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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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码头外说给黄包车夫听,才晓得是在租界里头。

  下船是四点,等人到弄堂口,天刚黑。

  沈奚提着皮箱子从窄窄的走道走入,见有两户人家在门外吃晚饭。电灯泡挂在门口的杆子上,有小蚊虫簇拥那光,竟不让人心生厌,反倒觉此处烟火气重。

  沈奚在门前辨认号码。就是这里了。

  把手……也都是灰。

  “姑娘,这是你的房子啊?”洗碗的大婶问。

  “哎,是。”她含糊应了。

  “从没见人呢。”

  这是多久没住人了。

  沈奚掏出钥匙。

  可千万要能开,这要开不了……估计会被当成贼。

  钥匙入孔,仿佛受阻,可很快就顺利到底,该是里头太久没用,锁锈了。她拧着钥匙,轻轻推开门,霉味一下子就冲了出来。

  那坐着的大婶像早等着这一刻,凑过来笑:“我就说吧,多久了。这是你家人给你留的啊?”

  “嗯,我刚回国,也是头回来这里。”她掩饰地笑一笑。

  大婶是骨子里热情的人,马上招呼着,给她烧热水,帮她打扫屋子。邻居几个闲着的女人听到动静,也都过来帮忙。沈奚猛地遭遇如此热情的邻居,傻在那里,局促地看着她们忙活了半天,终于想到自己才是“主人”,应该跟着收拾——

  于是,她把皮箱子搁在门内的角落里,也捞了块抹布,跟着大家收拾这屋子,顺便参观起来。

  一楼是厨房,有间房,里头堆满了杂物。

  二楼是卧室,双人床,沙发也有,家具都用布盖着。拐角有个洗手间,很小,但有浴缸。

  再上去是露台,好像也堆着东西。

  公寓虽然霉味大,但抽屉和衣柜都全空着,并不难收拾。

  四五个女人加上她,一个小时就打扫利落了。

  沈奚放下抹布,立刻到弄堂口去买了西洋点心回来,送给大家,又是鞠躬道谢,又是寒暄客套,还要应对大家的好奇心,倒比打扫公寓还累。

  等回到房里,已是深夜。

  屋里有张床,没有被褥枕头,也没法睡人。这么晚了又来不及去买这些,幸好还有个沙发能凑合。沈奚打开皮箱子,把一件冬日的大衣拿出来,铺在沙发上。

  她揿灭灯,人仰面躺了上去。

  入鼻的还是霉味。

  虽然身处全中国最繁华的城市,又是在租界,这味道倒让沈奚怀疑自己躺在荒烟蔓草上,败瓦颓墙中。明日一定要把沙发拖到窗口去晒一晒,去去霉味。

  她想着,计划着,念头渐渐飞远了,落到一个人身上。

  侗文……

  此刻人脑子有点混沌,她恍惚觉得自己还在游轮上。

  今天早晨,傅侗文还在她的身边。

  早餐后,他带她去轮船上专供头等舱客人的公共休息室,那里没人。三个服务生偷懒地在窗边上,低语着,喝咖啡。

  他们进门时,一个蓝眼睛的中年男人在弹钢琴,看他的衣着不是乐师,像在自娱自乐。

  他看到傅侗文很开心,用法语问候着。

  傅侗文低声给沈奚介绍,这是他在轮船上交的朋友,杜邦公司董事。沈奚听着这个公司名字熟悉,他看出她的疑惑,解释说:“就是那晚,我们从纽约去码头时,司机提到过的公司。”

  哦,是那个。缝衣女工都抢着去生产弹药的公司。

  傅侗文和他聊了几句,那人微笑着看了眼沈奚后,弹奏出了另一支曲子。

  “《Dreaming of Home and Mother》,我请他为我弹的,”傅侗文低声用中文说,“我说,我要和我的女朋友告别,想让她听这个。”美国的曲子,南北战争时所作。

  沈奚在今天之前从未听过。

  “一位旅日的李先生用这曲子,新填了中文词。我昨日在这里听新上船的旅客说到,记了送你。”他又说,填词的中文歌叫《送别》。

  旋律简单,朗朗上口。

  他教,她学。

  是……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又是……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句句都能联想到她和他。

  学着学着,傅侗文毫无征兆地问她:“我在上海有两处公馆,你想在哪里等我?”不等她答,又改了主意说,“还是去个小地方,那里只我一人去过。”

  ……

  沈奚纷乱地回忆着早晨的一切,翻过身,看着满地月光出神。

  傅侗文说这里只有他一人来过,那么上一个搬走的住户就是他了。这沙发,他坐过,地板,他走过,床,也只有他睡过。

  蝉鸣声更重了,外头有人争吵。

  男人和女人。

  她猜想着是邻居小夫妻争执,或是陌生路人,或是别的什么。

  如此猜着,就入了梦。

  耳边仿似还有钢琴曲,有他在教她:“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梦里又有一双手,在桌上摆弄起留声机。

  旋律从《送别》跳回到了《文昭关》,钢琴跳到了胡琴。黑胶唱片里的戏腔在跟着他在广州调戏她的话,唱了下去,意境不再暧昧,回到了曲子原本的意境,哀哀戚戚地到了这句:“思来想去我的肝肠断,今夜晚怎能够盼到明天?”

  也不知怎地,这《文昭关》里的每句,都能恰合了自己的心境。

  她在梦里悟出个道理:但凡听戏入瘾的人,一定是戏文里有他们想说,又说不全的话。

  从这晚,沈奚开始了在这里的生活。

  那场大清扫和后来西洋点心,让她和邻里很快熟络了。她平日怕惹麻烦,又怕说多错多,所以不常出门,也尽量不和邻居闲聊。渐渐在邻居眼里,她的身份也被落实成了——留洋归来的富家小姐和少爷私奔,不得已,先被安置在这里藏身。

  这样子,相安无事地过了九日。

  第十日傍晚,她家房门被叩开,是隔壁在《申报》就职的祝先生和太太。

  这两位都是读书人,家里有个老佣人,平日和她一样的习惯,不喜和邻里打交道。

  “沈小姐你好,我先生想和你说说话,”祝太太不是很自在,“可又怕和你不熟,让我陪着。”

  沈奚困惑点头:“好,进来吧。”

  她将两人带入一楼。

  这几日她把那间屋子清理出了一半,正好招待人用。

  两人坐下来,那位先生笑一笑,说:“沈小姐,你刚才回国,可听过‘储金救国’?”

  门都不出,从哪里听?

  她礼貌摇头:“祝先生,你给我讲讲好了。”

  “是这样的。”

  那先生说,起先是一位爱国志士在他们《申报》开办救国捐款,捐了自己十分之一财产。这人一倡导,得到了社会很大的响应。一开始是商会响应,后来社会各界都开始捐赠。

  祝先生说着,将手里厚厚一叠报纸递给沈奚:“中国银行,五天就收到了两万五千元。”

  一个人有数百积蓄就能留学的年代,这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沈奚听那人又讲着,有位丝厂女工把自己数年积蓄都捐出了,还有小孩会带着扑满去,就连孤儿院也都节省膳食费,捐赠救国。

  “还有在徐州,甚至有一位退伍的军人,捐出了所有家当之后,当众自刎明志,号召民众万众一心救国。”祝先生摘了眼镜,激动地看着沈奚。

  她拿着那报纸,上头就有这则报道。

  “沈小姐,你不要介意,”祝太太解释着,“我先生见你是留洋回来的,又在上海有这样一套公寓,毕竟你晓得,我们都是租户,而只有你是自己的房产。所以他想到要对你讲一讲这个,希望能影响到你和你的家人,多多支持这个活动。真是打扰你了。”

  “没关系,我也很愿意了解这些,”她看出祝太太的尴尬,宽慰她说,“在国外,留学生们每日都在说这些。我还有一点积蓄,中国银行是吧?等过几日我也去。”

  祝先生听她如此说,很高兴,连连说着,就猜到留学回来的人都是爱国青年。

  于是他又和沈奚多聊了会儿,等到了要吃饭的时间,才告辞离去。

  沈奚把他们送走,将门关上。

  乍一清净,她倚在门上,又开始想傅侗文。

  其实祝先生是提醒她了,她刚刚所说的积蓄,都是傅侗文留给自己的钱。她一直这么把自己关在家里等着他,用着他的钱,也说不过去。虽说是女朋友,也不能这么无节制地依赖……

  该出去找点事做,哪怕赚了钱捐掉,也比在这里空等要好。

  空等不怕,怕的是她总记起他说的“假若三哥死了——”。

  沈奚枕着厚重的木门,鼻子酸胀着,怔怔出了会神。

  他真死了……自己……

  门外头,隐隐能听见邻里闲谈着,刷锅洗碗。

  红尘烟火,在灼她的心。

  沈奚幻想着,如果不是乱世,自己和傅侗文要是像刚刚那对小夫妻多好。爱着国家,尽绵薄之力,可又能平静生活。

  她鼻子酸胀着,眼前有了一层水雾,马上又仰头,想让眼里的水都尽量挥发掉,或者憋回去……可泪水在眼眶里晃动了一圈儿,就压不住了。魂一下都回来了,她该哭的,走时就想哭。也想回头看一眼。

  那天想做的事太多,像被人推着赶着,急着就拆散了。

  什么都没做,两人连手都没碰到。

第21章 第二十章 此去几时还(2)

  仁济。这是她最先想到的地方。

  想到就去了。

  仁济的楼比她想的要大,门庭若市。她进了门诊大厅,找到一位护士,询问这里是否有一位叫“钱源”的先生。对方疑惑摇头,说仁济并无此人。

  难道记错了医院名字?不会,这样有名的医院,听一次就记得了。

  沈奚想想,又问那护士,外科室有没有刚下船回来的医生?两位,一位英国人,一位中国人。这回护士才笑了,说有的。

  沈奚忙将烟盒交给护士,对方也热情,让她等在候诊大厅。

  未几,英国人笑容满脸迎了出来。

  “我去带你找他。”英国人说着,带她去二楼找那位“钱源”。上了楼,刚好是下午背了阳,光线不足,走廊也没开灯,有些暗。地上瓷砖倒是新,在这样晦暗的地方,都泛着光。

  英国人推开了一扇门。

  里头一地白茫茫的全是纸。蹲在地上整理资料的男人背对着他们,他听到动静回头,见到沈奚,马上笑着说:“你果然来了。”

  “我是来了,只是险些被人当骗子。”她“礼貌”地回。

  “骗子?”男人恍然,直立起身,“哦,对,我对你用了化名。”

  他又笑着,用湿毛巾擦干净手,对她伸出了右手,正式介绍自己:“鄙姓段,段孟和。”

  沈奚象征性和他握手。

  “先说句抱歉,”段孟和指着沙发,“先坐下来,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虽被骗了,可想着自己也是有化名的人,也曾骗他说自己和傅侗文是夫妻。这样两相抵消,她还多骗了他一回,也就没真生气,顺着他的意思,坐在了沙发上。

  段孟和送走英国同事,回来,特地闩上门,为她递上一杯茶。

  他人在沈奚对面的椅子上落座,笑容渐去,似乎在想如何解释,能更简洁合理。

  “在游轮上,沈小姐身边的那位先生心疾难愈,有留学背景,又是家在北京城的傅姓公子,我猜他就是傅家的三公子。对不对?”

  沈奚抿起嘴唇来:“你如果想问他,那我现在就要走了。”

  段孟和摇头:“你听我说下去。我隐瞒自己的真实姓名,就是因为猜到他是傅侗文,”他停顿半晌,说,“其实我和段家有点亲戚关系,段祺瑞……你应该听过。”

  袁大总统的心腹?沈奚错愕。

  这样看,他家和傅家都是北洋军一派的,份属同僚,为何不愿相认?

  “我很怕自己在上海的事让家里知道,他们还以为我仍旧在国外深造,”段孟和无奈一笑,“所以才会骗了你们,对不起,沈小姐。”

  “你回国没有告诉家人?”

  “归国五年,从未归家,”他说,“所以,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衷。”

  这话倒严重了。

  沈奚轻摇头:“我没生气,段先生不用一直道歉。”

  “那就好,”段孟和轻松不少,“来,我们说说你。是改变主意,要来仁济了吗?”

  “并不全是。”

  “那么?”他笑吟吟看沈奚,“是为什么呢?”

  “我只有三个月在上海,想找点事情做,所以来自荐,”她望一眼地上堆积如山的纸,上头是英文,“你需要助手吗?医学背景,精通中英文,中医也懂一些的助手?”

  段孟和略感意外,却很开心:“当然,”他指满地的文件袋和堆积如山的纸张,“我正为了这些东西发愁,你一定是老天派来拯救我的天使。”

  地上的过去各科室遗留下来的术后记录和病例。

  因为仁济要搬去新的医院大楼,这些资料也被翻了出来,要求重新整理。院长原本想交给住院医生们,但医院本来就人手稀缺,大家做自己的都嫌时间不够,谁还有空整理历史遗留资料。所以段孟和一到上海,这难题就被丢给了他。

  在上海,一个既懂英文,又懂医学的人已经算是稀缺人才,就算找到了,人家想做的也是住院医生,不是整理资料的助手和秘书。

  所以说,沈奚真是天使。

  来拯救他的天使。

  “这里边有骨科的吗?”沈奚很感兴趣。

  三个月的时间,不够做正经工作,却刚好适合干这个。

  “可能你要失望了,到今天,国内也还没有一家西医医院有骨科科室,”段孟和笑着解释,“民众在这上面,更信任中医。”

  原来是这样。

  她很清楚,临床经验是最重要的财富。

  所以这些病例对她也是同样珍贵,临床经验都在这里头,是顶顶好的教材。

  沈奚欣然接受了这份工作,也是她人生第一个工作。

  但她同时,也不想浪费在仁济的这个好机会。她在征得段孟和同意后,每天都要带一些回家去,不懂的第二天再带回医院问。这样,白天还有时间去跟那个英国人在外科实习,去门诊或病房。假若还没系统的骨科科室,那么在外科也不算偏离她在纽约所学。

  更何况,在仁济,不少医生也是轮转科室的。

  段孟和就说他在内科、外科和儿科,甚至是妇科都呆过。

  “这样轮转科室,能对临床医学有更深入的理解。”他如此解释。

  资料里有许多病例都是几十年前的,字迹潦草。段孟和和她商议下来,希望她能受累再抄一遍,以便后人查看。“没问题,你管墨水。”她答应了。

  于是,

  在1915年的八月,每晚陪伴她最久的,虽不是傅侗文,却是他送的那一支钢笔。

  一晚,钢笔墨水用尽,却还有小半页纸没抄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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