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赤壁对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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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江陵封赏诸降将
对岸曹军营寨开始陆续点灯,转瞬间刚才还黑勉魅的江水对岸顿时灯火通明,沿着江岸一直延续向西,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如果用长龙来形容也不确切,因为龙似乎没有那么长。周瑜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了,他没想到曹操军队如此浩大,足足有三十万人不止。若不是靠着长江天险,在陆地上和曹军相逢,自己的这点兵力,一定像孤羊入狼群,不能幸免。
※※※
江陵城议事厅内,炭火熊熊。曹操披着狐皮大氅,对坐在左右两边的一群谋士将军道:“孤派刘巴率兵南下,长沙、桂阳、零陵、武陵四郡已经奉辞归顺,现在除了刘备和刘琦盘踞的江夏,荆州全州基本都重返大汉,孤身为大汉丞相,奉天子诏令,要给此次有功的将士一一封赏。”
身边侍从递过一封文书,曹操向文书深深一揖,郑重拆开,道:“此乃天子诏命,诸君谨听。”
文武官员都伸长了脖子,望着曹操。
曹操清了清嗓子,念道:“制诏荆州牧刘琮!”
刘琮赶忙出列,跪在地下。
曹操继续念道:“昔楚有江、汉山川之险,后服先强,与秦争衡,荆州则其故地。刘镇南久用其民矣。身没之后,诸子鼎峙,虽终难全,犹可引日。今荆州牧踪,心高志洁,智深虑广,轻荣重义,薄利厚德,蔑万里之业,忽三军之众,笃中正之体,敦令名之誉,上耀先君之遗尘,下图不朽之余柞。鲍永之弃并州,窦融之离五郡,未足以喻也。联甚嘉焉,其拜琼为青州刺史,封武成侯。”
刘琮身边的荆州旧臣个个发出惊讶的声音。
曹操对刘琮道:“孤曾奏告皇帝陛下,让公子继续留任荆州牧,怎奈陛下不许,孤亦无能为力。好在青州地辖十一郡,也是大州,不至辱没公子,望公子奉诏。”
刘琮惶恐跪下:“臣父亲葬在荆州,荆州是臣故乡,臣宁愿以一平民身份留居襄阳,为父守家,望永相恩准。”
曹操道:“公子请起,此乃诏命。孤虽想帮你,恨力不及耳!何况公子的父亲乃山阳高平人,论旧籍,公子的故乡亦在青州,此次拜为青州刺史,不正是衣锦还乡吗?公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刘琮见曹操脸色不好,只好应允:“多谢丞相。”
接下来,曹操又相继宣佈诏书:“拜蒯越为光禄勋,封樊亭侯。”“拜韩篙为大鸿驴,封盖亭侯……拜文聘为江夏太守,封关内侯……拜蔡瑁为章陵太守,封关内侯……”
大臣们个个奉诏谢恩,喜笑颜开。到蔡瑁时,曹操笑道:“蔡将军,久闻君一家皆任职水师,这次征伐东吴,希望将军出力。孤欲拜将军为水师都督,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蔡瑁赶忙跪下谢道:“蒙丞相看重,敢不尽力?”
曹操道:“很好。”又对着众臣大声道,“孤一月前曾让人送信给孙权,要他投降,岂料今日迄无回音,且谍报告知,柴桑守卫日益严密。既然孙权意欲负隅顽抗,孤只有亲率王师,进击歼灭了。”
众将军纷纷附和。曹操议事罢,群臣纷纷出门,蒯越和蔡瑁在胭下相逢,蒯越一脸喜色:“蔡君,恭喜啊,被主公任命为水军都督了。”蔡瑁淡然道:“岂敢和君相比。君被天子封为列侯,官拜光禄勋;而帽仅为关内侯,官亦不过太守。”
蒯越笑道:“当日君若和我一样早日下决心归顺丞相,依君的地位,至少应该和我等列。不过来日方长,君还有机会,只要这次奋力击败孙权,一定可以封为列侯。”
蔡瑁道:“多谢指教。”随即吩咐御者,“出发。”他的马车迅即驰去。蒯越见蔡瑁对自己爱理不理,不禁怒从心头起,他想了想,又回到议事厅,要求面见曹操。
曹操很奇怪地问:“蒯异度不回家庆贺高升,反来见孤,有何见教啊。”
蒯越道:“臣有一事不明,为何主公任命蔡瑁为水军都督。”
曹操道:“哦,有何不可?”
蒯越道:“蔡瑁以前一直同情刘备,只是在臣极力劝说之下,见大势已去,才决心归顺丞相,丞相尊贤重士,天下闻名,但对他这样胸有城府的人,还是要多加小心啊。”
曹操沉吟道:“嗯,孤自有主意。”
蔡瑁回到家不久,刘琮就进来了,大哭道:“都是岳父大人误我,现在要远离故土,去青州赴职。青州人生地疏,丞相不知安排了多少亲信在侧,安有自由?”他的脸上满是泪水。
蔡瑁也极为懊恼,刘琮若去了青州,自己的女儿也必得跟着他去,他又何尝愿意父女远离?
但现在他只能安慰刘琮:“琼儿,千万不要哭了,丞相对我们肯定心怀猜忌,现在要是悲哭,被人听去的话,一定会惹来大祸。”
刘琮只好呜呜咽咽收住啼声,道:“倒是便宜了蒯越那个狗贼,看他是何等的得意。”
蔡瑁道:“小人得志,我们也不可得罪他,免得被他在丞相跟前进谗言。”
二、战争总动员
江东开始迅速进入战争动员阶段,各户曹连日整理户籍册,清算青壮年男子人数,以便征发。江东总人口大约在五十多万,但是可用的青壮年男子不过六七万,除了用于前线之外,还必须留一部分守护京城,后方有些郡县的山越叛乱还未完全平息,也需要一部分军队驻扎监视,真正能拨给周瑜使用的不过三四万人。黄盖带着几个随从策马穿过市集的时候,就看见集市上纷纷扰扰,到处都是小吏穿梭,他们手里捧着文书,急匆匆跑来跑去。他看见一个小吏站在市集尽头的一户人家门外,大声道:“李二奴出来说话。”
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拱手道:“小人拜见里君。”
那小吏原来是个里长,他递给叫李二奴的青年男子一块竹版:“要打仗了,刚刚下发的文书,你被征发为舟兵,两天之内须去县廷报到,过期重重有罚。”
李二奴憨憨地一笑:“好啊,正愁这顿吃了没下顿,这下可以去兵营吃官粮了。”
黄盖想,原来有些人还是很愿意当兵的。小吏胸前的布袋里装着一捆竹简,他拍了拍那捆竹简,道:“公事繁忙,我得去别家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小吏急匆匆远去,李二奴望着他的背影龇牙傻笑,突然一个年轻妇女从屋里冲了出来,道:“你这该死的去营中吃饱了,老娘我和几个小猪患子怎么办?”
李二奴笑道:“等我斩首立功,赐爵分地,有的是福让你们享。”
那妇女破口大骂:“什么狗屁福,只怕你这天杀的很快死在江里喂鱼,免不了老娘再嫁一次。
李二奴大怒:“老子还没死,你就这样诅咒老子,看来是巴不得老子死了,好去偷人。”说着冲了过去,揪住那妇女,三两下按在地下,挥拳就打,嘴里道,“看老子不打扁了你。”
妇女边两手在李二奴脸上乱抓,嘴里犹骂:“老娘怕你?你有本事就打死我们娘儿几个。要是不敢下手,就是猪狗。”李二奴捶了几拳,忽然几个小孩也摇摇摆摆地从屋里跑了出来,抱住李二奴的腰,想将李二奴扯开,边扯边哭:“不要嘛,不要打我妈妈嘛!”旁边百姓看不过去了,也有来劝的,也有的只管议论:“穷人总是命苦,打仗不管输赢,我等百姓,能有多大好处?”另一个道:“据说曹操此番征讨东吴,是想得到二乔夫人。”“也不是没可能,曹操攻下南阳,纳了张绣的婶婶;攻下冀州,又为儿子抢了袁绍的儿媳……”
“所以说打来打去,我等都是为别人保护妻子儿女,自己的老婆说不定反要守寡。”
“哪有寡守,便宜了那些幸存的男子罢了。”
“唉,这是命啊。人不得认命吗?”
有个百姓看见黄盖驻马在望着他们,赶忙止住那些百姓:“别说了,那边有位官吏在看着我们呢,再说只怕惹祸上身。”
黄盖望着那些百姓,心头火起。大庭广众之下,竟敢议论军国大事,这些难道是他们应该管的吗?他们的任务就是给君上缴纳赋税,君上和他的官吏们则只管发号施令。你们要想发号施令,就得像我这样不怕死,靠浴血奋战去获得爵位官职,在这里像苍蝇一样嗡嗡乱叫有什么用?战乱的时候,你们躲在屋里苟且贪生,等别人打下江山,稳定了时世,你们又恨不得也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不服从管束,还哀叹自己命苦,我看不是自己命苦,而是胆小怕死。怕死当然就只能像奴才一样活着。他想起自己一生的经历,不禁颇为自豪。他出身于零陵郡泉陵县的一个没落官吏家庭中,从小过着食不果腹的生活,后来跟随孙坚打仗,攻城野战,杀人无数,才升到今天的位置。当初他在死中求活的时候,这些百姓在干什么?大概躲在家中,像猪狗一样在槽中拱食罢。现在竟来说风凉话,简直太不要脸。
看见黄盖脸色不悦,他身边有位随从赶忙献殷勤:“将军,这些百姓好像在议论政事,实属不法,要不要全抓起来。”
黄盖想了想,很快就要出征,何必横生枝节,况且自己很忙,于是说:“算了。我们走罢。”说着催马就走。
那些说话的百姓刚才看见黄盖和他的士卒往自己这边张望,吓得脸色苍白,以为这下难逃法网。却不料他们迟疑了一下,迳直走了,真是大松了口气。有一个人见过黄盖,告诉众人:“你知道这位是谁吗?就是大名鼎鼎的零陵黄公覆黄将军。”
百姓都吸了口气,表示赞佩,其中一个道:“哦,黄将军有什么功绩。”
“功绩大着呢,自小就跟着咱们东吴的老孙将军,身先士卒,蹈刃屠城,立下了赫赫战功,官拜丹阳都尉,食奉邑如汉朝列侯。后来在小孙将军摩下,也很受重用啊。”
另一个道:“你懂得还真不少,但关键的你没提到。我听说这位黄将军最大的功绩是在吴郡一战中,为了保护大乔夫人的安全,身被数创,差点毙命。为此大乔夫人说服小孙将军,要让自己的儿子和黄盖的女儿结亲。”
“这件事也是有的。大乔夫人貌若天仙,可惜我等不能亲见。”
“你也不瞧瞧你的德性,不三不四,就想看到天仙。”
“我等不要议论至尊,免招祸患。”
众百姓点点头,各自散去。
三、老将救美惹情丝
黄盖回到家,妻子迎了上来,给他脱下外衣。黄盖道:“我奉都督号令,明日就要整军出发。”
知道丈夫一向是个闷声不响的人,这样的辞别也早司空见惯,所以黄妻的回答也很陈旧:“夫君在外辛苦,千万珍重。”
黄盖道:“我知道。”说罢再也无话,两个人默然相对,黄妻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大乔夫人送信来,要我去她宫里一趟,带着孩子。”
黄盖有些惊讶,随口道:“哦,是吗。那去罢,我们两家有婚约,也许她想看看女儿。”
“也许是罢。”黄妻道,“我最近也去过几次,总觉得大乔夫人如今越来越阴郁了,要不,你也去看看?”
黄盖淡淡地说:“她从来便没快乐过,又有什么奇怪。”
黄妻叹了口气:“孙讨逆将军已经死了七年,七年过去,她仍是那么年轻美貌,青春守寡,心情不快,也容易理解。”
黄盖不悦道:“你知道什么—我的意思是,孙讨逆将军生前,她也从未笑过。”
见黄盖突然发怒,黄妻非常奇怪,因为这是很少有的事。黄盖打仗虽然勇勐,治军也很严厉,杀人如麻,但在家里却一向温恭和悦。她惶恐问道:“公覆,你怎么了。”
黄盖自知失态,掩饰道:“毕竟是前主公的遗婿,我等人臣,不要妄加评论。”
“哦。”黄妻理解了,以卑议尊,不是什么好事,她点点头,“我只是觉得她太可怜。”
黄盖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整理自己的竹简图书,沉默不语。过一会儿,黄妻又道:“公覆,你怎知道她从未笑过?”
黄盖抬起头,长叹了一声,道:“我一直没对你说过,当年我和主公遇到伏兵,我奉令护送她回京口,一路坎坷十几天,她一直抑郁不语。当时敌兵势大,乱箭如雨,我虽然久经战阵,也不由得心生恐惧,她却神态恬然,对危险无动于衷。”
黄妻道:“这倒奇怪,世上难道还有不怕死的人,尤其像她这样的美貌女子,上天生之不易,更当自我珍惜才是。”
见妻子急切切的样子,黄盖不由得笑了一笑:“上天生之容易与否,那是上天的事,你着急干什么?”
黄妻道:“像她那般千娇百媚,我虽是女子,见之犹怜,何况男人。对了,市集上传闻,听说曹操此次起兵伐吴,其中一个目的就是为了二乔,不知是真是假?”
黄盖突然站了起来,道:“休要听他们胡说。就算是,我黄盖誓死也不答应。”
黄妻愣了,觉得黄盖今天的举动殊为奇怪,道:“你作为东吴将领,保家卫国是你的职分,何必突然激动。”
黄盖一时语塞,还好仆人进来解了他的围,仆人察报道:“老夫人,大乔夫人又派来使者,让你携带女公子进宫,若黄将军愿意,也请一并前去。”
黄妻道:“好,我这就动身。”回头唤黄盖道,“公覆,既然大乔夫人邀请,你也陪我去罢。都是儿女亲家,虽然地位有高低,也应当时时来往。”
黄盖想了想,道:“也好。”
他们很快来到大乔的府邸,天气已经很冷了。庭院里树枝光秃秃的,一片寂寞。大乔手里捧着一个小炭盆,招呼黄盖夫妻落座。
黄盖、黄妻和他们的女儿跪倒:“拜见夫人。”大乔伏席回礼:“免礼,请起。”又吩咐,“来人,把绍儿带来。”
孙绍蹦蹦跳跳地出来了,见了黄盖的女儿,欣喜道:“你来了。快,我们去后院玩。”
大乔叮嘱道:“不要欺负妹妹,好好玩耍。”
两个孩子蹦蹦跳跳跑到后院去了。侍从给黄氏夫妇献上清茶。寒暄了几句,大乔问道:“据说黄将军明日就要出征?”
黄盖道:“正是,多谢夫人垂询。”
大乔道:“将军觉得此次出征,胜算几何?”
黄盖道:“胜负未敢逆料,但只要黄盖有一条命在,就不能看着曹操入我东吴。”
大乔不答,呷了一口茶水,轻轻地说:“据外间传闻,曹操此次出兵,是为了我们乔氏姐妹?”
黄盖激动道:“原来夫人也听说了,这都是百姓妄言,曹贼想篡汉自立已久,只是畏惧我家主公,倘若此番占领东吴,就无所顾忌了,其他都是借口。”
大乔点了点头,道:“可是,我却觉得曹操是个英雄。”
此言一出,黄妻大惊:“夫人,你……”黄盖更是无比惶恐,多年来,他和这位大乔夫人共享一个天大的秘密。虽然这个秘密破坏了他心中对孙氏的忠诚观念,但是他不惜忍受这个破坏,并因此觉得幸福。在战场上,他感觉自己是个冷血的杀手,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大乔夫人的时候,所有的雄心壮志都一下子消弭于无形。这究竟是为什么,他想不清楚。
正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时候,这时后院传来小孩哭声,黄盖当即吩咐妻子,“你去后院照看孩子们,我和夫人在此商谈国家大计。”
黄妻看了黄盖一眼,应道:“好。”又向大乔道,“夫人,失陪了。”
大乔点头道:“你去罢。”黄妻慢腾腾走了。
黄盖望着大乔,心情激动:“夫人。”大乔笑道:“将军,你从心底里评判,你认为曹操不是英雄吗?如果曹操不是,那么孙策又何尝是,难道他就比曹操更加忠心汉室吗?”
黄盖站起来,不顾嫌疑,关紧门户,又回来落座,低声道:“夫人,老臣请夫人言语千万谨慎,老臣知道夫人心中不乐,但事已至此,夫人又生下了孙氏血脉,何必自苦如此?”
大乔眼泪涟涟:“当初我就请求将军让我死在乱箭之下,将军又何必舍命救我。”
黄盖道:“老臣奉主公严令,岂可轻忽。况且夫人美貌绝代,上天生之不易,怎可轻生,辜负上天厚意。”
听黄盖这样言语木讷的人说出这样的话,大乔也不禁破涕为笑:“将军又非上天,怎知其不易?”
黄盖慑懦道:“这是老臣第二次看见夫人笑了。”
大乔擦擦眼泪,轻轻地说:“也是我自从被孙策抢来之后,第二次笑。”她这句话一出口,发现黄盖脸色激动,眼中溢出奇异的光彩,想说什么,但迅即又眼光黯淡,叹了口气,止住了。
大乔低声道:“也罢,将军是忠厚之人。虽然如此,还是多谢将军当日舍身救助之恩。明日将军就要远征,我为将军弹首曲子,以壮行色罢。”
黄盖低首道:“岂敢岂敢。”
大乔不答,跪坐琴边,手指挥动,琴声如泉水一般泊泪流出,伴着琴声,她嘴里还唱着:“蒲生我池中,其叶何离离。傍能行仁义,莫若妾自知。众口铄黄金,使君生别离。念君去我时,独愁常苦悲。想见君颜色,感结伤心脾。念君常苦悲,夜夜不能寐。”
黄盖听着曲子,暗暗品味唱词,不由得痴了。
四、周瑜西征
冬日的阳光下,京口的江边仍旧寒气袭人。江东舰队桅杆林立,等到岸边三声鼓响,所有船只上的水兵摇桨而上,向上游驶去。宽阔的长江水面,被一片桅杆的林海塞满了,好像水中生长出来的森林。
周瑜站在主舰的舰桥上,眺望着远方,那是他决心要留名青史的地方,他心中充满了期待,毫无一丝畏惧之清。
与此同时,曹操也站在江陵城头,检阅着他的舰队。贾诩道:“丞相真的要在明日出发东征吗?”
曹操道:“孤的将士已经集结齐备,难道在江陵坐食粮草,无所事事?”
贾诩道:“冬日江上极为寒冷,我们从邺城南征刘表之时还是夏天,携带冬衣不足,恐怕会生变故啊。”
曹操道:“那依你的看法如何?”
贾诩道:“丞相不如先坐镇江陵,奖励吏士,安抚百姓,使荆州士民对丞相心服口服,再择春夏暖和的良时进兵,方可稳操胜券。”
曹操叹道:“文和君,非是孤不欲,乃不能也。如今韩遂、马超盘踞关中,若孤坐镇江陵,只怕他们趁机作乱。不如趁士气高昂,一鼓作气,将东吴剿灭,则韩遂、马超等也只有束手称臣了。”
贾诩道:“既然如此,那丞相就不妨一试罢。”
第二天早食后,所有军队全部集结完毕。曹操站在主舰舰桥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舰队,下令道:“出发!”
整个江陵渡口顿时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丞相下令,出发啦!”
江陵城下,比东吴京口更多更广的一片桅杆的森林突然摇动了起来,接着,整条宽阔的长江也迅即被船只塞满了,仿佛要截断江流。这些船只顺着江流,呼啸迅疾地向下游驶去,相比东吴的舰队,这支水军的速度快多了。
在夏口的刘备仍旧天天站在望楼上向东翘首眺望,等候东吴方面的消息。士卒们看见他,都不由得怯怯私语:“左将军又来了。”“不知诸葛军师此去东吴游说是否成功。”“据说大获成功,孙权已经派遣周瑜率兵西上,联合抗曹。”“周瑜,就是那个天下闻名的美男子周郎吗?这回可要找机会看看。”
关羽、张飞两人对刘备的情绪非常担心,因为近一个月来,刘备总是沉默寡言,连谈笑的心情也丝毫没有。当初他们在新野的时候,处境也不顺利,刘备却从不像今天这般忧愁。张飞平常虽然大大咧咧的,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但见了刘备这个样子,也无能为力。他暗暗怂恿关羽:“你去劝劝大哥,不要这么担心嘛。我,我是个老粗,劝来不管用,你天天捧着《春秋》,懂的道理多,去跟大哥好好说说。”
关羽拍开张飞拉扯自己的毛茸茸的手,道:“说个屁。我心中比大哥还急呢,谁来劝我。”
刘备正在眺望,突然一个士卒气喘吁吁跑上来,叫到:“主公,据谍报,曹操的舰队已经从江陵出发,顺流东下,过不几日就会到达夏口,请主公早作御敌良策。”
这个消息如同晴空霹雳,刘备跺脚大叫道:“此天亡我也。”说着大叫一声,跪在地上。
关羽、张飞仍在台下争执不休,听见刘备惨叫的声音,赶忙跑了上去,双双扶起刘备,唤道:“大哥,你怎么了?”刘备甩开他们的手,叹道:“二位兄弟,刘备无福,不能再连累你们了,你们走罢。”
两个人七手八脚把刘备抬下望楼,张飞垂泪道:“大哥,别担心,曹兵来了,大不了如你当日所说退往岭南,投奔苍梧太守吴巨嘛。”
关羽打断他:“三弟别添乱了,那是骗鲁肃的,岂能当真。”
张飞气得大叫:“那就跟曹贼拼它个鱼死网破。”
刘备两眼发直:“我害了孔明先生……”
这时站在望楼上的候望卒忽然惊喜地大叫起来:“左将军,左将军,东边来大船了,好像很多很多。”
刘备像蛤蟆一样弹了起来,连声道:“哪里?哪里?”候望卒答道:“距我营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路程,请左将军上来观看。”
刘备疯狂往望楼上跑,关羽、张飞紧紧跟在他身后。刘备站在望楼上,手搭凉棚遥望,只见黄昏的阳光下,一队舰船从长江下游正溯江而上,墙槽旌旗依稀可辨。
张飞也看到了,喜笑颜开:“太好了,太好了,终于等到了。”
刘备久阴的脸也舒展开来,但是关羽冷冷道:“若是青、徐臧霸麾下的水军则当如何?”
臧霸原先是徐州牧陶谦麾下的大将,陶谦死后,追随吕布,吕布被曹操击破,于是投降曹操。曹操拜他为琅玡相,总督青、徐二州,但他一直不肯专心侍奉曹操,在自己的领地上保持相对的独立性。曹操忙于征战,对他也没有过于约束。直到曹操击破袁绍,臧霸才死心塌地追随曹操,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家属送往邺城当人质。臧霸手下有一支不大不小的水军,如果曹操派他从东面夹击夏口,也不是没可能的。
刘备想到这层,心中重新又起恐惧,沉默了一会儿,他下令道:“你们赶快去吩咐士卒做好准备,封锁东边江面,同时派逻卒乘小船过去询问。”
五、周刘初会
这支水军正是周瑜的舰队,他站在舰桥上望着远处江夏的城楼,以及渡口上缓缓竖起的江上屏障,笑道:“刘备果真不凡,原以为他只擅长陆战,水寨佈置却也井井有条。”
他身旁的黄盖也望着江夏渡口,渡口的水营寨门正在缓缓关闭,有不少士卒爬上城楼,密密麻麻的,黄盖道:“那他为何防备我们?”
周瑜道:“恐怕怀疑我们是臧霸的水军,殊不知我们东吴水军强大,臧霸的水军岂敢在长江上送死。派人去送信,就说江东水军大都督周瑜亲率水军到达,我们就在对岸驻扎罢。”
周瑜的舰队越驶越近,刘备遥遥看见周瑜坐船上的“周”字,脸上充满了喜色,道:“二弟、三弟,你们看,果真是周郎的军队。”
关羽、张飞也笑道:“现在大哥可以放心了。”
刘备犹自伸长脖子道:“看,他们抛锚了,在对岸扎下了营寨。”
周瑜和黄盖等人正在船营中兴致勃勃地看着士兵们忙碌地下寨,有人报告:“夏口的左将军刘玄德派人前来稿劳大都督。”
周瑜道:“召进来。”
刘备手下的文臣糜竺走了进来,对周瑜深施一礼:“下走糜竺,奉左将军命令,特带来牛酒,为大都督劳军。大都督驻扎水寨,设施简陋,夏口城中颇有精舍,左将军希望大都督能率将士前往居住。”
周瑜道:“使者免礼。本督奉孙讨虏将军命令,亲率大军迎击曹贼,责任重大,不敢擅离军营一步。左将军的好意,本督心领了。”
糜竺道:“大都督身负重责,的确如此。不过孙、刘两家既然结成联盟,双方主帅应该会面商讨一下军情才是。”
周瑜马上接口道:“如果左将军肯枉驾光临我们营寨,我们当然非常欢迎。来人,送客。”
糜竺只好快快出去。他走后,众将对周瑜道:“听说糜竺是刘备的小舅子,都督为何对他如此无礼。”
周瑜笑道:“刘备久负盛名,本督须得杀杀他的威风。”他想了一下,又道,“我刚才观夏口营寨,发现刘备治军严整,是个劲敌,将来对我东吴不利,不如引诱他来,就此杀之,袭夺其军,裹挟西进,迎击曹操,诸君以为如何?”
黄盖马上叫道:“万万不可。我们主公之所以下决心抗曹,就因为看见刘备还在,刘备若死在我们手里,关羽、张飞怎会善罢甘休,只怕立刻会去投降曹操,与我们为仇,都督万勿鲁莽。”
其他将军也纷纷赞同黄盖。周瑜大笑道:“诸君勿惊,刚才戏言而已。刘备虽然晓勇,我周瑜却不把他放在心上,谅他跑不出我的掌心,不必急着杀他。”
黄盖道:“都督说得是,一切等灭了曹贼再说。”
刘备兴奋地在屋里兜圈,有人报:“糜竺先生回来了,”刘备急忙说:“赶快让他进来。”糜竺面色沮丧地走进来,道:“周郎甚是无礼,要将军亲白去见他。他不过是孙权属下一位水军都督,而将军和孙权身份相当,岂有自降身份反去拜他之礼。”
关羽撚须冷笑道:“这个牧竖,当真轻薄。大哥,他初来地形不熟,不如我们黄夜率军袭击他们的营寨,斩下他的首级警告东吴。”
张飞摇头道:“二哥这个计策我看不好,杀了周瑜,一下子收不了场,就得继续打下去,等到曹兵一来,岂非坐收渔翁之利。不可,万万不可。”
刘备一挥手,沉吟道:“也好,大丈夫可与守经,不可与权,明日我亲自去便了。另外,不知诸葛军师是不是来了,我得去看看。”
第二天一早,刘备派出信使,告知自己将亲自前去拜见周瑜。中午时分,刘备等人乘坐的小船驶入周瑜营寨。周瑜没想到刘备果然会亲自登门,赶忙站在营门口迎接,由衷道:“左将军亲步玉趾,光临敝寨,瑜等深感荣幸。”
刘备道:“都是一家人,何必客气。”
两人走进水寨,分别坐定,侍者奉茶而上。刘备喝了一口水,道:“久闻江东周郎是个将才,今日一见,名不虚传,水寨佈置井井有条啊。”
周瑜笑道:“彼此彼此。”旁边诸将都哈哈大笑,刘备道:“大敌当前,备也就不虚与委蛇了,不知都督这次来,带了多少兵马?我想还有后续兵马未到罢?”
周瑜道:“左将军真是行家里手。还有两队兵马未到,令军师诸葛孔明就在后续兵马当中。”
刘备道:“哦,那总共几何?”
周瑜伸出三个手指。
刘备脱口而出:“三十万?不……”
周瑜笑道:“斩曹贼首级,岂需三十万,三万足矣。”
刘备嗒然若丧:“啊,才三万,未免太少。”他皱皱眉头,重复道:“太少了。”
周瑜冷笑道:“瑜以为足够了,左将军但作壁上观,看瑜亲斩曹贼首级。”
刘备心不在焉:“哦,那就看都督的了……对了,子敬先生在否,备想见见他。”
周瑜道:“他也在后续军中,和孔明先生一起,这两天应该会到。”
刘备道:“哦,那都督下一步怎么打算?”
周瑜道:“愿先闻左将军高见。”
刘备道:“备是北方人,不懂水战,还请都督示下。”
周瑜道:“那就恕在下无礼了。在下认为,我们两家休整一天,立刻开拔,溯江西上,邀击曹兵,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左将军意下如何?”
刘备道:“曹兵顺江,我军逆江,要邀击他们,是否有一定难度?不如就在夏口以逸待劳,守株待兔。”
周瑜摇头道:“兵法说,善战者,必将士卒置之死地,离家乡越远越好。曹操从江陵发兵,舶舶蔽天东下,志得意满,极为骄狂。我们要打击他们的嚣张气焰,就不能守株待兔。”
刘备想了想,道:“也好,水战都督是行家,那么—各方职责如何分担?”
周瑜道:“我东吴军队为先锋,你们殿后。”
六、战前誓师
十二月的长江上,寒风凛冽,曹操的坐船用锦慢围得密不透风,还算温暖。他正在船舱里和诸位谋士闲谈,忽然蔡瑁求见,曹操命令:“召进来。”
蔡瑁拜见完毕,道:“丞相,据各部曲司马报告,军中发生疾疫,已经死了好几个兄弟。”
曹操“哦”了一声,道:“你擅长治理水军,这情况你们以前也曾遇到过罢?”
蔡瑁道:“很少。这次发生疾疫的士卒都是北方人,恐怕是因为水土不服所致。我们荆州水卒饮用长江之水,已经习惯了。”
曹操沉吟了一会:“若说水土不服,孤也是北方人,怎么完好无损?”
蔡瑁道:“想是丞相乃上天所佑,故而无事。”他心想,你养尊处优,躲在如此温暖的舱中,天天好酒好肉地吃喝,凡事又都有人侍候,怎会得病?那些士卒衣不够暖,又只能喝生水,当然会水土不服了。你这么问,岂不是太无聊了吗。但这些话只能在心里想,嘴上还只能拣好听的说。
曹操又指着身边谋士道:“他们又为何没事。”
蔡瑁道:“能被丞相重用,都非凡人,想必也是上天眷顾的。”心想,这些人虽不如你过得这么舒服,身边却也不缺仆人侍候,自然也不会得病。
曹操哈哈大笑:“岂有此理。我看都是士卒自己不注重饮食洁净所致,传孤号令,以后汲用江水,必须煮沸才可饮,将已经生病的士卒全部隔离。”
蔡瑁道:“遵命。”说着出去了,曹操的命令的确说中了要害,可是时值冬月,又在江上漂流,二十几万大军都要喝沸水,哪里去找那么多柴火。荆州水兵喝惯了长江冷水,倒也无妨,北方人那是绝对不会习惯的。
曹操看着蔡瑁出去,似乎自言自语地说:“蔡将军脸上为何总是快快不乐?”
一旁的蒯越赶忙进谗言:“臣以为蔡瑁恐怕有不臣之心。”
曹操看着他:“哦,此话怎讲?”
蒯越道:“他虽然备受丞相重用,却老恨自己受封爵位太低,仅仅是个关内侯,幻想重新割据一方,什么水土不服,都是借口,危言耸听。恐怕是想沮军疑众,罪当腰斩啊。”
旁边一名叫刘馥的谋士道:“臣认为蔡将军主动献上荆州,非敢沮军,他说水土不服也是可能的。当年郭奉孝自知来南方必然因水土不服而死,最后也正如其言啊。”
郭奉孝曾是曹操手下最负盛名的谋臣,名嘉,字奉孝。跟随曹操十一年,出了不少奇谋,在帮助曹操统一中原的大业上立下了不朽功勋。但是在去年染病身亡,享年仅三十八岁,让曹操大为悲痛。这人在生前曾断言自己不服南方水土,到南方必死,但仍然劝曹操南征,自己拼死也会跟从,让曹操非常感动。蒯越知道郭嘉的事迹,为讨好曹操,称赞道:“郭奉孝虽知水土不服必死,犹自劝丞相南下,此所谓公而忘身者也,岂如蔡瑁这般自私自利?动辄以水土不服为借口,劝丞相不要东征。”
刘馥道:“蔡君不过是担心士卒死亡太多而已,何言自私,又怎么会反对丞相东征。”
曹操抬手道:“不必说了,且看将来。”
刚到夏口的周瑜听到刘备说曹操已经率舰队东下的消息,知道大战在即,现在的任务就是要鼓舞士气,让东吴士兵对曹操同仇敌忾。他深知碰到弱敌的时候用严厉军法约束部伍可以奏效,但是一旦碰到强敌就不管用。因为自己倘若战败,敌方就会接管军队,自己也就没能力惩罚士卒。用财帛奖励士卒的方法也捉襟见肘,因为敌我实力差距太大,就算士卒想获取奖赏也会考虑是否有命去花。而唯一有用的办法就是宣传,他要极力丑化曹操,把曹操摩下的士兵都丑化为无恶不作的魔鬼,一旦他们打下东吴,就会大肆烧杀抢掠。这样,为了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自私的士卒们才会人自为战,战争才有获胜的可能。他站在舰桥上大声道:“各位江东的兄弟们。”
喧嚷的士卒们全部安静下来。
周瑜继续道:“四年前,曹兵攻陷袁绍的大本营邺城,曹操的儿子抢了袁绍的儿媳为妻,天下礼仪冠带之族都视为悖乱人伦,无耻已极。曹兵更在冀州烧杀抢掠,无数冀州百姓的生命遭到践踏,无数百姓的妻子女儿遭到凌辱。这次他率贼兵侵略我们荆州和东吴,据说又想抢走我们前主公孙讨逆将军的夫人大乔,以及我周瑜本人的妻子小乔,曹贼对自己的兵士说,除了二乔之外,其他的江南美女,谁先抢到归谁。诸位兄弟想想,你们的妻子女儿愿意遭到曹军的蹂瞒吗?”
士兵们齐声答道:“不愿!”
周瑜继续吼道:“你们不愿,我周瑜也不是懦夫,我也要拼命保护我们的妻子女儿。现在,我就要率领你们继续西上,邀击曹操,在离我们东吴越远的地方击溃曹兵,我们的家乡,我们的妻子女儿就越安全。”
士卒们又是一阵群情激奋的声音。
周瑜大声道:“那好,起航!”
他宣佈起航的声音被传令候望卒一层层传送,整个舰队又开始缓缓启动,向上游而去。楼船像浮在江面的蝗虫一样密密麻麻,前面是挂着青色旗帜的东吴舰队,后面紧跟挂着黄色旗帜的刘备荆州舰队。留守夏口的水兵不断向船上的士卒招手告别:“击破曹兵,赏钱赐爵,过好日子。”“千万注意自家安全。”“放心,一定斩获首级,立功凯旋。”
在舰队的行进过程中,周瑜下令以伍为单位,把自己的讲话精神一遍一遍地在士卒中宣传,一定要让每个士卒掌握自己的谈话精神,以便在即将到来的战斗中真正做到人自为战,击溃曹军。于是,舰队中的各个部曲掀起了学习周瑜讲话精神的狂潮。
七、曹营内讧
虽然船舱用锦幔重重围住,曹操仍觉得手脚冰凉,他在船舱里搓着双手,道:“南方冬天果然寒冷,比北地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瑁道:“丞相,长江上就是如此,这还算是晴天,要是碰上下雪,寒风凛冽,那才是难以忍受。”
这时一位侍从面露喜色,掀帘进来,道:“丞相,我们快到巴丘了,好壮观的洞庭湖啊。”
曹操笑道:“好,孤出去看看。”
他穿上裘皮大擎,在群臣的陪同下走出船舱,只见甲板的左面是一片浩渺无际的烟波,朝阳照在水面上,泛出粼粼的光泽,不时有白色的水鸟从水面掠过。曹操站在船舷边,望着眼前的如诗如画的美景,不由地感叹道:“没想到长沙僻郡,竟然景色如斯,真如天上仙境一般啊。”
旁边的谋士们都连连点头:“景色虽好,百姓却困苦不堪,还得靠丞相廓清宇内,解黎民于倒悬啊。”
曹操含笑微微点头,这时听见临船船舱里传来呻吟声和吵闹声:“哎哟,肚子疼啊,受不了了。”接着,从茅草覆盖的船篷里突然跌跌撞撞跑出一个士卒,撩起裤子就蹲在船舷上,屁股对着曹操的坐船,喷出像水一样的大便。在寒风的劲刮下,有几滴粪便还飘过来,溅在曹操身边一位女侍的衣裙上,星星点点。
那女侍脸色尴尬,沮丧地望着曹操,满脸苦色。曹操大怒:“这是怎么回事?”身边的卫卒见他发怒,赶忙对这那拉屎的士卒大喝道:“那竖子,大胆,还不快磙下船舱。”那士卒抬起头,看见曹操的船,吓得面如土色,也顾不得拉上裤子,趴在船帮上就向曹操叩头求饶,江上寒冷的空气很快将他湿流流的屁股冻结了薄薄的一层冰凌,他的腹泻犹未止住,还在自告奋勇地喷薄出稀薄的大便。曹操忽然有些怜悯,正要挥手叫这生病士卒退下,免他无罪。谁知这时他身边一个侍卫忍不住了,或者想讨好曹操,张弓搭箭射去,一箭正中那士卒额头,那士卒惨叫一声,扑通栽下水中。
身边谋士看到,无不磋叹。曹操也不好责骂自己的卫卒,毕竟是这卫卒是爱护自己,他肚子里的怒气一时无从发泄,大喝道:“蔡瑁,怎么回事?你怎么约束的水军?”
蔡瑁赶忙跪下:“丞相,臣前日察报过了,军中发生疾疫,而且人数越来越多,无法严格隔离。现在有些士卒腹泻不止,性命堪忧,臣命军中医工精心治疗,虽然略有效果,一时却也无法痊愈。”
蒯越道:“虽然如此,你也不能让水卒在船舷排泄,污秽满目,甚至在丞相面前也毫无顾忌,实在是大大的不敬。”
蔡瑁对曹操道:“粗鄙士卒,不知忌讳,望丞相海涵,况且那士卒刚才也不知道丞相坐船就在跟前。”说着望了一眼被江水卷走的尸体,眼圈红了。
蒯越道:“那士卒被丞相左右射毙,完全是咎由自取,难道你有什么不满吗?”
蔡瑁道:“此人惊扰丞相,罪当万死。臣怎敢不满……蒯异度,我和君素无恩怨,在荆州就一直是同僚,如今俱投降丞相,为何苦苦相逼。”
蒯越冷笑道:“什么叫投降丞相,永相乃天命所归,我等臣仆应当叫归顺才对。”
曹操见蒯越有点过分,挥手止住蒯越,对蔡瑁道:“蔡将军,孤不怪你,快去详细调查一下患病人数,在巴丘让他们下船驻扎养病。不要漏掉一个,以免疫病继续蔓延。”
蔡瑁道:“多谢丞相,臣遵命。”
※※※
跟在周瑜舰队后面的是刘备率领的舟兵,他此刻心中七上八下,对诸葛亮道:“军师,如果这次我们打不赢怎么办?”
诸葛亮道:“打不赢就只有死,主公还想怎样?”
刘备没想到他回答得这么干脆利落,不禁愕然。张飞倒笑了,道:“原来军师毫无信心啊。”
关羽冷笑道:“军师不过也是凡人,难道比我们多一个心不成。”
诸葛亮不理会关羽,对刘备道:“主公放心,周郎把老婆都带到船上了,他总不会是亲自坐船来给曹操献老婆的罢。江东水军善战,当年黄祖水军号称长江精锐,却败在江东手里。曹操现在所率的襄阳荆州水军由蔡瑁指挥,蔡瑁治军能力连黄祖也远远不及,加上又受曹操猜忌,怎能抵抗周瑜?我们只要考虑战后怎么瓜分荆州的土地就是了。”
刘备受了慰藉,喜道:“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好了。军师可曾和他谈过如何瓜分荆州?”
孔明道:“很简单,我们要荆州的江南四郡,至于江北靠近曹操的宛、叶数县,让东吴去对付好了。”
周瑜虽然踌躇满志,但也并无必胜把握。他把妻子小乔带到军中,就已经打定主意,万一战败,和妻子共死,绝不让曹操的意图得逞。小乔不大习惯船上的生活,江上的颠簸也让她屡屡想呕吐,她依偎着周瑜,抱怨道:“没想到江上这么冷。”
“我希望更冷一些,越冷越好。”周瑜的回答让小乔很意外。
她不解地问:“为何。”
周瑜搂紧她,笑道:“曹兵都是北方人,不耐水湿,会比我们更怕冷,这样我们击破他们就更有把握。”
小乔道:“哦,原来如此。夫君,有件事妾身还是想不明白,虽然主公准许夫君带妾身出征,但妾身听说,打仗是不能让女人在军中的,以免影响士气,夫君怎么不忌讳这些?”
周瑜道:“一则我不想违逆主公的好意,二则我周瑜确实从来不信这个邪。况且这次机会难得,不让我的美人亲眼看看曹贼怎么死,不是太可惜了吗。”
小乔笑道:“我看夫君你是真把曹贼当成情敌了,你是不是心里也认为,曹贼还确实算个英雄?”
周瑜笑道:“恐怕你姐姐是这么认为。”
小乔有些尴尬:“你—怎么知道我姐姐的看法。”
周瑜轻拍小乔,安抚道:“别担心,她的想法怎么样,那是孙氏家事,我管不着。孙讨逆将军生前曾对我抱怨,后悔当时没把大乔给我,小乔留给他自己。”
小乔脸红了:“为什么,难道孙讨逆将军觉得妾身更好看。”
周瑜揶揄道:“那倒不是,你们姐妹俩都天姿国色,难分彼此。孙将军是觉得,你那位姐姐心思完全不在他身上,而在另一个人身上。”
小乔道:“谁?”
周瑜笑道:“夫人心里知道罢!”
小乔脸色又红了,道:“夫君别取笑了……那都是因为孙讨逆将军不解风情,如果他像夫君这般温文尔雅,哪位冷傲的女子不会为之融化呢?”
八、勇勐当数甘兴霸
曹操的船队到了长沙郡的巴丘县江边,当地官吏早已得到曹操的舰队即将路过的文书,日日派候望卒候望,得到确切消息后,不顾江边寒冷,亲自列队,带上了牛马车辆在江边迎接。
舰队在巴丘江岸停下,小小的巴丘县从来没有停过这么大的舰队,每条船都大开舱门,患病士卒相互提携,纷纷下船。曹操环视着没有患病的士卒,发现很吐司卒在寒风中簌簌发抖,他想了想,对身边的人道:“传我命令,患病的士卒将被褥以及多余衣物全部留下,不许带走。”
蔡瑁急忙劝谏:“丞相,这个命令不妥啊。”
曹操道:“为何不妥,他们不能打仗,当然要把被褥衣物留给能打仗的士卒御寒。”
蔡瑁急得跪下了:“丞相,他们都是受寒生病的士卒,急需衣物御寒,如果夺走他们的衣物,他们只有冻死一途,这样做的话,将有伤丞相的爱士之心。另外,这些患病士卒的被褥难免不洁,只怕会将病传染给其他身体完好的士卒啊。望丞相三思!”
曹操道:“话虽然说得有理,怎奈我船上士卒还有很多人衣物欠缺,孤全仰仗他们斩首立功。那些不能打仗的,要衣物干什么?被褥不洁,清洗后烘干就可。你且退下,不要再说了。”
蔡瑁叩头咚咚有声:“丞相,不能这样啊,丞相如果想收复天下,就应当以百姓生命为念,才能获取民心,请丞相三思啊!”
曹操有些愠怒,没想到蔡瑁如此不识相。什么民心,民心值几个钱,是能吃还是能穿?他呵斥道:“蔡瑁,你敢沮军疑众吗?还不快快给我退下。”蒯越幸灾乐祸地看着蔡瑁,心里暗笑。贾诩则暗暗夸赞蔡瑁的忠厚,他知道曹操现在的心态骄狂一定到了极致,听不得一点反对的意见,像蔡瑁这样固执,前景恐怕不妙,于是赶忙上前拉起蔡瑁,劝道:“蔡将军,丞相也是以大局为重,并非不爱恤士卒,快快给丞相赔完罪下去罢。”
蔡瑁涕泗横流,望着贾诩恳切的脸,眼光中还有一丝悲悯,他知道贾诩是为自己好,只好快快地向曹操赔罪,出去了。他走到船舷上,这时岸边那些病卒已经号呼连天,死死摸着仅有御寒的衣物,但是军令如山,他们最后不得不松开手指,将被褥交了出去,抖抖索索地勉强小跑,在当地县吏的带领下,去巴丘县歇息。蔡瑁深知巴丘小县,绝对供应不起这么多病人的衣食,只怕此番一去,会冻死大半。里面还有一部分是他的荆州士卒,他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
黑暗的江面上,东吴和荆州的楼船个个灯火通明,好像散落在江面上的繁星,而且不住地向西缓缓移动。江上怒号的朔风,让人愈发觉得这舟中的温暖。
主舰上,周瑜仍在召集众将开会,舰队离开夏口,已经走了一天,他深知,前面随时可能遭遇曹操的舰队。“曹操绝料不到我们敢于溯江迎击,尔等要严厉整伤部卒,随时做好准备,一旦遭遇,立刻攻击,第一场一定要赢,杀杀曹贼的锐气。”周瑜谆谆嘱咐道。
他的将领们自然也是摩拳擦掌,打赢了这仗,回去可以加官晋爵。实在打不赢,投降也不迟。当然,作为降将,现在的一切荣华富贵都可能没有了。所以,还是希望尽可能的打赢。
周瑜命令手下的勐将甘宁:“甘兴霸,也许今晚就会碰上曹军。君要率领自己的部曲严加候望,一旦发现曹军,就亲自率队作先锋攻击。拿出君锦帆渡江的豪气来,如果打赢这仗,将是首功,对我军士气大有鼓舞,君职责重大,能胜任否?”
甘宁乃是江洋大盗出身,平生热爱的就是打打杀杀,常常率人在江上抢劫过往商船,将抢来的绸缎当成船帆,非常招摇,号称“锦帆贼”。后来投靠刘表,只被任命为都县长,他觉得没有得到重用,继而改投东吴,把都县当成礼品献给了孙权。他由盗贼改行当兵,就是盼望趁着年轻,多立战功,如能多斩几颗首级,就等于为家族多争得一份财富,这比在江上抢劫划算多了,当然风险也大多了。好在他一贯喜欢冒险,听到周瑜让他打前锋,喜不自胜,大声道:“我甘宁虽不敢吹嘘为万人之敌,但在江上,还不曾怕过谁。请都督放心,不发现曹军则已,如若发现,必亲手斩下一敌将的首级献于都督帐下。”
周瑜哈哈大笑:“兴霸君,主公经常称赞君有责、育之勇,果然不假。不过,本督以为,为将以善指挥士卒为上,万不可亲冒白刃,效匹夫之勇。”
甘宁想,到时我亲冒白刃与否,你也看不见,答应你又何妨,于是回答:“谨遵都督命令。”
周瑜又道:“韩当、蒋钦听令。”
两将立刻出列施礼:“末将在。”
周瑜道:“你们二人在左右夹辅甘将军,以免有失。”
两将应道:“是。”
曹操的舰队确实离周瑜的舰队已经不远,但是他们仗着自己顺风下驶,船只又高大,一点也没有警惕。而这时,东吴舰队中一辆候望楼船的船顶上,候望卒发现了黑魅魅的曹操船队,火速报告道:“前面江上似乎有舰队。”
甲板上守候的士卒马上跑进船舱报告前锋将军甘宁:“甘将军,候望卒发现了敌人舰队。”
甘宁大喜:“来得好,立刻披上甲胃,拿好武器,跟我上。”
在曹军前锋船的船舱里,一群北方士卒还没有睡觉。由于这次征战准备不足,士卒籍贯又多来自北方,船舱内,这些北方士卒抵抗不住寒冷,正在闲谈。虽然一路乘胜而来,他们显得非常威风,但在曹操的庞大军队中,也不过如沧海一粟,不管如何,史书上绝不会留下他们的名字,在不得不记载的任何文件中,他们顶多是以甲乙丙丁等天干来记载的。
士卒甲道:“这江南水上真他妈的冷死人,再挺下去只怕也要病了。”
士卒乙:“那些投降的荆州蛮子倒是不太怕冷,不如我们去问他们讨些衣服。”
士卒丙摇摇头:“他们都穿在自己身上,怎么肯给?”
士卒甲开骂了:“妈的,不给就抢,反正我们不能白白冻死。”
士卒丙有些畏怯:“老兄,军中私自斗殴,触犯军令可是死罪。”
士卒甲语塞,但是嘴上不甘心地骂道:“老子辛辛苦苦地跑到东吴来打仗,连衣服都穿不暖。倒是那些荆州蛮子如鱼得水。”
士卒乙见士卒甲愤愤不平的样子,出主意道:“不要乱嚷嚷,要是被上司听见,我们就惨了。我看啊,还是让曹纯将军的虎豹骑带头,那是主公的精锐,就算触犯军法,主公只怕也舍不得处置。”
士兵丙忙附和:“这个意见不错,我看虎豹骑他们也冷得受不了,我们跟随丞相一直打下荆州,荆州水兵只配当我们的仆从,凭什么他们反而穿得暖暖和和的。”
士兵甲恨恨道:“那又怎么样,别忘了,蔡瑁一个降将,主公还让他当水军都督呢。”
士兵丁:“那是主公抚慰他罢了。你看他什么事不要请示曹纯将军?”
士兵乙:“虎豹骑都在别的船上,联络不通。我看这事到了驻地再说罢。”
士兵丙:“那倒也是,先睡罢,说不定过几日到了夏口,刘备投降,献上衣物丝绵,还有美女,我们就可以到夏口城中好好乐乐了。”
他们聊到兴起,对前途充满了憧憬,忍不住都发出快乐的笑声。在笑声中,他们逐渐进入了梦乡。而此时,危险正在悄然临近。
在甲板上,曹军的候望士卒正裹着厚厚的衣服在打磕睡,睡梦中本能感觉到周围有些不对,他眯缝着睡意矇眬的眼睛一看,自己坐船上已经跳上了几十个提着短刀的东吴士卒,在自己坐船的前面江面上,更是陡然出现了上百只小船。他大吃一惊,刚想叫喊,一柄短戟呼的一声飞来,正中咽喉,他当即死在望楼上。
掷出短戟的正是甘宁,他大叫一声:“给我杀!”大队东吴士卒迅疾跳上曹操的先锋舰队,见人就杀。船上响起的哀号声,在寒风中尤其惨厉。
九、周瑜的惊悚
在后面船队中的曹操听见了哀号声,从梦中惊醒,大声道:“来人,什么声音?”
一个侍从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道:“启察主公,碰到东吴舰队,正在进攻我们的前锋。”
曹操惊道:“岂有此理,难道他们竟敢溯江迎击,快去打探到底来了多少兵马,是不是江上的水贼。”
侍从连声答应跑出去了。“立即召集群臣来见孤。”曹操随即对身边的侍从颁下了第二道命令。
这时天已经亮了,朝阳正在曹军的前方冉冉升起,江面上风平浪静,甘宁指挥的东吴先锋军队在一阵屠杀之后,发现曹兵后继舰船纷纷赶到,开始撤退。曹兵舰船继续迫近,东吴兵一阵箭雨,将他们射了回去。
蔡瑁、张允匆匆跑进曹操的坐船。曹操一见他们,勃然大怒:“东吴军竟敢溯江而上,迎击我军,他们兵少,却被他偷袭成功,你们作为水军将领,是怎么带兵的?”
蔡瑁叩头谢罪:“是臣疏忽,本以为仰仗丞相天威,东吴不敢挑战,哪知他们估恶不俊,竟敢如此猖狂。”
曹操愤怒不解:“军令如山,尔等该当何罪。来人,推出去斩了。”
几个甲士从船舱外跳进,来拖蔡瑁、张允。蔡瑁、张允大惊,大声号叫:“丞相,丞相,请饶命,容臣戴罪立功啊!”
刘馥在旁,忙低声谏道:“丞相,刚才不过小有挫折,奈何先斩自己大将。况且如今丞相靡下的水军全为荆州兵马,一向得到蔡瑁家族的抚循,如果斩了蔡瑁,只怕会引起兵变啊,望丞相三思。”
贾诩也道:“刘君言之有理,望丞相三思。”
曹操想了想,道:“也罢,姑且饶尔等一命,许尔等戴罪立功,若下次再败,两罪并罚。”
蔡瑁、张允叩头道:“谢丞相。”
蔡瑁又道:“不过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曹操怒气未消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蔡瑁道:“臣以为北方士卒不善水战,虽然手握武器,却经不起船只颠簸,只能任由吴兵宰割。而荆州水兵又疏于操练,如今应当先立水寨,让北方士卒在中,荆州水兵在外,每日操练,方可大用。不然下次接战,我军照样不敌,虽斩我等之首,也不能击破东吴,望丞相俯允。”
曹操恨声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里下寨好了。此处岸边叫什么名字?”
蔡瑁道:“北面江岸名唤乌林,南面江岸名唤赤壁。”
“哦,为何叫此二名。”曹操饶有兴趣。
蔡瑁道:“请丞相亲移玉趾,到舱外一看便知。”
曹操走出船舱,纵目四望,只见船的左面是一片蓊蓊郁郁的森林,长着乌黑浓密的针叶,虽在寒冬犹自不凋。右边则是一面血红色的山崖,像一列巨大的血红色屏风。山崖下是一片空旷的沙滩,沙子如霜似雪,衬着山崖之色,红者愈显其红,白者愈显其白。这不是一副静止的画面,遥遥可以望见有数不清的战船正往崖下有秩序地集结。
曹操道:“哦,怪不得。”他顿了一下,又缓缓道,“周瑜大概想在此阻截我军,他们的船只已经占据了赤壁,我们就后退一点,到乌林下扎寨。这片树林茂密,正好可以帮我们阻挡朔风,让士卒免受风寒。”
传令卒马上传达命令:“丞相下令,舰队齐齐到北岸乌林驻扎。”
周瑜听说甘宁初次偷袭成功,共斩杀对方士卒首级数百个,焚燬对方船只十几艘,大为振奋。但也看出曹操兵力果然充足,墙稽遮天蔽日,不好对付。他下令在赤壁扎下营寨,列阵阻挡曹军进一步东下。命令一下,营寨的士卒们匆匆忙忙构建水上工事,锤子、凿子声不绝于耳。赤壁崖下的正中位置停着周瑜的坐船,船上开始举行庆功大会。
周瑜举爵赞道:“甘兴霸果然晓勇,我已经命令邮卒立刻驰奔京师向主公报喜,君获得头功,来日主公定有重赏。来,请尽此杯。”
甘宁接过酒爵一饮而尽,谢道:“多谢都督犒赏,末将一定再接再厉,为主公效命。都督慧眼不凡,曹操士卒果然不懂水战,在船上摇摇晃晃,不需我们动刀,只要多踏几下船板,他们就会栽到江中喂鱼。”甘宁一边说,一边装出摇晃的动作,在座诸将一起哈哈大笑。
这时有士卒来报:“诸葛先生求见都督,说来贺喜。”
周瑜大笑道:“快请进来,让他亲眼见识一下我东吴的勐将。”
一会儿,诸葛亮走人,躬身道:“亮听说都督前锋打败曹军船队,特来贺喜。左将军本来想亲自来贺,只恨军务在身,不敢擅离军队,只好派亮单独来了。”
周瑜道:“孔明先生,你来得正好。现在我们和曹军隔江相持,先生有何破敌良策?”
诸葛亮笑道:“有都督在,亮何必白费力气。都督你来看。”说着诸葛亮走到楼船边缘,指着隔岸的曹军营寨。”
周瑜举爵走到诸葛亮身边,向对岸观看,但是除了江岸的暮色和曹军舰船的轮廓,什么也看不见。周瑜疑惑地看着诸葛亮,诸葛亮道:“现在看不清,天马上就全黑了,请都督点上灯,边饮酒边看。”
很快,夜色逐渐侵袭了船舱,周瑜下令点上油灯,将船舱中照得灯火通明,同时下令,将环挂在船舱四周的帷慢掀起。他的楼船非常高大,可以俯视面前阴沉沉的江面。这时江上的风已经停歇了,寒气照旧袭人,只是缺了风声的鼓舞,不那么砭人肌肤。周瑜和诸将继续兴高采烈地饮酒,酒正酣时,周瑜望着对岸,眼睛突然直了。他望见对岸曹军营寨开始陆续点灯,转瞬间刚才还黑魅魅的江水对岸顿时灯火通明,沿着江岸一直延续向西,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边。如果用长龙来形容也不确切,因为龙似乎没有那么长。
周瑜脸上的笑容当即凝固了,他没想到曹操军队如此浩大,足足有三十万人不止。若不是靠着长江天险,在陆地上和曹军相逢,白己的这点兵力,一定像孤羊人狼群,不能幸免。他默然不语,好半晌,才对坐在身侧的诸葛亮说:“先生是想告诉我,曹兵势大,我们虽然小胜,并不足骄傲。唉,先生是对的。”
诸葛亮道:“岂敢岂敢。都督久历战阵,若在水上,曹操靡下将领无一是都督对手。不过曹兵确实太多,要彻底击破他们,只怕还得另想良策啊。”
周瑜阴沉着脸,若有所思。他身边的诸将也都直眼望着长江对岸,面如死灰,刚才的兴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诸葛亮道:“还有一事需要都督注意,曹操在对岸下营,只怕是为了训练水军。他有后方广阔的地盘,可以源源不断输送军粮和武器,他能耗得起,我们耗不起。如果等到春暖花开,他们水军训练得差不多了,士卒对江上气候也适应了,我们将会全军覆没。所以为今之计,一定要速战速决。”
周瑜心里已经有些慌乱,嘴上倒还硬:“训练水军,哪有这么容易。我自带兵以来,在水上从未遇过对手,经常是以少胜多。我不相信曹操能训练出什么出色水军,和我东吴抗衡。”
诸葛亮道:“曹操手下掌管水军的将领蔡瑁、张允,都是荆州降将,他们训练水军的能力虽然不如都督,但是只要训练到能以三敌一,我们就难以幸免。换句话说,曹操损失了他这三十万兵马不要紧,他后方有的是人,而我们却经不起多少消耗。”
周瑜不答话,默默看着对岸发呆。这场庆功宴会因为诸葛亮的到来不欢而散,周瑜知道诸葛亮的话并非危言耸听。他不顾随从劝阻,决定去亲自打探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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