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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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极宫甘露殿的东侧,有一座佛光寺,属于宫禁之内的皇家寺院。

  辩才被送入宫中之后,自然就安置在了佛光寺。此刻,在佛光寺藏经阁后面一间宁静的禅房中,皇帝李世民与辩才正面对面坐在蒲团上。

  辩才已恢复了出家相,身上一袭土黄色的僧衣,光亮的头顶上隐约可见当年受戒时留下的戒疤。他双目低垂,神色沉静,而李世民则是目光炯炯地凝视着他。

  “法师,你真打算让朕陪你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天明吗?”

  “贫僧不敢。”辩才淡淡答道,“这普天之下,有谁敢让天子陪坐呢?”

  “朕现在不是在陪你吗?”

  “贫僧方才已经恳求多次,夜深了,请陛下保重龙体,回宫安寝。”

  “这是朕第三次来见你了,可你什么问题都不回答,让朕如何安心就寝?”

  “陛下的问题,贫僧一无所知,所以回答不了。”

  “‘不妄语’是学佛修行的基本五戒之一,连初学佛的居士都能持守,但法师受持比丘的二百五十大戒多年,却还敢当着朕的面打诳语,如何对得起佛陀?”

  “陛下所言甚是!不过,贫僧并未打诳语。”

  “你说你根本不知道《兰亭序》的下落,这就是一句诳语!”

  “陛下明鉴,贫僧确实不知。”

  李世民冷笑:“好,那咱们暂且不说这个,就说你隐姓埋名在伊阙躲藏这么多年的事吧!你盗用他人身份,冒名顶替,欺骗官府,这不是犯了盗戒和妄语戒吗?你并未正式还俗便娶妻生子,不是犯了淫戒吗?你以在家人身份过俗家生活,饮酒吃肉,不是犯了酒戒吗?此次玄甲卫护送你入京,又有多少人因你而死,你不是间接犯了杀戒吗?辩才,朕想问你,你五戒全犯,如何当得起朕叫你一声‘法师’?!”

  辩才微微一震,半晌才道:“盗用他人身份,乃不得已而为之,贫僧忏悔!但贫僧表面上娶妻生子,实则这么多年一直未与妻子同房,女儿也非贫僧亲生。此外,贫僧十六年来一直茹素,并未饮酒吃肉。如此种种,还望陛下明察!至于此次入京,死了那么多人,贫僧确有罪过,但贫僧并不希望出现这种杀戮,也无力阻止这起惨剧,更何况,贫僧也绝非这一起杀戮和惨剧的始作俑者!”

  李世民脸色一沉:“听你的意思,朕才是这个始作俑者?”

  “佛法论事,首重发心,若陛下做这些事是为了社稷苍生,非为一己私欲,那么即使陛下真是这个始作俑者,也不能算错。”

  李世民闻言,紧绷的表情才松缓下来,道:“法师能这么看,朕心甚慰!既然法师知道朕做这一切是为了社稷苍生,那就不该对朕有所隐瞒。”

  辩才叹了口气:“陛下,恕贫僧直言,世间善恶,本就夹杂不清,一利起则一害生!故而老子才说‘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庄子也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我朝既然崇道,更应以道家任运自然的无为精神治国,正所谓治大国若烹小鲜,躁而多害,静则全真,若一意除恶,势必搅动天下,恐非社稷苍生之福。”

  “照你这么说,朕就该眼睁睁看着那些恶势力危害天下、祸乱朝堂了?”

  “善恶有报,因果昭然,各人自作还自受。作恶者即使猖獗一时,最终也会自取灭亡,但若陛下以权谋御之,以武力讨之,迫使其铤而走险,则不免尔虞我诈、干戈再起!设若到最后玉石俱焚,岂非得不偿失?道家言‘其国弥大,其主弥静’,又言‘以无事取天下’,皆是此意,还望陛下三思!”

  李世民深长地看着他:“辩才,看来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告诉朕罢了,是这样吗?”

  辩才默然无语。

  李世民忽然笑了笑:“与君一席谈,胜读十年书!法师对佛道二家的深刻领悟,令人钦佩!若法师不弃,朕明日便下诏,封你为国师,如何?”

  辩才淡淡一笑:“多谢陛下美意,但贫僧无德无才,实在不堪此任。”

  “你若不想当国师,也可以再次还俗。以你的品德与才学,当个尚书绰绰有余!”李世民盯着他,“法师意下如何?”

  辩才又笑笑:“陛下如此抬爱,贫僧诚惶诚恐!但贫僧若真为了名闻利养就放弃个人原则,陛下还会认为贫僧的德才堪任尚书吗?”

  “辩才!”李世民的脸瞬间阴沉下来,“世上还没有人敢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朕!我奉劝你,不要无限度地挑战朕的耐心!朕再给你三天时间,若还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答复,休怪朕翻脸无情!”

  说完,李世民霍然起身,大袖一拂,径直走出了禅房。

  辩才一动不动,悄然闭上了双目。

  栖凰阁的雅室中,李泰和房遗爱还在低声地说着什么,浑然不觉里间的琴声与歌声都已止息,更没有意识到那个女子已拨开珠帘,悄然走到了他们身旁。

  李泰无意间一抬头,顿时吃了一惊,慌忙一把抹掉食案上那几个用酒水写成的字。

  房遗爱也是一惊,不悦道:“锦瑟,你好生无礼,没看见我和四郎在说话吗?”

  名为锦瑟的女子嫣然一笑:“是啊,二位郎君光顾着说话,视奴家如同无物,奴家也弹得了无意趣,索性不弹了,免得搅扰二位郎君说话。”

  李泰直到这时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心里不由一颤。

  只见女子面若桃花,肤如凝脂,长裙曳地,身姿娉婷,一双明眸顾盼生辉、风情万种,却又不失端庄和矜持,整个人非但毫无风尘之气,反而隐隐透着一股冷艳和孤傲。李泰平生见过烟花女子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惊艳脱俗的女子,一时竟看得呆了。

  房遗爱闻言,顿时脸色一沉:“锦瑟,你这么说话,可不像你们栖凰阁的待客之道啊!”

  “二郎又不是头一次来。”锦瑟笑道,“若是不喜欢我苏锦瑟的待客之道,大可找别人哪,反正栖凰阁最不缺的便是卖笑女子!”

  房遗爱有些怒了,正想训斥,李泰忽然发出笑声,道:“锦瑟姑娘,既然不卖笑,那你来平康坊做什么?”

  “奴家卖艺呀!”

  “卖艺?!”李泰扑哧一笑,“以你的姿色,卖笑或许还能赚几个铜钱,若说卖艺嘛,请恕在下说一句实话,恐怕养不活你自己。”

  苏锦瑟闻言,非但不怒,反倒咯咯笑了起来:“说得对,奴家的艺只卖雅士,不卖俗人,宁可曲高和寡,也不哗众取宠!至于能不能养活自己,就不劳四郎费心了。”

  李泰哈哈大笑:“就你刚才那一首《鹿鸣》,也谈得上曲高和寡?”

  苏锦瑟也笑:“郎君是不是觉得刚才的曲子,特别俗?”

  “对,特俗,俗不可耐!”

  苏锦瑟瞟了一眼房遗爱:“二郎,听见了吧?这位郎君也说你俗不可耐,可不光是奴家这么说你。”

  房遗爱顿时大窘,对李泰道:“方才那首曲子,是……是我让锦瑟弹的。”

  李泰闻言,这才正色起来,重新打量了苏锦瑟一眼:“既然如此,那么锦瑟姑娘有何高曲,我愿洗耳恭听。”

  “高曲是给高人听的,四郎自认为是高人吗?”

  “在下不才,对琴瑟之音也算略有心得,真心恭请锦瑟姑娘赐教!”

  苏锦瑟眸光流转,在李泰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粲然一笑:“都说当仁不让,看来奴家今晚还真躲不掉了。”

  李泰看着她眼波流转、笑靥嫣然,心里又猛地一颤,连忙做了个请的手势,以掩饰自己内心的悸动。

  苏锦瑟翩然转身,走进里间,重新坐了下来。李泰无意中闻到了她转身时散发的体香,又是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翕了翕鼻翼。

  很快,锦瑟的弦声再次响起。李泰一怔,竟然发现这个曲谱他从未听闻,不禁凝神望向苏锦瑟,等着听她接下来的吟唱。

  随着旋律,苏锦瑟的歌声再次响了起来。李泰一听,顿觉与刚才判若两人,只感到她清澈幽远的歌声仿佛来自天外,绝无半点人间烟火的气息。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李泰知道,这支曲子的歌词采自《诗经》中的《黍离》,本来是古已有之的瑟谱,但苏锦瑟显然只保留了歌词,自己重新谱写了曲子。

  这首《黍离》的文意原本便充满了凄怆和苍凉之感,蕴含着主人公绵绵不尽的故国之思,以及对家国天下的兴亡之叹,此刻被苏锦瑟忧伤凄美的曲调和恍若天籁的歌声再一衬托,越发令人扼腕神伤,不觉有种仰天一哭、怆然涕下的冲动。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第二段歌词唱起的时候,李泰已经完全沉醉其中,深深不可自拔了。

  房遗爱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暗暗一笑,也不跟李泰道别,悄悄退了出去,并带上了房门。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这首曲子一唱三叹,缠绵悱恻,直到苏锦瑟唱完起身,李泰还依然神游天外,眼睛竟然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四郎……”

  苏锦瑟走到他面前,发出一声轻唤,才把李泰的心魂从天外唤回了人间。

  李泰回过神来,尴尬地抹了抹眼睛:“对不起,我……我失态了。”

  苏锦瑟深长地看着他:“四郎,你的确是懂瑟的,奴家弹了这首曲子不下数十次,你却是……第一个为它流泪的人。”

  李泰抬起目光,和苏锦瑟四目相对。

  一种伯牙子期、高山流水般的情愫,在二人的目光中缓缓流淌。此刻的李泰蓦然意识到面前这个惊才绝艳的奇女子,定然便是房遗爱要送他的第二份“礼物”了。

  微雨蒙蒙,打湿了一座木桥,也打湿了伫立在桥上的一个人。

  萧君默一身便装,已经在桥上站了半个多时辰。

  他怔怔地望着桥下的永安渠水,全然不顾过往行人诧异的目光。

  木桥位于延康坊的北面,永安渠水自南向北流经延康坊,再从这座桥向北面的光德坊流去。也就是说,倘若有什么东西从魏王府的水渠中流出来,便会从这座桥下流过。

  不知道为什么,萧君默这几天一直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觉得他可以在这里找到跟父亲有关的线索。

  桥下,绿草青青的岸边,有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汉,正在悠闲自得地垂钓。

  萧君默看了他这么久,也没见他钓上一条鱼,甚至没看见鱼儿咬半次钩,但这似乎丝毫没有妨碍老汉的兴致。

  “老丈,这里钓得到鱼吗?”萧君默走到老汉身边搭讪。

  老汉扭头看了他一眼:“坐久了,自然钓得到。”

  “这种下雨天,鱼儿都沉了,不太咬钩吧?”

  “所以得有耐心。”

  萧君默笑了笑,不禁有些佩服老汉。他抬眼望着碧波荡漾的渠水,发现水面上偶尔漂过一些杂物,有烂菜叶,有破布条,有旧扫帚,不一而足。

  “老丈,我听喜欢钓鱼的朋友说,常在水边钓鱼,不时就会钓上来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吗?”

  老汉呵呵一笑:“这倒是。”

  “您都钓过什么?”

  “啥都钓过,就差没钓过死人。”

  萧君默心里忽然一凛,勉强笑笑:“真有死人,也会嫌您钩小,不吃钩。”

  老汉哈哈一笑,又看了他一眼:“你这后生也是闲得慌,不去干正事,却在这儿陪我老汉瞎侃。”

  “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您钓过什么。”

  “说实话,前两天,我还真钓上来过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一只鞋。”

  萧君默一愣,不知为何忽然心跳加快:“鞋?什么样的鞋?”

  “乌皮靴,有点旧了,不过看上去,像是当官的人穿的。”

  “那您……把鞋子扔回去了?”

  “哪能呢?”老汉白了他一眼,“谁都往里头瞎扔东西,这条渠水不早就臭了?”

  “那您带回家了?”

  “哼!”老汉冷哼一声,又白了他一眼,“我老汉再贪心,也不能穿着一只鞋上街吧?”

  “我不是这意思。”萧君默赶紧赔笑,“您老一看就是心胸旷达之人,就算给您钓上来一双,您也不会拿正眼瞧它,我说得对吧?”

  老汉听得笑逐颜开,便往不远处的一处草丛努努嘴:“喏,我扔在那儿了。”

  萧君默立刻冲了过去,速度快得把老汉都吓了一跳。

  “这后生,莫不是犯病了吧?!”

  萧府庭院中,何崇九捧着一只乌皮靴,双手在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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