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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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禅一声佛号:“阿弥陀佛!自古正邪不两立,你既为星月教月神,老衲也不敢当你是寻常女子……老衲一旦出手,就决不会因你是豆蔻少女就心存慈悲,手下留情……”

月神浅浅一笑:“大师既为少林高僧,小女子也不敢当你是寻常老人,龙珠一旦出手,就决不会因你年逾古稀就心存怜悯,留你性命……”

天禅一怔,突然哈哈大笑:“老衲闭关二十余年,本该六根清净,七情断绝……谁知你竟让老衲动了一情……”

笑声中,只见月神衣衫乍然飘动,身形微晃,仿佛被飓风迎面吹起……点将台上众人也是身形摇摆,无法站稳,不由自主地退下了点将台,只留天禅与月神在台上遥遥相对……一个古稀老僧,一个豆蔻少女,二人本不该有任何联系,但此刻,却成了中原武林正邪双方的代表,牵动着万千人的命运……“呔!”天禅陡然一声厉喝,双掌平推而出,一股飓风排山倒海,卷向对面的少女……就见她那蒙面的白纱倏然飞出老远,她的身形则如断线风筝,顺风飞了出去,飘下了点将台,晃晃悠悠飞出数丈,眼看就要落向点将台后的悬崖,却见她双臂一展,长袖飘飘,顿如风筝生出翅膀,迎风又飞了回来……身形尚未落到点将台,天禅又是一声厉喝,双掌连环拍出,立刻就将她又推了出去……眼看她又落向悬崖,群雄轰然叫好……鼓噪声中,却见她身形飘忽如羽,竟借着天禅掌势风力凌空漫舞,扶摇直上,冉冉升起……直到升高数十丈,身形渺如飞鸟,天禅掌势已不能及,她才在半空轻折纤腰,凌空而下,恍若天外飞仙……天禅再次出掌,仰天连击……却见她身形轻如柳絮,竟在半空飘飘荡荡,起伏无定……天禅威猛如涛的掌风,竟然只能助她遨游长空……天禅见状突然回掌收势,飓风般的掌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轻盈如风的身形终于缓缓落下,渐渐落向点将台……天禅仰天而望,身形凝定,宛如雕塑般纹丝不动,显然是要等她落地后再乍然出掌……半空中的少女突然向下拍出一掌,一股寒流倏然从天而降,点将台上顿时起了白蒙蒙一片寒霜……只见天禅全身也蒙上一层白雾,就连眉毛发梢也挂上了条条冰凌……台下群雄正在担忧,却见天禅身上白霜不过一瞬就悄然融化,他的面容又恢复如初……少女再次拍出一掌,天禅身上再次蒙上白霜……片刻之间半空中的少女已拍出三掌,天禅的身体也跟着三融三冻,但他却始终凝而不发,纹丝不动……少女的身体终于无处借力,缓缓落上点将台……就在她的足尖刚触到地面的那一瞬,天禅终于暴然出掌,双手钳形出击,右拍左吸,随着掌势,一股旋风陡然裹住了少女的身体,将她击得如陀螺般滴溜溜顺风而转,却无法借力逃开……天禅不断拍吸,少女的身子跟着越转越急,渐渐有血珠四下飞甩出来,散落到点将台四周,殷红点点……群雄轰然叫好,虽然并不明白二人对决的奥妙,却已看出天禅占了上风……就在这时,突听天禅一声惨呼,掌势陡乱,全然不成章法……而月神则跌跌撞撞脱出旋风的裹胁,又转了数圈才停住身形,此刻她已是云鬓散乱,面如白纸,唇边更是血迹殷然……天禅已不再出掌,只见他浑身微颤,口唇乌青,双眼血肉模糊,鲜血顺颊而下,不知什么时候竟双目皆伤……缓缓盘膝坐下,他突然仰天大哭:“幻月神功,竟然能将血凝成寒毒冰珠,这是武功还是神术?呜呼!天灭少林,佛主不佑,老衲无力回天啊!”

“天禅大师不必自责,”月神轻轻抹去唇边血迹,“你是除天魔教大教长厉行天之外,第一个在公平决斗中伤到本宫的绝世高手,只此一点就足以让少林一派,从此傲视武林……”

这话本是赞美,但听在天禅耳中却比杀了他还难受……从未有过的屈辱油然而生,寒毒再压不住,一股羞愤之血夺口而出,身体仰天便倒……“师叔!”大智禅师一声悲呼,慌忙掠上点将台,托起天禅身子……只见天禅气息急促,面色惨淡,却还没有性命之忧……大智心下稍宽,抬头怒视俏然卓立的月神,正欲上前挑战,却被天禅抓住了手……“邪魔势盛,忍辱负重……”天禅艰难吐出八个字后,突然晕了过去……“师叔!”大智禅师慌忙将之抱下点将台,让门下立刻救治……“恭喜圣女力压少林!”玉衡掠上点将台,先对月神盈盈一拜,跟着转向台下群雄,“少林已败,不知还有谁想挑战月神?”

台下鸦雀无声,虽然月神有伤,可群雄扪心自问,依然没有半点机会……月神在他们眼中,早已不是人力可以战胜的美丽邪魔……“对本教月神出任中原武林盟主,可有谁不服?”玉衡高声喝问,同时目视台下的苏逸荃……他立刻心领神会,正待开口,却听有人抢先道:“我不服!”

话音刚落,一个青衫如画的身影已经落在点将台上,群雄一见,顿时轰然叫好……在场的武林群雄,有几个不认得以“袖底无影风”名扬天下的苏家三公子呢?

玉衡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原本计划借月神之威向群雄施压,然后让苏逸荃挑战月神……这样既能促成群雄结盟,同时又能树立苏逸荃的威信,助他夺得盟主之位……当然,苏逸荃不可能战胜月神,但只要败得不那么狼狈,也能树下舍生取义的形象,加上金陵苏家一向的名声,未尝不能以此夺得盟主之位……谁知今日先有天禅这等绝世高手上台搅局,令月神受伤;后有苏逸飞这劲敌登台相逼……若是旁人,玉衡也不会放在心上……月神就算受伤,依然不惧任何人……唯有苏逸飞玉衡没把握,武功还在其次,关键是月神对他的态度,这是玉衡最担心的一点,也是她无力控制的一点……现在见苏逸飞登台挑战,玉衡不禁犹豫难决,就在这时,却见苏逸荃也掠上点将台,对苏逸飞道:“三弟,向月神挑战,应该由我这个兄长先来……”

“二哥请恕小弟抢先,”苏逸飞一脸坚决,“还是由我来领教月神的幻月神功吧……”

苏逸荃还要再争,却听台下不少人喊道:“苏宗主就不要再争了……论年纪你是兄长,论身份你是宗主,但若是论武功,恐怕还是三公子合适一点……”

苏逸荃听众人公开推崇苏逸飞,全然不给自己面子,不禁有些尴尬,不好再争,只得小声叮嘱道:“三弟小心些……”

苏逸飞感激地点点头:“小弟省得……”

见苏逸荃掠下了点将台,玉衡也只得退下,在经过月神身边时,她不禁小声叮嘱:“千万不能手下留情……”

月神没有回答,却定定地望着对面的苏逸飞,涩声问:“你要与我决斗?”

“没错……”苏逸飞缓缓拔出了袖中无影风,望着面前这个威慑天下的星月教女魔,他不由想起了那个曾经伏在自己背上,将命运完全交给自己的天真少女,这两种身份是如此的矛盾,却又如此和谐地统一到面前这个柔弱少女身上,令他有些无所适从……心底深处,他不愿伤害这个自己曾经救过、也被她救过的女孩,但为了江湖公义,也为了无数惨死在星月教手中的无辜,他不得不站出来,以杀戮阻止杀戮……“很好,你出手吧……”月神的眼底深处有一丝绝望,但面容却冷定如常……她平静地捋了捋纷乱的鬓发,用目光向苏逸飞微微示意,“请!”

苏逸飞心知如今之势,已不能用言语可以化解,他心中虽有万般无奈,却也不能不出手……无影风轻轻一挥,幻成一片虚无,刀锋过处,无影无痕……待台下群雄听到刀啸,苏逸飞已收刀而立,面色惨然……对面的月神似乎根本未动,依旧俏然卓立,二人相对默然,半晌无语……群雄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竟看不出谁胜谁负,甚至没看清二人是否交过手……“你为何不躲?”苏逸飞突然涩声问……“我想看看你是否真要杀我?”月神面色更加惨白,脸上却露出从未有过的欢欣,“你终究还是在最后那一瞬收刀,我好开心……”

话音刚落,她前胸的衣襟缓缓裂开,断为两截的洞箫从怀中跌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跟着,她胸前渐渐浸出殷红血迹,在雪白的衣衫上飞速散开,她却恍若未觉……俯身捡起折断的洞箫,眼里露出莫名心痛,将洞箫紧紧抱在胸前,她对苏逸飞苦涩一笑:“你亲手做的东西,终于又毁在你的手里……”

苏逸飞闻言如中巨杵,陡然间认出了当年那个聪明灵俐的小女孩……“珠儿!”他一声颤呼,眼前这美丽的女魔,渐渐与记忆深处那个乖巧懂事的小女孩重合……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难怪她始终对自己另眼相看,甚至不惜舍身相救,原来她就是那个曾经将自己当成亲人,万般信任和依恋的小珠儿!

“苏哥哥!”少女惨白的脸上现出莫名的欣喜和激动,“你、你总算还记得珠儿……”

话音刚落,她的身子就慢慢软倒,如折翅的蝴蝶翩然落地……“嗷!”群雄陡然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眼看天下无敌的月神竟然流血倒地,众人压抑已经的仇恨终于如黄河决堤,齐齐发出同样的怒吼,“杀了她!杀了这个恶魔!”

苏逸飞扑到珠儿身旁,闪电般封住她胸前的穴道,手忙脚乱地裹紧她的伤口……此刻她在苏逸飞眼中,依旧是那个不苟言笑、乖巧懂事的小妹妹,依旧是为一个竹哨就能开心几天的小女孩……“杀了她!快杀了她!”群雄眼看天下无敌的月神重伤,顿时生出乘机铲除的热望,有人开始掠上点将台,挥舞兵刃向倒地的少女扑来……星月教众人见状也跟着扑上点将台,拦在月神身前,与冲上来的群雄混战在一起……“住手!”苏逸飞一声高喝,轻轻抱起受伤的珠儿,对应声停手的群雄朗声道,“她是我的妹妹,就算做过天大的错事,我也不容任何人伤害她!你们的仇恨和愤怒,就都算在我苏逸飞头上吧……”

群雄鸦雀无声,目瞪口呆地望着苏逸飞抱着月神掠下点将台……迫于他是声望,人们不由自主让开了一条路,目送着他缓缓向山下走去……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幸福的红晕,娇软地缩在苏逸飞的怀中,将自己的安全乃至生命放心地交到他的手中……几年前她也曾经像这样伏在他的背上,那时她还只是个小孩,需要他的保护……现在虽然已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到她,但她依然希望可以永远这样被他保护……“等等!”一条灰影闪身拦住了正要离去的二人,“苏公子,贫僧好心提醒你,她可是做下过无数血案的邪教魔神,武林的公敌……你这次若是救她,恐怕就是自绝于中原武林……”

见是少林掌门大智禅师,苏逸飞有些愧疚地垂下头……虽然理智上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对不起死在星月教手中的无辜,但看到怀中那柔弱的少女,他的理智就抵不住心底的本能……他甚至自责当年没有将珠儿救出星月教,如今她犯下的错误,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想到这他毅然抬起头,对大智禅师朗声道:“大师,你心中若还有一丝出家人的慈悲,就不要伤害一个已经重伤的少女……如果你定要为同门报仇,就请先从我苏逸飞开始……”

大智禅师望着一脸决然的苏逸飞,神情复杂地静默了盏茶功夫,终于还是缓缓让开了一步,低声叹息:“阿弥陀佛!”

苏逸飞抱起少女,从容来到一旁的坐骑前,将少女扶上马鞍,然后他也翻身上马,控马缓缓向山下走去……直到他再看不到踪影,群雄才开始纷纷议论起来,不少人群情激愤,也有人扼腕叹息……在点将坪一处僻静的角落,一个黑衣少女却是泪流满面,满眼凄苦……“小姐,苏公子也太不像话了……”黑衣少女身旁,一个中年汉子忿忿不平地嘀咕,赫然就是阿大,他身旁的阿二也恨恨道:“枉小姐对他一往情深,他竟然……”

“闭嘴!”黑衣少女一声呵斥,抬手抹去泪水,咬牙翻身上马,奋力一鞭,骏马立刻一声长嘶,放开四蹄往山下飞奔……阿大阿二连忙翻身上马,挥鞭追了上去……

五、疗伤

星月教月神重伤,被苏逸飞从武林大会上带走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江湖……人们奔走相告,庆幸那无敌的邪魔终于也有受伤的时候……有不少武林中人四下打听月神下落,想要找到她,趁她重伤的时机为死在星月教手中的朋友和家人报仇,有人甚至出高价悬赏杀手,以取月神性命……至于苏逸飞,因救月神脱困,在武林中人心目中的形象轰然坍塌,再不是那个侠名传天下的热血少年了……星月教也在四下寻找他们的圣女,那日在点将坪被中原武林群雄纠缠,没能追上苏逸飞,他们已将苏逸飞视为刺伤、挟持圣女的仇敌,并传令南北黑道群枭,一旦发现苏逸飞踪迹,定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之活捉,以拷问月神下落……但令人奇怪的是,自从苏逸飞下了少室山后就销声匿迹,任黑白两道将少室山方圆百里来回找了几遍,都没能发现任何他们的踪迹……按说月神身负重伤,不可能走很远,可他俩就像是轻烟,凭空消失得无影无踪……江湖局势,陡然因苏逸飞与月神的失踪,变得波诡云翳……就在江湖黑白两道都在寻找苏逸飞和月神下落的时候,他们已悄然出现在开封郊外,曾经是“青龙会”总舵的“卧龙山庄”……“阿岚,谢谢你……”将珠儿安顿停当,苏逸飞诚恳地对厉想岚表示感谢……没有她和阿大阿二的帮助,他根本别想带着珠儿在黑白两道的追踪下销声匿迹……更让苏逸飞感动的是,阿岚的爷爷厉行天就是与月神决斗才下落不明,死活不知……厉想岚能看在自己面上暂时放下这点救助仇敌,实在是难能可贵……“你不用谢我,”阿岚一直冷冰冰不愿搭理苏逸飞,“我这不是帮你,而是帮她……怎么说也是认识多年的小妹妹,我不会看着她死在少林……”

苏逸飞感激地点点头,他突然发觉,现在的阿岚比之当年要善良宽厚得多了,当年她可从来没给过珠儿好脸色……也许人大了,自然就会懂事许多吧,他这样想……看看珠儿已沉沉睡去,阿岚便悄悄退出了房门……等在门外的阿大阿二立刻迎上来,悄声问:“小姐,咱们要怎么收拾他们?”

“还没想好!”阿岚一声冷哼,咬牙切齿地骂道,“这个小狐狸,知道那傻瓜舍不得杀她,居然用苦肉计把那傻瓜骗得一愣愣的,还在那傻瓜面前装可怜……哼,我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阿大阿二面面相觑:“傻瓜是谁?”

“还能有谁?”阿岚气得涨红了脸,“这世上除了那个傻瓜还有谁是傻瓜?”

阿大阿二恍然大悟,二人相视一笑,阿大故意道:“那傻瓜如此可恨,不如让阿大替你杀了他吧……”

“你敢!”阿岚双眼一瞪,跟着泪水涟涟,“我怎么这么命苦,偏偏要喜欢一个傻瓜!”

卧龙山庄的客房中,苏逸飞见奔波半日的少女现在已虚弱地闭上了双眼,便替她掖好被子,正要悄悄退出,却见她突然睁开眼睛:“苏哥哥别走……”

“我就在门外,”苏逸飞忙道,“你若有事,我一喊就来……”

“别!我怕!”少女满面惴惴不安……“怕什么?”苏逸飞有些惊讶,如果旁人听到威慑天下的月神口中,居然说出个“怕”字,恐怕没人会相信……“不知道,总之是怕……”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果你在房中,我就不怕了……”

苏逸飞终于明白,她是怕孤单……在星月教中,也许她身边不乏侍女,可人人都将她当成高高在上的神,所以她依旧会感到孤单吧……苏逸飞想了想,征询道:“要不我让阿岚来陪你?”

少女撅起嘴连连摇头,一脸的不乐意……苏逸飞不禁有些为难,迟疑道:“珠儿,我虽然将你视同妹妹,可毕竟男女有别,不能整晚都留在你房中啊……”

“为什么男女有别就不可以?”少女奇怪地问……苏逸飞一怔,突然意识到她受的教育完全有别于常人,在星月教中,恐怕没人将她当成一个正常的小女孩,所以没人关心她是否懂得男女之间的基本礼仪……不过一时之间苏逸飞也没法解释,只得敷衍道:“总之就是不可以,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噢!”少女乖乖地闭上了嘴,眼里满是失望……苏逸飞见状心有不忍,便在床前坐了下来:“好吧,我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那我就一夜不睡……”少女高兴地露出了笑脸……“不许不睡,闭眼!”在苏逸飞示意下,她总算乖乖闭上了眼睛……苏逸飞近距离望着她那略显瘦削的脸颊,不敢相信这就是令江湖闻之丧胆的星月教月神,此刻她是那样柔弱,像受伤的小鸟,又像是孤单的小白兔,让人怜爱之情油然而生,本能地要予以保护……望着她渐渐陷入梦乡的笑颜,苏逸飞在心中暗暗道:我不会再让你回星月教,我不会再让你去做神……有苏逸飞的精心照顾,加上七世玄阴之体的天赋异禀,珠儿的伤势恢复得很快,十几天后就已经行动自如……这天,苏逸飞第一次带她到花园中散步,看到院中那潺潺小溪和假山上落下的水帘,她不由一声欢呼,像孩子一般跳到了瀑布下……“小心水凉……”苏逸飞连忙警告……“我不怕冷,”她让水帘从自己头顶落下,脸上露出了欢畅的表情,见苏逸飞在岸上不敢下水,她脸上露出调皮的笑意,“我给你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苏逸飞好奇地问……少女脸上露出狡黠的微笑,先举起手让苏逸飞看清她两手空空,然后将小手探入水帘中凌空一抓,突然间手中就多了件晶莹剔透的东西,一扬手便抛了过来……苏逸飞接过一看,入手冰凉,竟是一朵寒冰凝成的冰花,花瓣花蕊清晰如刻,栩栩如生!更令人惊讶的是,冰花在手中竟然凝而不融,完全不像普通的寒冰……苏逸飞先是一惊,跟着就明白了关键所在,不禁在心中赞叹:幻月神功,竟然有如此妙用……“再送你一个!”只听龙珠咯咯笑着,一扬手又抛过来一件冰雕……这次是一只晶莹剔透的小冰兔,如水晶雕琢般精美绝伦……只见她边舞边抛,片刻间又抛过来一只小冰猫和一只小冰马,最后她仔细打量了苏逸飞片刻,然后双手探入水中,缓缓从水潭中捧起了一尊半尺高的冰雕,苏逸飞仔细一看,竟然跟自己一模一样……“太神奇了!”苏逸飞惊讶地打量着手中的冰雕,件件都是精美的艺术品,“幻月神功竟然有此妙用,连我都忍不住想学了……”

“我教你啊!”龙珠高兴地把苏逸飞拉下水来,然后将自己右掌抵上他的后心,“想着你要凝结成的东西,气随意走,以意驭气,只要心无杂念,很快就成了……”

苏逸飞正想说自己的内力不是走阴寒一路,根本没法将水凝结成冰……谁知尚未开口,就感到一股寒气从自己后心透入,势如江海……苏逸飞忙收勒心神,将这股寒气顺手臂引导向掌心,然后将手伸入潭水,心中想象着一个拳头大的冰球模样,同时驾驭掌心的寒气缓缓透入水中,按照意念在水中凝而不散,试得多次,终于感到潭水在手中凝结,渐渐凝成一个球体模样……苏逸飞高兴地将之拿出水面,却发觉手中不过是一块表面凸凹不平的冰块……虽然还不能算是一个冰球,却足以让苏逸飞惊叹不已了……“幻月神功太了不起了!”苏逸飞连连赞叹,“如果这武功不是用来杀人多好?”

龙珠脸上的笑容渐渐有了些阴影,她望着苏逸飞小声问:“你是不是怪我了?”

岂止是怪!苏逸飞在心中暗叹……已经有不少人死在幻月神功之下,其中既有天魔教长老,也有少林高僧,如果旁人犯下这等杀孽,苏逸飞决不会放过他……但面对龙珠,他却始终狠不小心来……她在苏逸飞心目中依然是个懵懂的孩子,一个孩子就算犯下了天大的错误,都不能用成年人的标准来衡量……想到这苏逸飞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你不要多心,你虽犯下大错,但这也不全是你的责任……你从小在星月教长大,没有受到过正确的教育,你漠视他人生死,为星月教称霸江湖犯下过无数杀戮,所有这些都不是你的错,要怪就怪星月教几个长老,甚至也包括我……当年你从星月教私逃,是我又将你交回了星月教……”

龙珠脸上的笑容已完全消失,又恢复了她那冷冰冰的模样,她轻轻从水潭中跃上岸,捋了捋湿漉漉的头发,淡然道:“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苏逸飞一愣,忍不住质问道:“你为了星月教称霸武林,犯下了无数杀戮和罪孽,难道还没有错?”

龙珠没有回答,却反问道:“苏哥哥,这个江湖每天有多少人死于江湖仇杀?”

苏逸飞茫然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想来肯定也不少……”

“当然不少,甚至远远超过死在星月教手中的人数……”龙珠说着望向苏逸飞,“苏哥哥,你可知这是什么原因?”

苏逸飞想了想:“江湖上门派林立,加之信念不同,偶有冲突在所难免……再加上江湖上还有黑道强人横行不法,因此流血冲突是免不了的……”

“既然如此,苏哥哥为何要单单指责龙珠呢?”只见她微微轻轻一笑,“星月教正是以天下为己任,意图一统江湖,以杀止杀……如果江湖一统,天下太平,世上不知要减少多少杀戮……我和星月教今日的杀戮,正是要阻止全天下的杀戮,挽救更多人的性命……”

苏逸飞一怔,没想到星月教竟然有如此“崇高”的理想,一时到让他无以辩驳……他想了想,质问道:“若谁都以一统江湖,天下太平为借口,岂不要掀起更多的血雨腥风?这究竟是为了天下太平,还是为了多造杀戮?”

龙珠幽幽叹了口气,“天下大势,分分合合……纵观华夏历史,战乱固然可恨,但没有一统天下的战乱,又岂会有文景、贞观、洪武等朝几十年的太平盛世?华夏历史是血腥的,有过太多战乱,可它好歹也有过无数次天下一统的太平……唯有江湖是不幸的,从来就没有过真正的统一,也从未有过真正的太平……所以我要率星月圣教,实现这前所未有的壮举,为江湖谋太平!”说到这她殷切地望向苏逸飞,“苏哥哥,我知道你有胸怀天下的侠义之心,更有悲天悯人的菩萨心肠,为江湖公义不惜舍生忘死……既然如此,何不与龙珠并肩携手,为江湖谋太平?”

苏逸飞吃惊地望着一脸热望,侃侃而谈的龙珠,突然发觉当年那个小女孩已经长大,她已经有了自己的主见,甚至已经成为星月教真正的首脑!苏逸飞无法再将之视为需要依靠自己保护,需要在自己面前撒娇的那个珠儿了……他想了想,沉声道:“阿珠,如果你心目中的江湖一统和天下太平,是要踏着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才能实现的话,这样的太平不要也罢……”

龙珠眼中不禁有些失望:“苏哥哥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就算星月教在一统江湖的过程中,少不了要流血和杀戮,可那也比混乱的江湖自相残杀流的血少得多啊!”

“这不仅仅是流血多少的问题,而是这血流得有没有意义?”苏逸飞决然道,“首先,谁能保证自己就是天命所归,能最终一统江湖?其次,这天下一统的江湖,岂不像俗世皇朝一般,成为少数人奴役多数人的武器?况且,一个漠视生命、杀戮无度的教派,我不相信它会为天下人谋太平……它若不尊重一个人的生命,又岂会在乎天下人的性命?若是让这样的教派一统江湖,那才是天下大不幸!我苏逸飞会第一个站出来,与之抗争到底!”

龙珠呆呆地望着一脸坚决的苏逸飞,眼中的失望渐渐变成了凄楚:“苏哥哥,星月教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你、你甚至不惜与龙珠为敌?”

苏逸飞见她伤心欲绝,心中不禁一软,缓缓走近一步,轻轻为她拈去发上水草:“阿珠,你认为在一个人的生命中,什么最重要?”

龙珠脸上没来由一红,心中立刻就闪出了一个答案,但她却没有说出来,只红着脸摇了摇头:“阿珠不知……”

“是尊严,还有自由……”苏逸飞眼里闪出肃穆的光芒,“为了这两种共同的天性,古往今来,有多少英雄毫不犹豫就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又有多少豪杰为之毅然献出了自己的一切……你心目中的江湖一统,恰恰是要剥夺人类共同的天性,让勇士变成奴才,将英雄变成猪猡……你愿意看到你苏哥哥,从此在你面前唯唯诺诺,卑躬屈膝吗?”

龙珠使劲摇摇头:“不!我希望你永远像现在这样!”

“那其他人呢?”苏逸飞追问道,“他们若不愿接受你的江湖一统,你是否就要用幻月神功大开杀戒,直杀到他们屈服为止?”

龙珠咬着嘴唇,无言以对……苏逸飞轻轻叹了口气:“阿珠,无论你心中有多么神圣的目标,无论这目标看起来是多么的崇高,都不要因为它就忘了一个字……”

“什么字?”

“仁!”

“仁?”龙珠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没错!仁!”苏逸飞郑重地点了点头,“人之为人,就在在于心中有这个‘仁’……己不欲为,勿施于人,就是这个字的最好注释……看到同类受苦,我们感同身受,就在于心中有仁;看见路有不平,我们拔刀相助,也在于心中有仁;你重伤天禅大师,大智掌门依然让咱们平安离开,也正是因为心中有仁……若大智掌门心底这一念之仁被仇恨淹没,你和我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少室山……”

龙珠眼中露出深思的神色,喃喃道:“当年你也是因为心底的仁,才对龙珠那么好?”

苏逸飞点了点头,柔声问:“阿珠,一统江湖真有那么重要?你仔细想想,什么才是你一生中最快乐最幸福的事?”

龙珠的脸颊再次飞红,她立刻就想到那日在点将坪上,缩在面前这个男子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望着他为了带自己离开,不惜与天下英雄决裂……但女孩子的天性,使她无法说出心底的秘密,却拿出袖中那管断成两截的洞箫,幽幽叹道:“你送我这支洞箫时,就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辰光,可惜现在它已经折断……”

“你等等!”苏逸飞说完身形一闪,轻轻掠上假山后的竹林,片刻后他又原路而回,手中已多了根新做的洞箫,他笑着递给龙珠,“希望它可以代替原来那个……”

“谢谢苏哥哥……”龙珠高兴地接过洞箫,但心中已没有当初那种欣喜若狂的感觉,她试着凑到嘴边吹了一下,只觉声色哑黯,音调不准……毕竟苏哥哥不是乐师,做的洞箫实在粗陋,也只有原来那支经过多年揣摩练习后的洞箫,她才能将之吹出妙决天下的天籁之音……如今,她已经没有了以前那种锲而不舍的心情……“你全身湿透,我送你回房吧……”苏逸飞示意道,“你伤势尚未痊愈,不能受凉……”

龙珠虽然天生不怕寒冷,但还是乖乖点了点头,随着他慢慢往回走……就在快要进门的时候,她突然回头向远处一片蔷薇花望了一眼,脸上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蔷薇花丛中,一直隐匿于此的厉想岚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没想到离得那么远,这小狐狸依然察觉到了自己在窥探,果然像狐狸一样精明通灵……“小姐!”一脸诡笑的阿二匆匆来到厉想岚面前,“一切都照计划布置好了……”

少女满意地点点头:“好!咱们要尽快将这小狐狸赶走,不能再让她迷惑那个傻瓜了……”

阿二没有依令去行动,却犹犹豫豫地问道:“小姐,阿二有一事不明……在那小狐狸养伤期间,咱们完全可以将她的下落透露出去,借旁人之手将她除掉,小姐你为什么不这样做?”

少女一怔,眼里也有些迷茫……是啊,为什么没想过借刀杀人,还全心全意救她帮她?难道就因为她是那傻瓜喜欢的人,自己就算再怎么讨厌,也不忍心伤她吗?少女使劲摇摇头,心中坚决不承认这点,只得找借口敷衍:“好歹也算相识一场,咱们不能做得那么绝……”说完也不让阿二再问,一挥手,“还不快去办?”

将阿二赶走后,少女恶狠狠地将一朵拦路的蔷薇花揉成了碎片……星月教月神的失踪,在江湖上掀起了莫大风浪……那些急公好义的武林豪杰,自动组成了搜查队,四下搜寻月神的下落……在遍寻无果的情况下,他们齐齐找上了金陵苏家,要苏家透露苏逸飞的下落,好借此追查月神的去向……“咳咳,我已经说了很多遍,我也不知道三弟的下落……”苏逸荃耐着性子,与几个纠缠不休的武林豪客周旋……如今他身份已经不同,不能再像以前那般率性而为了……“苏宗主,如今你可是七剑盟的会长,可不要包庇家人啊……”一个中男剑客阴阳怪气地调侃道……苏逸荃认得他叫赵得彪,一套回风剑在江湖上还有点名气……前不久的武林大会虽然为星月教所搅,但也让大家意识到邪魔外道的莫大威胁,所以众人在月神和星月教离去后,草草议定了一个以七大剑派为首的七剑盟……七剑盟包括少林、武当、崆峒、昆仑,以及金陵苏家、四川唐门、丐帮等在内的七大江湖门派和武林世家,依照地域的不同分为七个分会……七大门派的掌门、宗主、帮主为分会长……为了防止再出端木桦这样的野心家,七剑盟不设盟主,会长也是由七个分会长轮流担任,只负责召集大家议事,并没有更大的权力……七剑盟的一切事务由七个分会长共议,然后传达门人和同道执行……有关七剑盟的决定,对武林同道并没有强制执行的权力,所以七剑盟比当初的侠义盟要松散自由得多,也正因为此,才为所有与会的门派承认和接受……对苏逸荃来说,他这个七剑盟的会长当得实在有些窝囊,不仅没有指挥其它门派的权利,甚至还要受到赵得彪之流的挖苦和调侃……不过他相信,只要一个统一的联盟建立起来,他就有机会慢慢将之变成一个统领天下的武器,他不会因一时的委屈就甩手不干……所以即便对着名不见经传的赵得彪之流,他也耐着性子认真解释……好不容易将赵得彪等人打发走,苏逸荃神色怔忡地来到三弟苏逸飞所住的西厢房……一直没有苏逸飞和月神的下落,他无论作为苏家的宗主还是星月教的长老,心中都充满了焦虑,加上武林同道的不断纠缠,他终于决定亲自搜查苏逸飞的房间,希望能从中找到苏逸飞可能的落脚之处……仔细翻看过案上的书信,并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苏逸荃将目光转向一旁的书柜,一本从未见过的古旧册子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他好奇地抽出册子,只见封面上有三个飞扬跋扈的大字——烈焰刀!

苏逸荃的眼中,陡然闪过狂喜之色……当天夜里,西厢房突然失火,烧毁了西厢房好几间屋子,其中就包括苏逸飞所住的房间……“说!我爷爷在哪里?”好不容易让阿大将苏逸飞支开,厉想岚立刻来到龙珠房中,一进门就忍不住问起爷爷下落……见对方黯然不答,厉想岚立刻证实了心中的揣测,不禁眼眶一红差点落泪……虽然明知爷爷在决斗之前就已经重伤不治,他不过是借月神之手来结束自己性命,但厉想岚还是恨极了眼前这个貌似单纯柔弱,实则精明强悍的小狐狸,尤其她还用苦肉计赢得了苏大哥的同情,这一点尤其不能原谅……厉想岚不愿在她面前露出一丝软弱,强忍泪水涩声问,“你是不是很喜欢他?”

虽然没有提名字,但两个少女都知道“他”是指谁……龙珠脸上没来由一红,虽然十分羞涩,但还是肯定地点了点头……“既然喜欢他,为何又要害他?”厉想岚质问,见对方露出迷茫不解的表情,她冷冷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他是名满天下的金陵苏家三公子,在武林中的声望何等尊崇……为了你却不得不与中原武林为敌,甚至背叛家族,从此再不能做他的苏家公子了……”

“那也没什么……”龙珠不以为意地浅浅一笑,“苏哥哥就算不做苏家公子,依旧是名扬天下的大英雄……”

“是啊!他与月神联手称霸江湖,果然是名扬天下的大英雄……”厉想岚冷笑道,“就不知苏大哥是不是愿意做这样的英雄?”

龙珠眼中闪过一丝黯然,那天在后花园与苏逸飞一席长谈,她已经知道不可能说服他加入自己的阵营,以他的心慈手软,肯定也不能容忍星月教的所作所为,自己身为星月教月神,给他带去的只能是灾难与麻烦……想到这些,她不禁六神无主地喃喃自问:“我该怎么办?”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厉想岚悠然道,“如果你要跟他在一起,一旦被正派中人找到,你就要做好杀尽所有拦路者的决心……就不知到那时,苏大哥站在那边为好……”

在与苏逸飞一席长谈之前,龙珠坚信他会永远保护自己……但经过那次长谈之后,她才知道那个“仁”字在苏逸飞心中的分量……如果自己面对拦路者不得不大开杀戒时,已不敢肯定苏逸飞会站在那一边……这想法令她十分惶恐……见龙珠犹豫难决,厉想岚脸上闪过一丝得色,似乎不经意地笑道:“再说苏大哥有妻有室,他会不会为了你就抛弃自己的家室,恐怕没有人知道……”

“他、他有妻室?”龙珠一脸意外和震惊,这个问题她以前从未想过,现在才知道,原来在苏哥哥心目中,还有女人比自己更重要……“是啊,难道你不知道?”厉想岚夸张地问道,“苏大哥未过门的妻子就是当年端木世家的千金小姐,那可是个温柔娴淑的大家闺秀,能令所有女人自惭形愧……”

“原来,他已经有了妻子,难怪……”龙珠对厉想岚后面的话充耳不闻,只失魂落魄地望着虚空……厉想岚见状,悄悄对窗外假山后的阿二使了个眼色……阿二立刻向远处比了个手势,一个年轻的门子立刻大呼小叫地从大门口跑了进来……“小姐,大事不好!”门子气喘吁吁地闯进来,“一帮江湖豪客来到庄外,要咱们交出什么邪教魔神,不交就要打进来搜查了!”

这时,大门方向果然传来嘈杂人声……厉想岚大急:“怎么会这样?是谁走漏了风声?如今苏大哥有事外出,这可如何是好?”

说话间就听大门方向的嘈杂已变成了打斗,阿二满头大汗匆匆而入:“小姐快走,他们就要打进来了!”

众人的吵闹总算让神情恍惚的龙珠回过神来,冷冷一笑:“我去会会他们!”

“千万别!”厉想岚赶紧阻拦,“以你与他们的恩怨,一见面就要斗个你死我活……你若在这儿大开杀戒,苏大哥回来恐怕就……”

龙珠一呆,心知厉想岚所言不虚,顿时六神无主:“我、我该怎么办?”

“你不要惊慌,带我先出去看看……”厉想岚说着便往外走,“有我在,定不让他们闯进来……”

此刻喧嚣吵闹声已进了大门,隐约听到有人在高喊:“快快交出邪教魔神话,不然咱们就要放火烧庄了!”

厉想岚示意龙珠不要出来,自己则向吵闹声传来的方向迎了出去……门外,十几个抡刀舞棒的汉子正吵吵嚷嚷地闯进来,领头的赫然就是阿大……只见他对出来的厉想岚眨了眨眼,放声高喊:“苏公子,新成立的七剑盟已传下英雄帖,只要你交出邪教魔神,过去的一切既往不咎,你依旧是人人敬仰的苏三公子……如果你再执迷不悟,七剑盟从此与你誓不两立!”

有人接着喊道:“苏公子,这里有不少好汉都是你的好朋友,好兄弟,何去何从,你要三思啊!咱们已知道你将那邪教魔神藏在这里,不少武林同道正陆续赶来,你就算躲得过这一时,也躲不过一世啊……再说你有家有室,又能躲到哪里去?”

“废话少说,咱们搜!”有人一声高喊,众人立刻四下搜寻起来……渐渐搜到龙珠所住的客房,听听里面寂然无声,阿大大着胆子推开房门,见里面空无一人,他不由长长舒了口气……厉想岚率先进房,四下看了看,见原本搁在床头的那管洞箫也不见了踪影,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那个可恶的小狐狸,总算是听话地走了……“快恢复原状,不相干的人赶紧离开……”厉想岚一声令下,阿大立刻指挥众人将方才打烂的东西全收起来,地上的痕迹也处理干净,然后令众人立刻离开山庄……刚处理停当,就听庄外马蹄声响,一人一骑白衣白马,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总算买到了!”苏逸飞从怀中拿出几味中药,龙珠的伤势还未痊愈,配置生肌药还需这几味草药,而阿岚的手下对龙珠似乎并无好感,所以他只好自己亲自去买……将草药交给丫鬟后,他匆匆来到客房,见客房空无一人,床上被褥也整理得整整齐齐,他忙问跟来的阿岚,“阿珠呢?”

厉想岚瞠目结舌,故作惊讶:“我哪知道,方才她都还在!”

苏逸飞仔细看了看整个房间,龙珠的随身物品全部不见,他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她走了,竟没跟我道别……”

厉想岚点点头:“也许她也知道,你跟她终究不是一类人,她不想连累你……”

苏逸飞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厉想岚:“你没对她说什么吧?会不会是你们让她感到不自在,所以她只好一走了之?”

“是啊是啊!”厉想岚抢白道,“我千辛万苦将她救回,然后又偷偷将她赶走……”

见阿岚一脸委屈,苏逸飞倒有些暗恨自己多疑,顾不得道歉,匆匆来到大门外,询问守门的庄丁:“你们可看到龙珠姑娘出去?”

一个庄丁在阿大的目光暗示下,抬手往一个方向随手一指:“她好像往那边走了……”十一、尾声洛阳郊外的牡丹亭中,步天歌遥望渐渐走近的苏逸飞,眼里有几分欣慰,又有几分伤感……目视着从容不迫的年轻人缓缓来到自己面前,猎头杀神淡淡道:“上次失约,身不由己,幸好我还可以活着来赴约……”

“我不是来与你决斗,”苏逸飞神情复杂地凝望着面前这一生中最大的仇敌和对手,“而是来与你道别……”

“你不想为你爹爹报仇了?”步天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苏逸飞遥望天边,微微摇头:“虽然我不知爹爹为何死在你手里,但我相信,你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有十分充足的理由……”

“你如此信我?”

“一个人为了心中认定的大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立特行,睥睨天下群雄,我有什么不能相信?”

步天歌欣慰地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微微颔首感慨:“苏惜云的儿子终于长大了!明年清明,请带我去你爹爹的坟上,我要告诉他,他有一个足以为之骄傲的儿子……我也要告诉你,你有一个足以为之自豪的父亲!”

“一言为定!”苏逸飞满是期待地点点头……两个相差二十多岁的男人,在这一瞬间,突然生出相见恨晚的感觉……“可惜还有人等着你,不然我真想跟你痛痛快快大醉一场!”步天歌遥望着等在远处的黑衣少女,眼里隐约有些遗憾……苏逸飞回头看看远处的少女,对步天歌露出一丝抱歉的微笑:“恐怕只有等下次了……”

步天歌理解地点点头,对苏逸飞挥挥手:“去吧,别让那姑娘埋怨我这老头子罗嗦……”

苏逸飞拱手告辞,转身往远处那少女走去……步天歌目送二人并驾齐驱,渐渐消失官道尽头,他才轻声道:“出来吧,他已经走了……”

凉亭外的树林中,龙珠缓缓走过来,遥望两人消失的方向不住张望……步天歌见状不由轻叹:“既然要来,为何不敢出来相见?既然不见,为何又这般依依不舍?”

龙珠脸上一红,狠狠地瞪了步天歌一眼:“要你管!”

步天歌看看在远处不住张望的牛二:“我看那傻小子也不错,为啥不让他过来?”

龙珠瞟了远处的牛二一眼:“他虽然傻里傻气,一付无赖模样,不过他对我还真好,比苏……对我都要好!”

“他对你好不好有什么关系?”步天歌故意调侃道,“我只想收他做弟子,又没想要他做女婿……”

“爹爹讨厌!不理你了!”龙珠一跺脚,转身出了凉亭……牛二见状忙飞奔过来,从怀中小心翼翼拿出一个酒罐:“总舵主,我给你弄到罐‘老烧刀’,是窖藏十年的老酒……”

“跟你说过多少次,叫我阿珠,别再叫总舵主……”龙珠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是!总舵主!”牛二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的口误,赶紧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嘴巴,把龙珠逗得“噗哧”一笑:“行了行了,你爱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管洞箫递给牛二,“给,替我保管!”

“这不是你最宝贝的东西么?一刻都不曾离身……”牛二有些奇怪……“我以后都不会再碰它了,”龙珠眼中有些伤感,“不过我想把它珍藏起来,永远!”

“好的,没问题!”牛二说着,掏出一方素巾仔细将洞箫包好,这才小心揣入怀中……“怎么?有酒喝也不叫我?”步天歌负手过来,不住翕动着鼻翼,“嗯,好像是窖藏十年以上的‘老烧刀’啊……”

“大叔要喝,我这里还有……”牛二变戏法似地从怀中又拿出一罐酒,却被龙珠一把抢了去:“不给他喝!”

“这……”牛二莫名其妙地看看两父女,左右为难……“好啊!你这不孝女,敢故意气你爹爹!”步天歌生气地鼓起腮帮子……“想喝酒也可以,你得答应一件事……”

“什么事?”

“你心里清楚……”龙珠说完脸上一红,突然转身就跑……步天歌见牛二还傻呆呆愣在那里,忍不住给了他一脚:“笨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牛二莫名其妙挨了一脚,赶紧道:“大叔,我、我这就帮你把女儿追回来!”

遥望两个年轻人远去的背影,步天歌眼里露出一丝伤感,在心中暗叹:惠娘,你看到了吗?咱们的龙珠长大了……你要能活着看到这一天该多好!

想到惠娘,步天歌自然又想起那个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微笑,在心中暗暗道:该带龙珠去巴蜀看看她的冷叔叔了,看到当年的小不点已经长大成人,小冷也一定会感到高兴吧?

就在步天歌想起当年兄弟的时候,洛阳郊外的新月宫中,冷欣儿也见到了当年的“巧手王”童欢心,现在的星月教七星长老之一的天枢长老……“童老,跟我走吧……”已是中年的冷欣儿,比少年是少了些冲动,却多了些沉稳,望着面前这个曾有过救命之恩的奇人,他恳切地道,“星月教已经完了……据唐门最新的线报,天魔教众高手袭击了玉衡长老和她的圣剑使,就连月神也叛教出走,星月教已是土崩瓦解,你何苦还要留在这儿为它殉葬?”

童欢心咬着牙,肃然道:“我从加入星月教这天起,一生就祭献给了圣教……生是圣教的人,死是圣教之鬼……我可以死,但不能走……”

冷欣儿叹了口气,突然起身离坐,缓缓对着童欢心跪了下去……童欢心一怔:“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起来!”

冷欣儿俯身磕了三个头,拱手拜道:“童老,当年你曾要收我为徒,那时我年少无知,对你老多有冒犯……现在冷欣儿恳请你老正式收我为徒,将你那一身的绝技传授给我!”

童欢心凝望着面前已经不再年少的冷欣儿,眼中不由泛起点点泪花:“孩子,我知道你是想救我这老家伙一命,我若再不知好歹,就实在是辜负你这一番苦心……好吧,咱们走!”

离开了新月宫后,童欢心不由回头凝望,只见自己亲自设计建造的新月宫,已渐渐被疯狂的烈焰吞没……这个有“巧手王”之称的绝世奇人,在亲自放火烧掉自己杰作的同时,也烧掉了为之奋斗一生的理想……洛阳郊外的官道上,苏逸飞与阿岚并驾齐驱,两人两骑转过一个山坳,就见几个黑衣汉子迎面过来,双方一见之下都有些意外……苏逸飞惊讶地打量着几个人,调侃道:“原来是几个黑道老大,幸会幸会!”

几个汉子忙尴尬地拱拱手:“原来是苏公子与厉小姐……”

苏逸飞打量着几个原本威震江湖的黑道大佬,不解地问道:“听说你们俱加入了星月教,如今星月教月神叛教,几个长老死的死逃的逃,不知你们将来有何打算?”

狼王路天豪尴尬一笑:“咱们还是回去做过去的老本行吧,虽然不如在星月教威风,可好歹也是一方大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总好过在星月教不得自由……”

“是啊!”漕帮帮主龙伏海也叹道,“咱们其实早都萌生去意,可一旦加入星月教,终身不得叛教……这下好了,连月神都叛教而去,咱们也算是彻底自由了……”

目送着几个黑道枭雄渐渐走远,苏逸飞不由黯然叹息:“就连这些黑道人物都明白自由的可贵,不知二哥为何要做那称霸武林的恶梦呢?”

厉想岚见苏逸飞神情悲伤,不由控马靠近他:“苏大哥,是我不好,害你失去兄长……”

“不关你的事,其实是我害了二哥……”苏逸飞黯然摇摇头,“自他从我那里拿去烈焰刀秘籍那天起,就注定了他今日的命运……”

厉想岚眼里露出不解的神情,不过苏逸飞没有再说下去……在看到苏逸荃无火自燃那一瞬,苏逸飞立刻就明白了厉行天当初赠自己烈焰刀秘籍的险恶用心……如果自己抵御不了它的诱惑妄自修炼,最终也逃不过被这邪功反噬的命运……厉行天一直将自己当成天魔教最大的对手,既然不能招揽,就会想法除去,这正是天魔教一贯的行事作风……只可惜阴差阳错,烈焰刀最终害了自己兄长……不过苏逸飞不想告诉厉想岚这些,她已经为自己付出太多,苏逸飞不想让她再有任何负罪感……轻轻拍拍她的手,苏逸飞轻声道:“这次多亏了你,不然我真会与阿珠决一死战,那样我一定会懊悔终身……”

“你不用谢我,其实我这不完全是为了帮你……”厉想岚笑道,“自从烈焰刀重现江湖,天魔教就在关注这件事,很快就查出那绝非我爷爷所为……施先生不想看到一个强大的七剑盟跟天魔教为敌,所以暗中布置,调动人马悄悄拿下了玉衡,这才揭开了苏逸荃和玉衡的阴谋,让七剑盟结盟之事烟消云散……”说到这她神情不由一黯,“苏大哥,我想,你苏家那些长辈,恐怕不能接受一个魔教妖女作媳妇吧?”

苏逸飞哈哈一笑:“若是如此,我就与你从此浪迹天涯,不再做那苏家三公子……你亲口答应过要嫁给我,现在想反悔已经迟了!”

厉想岚感到一股暖流瞬间流过全身,让她再无法自持……突然凌空跃到苏逸飞马背上,紧紧与他拥在一起……咫尺都已太远,她只想与这个深爱多年的男子从此亲密无间……她轻咬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喃喃轻语:“不悔!永远都不反悔!”

秋日的暖阳红着脸躲入云中,似为人世间的真情感动……

——第四部·寒冰·完——

【第五部·神木令】

楔子

滇西在中原人眼里,素为边远蛮荒之地……这里群山连绵,四季如春,多年来一直聚居着彝、苗、傣、侗、瑶、白、水等数十个民族,为中华民族分布最多、最杂的神秘之地……虽然各民族俱有着悠久的历史,创造过各种丰富多彩的文化,但在许多中原人眼里,他们都只有一个统一的称呼——蛮族……每个月的第一天,是滇西许多民族共同的大日子,他们带着从山里猎来的各种野味,到附近最大的寨子换取他们需要的食盐、茶叶等商品,或者什么也不换,只是随便逛逛,看看漂亮妹子,用不同的放式向意中人表达自己的爱意……许多姻缘往往就在这赶玗的时候悄悄开始……这日又是一个赶玗的日子,苗王寨一早就四门洞开,迎接来自附近三百里的各族兄弟……滇西本不是苗族主要聚居地,但几百年来,由于湘西、巴蜀、黔州等地的苗人屡屡受到朝廷无端驱逐和屠杀,所以陆续迁徙到滇西这边远之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经数百年发展,渐渐成为滇西最大的民族……苗王也渐渐成为滇西实力最强的一方霸主……赶玗的山民进入苗王寨后,发觉它比任何时候都要整洁,四处张灯结彩,人人衣着光鲜,似乎有什么喜事发生……众人正在相互打听,就见一个苗女在几个婢女蜂拥下,沿着长街缓步而来……苗女头戴包巾,身披银饰,仪态万端,黑里透红的瓜子脸上,隐然有一种颐指气使的气派……众人认得是苗王之女银凤公主,纷纷避让路旁,低头不敢直视……众人心中都有些奇怪,银凤公主乃苗王掌珠,滇西第一美女,平日被苗王藏在深闺,常人难得一见,今日怎会仅带两名婢女出来赶玗?

众人正在奇怪,却见人丛中几个白衣汉子无视银凤公主的威仪,竟大步向她迎了上去……就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只见领头那个彪悍的青年男子突然一把扣住公主的手腕,往自己肩上一扛,转身就跑……其余几个年轻汉子显然是他的同伙,默契地为他断后,将两个高声呼救的婢女挡在了路旁……“是汉人!汉人抢公主了!”有人从服饰上认出了几个白衣汉子的身份,不由齐齐鼓噪起来……敢到苗王寨来抢公主,也实在是胆大包天!也许从未想到过会发生这种情况,苗王寨竟然没有一个武士阻拦……直到那几个汉人冲出了寨门,才见苗王的大儿子乌杰率数十个苗族武士,纵马狂奔追了出去……各族男女追在苗族武士马队后,也鼓噪着追了上去,却见前方那几个汉人并没有立刻远逃,却与追击的苗族武士斗在了一起……众人刀光剑影边打边走,转过一个山坳,却发现又有数十名白衣武士埋伏在那里,将乌杰和他的武士尽数挡下……而先前那几个身手敏捷的白衣男子,却挟持着银凤公主扬长而去……乌杰高声喝骂,一路打斗追了上去,众人边打边走,很快就追出数十里……前方山坡上现出一座巍峨的古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不过奇怪的是,古堡的大门并没有关闭,吊桥也未收起,只见乌杰挥舞苗刀率先冲了进去……古堡大门外,一个年逾五旬的老者面带微笑,对尾随而来的各族男女连连拱手:“欢迎诸位前来祝贺,老夫端木景有礼了……”

“原来是端木堡主!”众人纷纷还礼,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随着领路的白衣少年进入古堡后,只见古堡内处处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印证了众人的揣测……古堡中央的府第前,更是鼓乐喧天鞭炮齐鸣,方才还在追杀打斗的苗、汉两帮汉子,此刻已在把酒言欢,称兄道弟,哪里还有半点剑拔弩张的模样?

各族男女连忙上前道贺……此刻他们才明白,方才果然是苗族风俗的抢亲,只是按风俗,被抢的银凤公主应该一路假意号哭,谁知她却默不作声,所以才让众人有所误会……“欢迎诸位贵宾!”此刻端木堡主已来到府门外,笑着对众人拱手道,“今日是小儿云枫与银凤公主大喜的日子,难得诸位从百里外赶来,今日定要不醉不归!”

众人轰然叫好……这端木世家百年前从中原迁到这滇西后已历三代,在三代堡主谦虚勤勉的操持下,端木一族渐渐得到了各族土司、头人的信任,渐渐发展成为滇西最大的家族门派……它主动调解各族纷争,传授中原各种先进的技艺,抵御北方汉人的侵扰,深受各族信赖……如今端木世家再与滇西势力最大的苗王联姻,那它自然就成为滇西当之无愧的盟主……以端木世家一向的敦厚和善良,必将使滇西各族百姓更加团结……众人的叫好声尚未停息,就见方才抢走银凤公主的那彪壮男子匆匆来到端木景身旁,此刻有人已认出他就是端木世家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端木云松,乃是宗主端木景的侄子……只见他在伯父耳边悄悄说了句什么……端木景面色微变,跟着又声色不动地对众人拱手笑道:“诸位贵宾请尽情欢乐,老夫暂且告退,以备大礼……”

匆匆退入后堂,端木景这才小声问:“究竟怎么回事?”

端木云松垂手道:“云枫失踪了……”

“失踪?怎么会这样?”端木景皱起眉头……“不知道……”端木云松愧然摇头,“众人找遍了整个府第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却发现他的剑和他的坐骑‘千里雪’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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