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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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汉子神情木然,冷眉冷眼,双手向火没有说话,似乎不屑于回答这等幼稚的问题……赵得彪仔细看看周围众人,这才发现众人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七八个人竟在无声无息间被尽数封住了穴道……赵得彪不由咽咽唾沫,涩声问:“你……你究竟是谁?想要干什么?”

那掌柜冷冷道:“你不配知道我是谁,我想干的,其实跟那姓花的和那两个乞丐差不多……”

赵得彪吓了一跳,眼珠四下乱转,急切地寻找着逃命的线路……却听那掌柜突然问:“你知道我为何制住了所有人,却偏偏放过了你?”

赵得彪第一个念头是自己的武功还算可以,对方没有把握,不过一看七八个人悄没声息就被制住,他又觉得这念头实在有些可笑……心中正七上八下,又听那掌柜自问自答道:“因为,我需要一个听话的人,好帮我做一些粗活……”说到那掌柜转过头来,“你先把那些贺礼给我挑几样拿过来,我不贪心,只要两样够分量的就行了……”

赵得彪慌忙去几个被闭住穴道的同伴怀中,一一掏出他们的贺礼,认真选了几样价值不菲的珠宝,恭恭敬敬地摆到那掌柜面前……谁知对方看也不看,只道:“我对这些阿堵物一点儿也不在行,看不出哪些更值钱……你帮我挑挑,选两件最贵重的打包装好……”

赵得彪忙选了一对玉璧和一挂明珠,看对方并无过目验看的意思,便包起来放到他面前……那掌柜看也没看,又道:“去吧你们放倒的那个傻瓜穴道解开……”赵得彪有些犹豫,不过一看对方那冰凉冷漠的眼神他就不敢违抗,忙过去解开了苏逸飞的穴道,同时还讨好地笑着把刀也还给了他……赵得彪现在还不怕苏逸飞会挥刀杀人,因为就算解开了穴道,酥筋散的药力也还未消散……“多谢相救!”苏逸飞穴道一解,忙挣扎着坐起来向那汉子致谢……同时第一次细细打量起这个青衫白袜的中年汉子……只见对方年逾三旬,面容瘦削英挺,修长剑眉斜插两鬓,紧抿的双唇薄如刀刃,半开半合的眼帘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中隐有寒光闪烁,除了面色有些发青,实在算得上是个英俊男子……就算衣衫打扮得像个寻常客栈掌柜,也决没有一丝生意人的庸俗之气……苏逸飞很奇怪自己第一眼看到他时竟然没有留意到,忙拱手问,“还没请教兄台大名,不知可否见告?”

那汉子扫了苏逸飞一眼,不冷不然地道:“你别忙着攀交情,我只是有些奇怪,像你这样的笨蛋居然还活在江湖上,老天爷真是不开眼……”

苏逸飞愧然一笑,转头看了看一旁的赵得彪和几个呆若木鸡的汉子,摇头叹道:“我对他们有救命之恩,谁能想到他们会害我?”

那汉子一声冷笑,“他们要杀你简直再正常不过,你有三大该死,却还不自知?”

“三大该死?”苏逸飞一愣,“愿闻其详!”

“你有救他们的能力,却没有及时出手,这是第一该死;你目睹了他们贪生怕死的全部丑态,万一这丑态要传到江湖上,你让他们还如何做人?这是第二该死;”说到这那汉子顿了顿,“你刀比那姓花的快,出手却没有姓花的狠,还心存救人之念,这才最最该死!”

苏逸飞眼里满是疑惑:“心存救人善念,这也该死?”

“没错!”那汉子冷冷一笑,“试想你若是个杀戮无度的恶汉,方才在客栈中,你不杀他们,他们已经千恩万谢了,哪还敢怪你没及时出手相救?又若你有姓花的那股狠劲,顺手宰了那两个乞丐,这些人就算有杀你之心,也不会有那个胆……”

苏逸飞怔了半晌,摇头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多谢兄台指点……不过,恐怕我永远都做不到……”犹豫了一下,苏逸飞又叹道,“如此说来,今晚我依然难逃一死,因为兄台不会心存救人善念……”

“你错了,我会救你,不过不是现在……”那汉子神情木然地审视着旁边那些汉子,淡淡道,“在救你之前,我要先给你上一课,让你看一出好戏……”

那汉子说完对赵得彪一勾手指,赵得彪忙战战兢兢地走近两步,那汉子眯起眼对赵得彪冷冷道:“你来杀我……”

“小人……不敢!”赵得彪吓得两腿一哆嗦,竟然跪倒在地……那汉子点点头,用下颌一指那几个穴道被点的汉子,“你去解开一个人的穴道……”

赵得彪偷眼看了看那汉子的神情,见他不是在说反话,忙过去解开了一个关系较好的同伴……就听那汉子淡淡道:“你们若想活命,只有两种选择:要么联手把我杀了,要么把对方杀了……”

二人一愣,不由对望了一眼,跟着就同时拔出兵刃向对方斩去……场中响起一声惨叫,赵得彪的回风剑抢在对手之前刺入了他的胸膛,那人却还未死……赵得彪略有些愧疚地低声道:“王兄弟,实在对不住了……”说着长剑一送,顿时把对方刺了个对穿……“很好!你可以活下去了……”那汉子对赵得彪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你再解开两个人的穴道……”

赵得彪忙依言照办,又有两人重获自由……那汉子又对穴道新解开的二人淡淡道:“照老规矩,你二人要么联手杀掉我,要么杀掉对方……”话音刚落,一人手起刀落便杀掉了同伴……那汉子似乎对此早已成竹在胸,面无表情地继续吩咐道:“你们再去解开两个人的穴道……”

两人穴道方解,一人不等那汉子吩咐就一剑杀掉了同伴……那汉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不仅能领会我的意思,还能提前做出反应,我很欣赏!”

不一会儿,八名汉子就有四人死在同伴手中……幸存的四人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那汉子还会用什么法子来折磨他们……却见那汉子目光从四人脸上一一扫过,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很好,你们把自己的姓名和家世门派写下来,再把你们方才杀死的对手姓名家世门派也写下来,千万不要写错,写完后你们可要互相检查……谁写错,谁就死!”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不过还是一一照做,写完后又相互检查了一遍,这才把四张纸条交到那汉子手中……那汉子收起纸条,脸上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我饶你们性命,不过从今往后你们就要惟我之命是从,这是我的信物,见它如见我本人!”

那汉子把手中一件物事向四人亮了亮,四人浑身一颤,面色更加惨然,神情如见鬼魅一般……苏逸飞有些奇怪,很想看看那是什么东西,不过从自己这角度却完全看不到……“你们手上都有同伴一条性命,你们不敢联手对敌,为了活命却杀害同伴,这要传了出去会有什么后果你们肯定比我清楚;你们也别想串通起来抵赖,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个见证人;更别妄想藏起来,我有你们亲手写下的姓名家世和门派,也有死在你们手上那四个枉死鬼的名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算我不找你们麻烦,他们的家人朋友也不会放过你们……”那汉子说着收起了那物事,见赵得彪四人面如死灰,两股颤栗,他语气一转,“不过你们也勿需担心,你们现在就像是我养的四条狗,只要听话,我不仅爱护有加,不时还会赏你们一些肉骨头……现在你们可以走了,走之前把酥筋散的解药留下来……”

赵得彪忙掏出一个瓷瓶放到那汉子面前,正要转身离开,却见那汉子指着地上那些珠宝又道:“除了我要的那两个,这些贺礼你们都拿走吧,算是我赏你们的第一块肉骨头……咱们明天在端木老儿那里再见……”

四人忙收起珠宝匆匆而去,待众人远去后,那汉子才把赵得彪留下的那个瓷瓶递到苏逸飞面前……苏逸飞虽然对赵得彪之流没有任何好感,但见这汉子转眼间就除掉了四人,还趁机抓住了剩下四人的把柄,无论心机还是手段都让人感到恐怖……苏逸飞心中也满是戒备,没有伸手去接解药,只轻叹道:“对我,你为何不照你的惯例?”

“你跟他们不一样,”那汉子淡淡道,“你就算明知是死,也不会杀不相干的人求生……”

苏逸飞眉梢一跳,“为什么要救我?这好像不符合你行事的风格,你无论杀人还是放人,好像都有非常明确的目的……”

“想知道?”

“非常想!”

“那好,先把它吃下去……”

苏逸飞依旧没有去接面前的解药,他的嘴角泛起一丝嘲笑,“如果你以为救我一命就可以把我也当成狗,那你就打错了算盘……”

“我没错,是你想错了……”那汉子正色道,“我把他们当成狗,是因为他们身上有贱骨头,而你没有,所以我要用对付人的办法来对付你……”

“什么办法?”苏逸飞淡淡问……“怎么?害怕了?”那汉子嘴角泛起一丝调侃,“你若心虚,这解药不吃也罢……”苏逸飞二话不说接过瓷瓶,一扬脖子便把解药喝了下去,然后用挑衅的目光乜视着那汉子……解药下肚,苏逸飞顿感浑身一松,那失去的力量又渐渐回来……却见对方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浅笑:“从现在起,你欠我一条命……”

“你就不怕我不认账?”苏逸飞脸上泛起一丝嘲笑……“你不会!”那汉子神情笃定而从容,“有的人天生就是贵族,就算穷困到死也不失贵族的风度;有的人天生就是贱人,就算富到敌国也还是一身贱骨头……而你是贵族,贵族从来不赖帐……”说到这那汉子顿了顿,悠然道,“其实,除了赖账,你还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法子?”

“拔出你的刀,看看能否一刀杀了我,只要我一死,咱们之间的债务就一笔勾销……说实话,我还真没有躲过你那一刀的把握……”说到这那汉子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是我,一定会用这个办法还债,但你却不会,所以我才要救你,我从来不会白白救人性命……”

苏逸飞哑然无语,这种念头他想都没想过……不说对方刚救了自己一命,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他也不可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就随便杀人……眼见这汉子一招不出就掌握了全部主动,苏逸飞心中不由涌出一种挫败感,虽然万般不愿,他还是无奈道:“不错,我欠你一条性命,你想要我如何还你?”

那汉子微微一笑:“暂时还没想到,不过你至少要还我一条命我才不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做令你为难的事……我非常清楚,有些事你宁肯把命还我也不愿去做,我不会让自己的债务化为泡影……”

苏逸飞稍稍放下心来,却听那汉子又道:“作为债主,我想你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卫戟……不知你又叫什么名字?”

卫戟?这名字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苏逸飞心中暗忖,如今这情形,传出去只会给家族抹黑,更怕这个家伙趁机利用自己家族……想到这苏逸飞便摇头道:“我们只是债务关系,不是朋友,你我没必要知道彼此的名字……”

卫戟淡淡一笑:“没有关系,我迟早会知道你的名字……现在天色已明,我要去洛阳给端木老儿祝寿,这一去说不定会有危险,你应该随我前去……若是在我有性命危险之时出手救我一命,咱们就算两清了!”

虽然明知对方是要利用自己,苏逸飞还是无可奈何地点头道:“好吧,我赔你去洛阳……”

雄霸中原的洛阳端木世家,与名传江南的金陵苏家,是江湖上屈指可数的武林翘楚,一个以刀传家,一个以剑名扬天下,尤其两家这一代的宗主,更是被武林中尊为刀剑双绝……苏家宗主苏忆云与端木世家宗主端木桦,被江湖中人并称为:刀光耀九州,一剑寒天下!

苏逸飞随着卫戟来到洛阳时,只见洛阳城中熙熙攘攘,路上不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武林中人,操着各种南腔北调一路高谈阔论,侧耳一听,大多与端木宗主的大寿有关……“兄弟,你说苏家的刀与端木家的剑,谁更高明一些?”突然听到一旁有人在大声议论,苏逸飞不由竖起了耳朵,就听两个汉子谈论道:“‘刀光耀九州’在前,当然苏家的刀更高明一点了……”

“我看未必!”有人插话道,“九州与天下谁更大?刀光不过耀九州,一剑却能寒天下,你说谁更厉害一点?”

“那可做不得准!”有人反驳道,“我看他们之间若要分出高底,当然要亲自比划过才行,不过这辈子恐怕咱们是看不到了……”

“是啊!”有人满是遗憾,连连叹息道,“他们两家素来交好,听说最近又要联姻,所以苏宗主和端木宗主之间,恐怕永远都不会分出高底了……”

“我看未必,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两雄岂能并立?恐怕总有一天……”那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逸飞还想跟上去听听,却听身旁一直默默无语的卫戟突然嘿嘿冷笑自语:“刀光耀九州,一剑寒天下……嘿嘿,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苏逸飞见他似乎对伯父和端木宗主的名号颇为不服,正要动问……却见他停下脚步,遥望前方淡淡道:“咱们到了!”

苏逸飞顺着卫戟的目光望去,就见前方一座巍峨的府第出现在眼前,一道两丈多高的青石墙顺长街一溜而去,左右竟不见首尾,不知占地有多广,两扇包钉的朱漆大门洞开,一对威武的石狮蹲踞两旁,门前人来人往,车马络绎不绝,显得好不热闹……虽然也是出身豪门,苏逸飞也不由在心中一声暗赞:好气派!

来到门前,早有端木家弟子迎了上来,不等两个弟子开口,卫戟已递上了一封拜贴和那两件从赵得彪等人手中抢来的珠宝,那两名神情客气而冷淡的弟子接过贺礼一看,眼光隐隐一闪,神情顿时有些不同,一个弟子忙打开拜贴高声唱道:“西域卫戟,献上白璧一面,明珠一串!里面请上座!”

二人正欲往里而去,一名弟子却拦住苏逸飞道:“这位公子是……”

苏逸飞虽然怀中也有价值不菲的贺礼,还有大伯的亲笔书信,不过此刻他却不想当着卫戟的面拿出来,以免泄漏了自己的身份给家族丢脸……正犹豫着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卫戟淡淡道:“他是我的随从……”

那弟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目光不由来回在二人身上审视,苏逸飞无论外貌、打扮还是气度,都不像是青衫白袜的卫戟的随从,也难怪他奇怪……苏逸飞一时也不知如何说明,只得苦笑道:“是的,我是卫先生的随从……”

那弟子眼中疑色虽然未能褪去,却还是客气地把二人让了进去……进门后却听卫戟一声冷哼,低声自语道:“端木老儿好大的架子,若非我的贺礼价值不菲,恐怕连他的面都不一定能见到……”

“你恐怕不是来给端木宗主拜寿的吧?”苏逸飞若有所思地问道……却见卫戟淡淡一笑:“我来做什么你不必过问,你保护好我的安全就行了……”

“卫先生无论心计武功均不同凡响,恐怕勿需我保护吧?”苏逸飞淡淡问,心中却在揣测这卫戟的目的和来头,方才那两名端木家的子弟念到卫戟的名字时,并无一丝意外或惊讶,显然只把这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江湖人,不过看他的心计和武功,不应该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要不他这名字就可能只是个假名……卫戟对苏逸飞的问话避而不答,只低声道:“快点跟上,若非有那两件贵重的贺礼,你我二人未必会被端木家的弟子们领进中院……这里可都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贺客……”

说话间二人已随着领路的弟子进了二门,进门时苏逸飞心中多少有些忐忑不安,生怕遇到熟人尴尬……还好以前很少与江湖中人来往,就是有武林朋友到家中来拜见大伯,他也很少露面,所以进门后一看,虽然廊下排下了几十桌酒席,其中却没有看到一张熟面孔,他这才放下心来……“二位贵客请入席!”两名领路的弟子客气地招呼二人落座后,便转身离开……现在还不是端木宗主的寿辰,按照大户人家的规矩,廊下只排下了流水席,宾客刚到家中都先要让入席中小坐用餐,然后才领到客房歇息……这样的流水席通常提前半个月开始,一直排到主人的寿辰之日,日夜不停,能保证任何远道而来的客人,在任何时候赶到都有饭吃……“来!咱们先吃饱喝足再说……”卫戟也不客气,坐下就吃喝起来,同时还不忘招呼苏逸飞……苏逸飞见状只得陪他吃喝,心中盘算着什么时候见到端木宗主后,先把伯父的信和贺礼拿出来,再向他解释自己失礼的原因……席中大多是来自各地的江湖客,正在乱哄哄地高谈阔论,猜拳行令……卫戟与苏逸飞二人也不搭理旁人,顾自喝酒吃肉……就在这时,突听门外负责迎宾的弟子一声高叫:“胶州步天歌前来拜见宗主!”

听到这声唱礼,席中的江湖客尽皆静了下来,齐齐把目光转向二门的方向……只见一名衣衫落拓的彪壮汉子在两名端木世家弟子的引领下正大步进来……那汉子年近四旬,国字脸上风尘仆仆,满是岁月的沧桑,灰扑扑的须发略显凌乱,鬓边两络长发随意披散胸前,肩上背着那柄名震天下的折叠弩,腰间挂着一方小巧精致的箭匣,面色冷定木然,神情不怒自威……“步先生这边请入席!”一名弟子不亢不卑地把来人往席中领……却见来人没有挪步,只道:“我来是要见端木宗主,不是来蹭酒饭……”

那弟子忙道:“步先生请稍坐,待我与你通传……”

“好,你去与我通传,我就等在这里……”那汉子说着负手站在原地,不再挪步……在众多江湖客中萧然独立,显得卓尔不群……那弟子迟疑了一下,忙道:“先生稍待,我这就把你的拜贴交到宗主手中……”说完便匆匆而去……自那汉子出现之后,周围众多江湖客尽皆哑然无语,似乎已不敢再高声喧哗……就连卫戟也在细细打量着步天歌,眼中隐有异色……苏逸飞则死死盯着来人,手已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袖中刀柄……十一年了!苏逸飞只感到掌心冒汗,心脏狂跳,嗓子发干……自从十一年前在家中见过他一面之后,就再也无法忘记,他的依然还是那般萧然卓立,睥睨天下,无论金陵苏家还是洛阳端木世家,在他眼中都跟寻常人家没有两样……步天歌!猎头杀神步天歌!苏逸飞浑身发颤,手握刀柄慢慢站了起来,他胸中涌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杀意……苏家找了他很多年,苏逸飞也等了很多年,他已不能再等……“你要干什么?”卫戟有些诧异地望着脸色铁青的苏逸飞,心中十分惊讶……却见苏逸飞涩声道:“一点私事……”说完,就见他一步步走向了不远处那负手而立的中年汉子……卫戟多少看出了些端倪,忙低声警告道:“你现在若要跟那人动手,恐怕是在找死!”

苏逸飞心知卫戟说得有道理,自己现在心情激荡,情绪不稳,这是生死相搏的大忌!但苏逸飞已控制不住自己,一个失踪了十一年的杀父仇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谁也无法冷静下来……对方不仅是苏逸飞这十一年来想得最多的人,也是他屏绝正常人的一切享受苦练刀法的最原始动力……苏逸飞没有理会卫戟的警告,深吸一口气稍稍稳定了一下情绪后,就一步步走向那负手而立的中年汉子……对方终于注意到了苏逸飞的存在,冷厉的目光慢慢转到了苏逸飞脸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显然没有认出十一年前那个与他相约的少年……“步天歌!”苏逸飞涩声道……只见对方目光一闪,蓦地恍然大悟,他虽然没有认出苏逸飞的模样,不过他认出了苏逸飞的目光,不由微微颔首道:“你是苏惜云的儿子,好像叫……”

“苏逸飞!”

“想起来了!”步天歌眼中隐隐露出一丝伤感,微微叹息道,“转眼十多年,当年的孩子都已长大成人,我也见老了……”

“幸好你还没死!”苏逸飞眼里闪烁着逼人的寒光,“我找了你很多年,上天终于开眼,让我在此与你巧遇!”

步天歌眉头皱了皱:“你是要与我决斗?”

“不错!我已经等得太久,不想再等!”

“你现在这模样要想向我挑战,简直是在找死!”

苏逸飞心知步天歌所言不假,他感到自己心跳在加速,双手因兴奋也在微微颤抖……十多年前的杀父仇人突然出现在眼前,任何人都很难保持冷静……而高手相争,不冷静就意味着死亡……但苏逸飞已没有心情选择日子,他深吸口气,冷冷道:“即使是找死,我也要试试!”

“不知是什么风把步先生吹到寒舍?老夫未能远迎,还望恕罪!”身后突然响起一个爽朗苍劲的声音,有人正大步过来……四周那些因步天歌的出现而鸦雀无声的江湖汉子,此刻纷纷起身向那人问候道:“端木宗主好!”

“我尚有事,你先等着!”步天歌丢下苏逸飞,转向来人颔首道,“久闻端木宗主人中龙凤,今日一见果然不假!”

“步先生在取笑老夫,先生神踪久不现江湖,今日突然来到寒舍,不知有何见教?”

“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步先生请!”二人寒暄完毕后,来人便把步天歌领向偏厅……二人似乎都没有留意到苏逸飞的存在……苏逸飞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任由步天歌从身旁走开……现在他毕竟是端木宗主的客人,苏逸飞无论如何也不能在他的府上与人决斗……回头望向二人背影,只见步天歌身高背阔,体形彪悍……而端木宗主一袭水色长袍,背影飘逸,颇有几分飘然出尘之态……二人仅从背影看,竟让人难分伯仲……苏逸飞默默回到席中,就见周围众人望向自己的目光已有些不同……虽有十多年难见踪影,猎头杀神步天歌的名号依旧如日中天,甚至变得更为神秘,令人敬畏,敢向他挑战的人屈指可数,众人对苏逸飞自然也就刮目相看……苏逸飞不太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便只顾低头吃喝……却听一旁的卫戟不冷不热地喃喃自语道:“那姓步的精气内敛,举止冷定从容,让人莫测高深,谁要有这样的对手恐怕都不是件好事……”

苏逸飞没有理会卫戟的警告,只默默调整气息,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同时留意着偏厅中的动静……片刻后就见步天歌与一名老者开门出来,二人在门边拱手道别,神情均有些严肃……跟着就见步天歌转身便走,苏逸飞立刻长身而起,拦住了对方去路……“你还在等我?”步天歌皱了皱眉头……“不错!”片刻间苏逸飞已经冷静下来,步天歌见状眼里闪过一丝欣赏,微微颔首道:“苏惜云有子如此,当可含笑九泉了……”

“别提我父亲的名字!”苏逸飞一声厉喝,衣衫无风而动,就在这时,只听远处那水色长袍的老者突然喝道:“年轻人,这儿是老夫的寿宴,你与步先生若有什么私人恩怨,是否另选地方?”

苏逸飞循声望去,只见偏厅旁一老者身形飘逸,气度不凡,虽年近半百,依旧面如冠玉,目如朗星,尤其那种由内而外的笃定从容,决不是旁人能装得出来……苏逸飞虽与那老者并不认识,不过一看对方那神态气度,他也猜到那就是自己未来的岳丈,端木世家的宗主,有“一剑寒天下”之称的端木桦……苏逸飞虽然报仇心切,却也不能在未来岳丈的寿宴上动手……他迟疑了一下,便对步天歌低声道:“今晚三更,我在城外牡丹亭等你,但愿你不会失约……”

步天歌立刻点头应承:“好!我会准时赴约!”说完大步而去,不再停留……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门外,厅中众人才如释重负地小声议论起来,都在相互打听步天歌的近况,同时也在揣测他来见端木宗主的目的……众人神情均有些紧张,也难怪,步天歌素有杀神之称,他的出现总是意味着杀戮和死亡……只有苏逸飞突然感到一身轻松,不管是生是死,是胜是败,今晚终于可以做一了断!

——第二部·无影风·完——

【第三部·黑暗】

楔 子

戈壁大漠,天高地阔,放眼望去,天地一片苍茫……目之所及,除了零星的骆驼刺和顽强的荆棘草,再看不到半点绿色,更难看到任何活物……在这样一片荒凉世界中,突然出现的一小队旅行者就显得有些特别……一只秃鹫在空旷碧蓝的天宇下孤独地盘旋着,远远跟在这一小队旅行者之后,耐心地等待着上苍把这些生龙活虎的危险动物,慢慢变成自己期待已久的美食……“停!”随着一声高喝,这一小队人马应声停了下来,领头那位年逾三旬、眉目清秀的富家公子手搭凉棚看了看地平线尽头,又回头看看来路,低声问道,“咱们还剩多少清水?”

他身旁一个仆役打扮的老者忙答道:“大概还够一日之需……”

富家公子重重地叹了口气,看看头顶那只阴魂不散的秃鹫,恨恨地啐了一口,万般无奈地对那老者摆摆手:“咱们暂时在此停下吧,等后面的给养送上来再走……”

富家公子话音刚落,前面两名紧拉着三只猎犬的彪壮汉子就不甘心回头问道:“唐公子,猎犬好不容易才发现那家伙的踪迹,咱们应该马不停蹄地追上去才是,为何要错失这千载难逢的良机?”

富家公子摇头苦笑道:“你们以为我不想早一点追上那畜牲?可惜咱们清水所剩无多,万一缺水,而后面的给养又不能及时送上来,咱们就只有在这戈壁荒漠中等死了……”

两名紧拉猎犬的彪壮汉子脸上隐约露出一丝不屑,心中在鄙视这出生豪门、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不过慑于对方家世,二人不敢把这想法表露出来,只坚持道:“公子若是怕出意外,不如就在这里等候消息,让咱们兄弟追将上去,一旦发现那家伙,咱们就放信炮向公子示意……”

富家公子沉吟起来,他知道这兄弟二人一个叫刑光,一个叫刑影,江湖人称光影二杰,最擅长长途追踪,武功虽算不上一流,但轻功却罕有对手,尤其善于训练猎犬,江湖上任何人一旦被他们训练的猎犬跟上,就很难再摆脱他们的追踪……也正因为此,这次大哥才不惜花大价钱将之请来,以期利用他们的特长尽快追上那个畜牲……想到这他终于点了点头,转头对身旁的老家人吩咐道:“把清水多分些给他们,再把最好的两匹马也交给他们,咱们今晚就在这儿安营,等候他们的消息……”

待刑氏兄弟绝尘而去后,富家公子这才心事重重地翻身下马,在老家人铺下的毡毯上盘膝坐了下来……炽热的残阳已经落下地平线,远方一片朦胧,几个伙计有条不紊地扎下帐篷,点上篝火……戈壁荒漠的白天炽热如炉,一到晚上却又寒冷如冬,因此篝火必不可少……“公子请用膳!”只一会儿功夫老家人就捧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在这戈壁荒漠中能吃上这么一碗面条已经是天大的美事了,可富家公子还是反感地皱了皱眉头……作为蜀中唐门宗主唐孤凡的三公子,唐勉一向锦衣玉食惯了,什么时候遭过这等罪?在戈壁荒漠中靠一碗粘乎乎的面条来裹腹?还是那种用很少一点清水煮出的浆糊面条!他不禁在心中暗自咒骂那个造成这一切的畜牲……若不是他拐走了大哥唐魁的掌上明珠,并盗走了唐门众多高手穷数代人心血研制出的那支前所未有的暗器,唐门子弟何须倾巢而出,从巴蜀一直追出嘉峪关?

冷欣儿!唐勉在心中恨恨地诅咒着这个名字,据调查,那只是一个混迹江湖的浪荡子,一个并不成功的猎头人,曾经还是个人见人厌的“乌鸦”……唐勉想不通,一向眼高于顶的侄女唐小小,怎么会看上这么一个下三滥,竟不惜背叛家门与之私奔?

唐勉食不知味地扒拉了两口那碗粘乎乎的面条,实在难以下咽,他只得嫌恶地把碗一搁,不顾老者的劝慰,空着肚子钻入帐篷,望着虚空发呆……若非那支前所未有的暗器与唐小小一同失踪,他才懒得管大哥唐魁的闲事,虽然唐小小是大哥的掌上明珠,甚得老父宠爱,但要与那支暗器比起来,也只能算一块瓦砾……因为这个原因,唐魁也才不惜冒着家丑外扬的危险请来刑氏兄弟,千里追击那对野鸳鸯……想到那支暗器,唐勉眼中不禁露出异样的神色,那是一支无敌天下的暗器,超过了传说中的暴雨梨花钉和孔雀翎,暴雨梨花钉和孔雀翎一次只能杀一人,而那枚凝聚了唐门数代人心血的暗器——黑暗,一次可杀百人千人,甚至万人!它对于唐门来说已经不是简单的暗器,而是威慑天下的神器!但现在,这神器却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唐小小盗走了……胡思乱想着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已经听不到唐门弟子的说话声……一刻不停地连续追了三天,想必众人已疲惫不堪,早早地歇下了……唐勉翻来覆去睡不着,这帐篷比任何一个低档客栈都要糟糕,令唐勉实在难以入眠……就在半梦半醒之间,一点异响突然引起了唐勉的警觉,他立刻清醒过来,忙把耳朵贴到地上仔细听了听,跟着一跳而起,抽出宝剑就冲出了帐篷……只见几个唐门弟子也陆续从帐篷中钻了出来,他们有的已戴上麂皮手套,有的更是刀剑出鞘……唐勉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满意,立刻向众人一摆手,几名擅长暗器的弟子立刻闪到帐篷后藏起身形,另外几名弟子则手执刀剑守在帐篷前,转眼间便做好了战斗准备……唐勉见众人布好阵势后,这才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此时一轮明月高挂中天,把大地照得如同白昼……只见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间,两道人影正飞速而来,二人速度奇快,转眼便掠过数十丈距离,直奔唐勉……“好像是刑氏兄弟!”一旁的老者小声嘀咕了一句……唐勉皱起眉头,他也渐渐看清了那两条人影,果然是刑氏兄弟无疑,他们的轻功超出了唐勉的想象,速度快得惊人……只是唐勉想不通,刑氏兄弟的马和狗都去了哪里?眼看二人已冲到近前,唐勉正要动问,却听刑氏兄弟突然喊道:“唐公子救命!唐公子快救命!”声音凄厉,震耳发聩……“怎么回事?”唐勉高声问道……只见刑氏兄弟似乎在拼命逃避什么东西,脸上肌肉因恐惧而扭曲变形,但二人身后根本就没有任何活物……唐勉正在奇怪,陡见眼前火光一闪,刹那间天地一片明亮,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球正向自己扑将过来……“公子小心!”身旁响起老者的惊呼,令唐勉于震惊中回过神来,慌忙倒地一滚,总算在刹那之间狼狈地让过了那两团火球……只见两团火球带着凄厉的呼号冲出十几丈,在一片空旷的戈壁中渐渐慢了下来,火球在不住扭曲挣扎,并发出嘶哑凄厉的呼号:“救命……公子救命……”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唐勉声嘶力竭地喝问道……只见两团火球中渐渐现出两个人形,在痛苦地扭曲挣扎,好半晌才终于软到在地,变成了两堆熊熊燃烧的烈火……唐勉脸色发白,手脚俱颤,回想方才看到的情形,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刑氏兄弟冲过来的瞬间,他看到火焰突然从二人的身体上毫无征兆地冒了起来,眨眼功夫就变成了熊熊烈火,把二人的身体完全吞没,他们的面孔在火焰中扭曲,皮肤在火焰中“滋滋”作响,急速奔跑中的二人,在刹那之间就变成了两个全身是火的火人!这情形不要说唐勉一生中从未见过,就算是在最离奇恐怖的噩梦中也没有梦到过!

两团火焰渐渐变成了两堆即将燃尽的灰烬,唐勉看看身旁几个唐门弟子,只见人人脸色发白,浑身微颤,眼里满是恐惧,比自己好不了多少……他不由咽咽唾沫,涩声向一旁的老者示意:“去看看……”

老者比几个年轻人早一点恢复神智,在唐勉示意下,他小心翼翼地来到两堆灰烬前,用一根木棍小心拔了拔,从一堆白皑皑的灰烬中挑出一柄扭曲变形的单刀……看到那单刀唐勉再无怀疑,那是刑氏兄弟的随身兵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唐勉不住地喃喃自语……只看那柄单刀的模样,就知它几乎在火焰中完全融化,如此看来,刑氏兄弟恐怕不会再有什么东西留下……老者的话证实了唐勉的揣测,他在灰烬中拨弄了几下,颤声道:“除了那两柄单刀,他们……他们就只剩下这两堆骨灰了……”

众人围着那两堆白皑皑的骨灰,只感到浑身发冷,以他们的人生经验,始终想不通刑氏兄弟的身体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燃烧起来,转眼之间就变成熊熊烈火,把二人的身体完全燃尽……戈壁的夜晚溯风正烈,没多一会儿就把那两堆白皑皑的骨灰吹得干干净净,除了两柄没有完全融化的单刀,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众人面面相觑,目光最后集中到唐勉身上,只见他遥望方才刑氏兄弟跑过来的方向久久没有说话……那老者迟疑片刻,小声问:“公子,咱们是不是先派两个人前去探探究竟,剩下的人则退回去与大公子汇合,待查明刑氏兄弟死因后再作决定?”

唐勉微微摇了摇头,目视朦胧的戈壁沙海喃喃道:“刑氏兄弟的死因就在前方数十里之外,咱们若是退缩,恐怕就永远也查不到真相了……若是派人前去探查,恐怕也无人敢去……所以,我打算迎着方才刑氏兄弟的来路找过去,如果侥幸让咱们查明刑氏兄弟的死因,咱们也就了无遗憾了……”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没有作声……唐勉见状不由强笑道:“如果有人不愿前往,我不会勉强……谁要想退出就请站出来……”

见众人都没有动,唐勉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大家都不愿退缩,那咱们立刻就走,顺着刑氏兄弟的足迹向西找过去,我想他们的死因不会超出前方五十里……”

见众人没有异议,唐勉便留下两名唐门弟子给兄长报信,自己则带着剩下的几个人,顺着刑氏兄弟走过的路,默默向西而去……

一、请柬

入秋的江南烟雨朦胧,景色如画,牛毛细雨给天地笼上了一层蒙蒙的面纱,也把巍峨的金陵苏家大院笼罩在一片烟雨缭绕的神秘之中……一骥快马踏破了秋雨的宁静,在苏家大院的门前停了下来,一张描金烫银的请柬从黑衣骑士的手中递到老迈的门房手里,又从门房手里交到苏家一名管事手中,然后穿过重重门廊,最后递到了暂代宗主之职的金陵苏家二公子苏逸荃手中……“奇怪!”苏逸荃看到帖子的第一反应是惊讶,虽然从年龄来说他做苏家这屈指可数的武林世家的宗主实在太年轻了些,不过自从其父苏忆云遇刺后,苏家嫡传子孙中他已经是最年长的了,加上他在武林中广有人脉,朋友遍及天下,因此在苏家众多长辈的推举下,他以三旬出头的年纪,就成了金陵苏家的代宗主……自从代行宗主之职后,苏逸荃变得沉稳了许多,轻抚着颌下新蓄的短髯,他把手中的请柬翻来覆去地看了看,然后又抬头看看厅中那幅木匾,只见匾上所刻“武善传家”几个描金大字已有些黯淡……苏逸荃默然片刻,这才问送信进来的管事:“三弟在家吗?快请他过来……”

管事忙垂手答道:“三公子一向深居简出,这会儿大概是在后花园练刀吧,我这就去请他来见二公子……”

管事是跟随上一代宗主苏忆云多年的老人,虽然苏逸荃已经代行宗主之职多时,他还是改不过口,依旧称呼苏逸荃为“二公子”……苏逸荃也无心计较,想了想,抬手阻止他道:“算了,三弟练功时一向不喜有人打搅,还是我自己去见他吧……”

把那封请柬收入袖中,苏逸荃步履从容地来到后花园,绕过院中假山,跨过池塘上的九曲长廊,远远就见柳树林中一个青衫公子身形如风,在林中绕树疾走……似乎注意到了苏逸荃的到来,他突然停下身形,最后向面前一根半人多高的木桩挥出了两刀,在刀锋破空的刺耳轻啸声中他已收刀而立,遥望过来的苏逸荃点头招呼道:“二哥早!”

苏逸荃有些疑惑地看看被刀划过的那根碗口粗的木桩,发现它稳稳地立在原地,并无一丝异状……苏逸荃收回疑惑的目光,虽然他与这青衫公子是叔伯兄弟,不过二人所练的刀法已经有所不同,苏逸荃也不好相询,只把袖中的请柬递给他:“三弟,你看看这请柬……”

苏家三公子苏逸飞接过请柬看了看,就见描金烫银的请柬上只有短短一行草书:武林无名之辈冷欣儿,将于甲申年七月初七,在锦官城望月楼迎娶蜀中唐门千金唐小小,敬请各路江湖朋友届时出席观礼……新人冷欣儿、唐小小顿首百拜!

苏逸飞把请柬递还苏逸荃,意兴阑珊地道:“二哥,我一向不善交际应酬,再说这位冷欣儿我也不认识,咱们家跟唐门也没多深的交情……这事你看着办吧,我就不去了……”

苏逸荃忙提醒道:“三弟,你没有发觉这请柬有些特别?”

苏逸飞沉吟着点了点头:“嗯,是很特别,格式完全不合平常习惯,又没有提到男女双方的门第和父母,甚至连所请客人的名字都不写,实在不合规矩……按说像唐门这样的大户人家嫁女儿,完全不可能有这等明显的疏漏……这实在让人费解……”

“这门亲事恐怕不仅仅是不合规矩那么简单!”苏逸荃对着请柬皱眉道,“前不久就听江湖传言,唐门大公子唐魁的掌上明珠唐小小,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江湖浪子私奔,唐门为这事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后来前去追拿的唐门弟子好像还吃了大亏……现在这请柬请江湖朋友前去观礼,明显不是出自唐门之手,却又把地点定在离唐门不远的锦官城成都,摆明了是向唐门示威……真想不通这位名叫‘冷欣儿’的江湖浪子有多大的背景,竟敢向唐门挑衅……”说到这苏逸荃迟疑了一下,自语道,“冷欣儿?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不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也许以前在酒桌上见过,我却没有记住……如此看来,也不过是一江湖无名之辈罢……”

苏逸飞抹去额上汗珠,淡淡道:“二哥,咱们照习惯封一份贺礼差一名弟子送去就行了,没必要管别人的闲事……”

苏逸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三弟,唐门这位胆大包天的千金,跟你可还有些渊缘呢,可不能算是‘别人’……”见苏逸飞一脸疑惑,苏逸荃笑着解释道,“端木小姐的母亲唐岚,乃是唐门大公子唐魁的嫡亲妹妹,而这位胆大包天的唐门千金唐小小,正是唐魁的掌上明珠……如此算来她跟弟妹是嫡亲的姑表姐妹,也就是你未来的表姨妹,关系很近呢……”

苏逸飞脸上有些发窘,忙红着脸道:“二哥别乱说,我与端木小姐尚未成婚,你别乱叫弟妹,也别给我乱攀亲戚……”

苏逸荃呵呵大笑:“三弟别不好意思,你与端木小姐的婚事早已传遍江湖,谁不知道端木小姐已经进了我苏家的门,大礼只在早晚……对了三弟,你什么时候举行大礼可得给亲戚朋友们一个准信,可别让咱们久等……”

苏逸飞把无影风插回袖中,黯然摇头道:“大伯刚去世不久,他生前待我如同父子,我就算不能为他守孝三年,也不能在他过世不到半年时间就娶亲……再说我与步天歌还有半年生死之约,在这之前我不敢想任何别的事,更不敢耽误端木小姐……所以,这事容后再说吧……”

“三弟此言差亦!”苏逸荃连连摇头,“父亲生前一直操心你这门亲事,你早日成亲是对他老人家最好的报答……再说你与端木小姐的婚事早已被江湖中人传为美谈,就算你有什么意外,端木小姐也不可能再嫁旁人,你不想耽误人家也已经不可能,你又何必再拘泥于世俗礼教呢?”

苏逸飞还是摇头道:“二哥别再说了,这事我有分寸……”

苏逸荃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转开话题道:“三弟,咱们既然收到了这张请柬,我想让你去巴蜀走一趟……一来我见你从洛阳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希望你去散散心;二来也想趁此机会加深与唐门的感情……唐门也算跟你有些渊缘,咱们苏家能在江湖上屹立百年,除了家传武功,广交朋友也是极其重要一个方面……我知道你不喜欢与江湖中人打交道,不过你既为苏家子孙,就不要忘了为苏家出力……这事若有旁人可托,我也不敢来劳烦三弟……”

苏逸飞沉吟片刻,苦笑道:“二哥不用客气,我走这一趟便是……”

苏逸荃满意地点点头,跟着又低声叮嘱道:“三弟,这事恐怕不是走一趟这么简单……这请柬写得怪异,这婚事也有些蹊跷……你去之后要相机行事,最好先去拜访唐门大公子唐魁……对唐门能帮就帮,江湖上行走就是你帮我我帮你,有时候朋友比实力更重要……不过你也要审时度势,若是唐门遇到的麻烦太大,你千万不能逞强,更不要惹祸上身……”

苏逸飞不以为然地笑道:“二哥多虑了,想唐门乃是暗器第一世家,族中能人高手辈出,有什么麻烦不能自己解决?何须旁人帮忙?”

苏逸荃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三弟别掉以轻心,我听江湖传言,唐小姐与人私奔后,唐门曾派出大批人手四处追查,其中就有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唐门三公子唐勉……据说唐勉带人追出关外戈壁,十几个人全部莫名其妙地失踪……三天后唐门其他弟子在戈壁中找到他时,他的神智已经失常,完全说不出其他人的下落,更不知道他们遇到了什么凶险……唐门弟子找遍了方圆百里范围,也没找到其他失踪的弟子,甚至连尸骸遗物也没找到……”

苏逸飞有些惊讶地瞪大双眼,跟着又笑着摇摇头:“在戈壁荒漠中失踪的人多了去,也没什么奇怪,就算唐门三公子在戈壁荒漠中神智失常,多半也是缺水迷路所致……与大自然的造化比起来,人力毕竟微不足道……况且江湖传言,也未必能信……”

苏逸荃张了张嘴,不过却没有再争论,转而道:“总之三弟你自己要相机行事,尽量锦上添花,不要雪中送炭……我这就让人准备拜贴和贺礼,你要先去唐门拜访……走之前你最好去见见端木小姐,她是唐门至亲,多少对唐门中人有些了解……你要先打听好唐门中几位重要人物的性格特点,尽量投其所好,万不可轻易得罪其中任何一位……”

苏逸飞点点头,拱手道:“那我现在就去准备,争褥动身……”

目送苏逸飞走远后,苏逸荃忍不住又看了看一旁那根木桩,终于忍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伸手一碰,木桩顿时从上到下散成四根,分成四个方向缓缓倒了下去……望着木桩裂开处那新鲜的剖痕,苏逸荃惊得目瞪口呆……像这样两刀把木桩劈为四片不算什么,但要令已经劈开的木桩还能稳稳立在原地纹丝不动,那出刀的速度和力道该达到何等境界啊?

苏家内院的一处绣楼,现在临时作为了端木小姐的居所……按说尚未举行大礼,女方不该就住到夫家,不过因为端木一族被魔教所逐,匆匆离开了中原,苏逸飞只得把孤苦伶仃的未婚妻端木雯欣接回家中暂住……好在族中长辈也知道端木世家发生的变故,事急从权,也就没有表示反对,只是催着苏逸飞尽快与端木小姐成婚,以免被江湖浅薄之辈诽议……不过由于宗主苏忆云刚过世不久,不便立刻就办喜事,加上苏逸飞的一再坚持,这事就一直拖了下来……在后花园告别苏逸荃后,苏逸飞匆匆来到绣楼前,心中隐约透着些紧张……虽然端木小姐已在家中暂住了不少时日,他却反而不好意思与之相见……若非这次要去唐门拜访,他也不会来见与唐门颇有渊缘的未婚妻子……丫鬟对苏逸飞的到来也颇为意外,慌忙进去通报……片刻后,苏逸飞在丫鬟的引领下,再次见到了已过门多日但尚未举行大礼的未婚妻……端木雯欣对苏逸飞的到来颇有些意外,不过出生豪门的她,在突发事件面前依旧显得十分从容,颇有大家气度……对苏逸飞盈盈一福,她红着脸款款问候道:“公子早!”

“端木小姐早!”苏逸飞在她面前反而显得有些手足无措,想要把她扶起,却又不好意思伸手,只得示意她落座,然后没话找话地问道,“不知……端木小姐可还住得惯?吃的也还习惯?”

“还好……”端木雯欣低着头,小声应道……又问了几句无关紧要的闲事后,苏逸飞才开门见山地道:“今日收到来自巴蜀的请柬,说唐门大公子唐魁的掌上明珠唐小姐即将出嫁,请苏家前去观礼……我想你与那唐小姐是嫡亲的表姐妹,唐魁更是你嫡亲的舅舅,所以来问问你可有书信带给他们……”

“小小要出嫁了?”端木雯欣吃惊地抬起头来,一脸意外……苏逸飞一愣,半晌后才意识到“小小”乃是唐小姐的闺名,忙问道:“你跟唐小姐很熟?”

“小小两年前曾来洛阳看望我母亲,跟我最为相知!”端木雯欣脸上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与我年纪相若,性情却与我完全不同,我们无话不谈,算得上是最好的姐妹!没想到两年不见她就要嫁人了,却不知男方是谁?是哪家的公子?”

苏逸飞迟疑了一下,本不想让端木雯欣担心,但他天生不会说谎,在端木雯欣探询的目光注视下,他只得如实答道:“男方名叫冷欣儿,好像是个来历不明的江湖浪子……据说唐小姐曾与之私奔,这门亲事来得也颇有些蹊跷……从请柬上看,发贴的不是唐门……”

“这是怎么回事?”端木雯欣惊讶地瞪大了双眼……苏逸飞只得把刚听到的消息草草叙说了一遍,端木雯欣一听之下不由急道,“我要跟你一起去!小小是我的好姐妹,她发生了这么些变故,我无论如何也要去见她!”

“别!”苏逸飞连连摇头,“此去巴蜀千山万水,你一个文弱女子怎么吃得消?”

“公子小看雯欣了!”端木雯欣眼中满是自信,“我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却并非弱不禁风的闺中弱柳……”

苏逸飞当然没忘未婚妻的出身来历,不仅有个“一剑寒天下”的父亲,更有一个出生唐门的母亲,有这样的双亲,她的武功再怎么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不过苏逸飞阻止她是另有原因……迟疑了一下,他红着脸解释道:“你我虽有婚约,不过尚未拜堂成亲,若是一同行走江湖,总是……总是多有不便……”

端木雯欣脸上一红,这才意识到其中的尴尬,她虽出身武林世家,但其父端木桦因当年未婚妻与人私奔,所以对女儿管教异常严苛,完全不亚于最重妇德的大家闺秀,因此她也就不可能与男子千里同行,哪怕这男子是自己的未婚夫君……默然半晌,她只得无奈道:“那就容我修书一封,望公子带给小小……我不能参加她的大礼,总要送上一份厚礼以表祝贺!若是她遇到什么麻烦,望公子看在雯欣的面上,不吝出手相助!”

“这是自然,小姐勿需担心……”苏逸飞连忙点头答应,并示意道,“我暂时等在外面,等你把信写完……”苏逸飞说着告辞出来,刚在外间喝了盏茶,就听里面端木小姐喊道:“公子进来吧,信已写完……”

接过厚厚的信封,苏逸飞不由暗自佩服端木雯欣的才思敏捷……把信仔细收入怀中,他正要告辞,却被端木雯欣叫住……只见她从头上拔下一根凤头钗递给苏逸飞:“这钗是母亲留给我的信物,也是唐门独有的一件防身暗器……它钗柄中空,内藏银针,由机簧发射,虽然无毒却也厉害无比……公子此去唐门,万一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持之去见我舅舅唐魁,他看在我母亲的份上,一定会帮助你的……”

苏逸飞哑然失笑,本欲拒绝,不过看到端木雯欣一脸的殷切,他也不忍拂其美意,只得随手接了过来,正要收入怀中,却见端木雯欣示意道:“这钗凤头之上那颗珠子便是机关,一按之下钗柄中的银针便会射将出来,你试试看!”

苏逸飞心生好奇,将信将疑地将钗柄对准门旁的廊柱,轻轻一按凤头上那粒珠子,只感到手中微微一震,一点银光飞射而出,准确地射中廊柱,银针完全没入木柱中……苏逸飞见状大为惊讶,没想到这小小的钗子竟有如此威力,绝对算得上唐门绝顶暗器,直到此刻他才理解了端木雯欣的真正用心,她是把她的母亲唐岚留给她的护身暗器,送给自己防身啊!

明白未婚妻子的心思后,苏逸飞对她随后交给自己的几十枚银针也就没有再拒绝……不善言词的他默默接过针筒,心怀感动地对端木雯欣长长一拜,这才转身大步而去……直到他去得远了,端木雯欣依旧在痴痴的望着他的背影,久久不愿收回目光……第二天一早,苏逸飞带上二哥苏逸荃的拜贴和贺礼,与苏家一名精明的弟子苏函一同上路了……上次去洛阳给端木宗主拜寿时,因为身边无人照应,一路上多有不便不说,还差点为宵小所趁,所以在苏逸荃的叮嘱下,苏逸飞带上了常在江湖行走的族弟苏函一路照应……从江南至巴蜀,逶迤数千里,一路诸多劳顿,还好有苏函打点一切,苏逸飞少了许多麻烦……一路上虽有些波折,却也平平安安地来到巴蜀地界……二人翻过连绵千里的秦岭山脉进入巴蜀盆地后,顿觉眼前一亮,就像回到了花红柳绿的江南,感觉异常亲切……其时虽是盛夏,却一点不觉得酷热,但见山峦苍翠,大地披绿,与中原景色又是不同,让人心情也为之一畅……“公子,前方巴家村是个岔路口,一条路通往成都,一条通往蜀中唐门,咱们怎么走?”苏函常年跟随苏逸荃在外面跑,尤其对巴蜀一带了如指掌,一路上几乎不用问路……苏逸飞很庆幸有他随行……听他这一问,苏逸飞看看天色,再算算时间,离请柬上的日期还有些时候,便对他道:“咱们先去唐门拜访吧,不过现在天色将晚,咱们最好在巴家村找一农家歇息一晚再走……现在离唐门不过三两日路程,也不必急着赶路……”

“好嘞!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公子住得舒舒服服!”苏函大声答应着,一甩鞭催马加快了速度……他是个性格外向年轻人,比苏逸飞还小着两岁,不过行走江湖却比苏逸飞老练多了……他祖上是苏家旁支,虽然从血缘上说有些远,不过因为他的机灵,甚得老宗主喜爱,曾亲自指点其武功,又经常跟随苏逸荃外出应酬,在江湖上颇有人缘……因此苏逸荃才让他与苏逸飞一同前来巴蜀,与唐门结交……苏逸飞一路上有他照应,少遇到不少麻烦,饮食起居也安排得妥妥帖帖,心知有他出马,总能给自己找到一间干净的房间,苏逸飞也就没有催马,只信马由缰缓缓而行,一路贪看着有“天府之国”美誉的巴蜀风情……慢慢来到村口,就见苏函打马迎了上来,苏逸飞正要询问今晚所宿农家的情况,却见苏函神情有些怪异地陪笑道:“公子,这巴家村实在太过简陋,咱们还是到前面再歇息吧……”

苏逸飞疑惑地看看前面的村庄,立刻就发现一座青砖碧瓦的四合小院座落在道旁,那小院规模虽然不能和苏家这样的豪门大户相比,但在这仅有百十户人家的小村中也算少见的了,不至于连个干净的客房都没有……苏逸飞不由皱眉问道:“是不是别人不愿咱们留宿?咱们出门在外也别太讲究,就找一户普通的农家将就一宿也没关系……”

“公子多心了!”苏函忙道,“确实这小村太简陋肮脏,令人无法忍受,咱们还是到前面再找人家借宿吧……”

苏逸飞一眼就看出苏函有些言不由衷,不由面色一沉:“是不是你自恃有钱,言语间得罪了主人,让人给轰了出来,才不好意思在此借宿,要匆匆离开?”

“不是不是!公子冤枉苏函了!”苏函顿时急得涨红了脸,“我跟随二公子行走江湖多年,别的本事没有,谦虚谨慎的美德却还是有的,怎么会冒犯一乡野村夫?”

“不是如此,那里为何要急着离开?”苏逸飞声色越发严厉,在他的逼视下,苏函心虚地低下头,无奈叹道:“公子还是不要问了,总之跟咱们没关系,咱们赶路要紧……”

“这是什么话?”苏逸飞嗔目怪道,“你什么时候别得这般婆婆妈妈?到底有何别情,如实道来!”

在苏逸飞的逼视下,苏函只得迟迟疑疑地道:“那户人家好像遇到了点麻烦,咱们前去借宿多有不便,所以想让公子避开……”

“什么麻烦?”

“听说是孩子让人给绑架了,那人今夜要上门来取赎金……这种事江湖上每天都有,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苏函话未说完,就见苏逸飞一甩马鞭,打马直奔那户人家……苏函懊恼地一踢马腹,也控马追了上去……苏逸飞在那户人家门外翻身下马,抬眼打量其庄园,就见包铜贴钉的楠木双开门两旁,蹲坐着两只面相凶恶的石狮,门前探出的飞檐上,装饰着两只不知名的猛兽……看其门外的气势,显得有些张扬,难怪被绑匪给盯上……苏逸飞把马缰信手挂在门前的马桩上,上前就去敲门,门应声而开,一名身披锦袍的老者满面喜色地迎了出来,待看清苏逸飞模样,老者不由满是失望地收起笑容,不悦地上下打量了苏逸飞两眼,这才冷冷问道:“啥子事?”

老者的方言令苏逸飞一愣,半晌才明白其意思,他忙拱手答道:“在下姓苏,途经宝地,因赶路错过了宿头,想在贵庄借宿一夜,还望主人家收留……”

老者翻翻白眼,似乎没听懂苏逸飞的话,直到他放慢语速又重复了一遍后老者才懂了个大概,顿时不耐烦地连连挥手:“去去去!你不要来跟老子添乱!”

苏逸飞不太听得懂老者的方言,不过从老者的表情也猜到了他的意思……若在往日,苏逸飞定是转身就走,但这次情况特殊,他想到对方孩子被绑架,心情不好那是自然,所以苏逸飞没有计较对方的态度,反而耐着性子问道:“听说府上有孩子被强人掳掠,今晚那强人还要来取赎金?如果在下替主人家打发强人,救回孩子,不知主人家能否让我借宿?”

“你?”老者满是怀疑地上下打量了苏逸飞几眼,喃喃道,“看你的样子像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何至于到这穷乡僻壤来骗吃骗喝嘛?你说你可以帮我打发强人,救回我儿,那你好歹露一手功夫,我再考虑考虑……”

“你把我当成街头卖把式的了?”苏逸飞拂然不悦,一甩手转手就走……苏函早已跟了过来,正牵马等在身后……见苏逸飞要走,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忙帮苏逸飞牵过坐骑……苏逸飞从他手中接过马缰,翻身上马甩鞭便走,纵马奔出十余丈后他突然又勒马停了下来,目视虚空凝立不动……跟上去的苏函正在奇怪,就见他突然勒转马头,纵马直冲向庄园大门,在经过那根一人多高的栓马桩时,只见他信手一挥,跟着突然勒马,那马嘶叫着人立而起,稳稳地停在那老者面前,把那老者吓得连连倒退,不小心绊在身后的门槛上,一屁股坐倒在地……见苏逸飞勒马停在三尺外,老者惊魂稍定,正要破口大骂,却听苏逸飞悠然调侃道:“你看我这刀法如何?可还能入主人家法眼?”

“刀法?啥子狗屁刀法?你连刀都没有……”老者刚说到一半,话音就被眼前看到的情形堵住了……只见那根碗口粗的栓马桩,突然裂成数十根均匀笔直的细木棍,缓缓向四方倒了下去,整齐地散落成一个圆……老者目瞪口呆地看着地上那数十根粗细均匀的细木棍,半晌才喃喃道,“妖法!一定是妖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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