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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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言下所指的是失魂和断魂,伊人影飘无动于衷道:“你越说越远,是不是归魂尚不晓得,就被吓回老家,说出去真让人笑话!”

“和我齐名很丢脸吧?”小童涎笑。

“贫嘴。”

“我倒无所谓,有你一马当先,足可护我。嗯,如果那人真是归魂,你欲如何?”

伊人影飘慢慢喝着酒,慢慢吐出几个字:“和我们作对就得死。”眼中杀气森然而起。小童不觉打了个寒噤,躲开他的眼神,笑道:“你还是那么狂。”伊人影飘看着他,忽然叹了一口气,“难为你,一个小孩子…”

“啊哈,你又倚老卖老。我怕的不是归魂的功夫,而是…”他没说下去,伊人影飘接口道:“他若使起毒来,当真令人防不胜防。不过你要明白,他一心钻研的是医术,有断魂在,未必就怕了他。”

小童大摇其头道:“药物是救人还是杀人,只是分量有别,你我都是外行。说不定把毒酒当做美酒喝了,还要谢他。那时想等断魂来救,哈哈,只怕早到阴间了。”

“早知如此,今日就该你我去柳家庄会会他。”

小童突然说道:“他只用了一招。一招‘浣溪纱’逼得他们三人罢手,你以为如何?”

“不愧是灵山大师的关门弟子,很好。”他说得轻慢。

“他从何处得来的消息?该不是回过灵山了吧。”

伊人影飘的眼里光芒一现,“回灵山?哼,回去过也好。”

“卫伤斋去了思故崖,闭门不问,归魂会不会和他一样?”

“若是一样,今日就不会来找麻烦。”伊人影飘摊开一双手掌,边看边道,“断魂和卫伤斋是一般态度,他们师兄弟三人各走各的,不是很好?一左一右一中,尽被他们占全了。”

“你是说,自己人要打自己人?”

伊人影飘依然看着手掌,似乎有看不尽的心事,“你糊涂了,归魂几时是我们的自己人?他救人,我们杀人;他行医,我们送终,始终是天壤之别。不知是杀人的功夫好呢,还是救命的本事厉害?”

“无论如何,他是灵山大师之徒。你我在灵山住过,总该顾念些香火情。”

伊人影飘冷冷地瞥他一眼,“你这么爱发慈悲,干吗不做和尚去?真是笑话。”

“哎,我不想做和尚,秋姐姐最讨厌和尚,见一个杀一个。再说我是个孩子,你总得让我留着点天良。”

伊人影飘哈哈大笑,“留点天良?相识多年,数你这句话最可笑。我一定会牢牢记住,看你如何积德行善,好到阎罗殿讨个差事做做。”

小童脸一红,露出害羞的神色,让人意识到他本是欢蹦乱跳的年纪。他不甘心地道:“我当然没你有本事,郡主两天未吃东西,让你说几句话就乖了,要是到阎罗殿,阎罗王准以一半天下恭迎。真奇怪,你很少对女人说话,不过要真说了倒都挺管用。”

伊人影飘淡淡地道:“要一半天下有什么用!”说完长长地叹息,小童心一紧,却听他又道:“整个天下我都不放在眼里。”他不愿让小童看到他的神情,很快站起身走到房外。

午后的阳光照得满园暖意。

光秃秃的树干上停着两只晒太阳的小鸟,时不时朝四周张望。伊人影飘吹了声口哨,双鸟扑簌簌惊飞而去,他仰头看着园边的高墙,看着悠悠蓝天,道:“好天气啊。”小童站在门口,怔怔地望着他。

掠过高墙的小鸟找到一处安静的枝梢歇了口气,它们满足于此刻所待之地,红砖碧瓦,雕梁画栋,花花绿绿的色彩比起先的民屋明亮许多。一只鸟儿梳理身上的羽毛,正自享受间,冷不防被一只手紧紧抓住。

一个俊秀的少年把它攥在手心,举起来朝另一人炫耀,“怎么样?”另一只鸟吓得魂飞天外,嗖的飞离此地。对面那人尚未说话,身后陆续走到的一批下人赞不绝口地夸赞,那少年稍稍露出一丝笑颜。

对面那人挥手让手下止声,道:“金荟,你的身手是有长进,不过还是不如你哥哥。”金荟将嘴一撇,不以为然地道:“濂哥你也太瞧不起我了,我哥哥那两下子,不见得多高明。”她意兴阑珊,手一松将鸟放走。

金濂使了个眼色,下人们俱都退下。他安抚地拍拍金荟,“我知道你有心事,来,我们好好谈谈。”金荟移开他的手,走到一边,掩饰地道:“我哪有。”金濂往远处的楼阁看了一眼,故意说道:“你午时拉我来此,见过了金逸还不走,不是有心事是什么?难道王府你还没待够?”盯着他的背影等着。

金荟转过身,逃不过他紧逼的眼神,叹了口气,“我只想多留一会儿。”金濂哼了一声:“要是若筠姑娘不在,你还会待么?”金荟的脸上像挨了一鞭,涨得通红,憋了片刻,方道:“你不和我一样。”金濂摇头,“她已是金逸的人,我可没兴趣。”

“说得好听。”金荟心中恨意突起,用力一拽树枝,扯下几根断枝丢在地上,使劲跺了一脚。“说来说去,是我们没能耐。你真能放得下?我才不信。哼,是我们抢不过他,没他有本事!”

金濂被他勾起心事,不由叹道:“我和你们不同,更没资格。她若仍在十分楼,大家都能见她,现下近在咫尺,反而远在天涯,竟难见一面。”他是安熙侯金放过继的儿子,到底隔了一层,自觉不能和金氏直系子弟相比,平时行事较为小心谨慎。

金荟冷冷地道:“昨日我大哥回府后,也是唉声叹气,我就看不过眼,你我哪里就比金逸差了?”说完朝周边看了看,又道:“罢了,还是回去,眼不见心不乱。你走不走?”

“不走也见不到,走了倒干净。他把她藏在天色阁,外面一圈机关,想进都难。”金濂颇多怨恨之色,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头颈,“上山打猎去,今日天气不错。打几只野味晚上下酒,胜过在这里生闷气。”两人一路又是妒忌又是自嘲,往王府外走去。

临近天色阁,但见遥遥碧水间长亭更短亭,掩映着一处宽阔的平台,上面坐落着一座楼阁。两人远远瞧了一眼,依稀有婀娜人影晃动其间,隔湖飘来细语声声,动人心弦。

天色阁内摆满了香草鲜花,竟把隆冬的寒冷驱得无影无踪。若筠倚在金逸怀中听他说笑,娇颜玉貌如解语之花,引得金逸满面春光,说不出的幸福之色。阁中四处摆满古玩玉器,珠光宝气逼人眼睛,若筠却瞧也不瞧,整个眼里只有金逸一人。

秋莹碧坐在一边,随时插上两句,始终不冷不热。忽然传来一阵铃响,金逸柔声对若筠道:“你稍等坐会儿,我去去就来。”若筠无限娇柔地坐起,甜蜜地点了点头。金逸刚走了一步,又回头对秋莹碧道:“秋老板,麻烦你照看她。”

他在家中看秋莹碧的眼神便与在十分楼不同,潜藏了热情的笑意。若筠瞧不见他目光时,他的眼神更是放肆。秋莹碧盈盈一笑,终于带了热度,又羡又怜地道:“世子真是会疼人,离开这半步都心疼如此。若筠是我带进来的,世子还有什么不放心?只管去罢。”

金逸微微一笑,盯着她深深地望了片刻,自然地将目光移向若筠,温柔地道:“我很快回来。”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天色阁。阁外下人等候多时,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去,说了几句话。

秋莹碧在阁内看到这一幕,回身说道:“这府里机关太多,连他们自个儿住得也不方便,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时日不多,这些机关窍门你可记熟了?”她全是命令的语气,却见蓝飒儿软绵绵地依在桌边,拿起一只雕花酒杯玩了玩,放下后又拣出一枝瓶中的鲜花轻嗅。

“他会一一解释给我听,何必太急?”

秋莹碧心中不悦,白了她一眼,“真的想安心做王妃?好神气。”

蓝飒儿瞥她一眼,流出叫人疼惜的妩媚之态,哧哧笑道:“哎呀,我怎么配做王妃?有人比我更美貌更温柔,最适宜做王妃,可惜她怕和男人温存,只好让我鹊巢鸠占,享两天福气。”

“你越来越不像话!”秋莹碧脸色发青,快步走至她面前,扬手欲打。

第十章 玄机 3

蓝飒儿如柳絮被风一吹,忽地滑到桌子另一边,依旧笑道:“你别忘了,我什么武功都不会,伤了我,如何向世子交代?”

秋莹碧硬生生收好手掌,冷冷地道:“你也莫忘了,再激怒我一次我就回去,你们的死活与我全不相干。”她余怒未消正想泄火,听得噔噔的脚步声,金逸已返回阁中,不得不重新摆出个和善的表情。

一见到蓝飒儿,金逸便笑道:“若筠,来了位姑娘,说是十分楼的,你们楼里怕是都爱煞了你,凑了礼要给你,你说好不好?我让人带她进来,你先等等。”

蓝飒儿和秋莹碧相互看了一眼,她们知道十分楼绝不可能有人敢上雍穆王府。蓝飒儿故意又惊又喜,含羞一笑道:“她们太客气了。”笑容尚未逝去已变作忧虑,吞吐道:“不过世子是否记得,秋姐姐把我从奸人手中救出来到了十分楼,这才有你我今日的缘分,我也因此和她结拜为姐妹。那批奸人不肯轻易放过我,昨日又找到十分楼。要不是因为怕他们伤了各位贵客,昨晚我说什么也不会去应付那个奸人的首领。如今既是在你的地盘上,世子一定要保护我和秋姐姐的安全。”

金逸一听便做出大丈夫的神色,把她的一双柔荑握在手中,道:“你的苦心我都明白,怎么又提起这事?我这里铜墙铁壁,即使一流高手也是有去无回。我已派人去查那批人的下落,定让你再无后顾之忧。”蓝飒儿就势靠在他肩上,怯生生地道:“我是担心送礼物来的那个人会是他人冒充,万一他们追到此地…”

金逸道:“不怕,只管让她上来。真是奸人一党,我自会叫她好看。”蓝飒儿挺直身,含笑道:“有你这句话,我真不怕了。”金逸执起她的手放于唇边碰了碰,蓝飒儿一笑,转过身去。

不一会儿,一女子的足音自远而近。金逸胸有成竹地看着蓝飒儿,手却放到了桌边一个突起的梅花图案上。蓝飒儿朝他的手瞥了一眼,仍是笑笑的,挪开目光去看来人。秋莹碧心中疑忌,待来人一现身,她见并不认识,即刻放了一枚暗器。

这暗器名叫“相思眉”,细微如沧海纤芥,遁入茫茫空中再无可寻。秋莹碧拿捏准了火候,将“相思眉”直射那女子的眉间,一旦射中了印堂,即便她有再强的功夫,一时三刻也难以出手。蓝飒儿不满地瞥了她一眼,觉得她太性急,以金逸的道行虽看不出行迹,毕竟也该见机行事。

那女子正是花非花,把两颊垫高了些,添了几颗雀斑。她手中端着一个盒子,见秋莹碧放暗器,立即俯下身给金逸行礼,口中说道:“见过世子。”

相思眉倏地从她头顶掠过。

金逸道:“免礼。你是十分楼的姑娘?”心下却想,姿色差太多。花非花含糊地道:“大家让小女子给秋老板和若筠姐姐带点东西,请世子查看。”金逸伸出另一只手,指指桌子。“放那儿。”花非花把盒子放在桌上。

秋莹碧见她躲避得十分高明,生怕她在盒子里搞鬼,道:“你打开盒子看看。”

花非花掀开盒盖,里面放了一幅绣工精巧细密的绣品。左边一朵牡丹,右边几朵芙蓉,两相呼应,娇艳欲滴。秋莹碧脸色骤变,幸好花非花正在她面前,挡住了金逸的视线。她直直地瞪了花非花一眼,一字一句道:“真是好礼物。”

金逸跨上一步,捧起那件绣品,赞道:“果然是好东西。”回身问蓝飒儿:“这位姑娘是十分楼的么?”蓝飒儿瞥了花非花一眼,嫣然笑道:“我刚到十分楼不多久,说不上来,还是请秋姐姐看吧。”心下费力思索花非花的来历,突然心念一动,难道又是那人?

秋莹碧心知蓝飒儿的用意,不想在金逸面前动手,忍了忍道:“果然是十分楼的,世子不必担心。”花非花笑容似花,“小女子想请若筠姐姐打赏只银燕子,她曾经许过小女子,若是一朝富贵,就把她的一只银燕子赏给我。”

金逸哈哈大笑几声,“有这等事?别说一只银燕子,就是十只八只元宝,也可以打赏给你。若筠,你既说过,就打赏她罢。我再加上二十只元宝,让她到十分楼去分发,也好为你争几分面子。”他兴冲冲地走到窗边,高声吩咐阁外候着的下人。

蓝飒儿和秋莹碧一同盯着花非花,两人心知肚明,她所说的银燕子指的是失去的官银和燕飞竹。花非花浑若无事地站着,似乎面对的并非两大杀手,而只是两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

下人捧了元宝进来,金逸道:“来,这都赏你。”花非花一一收起,看着秋莹碧和蓝飒儿而笑。秋莹碧撇下她款款走向金逸,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低语道:“世子,时候不早,你该到王爷那里去应付一下。王爷久不见你人,万一寻上这天色阁来看到了若筠…还是去一下的好。这里交给我就行。”

这话点到金逸的痛处,他的兴奋劲如灶头里泼了盆大水,嗖地无踪。默然片刻,他堆出笑容:“好,我过去,很快就回。打发了你们楼的人再等我一阵,全由秋老板做主。”走到蓝飒儿身边,不舍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够。

蓝飒儿温婉地笑道:“人家又不会飞走,你快去快回。”金逸道:“你可说好了,不会飞走,不然,我上天去寻你。”他嘴角一弯笑得得意,又朝秋莹碧看看。正欲走记起一事,“你们千万小心,阁里的东西不要乱碰,遇上机关就不好了。”

“我们理会得,世子不是说了好几遍了么?”秋莹碧恬然一笑。

“切记要谨慎。我请过安就回,等着我。”金逸急急地走出天色阁。

花非花不动声色地看她们调走金逸,知道两人要露一手来对付她,不慌不忙找了张椅子坐好,曼声说道:“两位有什么法宝想招呼,只管使出来好了。”

秋莹碧冷笑:“好狂的口气!”在窗旁的某个机括上重重一拍,想试她的功夫。整张桌子顿时飞旋起来,射出无数暗器,花非花正坐在桌边,见状把手伸向椅背上,不知拉动了哪个机关,那张椅子竟直直腾空而起。她双手扶椅,凌空连人带椅翻了个筋斗,落在桌上。

略一使劲,那桌子停了下来,飞刀、石子散得遍地开花。秋莹碧不觉住手,蓝飒儿在另一边慢腾腾地拍起手掌,“好,好!”

“多谢捧场。”花非花悠然站在一旁。

“你真厉害,连此间的机关也能使用,我们先前可小瞧你了。”

“彼此彼此。”

“看你的年纪比我小,得叫你一声妹妹。”蓝飒儿并不急于出手。

“姐姐若喜欢这么叫,只管叫我妹妹。但不知做妹妹,有没有好处?”

“好处自然也有,就看妹妹乖不乖了。”

“我向来乖觉,姐姐有话便请吩咐。”

两人一唱一和,秋莹碧哼了一声,最不耐见蓝飒儿耍花腔,一话不说,扭头便朝阁外走去。花非花等她走开,笑道:“她好像不太高兴?”

“年纪大的女人,脾气是怪一些。”

“姐姐的脾气看来很好。”

“是啊。我是爽快人,妹妹你愿不愿意和我聊会儿天?”

“有话请说,妹妹知无不答。”

“好。”蓝飒儿倒了杯酒,递给花非花,“这是王府里珍藏的雪莲酒,你不妨喝一点,不醉人的。”

花非花接过,抿了一口,“好酒。姐姐有什么要问?”蓝飒儿看了那酒一眼,又给她斟满一杯,道:“天气冷多喝些。你一个人从江南跟我到京城,真辛苦,不知为何要抢我的饭碗,坏我的好事?”

“姐姐既说我一直跟着,就该知道‘不离不弃,如影随形’八个字,我身不由己。”念到那八个字时,花非花的声音如乐音飘扬,煞是好听。

“如影堂?你真是如影堂的人?”蓝飒儿悠悠地问,并不相信。

“姐姐替我护送郡主一程,一直不曾当面言谢,今日就多谢了。姐姐一路对郡主体贴有加,嘘寒问暖,真是辛苦。日后我禀明堂主,如影堂定会记住这番恩情。”

“好说,好说。”蓝飒儿瞥了一眼她送的礼物,“你送了我一幅绣品也算谢过了,现下留着不走,是想我回谢?”

“不敢。只是不知你们何时会停手,别害得我没饭吃。”花非花说完,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蓝飒儿注视着她,轻声问:“这是毒酒,你不怕?”花非花笑着又倒了一杯,“有高手与美人当前,醉又何妨,死又何惧?”仍是一饮而尽。

蓝飒儿笑道:“好气魄,可惜你不是男人。”也倒上一杯酒,浅浅喝了一口,“过一会儿金逸就回来,不如现下就动手?”

“但凭姐姐吩咐。”花非花用手托腮,一双眼带着笑,亲密地望着蓝飒儿。

蓝飒儿不作声,缄默中两人互相凝视。不远处的香案上,一缕香烟幽然轻飘至两人附近,忽如撞上一堵墙,即刻折回头朝来处四溢。蓝飒儿神情严肃,冰山美人一般,风过也要染上霜寒。花非花依旧笑笑的,似花非花,笑意里透着辽远神秘,仿佛一切在她意料之中,却又并不值得放在心上。

蓝飒儿额际忽有一滴汗滴下,目光中添了狠意。花非花脸色渐白,嘴角微微上翘,保持着微笑。阁内慢慢结起了冰,地面上袅袅地冒起寒烟,也不知哪里来的水汽,氤氲蒸腾中两人看对方都已模糊。

暗中较过内力,蓝飒儿见居然不分上下,有些心急。她双指一弹,一道“紫霄剑气”终于如虎下山,猛扑花非花。这种无形剑气只能闪避不能硬接,平庸者更不知攻向何处。谁知花非花视若等闲,莲步轻移几分,只听噗的一声,那剑气在她身后墙面上打出个坑来。蓝飒儿双手上下舞动,蝴蝶翻飞一般,数道剑气蜂拥而去。花非花彩袖一甩,似有他物一闪而过,旋即若无其事地站好,竟仿佛接住了那些发出的剑气。

蓝飒儿惊得站起,索性猱身而上,劈头便是急攻。她百思不得其解,练紫霄剑气以来从未听说居然有人能化解此功,对方路数极怪。她虽非以掌上功夫成名,但大家出手究竟不同寻常,掌风利烈如刀割火烫,瞬间拦住花非花所有退路。

忽然一阵无边劲力压来,蓝飒儿顿觉手掌推挪间无法出力,花非花的内力层层不断,比刚才犹胜一倍。蓝飒儿一连几招不能逼她落败,反处在下风,脸色大变。她心知金逸很快即回,不愿生事,当下弹出丈余朗声笑道:“妹子好功夫!”

“你也名不虚传。”花非花不出手的时候,根本像不懂功夫的村姑。

“如影堂真是深不可测,居然有像你这样的人。”

一时两人都静下来。那缕香烟又慢慢地穿过两人,悠悠地朝阁外荡去,一阁的水汽忽地散尽。

秋莹碧走回阁中,倚在门边冷冷地打量两人,她两手搭在胸前摆出一个火焰之形,整个人肃穆庄严,犹如菩萨静立,四方敬伏。花非花见她要动手,双眉一挑,左手捏了一个手势,朝门的方向舒展开来。

“我来此只是为寻人,两位若不肯说,也就罢了。这地头非两位安身立命之所,在此处动手,于两位怕不大方便。”

花非花剑指所对,正是秋莹碧双手火焰之心,秋莹碧被她料敌机先,无法施为,知道厉害,口气松动道:“尊驾所寻之人自有安身之处,何必自寻烦恼?”

“牡丹为万花之王,说出来的话定没有错。我知道你从不杀女人,芙蓉姐姐脾性又好,才敢上门打扰。今日多有得罪,改日再请两位。”花非花站起身,朝两人各行一礼。

蓝飒儿和秋莹碧看她的神情均充满疑惑,不知她究竟是何方神圣。花非花将身欠了欠,“小女子谢秋老板和若筠姐姐的赏赐。”安然从天色阁走了出去。

待她去后,蓝飒儿看着她的背影倚窗凝思。秋莹碧道:“我放了信火,他们会跟着她。”蓝飒儿一张俏脸僵了片刻,木然道:“此人来路莫测,武功高深,怕是最大的麻烦。”

秋莹碧俯身收拾一地的暗器,摆正桌子,心下着实不大安定,却说道:“普天之下,未必有人能挡得我们四人联手之一击。”

“失魂呢?”蓝飒儿反问。

秋莹碧默然无语,转头望向窗外。

蓝天白云,阳光大好,但天的尽头有一团黑着脸的云朵,正慢慢地荡向天心。

第十一章 杀气

酉时已近,郦逊之和江留醉胡乱吃过便出了门。临行前郦逊之特地吩咐下人准备盛宴,不等雪凤凰梳洗完毕就溜出前门。

未到十分楼情势已不对,繁华热闹之地竟宁静异常。走近了,大门紧闭,灯火全无,有几个客人在附近张望,也是一脸奇怪。

江留醉没见着花非花,精神减了几分。忽听对面的茶坊里一个汉子喊道:“十分楼关门啦,你们回去罢!”郦逊之赶去和那人寒暄,说话时俊脸微红。朝廷命官依律不许私入青楼妓馆,但金氏子弟领头违反,御史视若无睹,日子久了习以成规。话虽如此,郦逊之初次到这种地方,又自重身份,面皮仍是薄的。

那汉子见他一身新衣,气宇不凡,扯出一声嗤笑,“穿这么漂亮是要看花魁了?可惜小哥儿晚来一步哟,人早让金世子请走了。”一旁的茶客嬉嘻笑着。郦逊之急问:“几时的事?”汉子瞧见他情急,又是一笑,摇头道:“急也没用,早间被八台大轿请走,这会儿,嘿嘿…”腔调里有几分暧昧。郦逊之喃喃自语,“是早上的事。”

“咳,不瞒你说,我和你一样为瞧花魁才来。这不,早早完了工,从城西一路过来。谁知道就是没福分。我还听说,世子连老板娘一同请去!世子的胃口,哈哈!呵,不晓得十分楼以后会怎样?”旁边一人起哄插嘴道:“什么怎么样?不就是他金王府的别馆吗?”茶馆里的客人皆大笑,茶博士拎着茶壶走了神,差点把水倒到桌子上。

江留醉站在郦逊之身后,若筠令人怜爱的神情又浮现眼前,那背后真是精明如斯的蓝飒儿?更让他担心的是花非花,到约定的时候人却没了踪影。

郦逊之大感头疼头痛,花魁入了金王府,想证实她的身份可谓难上加难。但瞧这古怪的情形,那女子绝非普通人物,是蓝飒儿的可能极大。

他心里也乱,只不愿往坏处想,与江留醉挑了桌子在一边坐下。茶博士上了壶茶,两人无心去喝。江留醉一动不动望着路,苦着脸叹气道:“街上二十七人,都不是花非花。”

郦逊之看他一眼,心中一动,按下目光道:“奇怪,若筠真是芙蓉,被金逸挑进王府去也太可笑,芙蓉怎会丢这样的脸?除非…”江留醉连声叹气,“如果蓝飒儿是芙蓉,花非花老拆她的台,她绝不会放过。别是出事了!”

时间过得甚快,两人左等右等,只有陌生人穿梭来去,更添焦虑。胡思乱想间,眼前忽然晃出一个黄衫女子,头上编着繁复异常的小辫,大大咧咧地坐在他们身旁。她撇下郦逊之,直直地盯着江留醉,那眼神像是找他算账帐,一脸怨气。

江留醉的眼光总算从街面上收回,“姑娘是?”黄衫女子又好气又好笑,声音尖尖地叫道:“喂,江留醉,你别装得好像不认识我,我找得你好苦!”江留醉认得她便是指使他人追杀自己,要查探他武功之人,当下笑道:“姑娘,我不认得你。你怎知我的名姓?”说着朝郦逊之耸了耸肩。郦逊之仔细打量那女子,不像易了容,心下颇为奇怪。

江留醉不想郦逊之担忧,脑中灵机一动,问:“是不是一位姑娘托你带口信?”黄衫女子不悦,神情顿时凶了两分,瞪着眼道:“江留醉,没几日不见就这副嘴脸,我没工功夫和你瞎扯,你莫非真的不记得我?”

江留醉仔细地打量着这女子。她容貌姣好,个头不高,因身形偏瘦并不觉矮。一双眼圆圆亮亮,有种虚张声势的凶狠,却更显得娇媚。他不知此刻她现身出来有何用意,见她一路跟到了京城,吃惊的同时添了警惕。

郦逊之狐疑地盯着黄衫女子,她眼中的热诚一点点消退,最后化作生气,居然用手敲起江留醉的脑袋来,大声道:“你这臭小子,那时一嘴的蜜说得动听,转眼就忘了干净!是你没记性,还是薄情寡义?你…气死我了!”

一旁的茶客不由都将目光齐齐射过来,皆是看好戏的模样,幸灾乐祸地偷笑。

她没一丝做作,连江留醉也觉得两人本该是熟识,想到花非花至今未到,连忙朝外望去,街上依然有二十多个人影,可无论怎么看,他认识的就只有郦逊之一人。黄衫女子见状更气,高声道:“喂,我在这里,你朝街上看什么?好啊,我非要教训你不可!”

江留醉冷然道:“姑娘,我真的不认识你。你想干什么,敬请直说。”他的脸板起来。那女子道:“你…居然说这样的话?趁这里有你的朋友,让他来作做证,看看你究竟认不认得我。”

郦逊之几乎认定江留醉必是识得她的,只是顾及他在场有些难处。他有避嫌之意,又怕江留醉尴尬,盼着花非花快来,便可拉了她到另一张桌上去。转念一想,不行,花非花若来了,江留醉更不会承认,还是干脆迟到的好。

黄衫女子看着江留醉,吸了口很长的气,像是要把一生的话都说出来,扳着手指一一数来,“腊月初三,我们俩泛舟河上,那日是我们初识之日,当时你还说我头上的小辫好看,要我日后天天都编这样的辫子给你看。”

柔柔的语声里,江留醉的记忆于瞬间拉回到半个月前。他清楚记得,那天他所乘之船无缘无故地破了个大洞,整船的人差点淹死,幸好接近岸边,大伙手忙脚乱避过一场灾难。那天,他没见过她。

他的脸倏地僵了,牢牢地望定这女子,果然从出谷至今所遇磨难都与她有关?

“腊月初四,我们一起赶路,所住的那家客栈叫做源发客栈,你一定忘不了!?里面的酒很有味道,我们干完了好几坛。你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又说那天你特别高兴,非要多喝几杯。”

说到那天他更忘不了,客栈的酒里有蒙汗药,若非他觉得饿,只顾着先填几口菜饱肚子,先倒下的绝不会是后来的三位贩茶商人。那天,她在何处?

“腊月初五,我们住在一个孤身的老婆婆家里,她门前门后都是梅树,含苞待放,香气扑鼻。你摘了一小枝梅花插在我头上,说什么比花解语比玉生香,还拉我去看月亮。那夜很凉,你就脱了披风给我盖上,现下披风还在我处,你怎么就忘了?”

那日的确是住在一个老婆婆家,可晚来并无花香也无月光,倒是蓦地里火光冲天,弄得他灰头土脸,救了老婆婆后,又把身上一大半银两都送给她。

郦逊之听她绘声绘色描述,而江留醉一脸阴晴不定,想是有隐情。他一向不愿探人私隐,便径自站起走开去付茶钱,丢下一句话给他,“你们慢慢聊,我去找花非花,回头上我家里再做计较。”郦逊之暗想,得赶紧到路上去截住花非花,同时心底却有另一个念头在问,会不会多此一举?

江留醉全身戒备地看着黄衫女子,他不想郦逊之被牵进自己的事中,这一走正合了他的心思。等郦逊之消失在街角,江留醉一字一句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衫女子托腮凝视他,“我要你陪我练剑。”

“陪你练剑?”

“不错。我知道你的‘叠影幻步’走起来很好看,不知道若是配上了‘无始无明’和‘过客’剑法,会是什么样子?”

江留醉大为吃惊,问道:“你为何熟知我师门功夫!”他心里明白,他并没练过“过客”,那是三弟公孙飘剑一贯所使的剑法,纵然如此,对方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对他们的功夫如数家珍?

等他惊奇够了,黄衫女子轻描淡写地道:“我就是知道,你若能赢过我,我就告诉你。”江留醉道:“若是我不想陪练呢?”黄衫女子斜斜地望他一眼,“好啊,那我回去找你的朋友练剑,反正也是一样。”她慢悠悠站起身,并不急着走。

江留醉吃惊地按住她,道:“你再说一遍!什么朋友?”

“嗯,”黄衫女子拖长了音,乜斜着眼望着茶坊外的夜,“让我想想…她是个很美的女子,武功也不错。你的架子既然这么大,我只好去找她。”想到花非花,江留醉的手不觉已握成了拳,“好,你要练剑,我陪你便是。我赢了,你就放了她。”

黄衫女子头也不回地朝街上走去,江留醉忙跟上去。她左绕一圈右绕一圈,行路却极快,如风行水上瞬息无踪。江留醉不禁佩服起她的轻功,猜想她的身份来历。过了一个街角,黄衫女子的身子滑了几分,忽地溜进一条窄巷不见。江留醉心中诧异,快步追上,却见巷口空荡荡的,半个人影也无。他生了警惕之心,站立原地细心地听了听,一点动静也无。

突然,半空里飘来那黄衫女子的声音,“你找不到我了吗?”江留醉一怔,听出这声音是由“飘尘寄音”的内功心法所传出,那黄衫女子的功力的确不可小觑。

他曾听师父说过,“传音入密”的心法共分三等,一般的内功高手修炼到一定程度,即可将声音凝成一线,以旁人觉察不出的极低音传入他人的耳鼓,是谓“蚁语传音”。蚁语传音也分高下,高明者可将声音同时送出给几人而不为旁人所知。

比蚁语传音高一招着的为“飘尘寄音”,传音者可将声音掠过重重障碍,寄往数丈开外。此法也分好几等,只有高手中的高手方能练成,其中的高明者可凭声音搜索到数里外欲寻之人,或将声音寄出数里之遥而不被身边人所知。

最厉害的传音入密心法,则莫过于“天地同声”。据说极难练成,一旦通过此关,则天地万物之音皆可随心去听,他人若在数里之内使用蚁语传音或飘尘寄音,也可一字不漏听个清楚明白,而更高明者甚至可以中途截音,或是以隐秘之音摄人心魄,控制百畜生灵。此等境界,世间却难有人能达到了。

江留醉练飘尘寄音已有数月,总不见成效,就懒得多练,更以为“天地同声”是师父杜撰出来吓他的。一听她的声音,知她人实际在两条街以外,想不到这黄衫女子传音的功夫竟然远胜于他。他心有不甘,出声问道:“你会飘尘寄音?你师父是什么人?”他随声音来处掠过两条街,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你想问候他老人家?日后自会知道。来找我,姐姐给你糖吃。”声音又远了,飘忽来去,时东时西,说完两句再无声息。好在江留醉曾练过这门功夫,当下快步移到北面另一条街上,低低地哼了一声,将一根手指朝着一扇门指了过去。

“哎呀!”黄衫女子叫了一声,很快又是一片寂静。江留醉朗声道:“你不用装神弄鬼,出来说话。”过了片刻,黄衫女子笑道:“我偏爱装神弄鬼,有本事就逼我出来。刚才那招是云行风的‘穿金指’,你怎会认识那个老头子?为何不用你师父教的武功?”

“你认识穿金指?”江留醉曾有机缘得大侠云行风传授这门功夫,造诣已不一般,此时顺手使了出来,没细想是否是师父所授。那女子回道:“是呀,云行风云大侠的成名绝技,总该多少晓得。我连你的绝招不都一清二楚?你认输罢。”

语音未毕,江留醉忽地指向西南方的一棵合抱大树,厉声道:“出来!”指力过处,老树上“噗”地被穿出一个小洞,直通树后。

黄衫女子尖叫一声,一块黄衫破裂,从树旁飞舞出来。她身形如梭,嗖地蹿窜出,当头一掌朝江留醉打去。她在风中飘飘然无所依托,掌力来势却极猛,至刚至强,不像女子所为。江留醉惊讶于她内力之强,溜溜转开尺许避其锋芒。正待再用“穿金指”时,黄衫女子娇喝一声道:“用你师父教的功夫!”忽然双手开合,慢慢悠悠地竟使出一套江留醉极为熟悉的掌法。

但见她双掌过处,空中似仍留有掌痕,一招数式之后,掌痕如河似带,划出一道道曼妙的弧迹。江留醉虽不大会这门功夫,却从小看二弟南无情练这“佛音掌”到大。他使起这套佛音掌来,比黄衫女子要高明许多,舞时玉练当空,彩桥架云,对手稍许碰到一星掌痕,便同中掌般吃痛。

佛音留痕,千古遗恨,这是他师父的独门功夫,黄衫女子如何会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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