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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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演到后期，武则天的妆越化越诡异，眼角向上吊着，脂粉也越来越浓。我们都觉得不好看，开始怀念她最开始做小才人时的样子。等到最后一集，她终于登基做了女皇帝，女儿太平公主一身粉纱衣裙翩然出场，甜甜一笑，顿时震得我们七颠八倒。我们很激动，因为仿佛又看到了十四岁入宫时手提小小竹篮的武媚娘。

不知道是不是雏鸟情结，看了这个电视剧以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武则天就该是那样的，甜甜的，纯纯的，倔犟的，勇敢的，忠诚于爱情的，有一张娃娃脸，娇滴滴的……以至于后来刘晓庆主演的《武则天》播放的时候，对着那个明明和历史上的武则天更接近的形象，我们却觉得别扭和难以接受。

1994年的荧屏

1994年暑假的电视荧屏，是我有生以来最让我兴奋和纠结的荧屏。因为那一年暑假，《戏说乾隆》、《新白娘子传奇》、《包青天》、《少年张三丰》，四部精装大戏同时登台，让我们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每天晚上吃过了晚饭，家里就开始上演电视争夺大战。爷爷奶奶想看包黑子如何明察暗访为民请命，爸爸妈妈想看张三丰如何武功卓绝成为一代宗师。我最贪心，又想看包公又想看张三丰，还想看《戏说乾隆》和《新白娘子传奇》，看四爷打架泡妞，看西湖借伞、端午盗草、妖怪神仙。

电视太精彩，哪边都不舍得落下，于是常常是看《戏说乾隆》十分钟，然后转台到《少年张三丰》，再过十分钟去看《包青天》，再然后看《新白娘子传奇》。偏偏《新白娘子传奇》和《戏说乾隆》里都有赵雅芝主演的角色，《包青天》和《少年张三丰》又都有何家劲演的角色。于是我们一会儿看白娘子贤良淑德开药铺救病人，一会儿看盐帮帮主程淮秀英姿飒爽行走江湖；这边厢看展大侠一身红衣精忠报国，那边厢看张真人一身白袍快意恩仇，看得甚是分裂。

在电视台间换来换去，难免要漏过一些精彩情节，最伤心是调到某台时刚好错过一个高潮，追悔莫及。于是常常咬牙切齿地想，将来一定要买好几台电视，同时开着，想看多少个台就看多少个台。

那年暑假，我们看电视都看疯了，大人小孩一起疯。那年暑假，连返校的时候，同学们都是凑在一起，不是学展大侠拳来脚往，就是集体高歌：“爱到不能爱，聚到终需散，繁华过后成一梦……”

《戏说乾隆》

大清皇帝乾隆爷/自称四爷下江南/遇到帮主程淮秀/目瞪口呆眼发圆

这是《戏说乾隆》热播的时候，我所在的城市，四处传唱的歌谣。

那一年，看着电视剧，我们这群当时还缺乏历史常识的娃娃们，就真的相信乾隆皇帝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帅哥，英俊潇洒，武艺卓绝。

我们看着他上塞北、下江南，喝酒赌钱打架泡妞，混江湖走四方，怎一个爽字了得。

陪同的当然少不了贾六、宝柱、春喜，三个活宝，还有为老不尊的曹大人。

当然，爱情戏永远是我们关注的重中之重。剧中三个女人，一个英姿飒爽，一个风姿雪骨，一个温婉可人，偏偏还是同一个人演的，偏偏又都美丽得惊人。我们看一次，就惊艳一次，然后绞尽脑汁了去想，程淮秀、沈芳、金无箴这三个女人，究竟有没有血缘关系。

乾隆第一次看到程淮秀，是她从竹林中策马而过。第一次遇到沈芳，是去避暑山庄的路上。而第一次看到金无箴，是在天牢。乾隆说：“把头抬起来。”无箴便抬起头，乾隆眼前闪过淮秀和沈芳的脸，一脸惊愕和深情。

三个女人都和乾隆真心相爱了，最后却没有哪一个天长地久。淮秀说：“请皇上给彼此都留一分体面。”淮秀说：“将来四爷南下，淮秀北上，四爷还是淮秀的四爷，淮秀还是四爷的淮秀。”沈芳说：“如果你不是乾隆就好了。”沈芳骑上马，一骑绝尘，不再回头。无箴说：“三千人，不如一个人。”无箴说：“我一生所求，只有刺绣，刺绣，刺绣。”这些对白，当年其实不懂，却还是莫名其妙记住了。多年以后，经历尘事，经历爱情，回头再看，感叹当年的不懂。

小时候，一群小女孩常常凑在一起讨论乾隆最爱的究竟是哪个女人，最后一致得出的结论是沈芳，因为乾隆愿意为她而死。可我们最喜欢的多半是程淮秀，觉得三个女人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脸，却唯独她最漂亮。大家都无感的是金无箴，因为这一部分的故事最无聊，没有微服私访，也没有江湖恩怨，还总是说一些我们根本听不懂的对白。

《戏说乾隆》的主题曲叫《问情》，蔡幸娟唱的，当年可谓红遍大江南北。

“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至今还能想起片头播放主题曲时，每一句歌词配上的画面。

比如“山川载不动太多悲哀”这一句，是一身蓝衣的沈芳和乾隆手拉手地奔跑，“岁月禁不起太长的等待”这一句，是被乾隆拥在怀里流泪的淮秀。

片尾曲是王杰唱的《来生再续缘》。当年觉得好听得不得了，也觉得歌词悲凉得不得了——“来生再续缘，与你共缠绵，生生死死相爱，岁岁年年共度。我望不穿心事天涯，生死两茫茫，怪苍天，戏弄人间，如梦如烟”。

明明还是那样小的年纪，却也听着听着，就不由得生出一股三生九世般的苍凉。

还有一些细节。

比如片头，是乾隆手扶汉白玉栏杆，向前走上几步，四个红色大字跳出来——戏说乾隆。

比如片子中间，会插播几次过场，乾隆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手里捏着一串朝珠，一转身，一甩手。

比如乾隆的武器是扇子，还有腰间的软剑。

比如乾隆说自己排行老四，人称四爷，姓爱。

比如他说自己是马贩子。

比如沈芳耳边的小辫子。

比如他抱着沈芳在山坡上打滚。

比如乾隆追求淮秀的时候把淮秀拉到腿上抱住一吻，淮秀慌忙挣脱，衣服上的流苏急促地来回晃动。

……

我们曾经试图一句一句地拆解，每一句歌词，分别是对应哪个女人，最后一致认同“一生的遭遇向谁诉”这一句，对应的是沈芳。

这首歌的最后一句：“红尘一笑和你共徘徊。”

唱到这一句时，画面是身披大红披风的淮秀，缓步慢骑，嫣然一笑。

所以，大概没有哪一句针对哪一个人吧。这首歌，写的本来就不是这电视剧，而是这万丈红尘。

《新白娘子传奇》

《新白娘子传奇》，对我们来说，这电视剧本身就是一个传奇。

那年夏天，我们目瞪口呆地看着电视屏幕里飞过一条碗口粗的白蛇，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条白蛇绕着石柱打转，目瞪口呆地看着从一层蛇皮中慢慢露出女人的肩膀、手臂、双腿，还有她那张美丽到让人难以置信的脸。

变成人的白蛇表情调皮地吹了一口气，把蛇皮变成白色的衣裙穿在身上，然后轻飘飘地转了一个圈，腾空飞起。那副样子我至今还记得，实实在在地，迷死人不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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