嘀咕,嫌弃林凛多事,可心里头,却还是因能近身接触这个美若朗月的男子而有些莫名欣喜。故此也不多言语,兴冲冲地狱小宝儿学些煎煮汤药之事,他人聪明万分,又有心为之,学起来比小宝儿强了不知多少倍。用不了多久,便是白析皓,一瞧那汤药成色,也不由点头表示赞许。琴秋自幼长在那等烟花之地,与人打交道,自有他一套法子。若是瞧不上眼的,他自然是那冷若冰霜,千金买不来一曲的琴秋公子,可林凛是他暗地里心折的人,这功夫便是下了十足十,吹拉弹唱,高雅诙谐,无所不能。林凛与他在一处,原本就话多投机,这下更显亲厚,脸上的笑容,也因而多了许多,白析皓对林凛宠溺万分,恨不得拿天下至好与之,看着琴秋一路与他吟唱玩闹,虽说有些不悦,可与瞧着林凛脸上的笑容那般欣喜相较,这等不悦,却也可压下。更何况,他知道琴秋这等小角色,原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且当给林凛找了玩伴了。
他们这里玩玩闹闹,却苦了小宝儿。他那日情急之下,求白析皓留下徐达升,原没有细想,只是看不得有人在他跟前无助死去。就如小时候,爹爹要卖他养的小鸡小羊,他要哭泣一场那般。如今事过一想,却焦灼难眠,一方面固然不知如何医治徐达升,另一方面,林凛自那日以后,便命邬智雄传话不用他伺候,这等冷遇,直比打他骂他,更令他难受万分。小宝儿偷偷地侧耳倾听,那边车上,不时传来琴声笑声,若在往日,自己自然能得以靠在主子怀中,看他形状美好的唇吟诵一些虽然听不大懂,却令人分外感动的诗词句子。可如今,主子却不再待见自己,徐大哥又一日比一日昏迷不醒,便是喂下多少药,也不见好转,反倒面色青白,唇色泛紫,脸上笼罩一层死气。他又孤独又彷徨,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抱着双膝,埋头哀哀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鼻端却闻得一阵饭菜香味,肚子里饿得唧咕乱叫,这才想起,又到晚饭时分。他抬起头,擦擦眼泪,跳下车。便是自己不吃饭,可车里的病人,也得设法喂些粥。小宝儿转下身,这夜正宿在野外一处平地,伙计们烧了好大一簇火,许多人熙熙攘攘,聚在一处,烧火用饭,热闹非凡。他一眼望过去,便瞧见自家主子,仍是罩着白狐大裘,斗篷帽子拉得甚低,只瞧见半边精致的下颌轮廓。饶是如此,仍见超凡脱俗,一眼便能从人群中跳脱而出,白神医照例护在主子身旁,脸上带着温柔如水的微笑。小宝儿隔着火堆,愣愣地瞧着,觉着自己与主子之间,隔着仿佛千山万水,不知如何方能跨越这层鸿沟。就在此时,却见琴秋盘膝而坐,一尾七弦琴横在膝上,手腕一挑,一曲从未听过的动人旋律,在夜色中晕染开来,那旋律如此优美,却又平易浅近,四周原本吵吵闹闹的人,渐渐都静了下来,倾听这难得一闻的调子。
小宝儿安静蹲着,心里原本平复的悲伤又被勾起,不由得湿了眼眶,小小声地呜咽起来。正哭得伤心,却忽觉四周安静了下来,他茫然抬头,却见琴秋不知何时,已经住了琴,而原本听琴的众人,齐刷刷瞧向自己。小宝儿窘得红了脸,畏缩地道:“对,对不住,我,我回车上吧……”
白析皓眼神冰冷,看得小宝儿愈发害怕,琴秋与邬智雄等人瞧着她的视线锐利中带着鄙夷,似乎仿佛在说,这不顾主子的狗奴才,怎么有脸出来。小宝儿心痛如刀绞,眼泪刷的一下便流下来,他又急又愧,也不敢抹眼泪,站起来倒退着道:“我,我这就走了……”
他正要转身就跑,却听琴秋噗嗤一声,笑道:“我早就说了,这傻子必定会躲起来一个人偷着哭,你还不信,怎么样,输了吧。快快,将那时新调子的曲谱给我写了。”
林凛叹了口气,无奈地道:“我原以为教了这许久,该有些长进的,却不料,遇着事,这孩子还是一脸藏头捏尾的模样。”
小宝儿呆呆地回头,却见适才冷眼看他的众人,均面露笑意,琴秋更是促狭地朝眨眨眼。那边主子已然站起,朝自己伸出了手,又好笑又好气地道:“还愣着作甚,过来吧。”
小宝儿扁了嘴,却禁不住哭着扑进了林凛的怀里。林凛抱住她,摸着他的头发温言道:“傻孩子,不是教过你,要做自己认为对的事吗?你既然觉着救你徐家哥哥是对的,便是我反对,也该坚持自己才是啊。”
“可,可我不要您不理我,呜呜,小宝儿不要您不理我……”小宝儿揪住他的衣襟,哭着道。
“我何尝有不理你,”林凛笑了起来,抬起小孩的脸,擦去他的眼泪,道:“只是站在我的立场,却要问你,若是明知救了这个人,会给我带来祸患,你还救吗?”
小宝儿呆了一呆,道:“我,我先救了,若他害您,我,我再拼命护着您便是。”
“若你护不了呢?”
“那,那,”小宝儿急了,道:“那便是再难,小宝儿也会保护主子的。”
林凛呵呵低笑,回头看了白析皓一眼,轻声道:“你呢?”
白析皓剑眉一扬,走上前握住他的肩膀,微笑道:“我以为你知道。”
林凛与他相视而笑,一手揽了小宝儿,一手拉了白析皓,欣慰而坚定地道:“有你们俩在我身边,前路便是风雨飘摇,我又何俱之?”
白析皓点点头,握紧了他的手,林凛淡淡一笑,低头对小宝儿道:“救人这件事,你原没有做错。徐达升与你有救命之恩,若你真的对他见死不救,我反倒要质疑,我教出的孩子,怎的薄良至此。但你处理这个事,却又有错,知道错在哪吗?”
小宝儿愣愣地摇摇头。
“你错在不量力而为。”林凛摸了摸他的头,缓缓道:“你决定救人,便应当是靠你自己来解决,若要依靠他人,你便不该做这等决定。你现下老师告诉我,你就得了徐达升吗?”
小宝儿羞愧地低下了头。
“白神医有他自己的原则,你不该心存侥幸,不尊重他的意愿,老觉着他冲着我面子,能为你网开一面。”林凛口气略微严厉,道:“这次也不例外,别说白神医发了誓,便是他要破誓,我也决不允许!”
小宝儿白了脸,呐呐地道:“我,我知道错了。”他片刻后,又抬头,着急道:“但,这样的话,徐大哥怎么办?他,他快不行了……”
“傻子,你徐哥哥既然在我们眼皮底下,林凛又怎会让他有事?”琴秋嗤笑一声,道:“你这几日喂他的汤水中,早已下了不同分量的解药,不然,以你三脚猫的功夫,你以为他能撑下来这几日?”
“主子……”小宝儿眼眶一湿,嗫嚅道:“我,我以为你不理我了。”
林凛但笑不语,只摸摸他的头。
小宝儿忽而想起一事,抬头道:“可,可您不是说,不让白神医治疗徐哥哥么?”
“是啊,”林凛点点头。
“这,这解药……”
“白神医的誓言是,不医治凌天盟一人。”林凛笑了起来,道:“却不是说,不告诉我,中那个毒用思墨能不能解。”
小宝儿心头一震,知道那名为“思墨”的丸药,乃是白析皓当日相思成狂,远走北漠,搜索了数十种味珍贵药物,为林凛炼制的药。那药原料本就珍奇难得,再经由第一神医之手炼制,其成品只得八枚,珍贵之处,可想而之。后来林凛被白析皓救活,身子损耗过大,思墨药性已然不算对路,因而搁置着没用。却没想到,这几枚丸药,于今日救了徐达升的命。小宝儿哽咽难言,又担忧又感激,半响才道:“主子……”
林凛微微一笑,道:“莫要再说了,药炼制出来,便是要救人的,救谁不是救,”他转头对白析皓道:“白神医,你说呢?”
白析皓板着脸道:“东西送给你,便由你处置,不用问我。”
小宝儿想了想,规矩地冲白析皓躬身行礼,道:“多谢白神医。”
白析皓侧身不受他这个礼,冷冷地道:“我瞧着凌天盟中没一个顺眼的,你别高兴得太早,思墨是有解百毒之效,却未必能消弭百毒。那个徐达升吃了这个,只是保命,那一身功力能恢复几成,就靠他自己的造化。”
小宝儿点点头,道:“能活着就谢谢老天爷了。”
林凛笑了笑,道:“傻孩子,吃了晚饭不曾,快去吧,回头再将我那里剩的几枚思墨都拿去,徐达升的毒,估摸着这几天,也解得差不多了。”
林凛并没说错,徐达升过了两日,真的醒了过来。小宝儿欢喜得眼都笑眯了,徐达升见着他,却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单纯的快乐。看这个笨小孩如此为自己忙上忙下,纵使明白他仅是出于一片好心,徐达升心底,也涌上一股暖潮,直盼着这样简单的日子,便这么长长久久过下去也不赖。然而他毕竟是精明异常的人,不用几日,便推测出自己身上这解了半截,却不痊愈的毒,实质上乃神医白析皓的手笔。他从未见过白析皓,却对他颇有耳闻,也知晓他当日痴缠晋阳公子,终于又黯然离去的事。如今晋阳公子已死,依着白析皓的为人,若为自己解毒,那便绝对不安好心。可几日下来,又不见对方有何动静,他素来艺高胆大,也不着急,忽而想起一处自己忽略的关键之处。
这一日,徐达升趁着小宝儿喂自己喝粥,假装不经意地问道:“小宝儿,白神医真是仁心仁术,不仅收留了你,还救了我,这样的好人,你几时给我推荐一下呢?”
小宝儿吓了一跳,支支吾吾道:“那,那个,白神医不喜欢旁人打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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