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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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母亲再次喊叫。

"什么?"

武藏往后退四五尺后回话。

"你要用真剑比武吗?"

"没错---对我而言使用木剑或真剑毫无差别。"

"我并非阻止此事。"

"您了解最好,只要我的手一握上剑,就别要求我只能使五成或七成实力了。要是害怕,现在就快点逃吧!"

"没这回事。我阻止你并非此意,而是在比武之前若未先自我介绍,恐怕日后就没机会了。所以我才会喊暂停的。"

"我了解了。"

"我一点也不怨恨。但你们有此良机能彼此切磋,是你们的缘分。阿权啊!由你先自我介绍。"

"是的。"

权之助恭敬地行礼。

"据传,我的祖先乃太夫房觉明,曾经为木曾殿下的幕下大臣。觉明在木曾殿下灭亡之后,便离家侍奉于法然大人麾下。我的祖先想必是这一族出身的,经过一段长远的岁月,薪传至我这一代,却是一介乡下农民。而父亲因为曾经遭受耻辱,深感遗憾,因此到山岳神社发誓,必将武道发扬光大。又在神明前将自创的棒子功命名为梦想流,大家便以'梦想权之助'称呼我。"

权之助语毕,武藏也回礼,并说:

"在下来自播州赤松的支流,乃平田将监末代的家臣,住在美作乡宫本村,父亲是宫本无二斋。我是独生子武藏,无亲无友,独闯江湖,所以即使在此比武命丧于你的棍棒下,也无需为我善后。"

又道:

"开始吧!"

武藏重新摆好架势,权之助亦再度握好棍棒。

他响应道:

"好。"

权之助的母亲坐在松树根上观战。此时她屏息凝神,几乎无法呼吸。

如果要说这是天降灾难的话,也是自找的。因为是自己追上来,让儿子面对白刃的挑战。这位母亲的做法异乎常人,这时她的心情却笃定自若。不管将来别人会怎么说,她自有一套信念存在。

"……"

这母亲双肩微倾地稳坐着,双手扶膝,犹如端坐行礼似地。不知道她养育了几个儿女,又有几个儿子早逝,她的身体不知忍耐过多少贫困煎熬,使得外表看来更是羸弱瘦小。

但是这时眼看武藏和权之助在咫尺之间互相对峙。

"开始了!"

当他们出口开战时,母亲的眼神闪耀着光芒,仿佛天地诸神全都聚此观战。

她的儿子已将生命暴露于武藏的剑前。武藏拔去刀鞘的那一瞬间,权之助似乎也觉悟到自己的宿命,全身一阵冰冷。

奇怪,他跟前几天判若两人。

权之助突然察觉差异处。

前几天在家里与武藏搏斗时的印象和现在完全不同。若以书法来形容的话,可说那天武藏动如行云流水的草书;但是在今日严肃的气氛中,武藏又像一笔一画丝毫不含糊的楷书,字迹端正。权之助察觉自己低估了对手的实力。

在权之助察觉之后,原本自信十足的棒子功,这会儿却只能举棒于头上,根本无法出手。

"……"

"……"

伊宇高原草地上的薄雾,慢慢聚拢,又慢慢散去。远处山头可见孤鸟潇洒地飞过。

"啪"---一声,两人之间发出空气的声响,这个震动极其迅速,犹如飞鸟被击落地,肉眼难辨。这声响不知是棍子还是剑划破空气的声音,无从判断。犹如禅学上弹指之间的细微声音。

不仅如此,双方形体与武器合而为一,行动迅捷,两人的位置早已异位。

权之助挥棒攻击,没打中武藏。武藏还手,由下往上攻的刀刃,虽未击中,却削过权之助的右肩,几乎要削掉他的小鬓毛。

这时,武藏所使用的刀法非常独特。他的刀刃击向对手身体之后,一个闪光犹如松叶形般收回刀刃。这个收回刀刃也是攻击的一招,足以置对手于死地。

权之助根本无力反击,只能紧握棍棒两端举在头上抵挡武藏的攻击。

"铿"的一声,大刀击中他额前的棍棒。在此情形下,棍棒通常会被砍成两段。但如果刀刃未斜砍的话,棍棒就不会断裂。因此权之助接招时心里有数,他双手横握棍棒挡在额前,左手手肘深深推向武藏手边;右手肘弯曲抬高,企图只以棍棒一端击向武藏的肋骨。如此虽然挡住了武藏的大刀,但是权之助卯上全力的快速一击并未成功。

因为在权之助头顶上方的棍棒与刀垂直触击而卡住了。棒子的一端直逼武藏胸前,只可惜尚差一寸就可击中武藏。

现在双方拉也不是。

推也不是。

若欲勉强推拉,势必是急躁者落败。

假如是刀与刀的对决可能平分秋色。但是一方持刀,一方持棍棒,两人一时无法取舍。

棒子既无护手亦无刀刃,又无刀尖和刀柄。

但是这把四尺长的圆棒子,可以说整支都是刀刃,也全是刀尖或刀柄。只要火候够的话,千变万化的棒子功并非刀剑所能匹敌。

如果对方以剑术接招---

棒子会攻过来吧?

果真如此推测的话,恐怕会遭遇不测吧!因为棒子可以因地制宜,同时兼具短枪特性。

武藏的刀与棍棒垂直交击,他之所以未拔回大刀乃因他一时无法预测。

权之助更显谨慎。因为他的棒子在头顶上撑着武藏的大刀,处于挨打劣势。别说拔回,只要身体的气势稍有松弛,可能就让武藏的大刀---有机可趁。

这一打可能头破血流了。

权之助虽然在山神前领悟梦想流的棒子功,且运用自如,但此刻却一招半式也使不出来。

双方在对峙中,权之助脸色转白。他咬紧下唇,眼尾汗水涔涔。

"……"

在权之助头顶上纠缠的棒与刀,如波浪般推动。站在下方的权之助呼吸愈来愈急促。

在这时,坐在松树下屏息观战的老母亲脸色比权之助更显苍白。

"阿权!"

她大叫一声。

当她呼叫阿权时,想必是忘我了。她挺直腰杆,不停以手拍打自己的腰部。"腰部!"

老母亲斥喝一声后,仿佛力竭气尽般直挺挺地往前倒了下去。

武藏和权之助有如化石般纠结在一起的刀与棒,在老母亲叫了一声之后,倏然分开。其力量比刚才砍在一起时还要强劲。

这股力量来自武藏。

即使武藏往后退也不会超过两三尺。但后劲太强,使得他的脚跟宛如挖土般倒退,强烈的反作用力使他被逼退了七尺左右。

但是权之助连人带着四尺长的棍棒瞬间逼近这个距离,使得武藏猛然受压迫。

"啊!"

武藏虽受攻击,仍将权之助甩向一旁。

本来权之助起死回生,转守为攻,欲趁机攻击。不料反被一甩,头差点栽到地面,整个人往前踉跄。而武藏有如一只面对强敌的老鹰做殊死搏斗,权之助这么一踉跄,背部毫无防备的弱点全部暴露在敌人眼前。

一道像丝般细微的闪光,划过他的背部。唔、唔、唔,权之助发出小牛般的哀鸣,往前走了三步便仆倒在地。

武藏也用手按住肋骨下方,一屁股跌坐在草丛中。

"完了!"

武藏大叫一声。

权之助则无声无息。

权之助往前不支仆倒之后,毫无动静。他的老母亲见状伤心欲绝。

"我是用刀背打的。"

武藏对老母亲说明,但是老母亲并未站起来。

"快点给他水,你儿子应该没受伤才对。"

"咦?"

老母亲这才抬起头来,心存怀疑地观察权之助的身体。正如武藏所言,并未见血。

"噢!"

老母亲跌跌撞撞地爬到儿子身边,给他喝水并呼叫他的名字,不停地摇晃他的身体。权之助这才苏醒过来。看见茫然坐在一旁的武藏。

"承蒙手下留情。"

说完便对武藏磕头。武藏还礼之后,急忙握住他的手。

"不,输的人不是你,是我。"

武藏掀开衣服给他们看自己的肋骨下方。

"这里被你的棒子打中,已经淤血了。如果力道再大点,恐怕我早已命丧黄泉。"

说完武藏仍感困惑,不解自己为何会输。

同样的,权之助和他母亲也都张口结舌,望着武藏皮肤上的淤血,不知说什么好。

武藏放下衣襟,询问老母亲。刚才二人在比武当中,为何大叫一声"腰部"呢?当时权之助的架势上有何疏漏?

这么一问,老母回答:

"实在很羞愧,犬子用棒子拼命抵挡你的大刀时,双足钉在地上进退两难,陷于垂死边缘。虽然我不懂武术,但旁观者清,看出一个破绽,那就是权之助全心全意在抵挡你的刀刃,才会陷入僵局又犹豫不决要将手拉回好还是推出,根本未注意此破绽。依我看来,只要他保持架势再蹲低腰部,棒子自然就会击中对手的胸膛,所以我才不自觉地叫了出来。"

武藏点点头,由衷感谢有此机缘得以学习。

权之助一旁默默地听着,想必心有同感。这回不是山神的梦想流,而是在现实中的母亲眼见儿子处于生死边缘,因了母爱而激发"穷极活理"的道理。

权之助本来是木曾的一名农夫,后来得"梦想流权之助"的名号,是梦想流棒子功的始祖。在他的传书后记上写下了秘籍---《老母亲的一步棋》。

记录着伟大的母爱,以及与武藏比武的经过,但并未写"赢了武藏"。在他一生中,都是告诉别人,自己输给了武藏,并且将输的过程一一详记下来。

武藏祝福这对母子,与其分手后,也离开伊宇高原。这时大概快到上诹访附近了。

"有没有看到一名叫武藏的人经过这里呢?他的确是走这条路的---"

一名武士在马子驿站向来往行人打听武藏的下落。

6

"真痛!"

武藏被梦想流权之助的棒子击中横隔膜到肋骨边缘,至今仍隐隐作痛。

此时他来到山脚下的上诹访附近,寻找城太郎的踪影并打听阿通的消息,内心一直忐忑不安。

后来他到了下诹访一带。一想到下诹访有温泉可泡,他便急忙赶路。

这个位于湖畔的小镇,大约住了千余户人家。有一家客栈的前面,搭了一间温泉小屋,背向来来往往的大马路,任何人都可以进去泡温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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