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风萧夜漫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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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惊鸿道:“先生计划虽妙,可却是再次陷约素公主于不义。笑先生,咱们还是再想想别的法子。”笑笑生赌气道:“哪里还有别的法子?除非你还有神力,除非阿飞带回了夜明珠……”转头见到阿飞正站在门前,忙歉然道,“抱歉,阿飞,我不是有意这么说。”阿飞道:“先生的话我都听见了。”

  约素已然知晓多亏阿飞和古丽亲眼看见芙蕖用瘟疫杀人,自己才能洗脱冤屈,忙上前拜谢,又问道:“古丽姑娘在哪里?我也要好好谢谢她。”

  阿飞泪水涌出,哽咽道:“古丽被于阗人杀死了,我连她的尸首都没能带回来。”忽然上前朝约素跪下,道,“公主,我知道我们楼兰对不起你,可我求求你,救救我们楼兰,就当你救救我,我要活下去,才好为古丽报仇。”一提到古丽的名字,眼中的泪水再次泛滥。

  约素道:“你起来,起来。”她自己也是泪水长流,勉强平复了思绪,道,“好,我答应你。笑先生,你要我怎么做?”笑笑生忙道:“公主不需要做什么,你只要站在城头就好。咱们走吧。”

  当即赶来宫门,远远便闻到恶臭熏天。笑笑生捏住鼻子,道:“不好意思啊,这就是约素公主将要释放的瘟疫。虽然难闻些,其实是无害的,大伙儿忍着点。”领着约素等上城头。城头墙角堆满了从马厩运来的马粪以及一桶桶的便溺之物,还有王宫膳食房没有来得及运出去的各种内脏等垃圾。

  约素一见就恶心得要呕吐出来。笑笑生却是喜道:“泉川将军能干得很,先生稍加提示,他就能办得妥妥当当。”

  月圆之夜,王都发生兵变,自然惊醒了全城大多数的人。这还是楼兰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发生内讧事件,人们惊惶地缩在家中,惘然不知所措,只能在暗黑的夜里,等待一切的平息。

  天光大亮时,只听见王宫外鼓声敲响,广场上的兵士开始涌动,云梯等攻城器械被搬到了前面,进攻很快就要开始了。

  笑笑生忙道:“快燃火把,丢到这些秽物上。”等到城头烟雾腾腾时,即指着一旁的约素大叫道,“你们别想妄动,约素公主已经重新释放了瘟疫,染上瘟疫者是什么下场,我不说你们也知道。我们这里的人都服了我的解药,但你们一个也跑不掉。哈哈哈!”

  瘟疫在人们心中留下的阴影还没有消散,笑笑生这一番话说得煞有其事,宫外兵士又亲眼见到约素冷冷站在墙头,背后浓烟滚滚,各种奇怪呛鼻的味道扑面而来,一时呆住。忽又听见笑笑生叫道:“一旦被毒烟沾上,你们就全完了,哈哈哈!”

  笑声未落,兵士便争相转身,潮水般地往后退去,生怕被烟雾沾上一丁点。

  泉川见此计大妙,立奏奇效,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不禁大喜过望,忙赶来道谢,道:“这下怕是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宫门半步了。如此一来,守住王宫四日绰绰有余。”笑笑生摇头道:“将军不要高兴得太早,这法子确实能令敌人不敢靠近,但却阻止不了宫里的人走出去。”

  泉川立即醒悟,命人召集所有人到宫门前,大声道:“敌人暂时已经退去,但他们很快会再回来,所用的手段将会超过常人能忍受的极限。他们会用住在王宫外的亲人来对付你们,包括我自己。他们会在广场上残酷处死我们的家眷,目的就是要逼迫我们放下武器走出去。走出去,你也许会死,也许可以活下去,可你将失去楼兰勇士的荣誉。你们都不是我下属,我的下属都在宫门外,已经成为国王的敌人。你们不一定要听我的命令,可是你们所有侍卫在加入王宫卫队时,都曾经在神殿天女像面前发誓,要永远效忠国王。我现在要问一句,你们是否还记得自己的誓言?”侍卫轰然应道:“记得。”

  泉川道:“那么你们是愿意留下来捍卫国王,捍卫自己的荣誉,还是要走出去向敌人投降,苟且地活下去?”短暂的沉默后,高呼声四起:“留下来!留下来!”泉川道:“好。我们一起保护国王,力战到底,至死方休!”随即分派人手,搬取重物来加固宫门。

  笑笑生叹道:“将军的激励固然鼓舞人心,然而事到临头,怕是没有那么容易跨过那一关。”泉川道:“笑先生可有什么法子?”

  笑笑生道:“敌人要用攻心之术,我们可以抢先用这一招,虽然未必管用,但总要试一试。将军,你立即派人去请桑紫夫人来这里。”

  过了一刻功夫,几名侍女簇拥着阿曼达和桑紫来到城头。阿曼达朗声道:“国王身体抱恙,不能亲自前来,我将代替国王与你们一道守卫王宫,守住这扇大门。”守城侍卫见王后亲至,大受鼓舞。

  笑笑生遂请桑紫当众揭破问地、刀夫反叛的阴谋,以此来动摇对方军心。桑紫每说一句,泉川便高声重复一遍,好让广场边缘的兵士听得清楚。等到桑紫说完,泉川大声道:“你们都听见了,这一切都是问地和刀夫的诡计。你们原本都是我的下属,不过是暂时受到蒙蔽,现在弥补还来得及,只要你们擒住问地父子,我保证既往不咎,你们围攻王宫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

  外面的兵士面面相看,颇为心动。忽见刀夫提马上前,道:“你们不要听信桑紫这贱人胡言乱语,她陪侍我父王时可是念念不忘说想当楼兰王后呢。”走到广场中央,仰头问道:“桑紫,前晚你跪在我父王脚下,用你那张小嘴吮吸他的脚趾头,不是还咬牙切齿地说要让国王和王后死吗?怎么这么快你就忘了!”

  众人一片哗然,一齐向城头望去。桑紫涨红了脸,道:“那不是我的本意,我是被你控制了心智。”

  刀夫冷笑道:“那么你当日领着约藏进宫行刺你自己的亲生儿子傲文,也是被我控制了心智么?你根本就是个疯婆子。”转头高声道,“大家听我说,真正被控制心智的不是桑紫,而是问天国王,他完全被王后阿曼达掌握,所以才会行为怪异,庇护妖孽,导致上天不断降下灾祸给楼兰。你们都还不知道吧,当年阿曼达跟于阗国王希盾本来就是一对恋人,希盾当时还是个被放逐的落魄王子,便让阿曼达嫁给楼兰王当上王后,以此来助他复国。我们楼兰的王后,其实是于阗国王的情人,是希盾安插在楼兰的奸细。”

  泉川大怒道:“竟敢当众诽谤王后!”取过弩箭往下射去,却正好射不到刀夫所站之处。

  刀夫笑道:“泉川将军,你说我诽谤,你可有问过王后自己,她当年是不是跟希盾好过?”

  阿曼达不知道这些极为隐秘的陈年往事如何会被刀夫得知,当即扬声道:“不错,我是跟希盾有过旧情,但很早就结束了。自从我嫁给问天国王,就再也没有跟他联络过。”

  桑紫忽然听到尘封已久的往事重新被提起,心头茫然起来,讪讪自责道:“姊姊,都怪我,是我自己想要得到希盾,所以有意破坏你们……”

  笑笑生惊叫着打断了她,道:“哎哟,你们几人的情史怎么那么乱?本来请桑紫夫人上来,是要揭破问地父子谋反真相,干扰对方军心,这下可全完了,反倒成了刀夫的机会。”

  果然听见刀夫又叫道:“还有桑紫跟希盾的关系更是天下尽知,于阗二王子须沙和我们的傲文王子都是她和希盾的私生子,这是大伙儿早就知道的。大伙儿不知道的是,这位西域第一美人平日看着高贵的很,其实是个最不知廉耻的女子,她搞过的美男子不计其数,最后都被她沉尸在蒲昌海里面。”桑紫大叫一声,仰天便倒。阿曼道忙命侍女扶她下去。

  刀夫道:“王宫里面的侍卫听着,你们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事先全不知情,不知道你们所保卫的国君被蒙蔽双眼,不知道阿曼达王后其实是于阗的奸细,只要你们立即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我保证不伤你们毫发。不然的话,不仅你们性命不保,就连你们的家人也要跟着遭殃。”

  笑笑生哀声道:“完了完了,看这副情形,王宫很快就要守不住了。”泉川斥道:“笑先生,你怎可在阵前说出这种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

  笑笑生也不理他,转身道:“王后,不如学习游龙逃出王宫的办法,立即派人去做几个大风筝,你和国王先逃出再说。”阿曼达道:“不,我是楼兰王后,怎能在大敌当前时离开王宫?”

  笑笑生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王宫马上就要守不住了。”阿曼达道:“就算要死,也要死在这里。”

  泉川怒道:“笑先生,你再胡说这种扰乱军心的话,我可就要下令拿你了。”惊鸿忙道:“将军息怒,笑先生的顾虑是有道理的。刀夫身上戾气极重,怕是不简单。如此,假瘟疫的法子就不灵验了。”

  话音刚落,便听见刀夫高声道:“还有瘟疫,根本就是芙蕖公主带来的。她痴恋傲文发狂,用灵魂换来了瘟疫,目的就是要杀光所有人。王后,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实回答我的话,瘟疫是不是你的宝贝女儿带来的?”

  不仅广场上的兵士,连王宫中的侍卫也一齐好奇地望着墙头。阿曼达为难之极,她深知这一点头,她将失去民心,失去爱戴,失去拥护,也等于失去了所有。

  忽听见有人沉声道:“不错,瘟疫是芙蕖带来的,我已经下令绞死了她。”

  却不知道问天国王何时走上城头。国王的身子颤颤巍巍,脸上挂着风霜和沉痛,然而他毕竟执掌楼兰超过三十年,当他一出现的时候,一股凛人的王者气势还是镇住了全场。

  问天道:“刀夫,我不知道你竟这样能干,会有向伯父举起刀剑的一天。”刀夫见国王一露面,广场便安静了下来,知道多说无益,挥手命道:“带上来。”

  却见许多人被推到阵前跪下,大多是王宫侍卫的家属,也有一些大臣官吏。泉川的妻儿先被押到广场中。泉川还不及开口说话,刀夫长刀一挥,便将他妻子的首级砍了下来。又将血淋淋的刀刃放在孩子的后颈上,不断来回摩挲。那小男孩才七、八岁年纪,当即吓得大哭起来,不停地叫道:“妈妈!妈妈!”

  刀夫道:“泉川,我知道你绝不会投降,我现在给你一条出路,你自己从城上跳下来自尽,我就放了你儿子。”泉川含泪道:“我做不到。”刀夫道:“很好。”用力一拉,孩子的哭声陡止,仆倒在血泊中。

  广场安静了片刻,又重新哭声一片,那些被抓来当作人质的家属多是妇孺老幼,料到自己也将是这般命运,恐惧得大哭起来。

  刀夫却没有继续屠杀,命人将人质用绳子反绑在一起,分成几排,缚在广场的喷泉旁边。杀了这些家属,只会让王宫的侍卫存必死之心,留着他们在这里哭泣,却能让里面的人心神不安。

  笑笑生肃然道:“刀夫果然像完全变了一个人,如此富有智计,真是不简单。”

  好几名侍卫认出自己的亲眷在那些人质当中,一齐上前请求出宫营救亲人。泉川强忍悲恸,道:“这正是刀夫的圈套,那里在对方弩箭射程之内,你们冲出去,就会立即跟他们一起被射死。守住王宫,只要援兵及时到来,都还有活的机会。”

  刀夫等了一会儿,不见城头动静,便挥手道:“攻城!”

  忽听得背后一声巨响,倒让他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回头望去,却见南门的烽燧塔上升起一道粗黑的狼烟,显是有大敌来袭,心中一惊,暗道:“难道是傲文到了?他这时候应该还在边关军营,很快就要死在去逮捕他的王宫侍卫刀下,如何能这么快得知消息、领兵赶回王都相救?”

  正惊疑间,却见北门、东门方向分别有烟升起,竟是来犯敌人数量不少。他知道王宫非一时半刻就能攻下,王都的精锐被他带来围攻王宫,各城门守卫力量严重不足,当务之急是要将傲文阻在城外。忙留了两千人继续围困王宫,自己带领余人往南门赶去。

  走不多远,便迎面遇上问地,气急败坏地道:“于阗人到了!希盾亲自领大军来犯,正在攻打城门,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楼兰国境的。刀夫,这可要如何是好?”刀夫却甚是冷静,道:“事到如今,还能有退路么?当然是要破釜沉舟,拼个鱼死网破。”当即分派人手,赶赴各城门增援。

  刀夫意外退走,问天等人也以为是傲文率军回来,不喜反怒。阿曼达道:“夫君还是怀疑傲文有反意么?”问天道:“难道不是么?他一定是听甘奇说要烧死约素后,最终决定率大军回来救她,那些去逮捕他的侍卫半途遇到他,也敌不过他的几万大军,多半已经被他杀了。”

  泉川道:“陛下,这攻城的鼓声又急又密,不是我楼兰军队使用的号令,是于阗一方的。”问天更是勃然色变,道:“傲文不知道自己身世,还当自己是希盾的儿子,当真跟希盾勾结起来了。不然如何边关没有示警,便有于阗军队进入国境?”阿曼达见他身子摇摇欲坠,命侍女扶他下去歇息。问天却是不肯,执意要站在城头,道:“我今日要亲眼看看楼兰的王子是如何忤逆犯上的。”

  又过了一会儿,外面攻城声愈急,泉川见包围王宫的兵士有松动之势,便召集侍卫,密密嘱咐一番,命人开了宫门,自己先走出来,一直走到妻儿的尸首边,抚摸爱子头发,恻然泪下。兵士本可以当场射死他,不知如何却没有发出弩箭。

  半晌,泉川站起身来,昂然道:“我们都是军人,奉军令行事,你们尽可以射死我,可我的妻儿是无辜的,如果死在这里的是你们的眷属,你们会怎样?还有被绑在喷泉那里的那些人,他们也是无辜的。你们的箭是用来射敌的,不是用来杀死无辜平民百姓。我现在要去救他们,你们若是想扣动弩机,就先看看躺在这里的我的妻子,我的孩子。”转身走到人质身边,拔刀割断绳索,指引他们朝宫门奔去,数十名侍卫抢出来接应。

  那些兵士端着弓弩,却始终沉默着,没人发出一箭。泉川救完人质,又与一名侍卫返回去抱了妻儿尸首,坦然回去宫中,这才关闭宫门。

  人质被毫发无伤地救回,王宫顿时一片沸腾,热闹了起来。泉川将妻儿尸首放好,重新赶上城头问道:“陛下,刀夫为了攻打王宫,调来了王都最精锐的弓弩手,估计臣原先的布防也完全被他搞乱,我听于阗军三面攻城,动静不小,北门防守最弱,估计今晚就要城破。不如由臣趁乱护送你和王后出城,召集军队勤王。”

  问天摇了摇头,道:“楼兰自立国以来,从来没有弃城逃走的国君,更不要说王宫了,我绝不能成为第一个。”泉川见国王意不可改,只得应道:“那臣就率众誓死保护王宫。”

  到了天黑时分,果如泉川所料,北面传来一声巨响,北门城破,马蹄声、厮杀声随即潮水般地涌入城中,直奔王宫方向而来。在王宫外的兵士一直未得刀夫命令,不敢擅离。过了一刻功夫,于阗军骑兵先锋驰近广场,却被楼兰弓弩手一排羽箭扫落马下。片刻后于阗后援赶到,双方在夜色中接战,混杀在一起,难解难分,广场顿时成为一片火热的热血战场。

  泉川伫立墙头,忧心如焚,既想率众出去援助那些兵士,又担心被他们趁机袭破王宫,心中矛盾不已。

  王宫是楼兰的核心之地,占领了它就象征着征服了楼兰,于阗人马源源不断地涌来。问地和刀夫听说东门已被攻破,急忙率人赶来阻挡。双方各有增援,出尽全力拼杀。正胶着之时,忽有一队劲衣骑士闯过战圈,直朝宫门奔来。泉川正要下令放箭,一直站在王后身边的约素尖声叫道:“不要,是傲文!傲文回来了!”

  果见领头骑士奔到宫门下,仰头叫道:“是我,傲文,快些开门!”问天怒道:“不准开门!”

  笑笑生劝道:“陛下,你怀疑傲文王子有理有据,不过万一他没有跟于阗勾结呢?他只有几十骑人马,你先放他进来,捆起来好好审问清楚。他如果想要动手,这城上布满弓弩手,他也是自寻死路。”问天木然不应,阿曼达便朝泉川点点头,道:“放他们进来。”

  泉川下令将宫门拉开,放傲文一行进来。傲文浑身上下湿透,仓促跳下马便问道:“国王和王后呢?”泉川低声道:“在城上。王子,请你立即下令你的侍卫放下兵器。”

  傲文愕然不解,道:“为什么?”泉川道:“我这是为王子好。边关到王都有近千里之遥,你回来得太快,不合常理,国王怀疑你跟于阗人勾结谋反。”

  傲文恍然大悟,默然半晌,转身命道:“你们都交出兵器,奉泉川将军命令。”自己主动摘下佩刀丢到一旁,将双手背在后面,道:“动手吧。”

  泉川道:“得罪了。”命侍卫上前将王子反手缚住,带上城墙,躬身禀告道:“傲文王子自己愿意束手就擒,没有丝毫反抗,还命令侍卫放下兵器,奉臣号令。”

  傲文道:“姨父……”问天怒喝道:“我不是你姨父。”

  笑笑生忙抢过来问道:“游龙人呢?你没有见过他么?”傲文道:“见过,游龙今早乘风筝到达军营,说问地和刀夫谋反,包围了王宫,让我带兵回王都营救,他自己则赶去了大漠,说要去找件重要东西。”

  笑笑生道:“这小子运气真是好,坐风筝有顺风相送,居然一路到达了军营。嗯,也许他在空中发现了轩辕剑的线索,所以赶去大漠追寻了。”

  泉川道:“王子如何会来得如此之快?”傲文道:“我派白其将军带大队人马走陆路,我自己带了一队人走水路。”

  原来陆路路途遥远,他担心一时来不及,所以带一队精锐人马乘木筏从车尔臣河顺流漂下,一直到蒲昌海,取了牧场的马,赶来王都,正逢于阗军攻破北门,城头两方兵士仍在混战,夜色中敌我难辩,居然顺利闯入城中,一路驰来到王宫。

  笑笑生笑道:“瞧,我就说了,一审问就清楚了,傲文王子是无辜的。”忽听到宫外又有人叫门,大约一百来人,却是乘坐木筏陆续赶到的官兵,个个都浑身湿透。

  问天心中还是有所怀疑,问道:“那么于阗大军是如何无声无息地进来国境的?”傲文道:“这我不清楚。边境一直很太平,也没有听过于阗征发大军一说。”

  问天怒气又生,道:“你还要强辩,难道不是你偷偷放于阗人过境么?”傲文道:“我不是强辩,而是确实不知道。就算我想要背叛楼兰,偷放于阗人过境,边关军营中有那么多将士,会看不见么?会听之任之么?总不可能所有人都被我收买,要跟我一道谋反。”这话极是有力,问天当即心头一凛。

  惊鸿道:“陛下,有些事人力无法做到,神力却可以做到,也许有高人在暗中帮助于阗。”笑笑生道:“不错,阿飞不是说于阗王将神物夜明珠给了摩诃巫师么?也许就是他在暗中捣鬼,譬如他可以利用浓雾,或是利用隐形罩来掩护于阗军队进入楼兰国境。”

  问天这才无话可说,却还是不肯当面抚慰傲文,只背过身去。阿曼达忙亲手为傲文解开绑索,道:“这几天王都发生了太多事情,姨父他心里不好受,你别怨他。”

  傲文道:“傲文不敢有怨。”上前禀告道,“陛下,大军最快要明晚才能到达王都,我带了五百人,不过在牧场没有寻到足够的马匹,大多数可能已被阻在城外。我们人手不够,只能在王宫坚守,等到白其将军大队人马到时,再里应外合反击不迟。”问天道:“嗯。”

  阿曼达见丈夫倦意极重,劝道:“既然傲文已经回来了,这里就放心交给他好了。”问地确实感到胸口极不舒服,当即扶了王后的手,步下城墙。

  傲文这才得空上前握住约素的手,道:“游龙大致跟我说了经过,你为了我,受了许多误会和委屈。”约素欣然笑道:“能再见到你,那些都不算什么。”

  傲文轻轻将她揽入怀中,莫名的幸福荡漾全身,外面那些惊天动地的厮杀也仿佛成了虚无。

  到清晨时,大规模的激烈战斗终于在疲累中停止。初升得朝阳给王都披上了一件光衣,处处一片通红。不少地方战火余烟未烬,正悲凉而无助地升向苍穹,如同轻风薄雾,缭绕飘散。

  王宫广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仿佛成了一座活生生的人间地狱。问地父子与数十名兵士被于阗人重重包围在广场的中心,无数弓弩对准他们,只待最后一声令下。

  于阗国王希盾满脸尘土,提马来到城下,叫道:“问天,听说你弟弟和侄子谋反,我替你捉住了他们,你要如何处置?”

  问天率众人站在城头,心头滋味复杂,虽然痛恨问地和刀夫行径,导致敌人趁虚而入,平白死了这么多人,可要眼睁睁地看着亲弟弟和侄子被敌人杀死,还是梗塞难言,一时沉默。

  傲文上前道:“这是我们楼兰的内政,不敢劳烦希盾国王动手。”希盾笑道:“傲文,天下人都已经知道你是我的儿子,你居然还敢在父王面前自称‘我们楼兰’,岂不是个天大的笑话?”傲文已经从惊鸿口中得知真相,冷笑道:“哼,我才不是你的儿子。”

  希盾道:“就算你不肯承认,这也是你无可否认的事实。你母亲桑紫难道没有告诉你,她当年生下的是一对孪生兄弟么?”桑紫不知道什么爬上了墙头,怒斥道:“你这个魔鬼,你老早就将傲文调了包,明知道他不是你的孩子,居然还想利用父子关系来折磨他。”

  希盾闻言大吃一惊,不知道当年将孩子暗中调包如此隐秘的事如何会被外人得知。他料想傲文已得知真相,再无法拿父子这层关系大作文章,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有窘迫之感,干笑了两声,道:“桑紫,这可全怪你,若是你早告诉我你为我生的是一对孪生兄弟,兴许那个孩子我也能找回来!”

  桑紫更加怒不可遏,道:“我那个被你调包的孩子早被你杀死了!游龙……你手下人在大漠射死的游龙,就是那个孩子!”一边说着,一边泣不成声。

  希盾先是愕然,随即笑道:“你这个疯女人又在胡说八道了。游龙不是一直在你们楼兰王宫么?”他口中虽然如此说,却隐隐有一种不祥之感,觉得桑紫没有撒谎,定了定神,转身挥手命道:“来人,替问天国王杀掉这群楼兰的叛徒。”

  登时弩箭齐发,惨叫声大作,被围住的楼兰兵士如稻草一般被弩箭割倒。问地胸口被弩箭射穿,哼也不哼倒地身亡。刀夫脑门中了一箭,居然从血泊中站了起来,情状极是诡异。两名于阗武士抢上前去,将手中银枪往他胸口扎去。蓦然一道白光射出,当即将两名武士打得倒飞出去,挣动了两下,便气绝身亡。

  却见刀夫缓缓扭动着身子,似乎长大了不少。城头笑笑生惊叫道:“不好,刀夫已经彻底妖魔化,他正在变身。”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光飞向王宫,“啪”地一声,将那扇厚重的宫门击得粉碎。

  刀夫一步一步走近王宫,城上弩箭齐发,射得他身子如同刺猬一般,他却恍然不觉得疼痛,仿佛已经不是血肉之躯。来到城墙下,仰头望了一眼,叫道:“伯父,傲文。”

  不待对方回应,举手一扬,两道白光直朝问天和傲文射去。两名女子齐声惨呼,原来阿曼达扑在问天身上,桑紫扑在了傲文身上。

  刀夫手一收,白光仿若绳线一般,将阿曼达姊妹二人的尸首带下城墙,重重摔落在宫门前。

  问天大叫道:“王后!”刚一转身,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

  王宫侍卫从破门中涌出,围住刀夫,却仿若以卵击石,被刀夫随手抓住,轻易地抛向空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于阗人在广场外看得目瞪口呆。菃鹰上前提醒道:“陛下,这是我们攻占楼兰王宫的最佳时机。”

  希盾一生都在奋斗追求这一天的道来,然而胜利就在眼前时,他居然茫然了。他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阿曼达,她就那么静静躺在那里,不管她生前地位多么显赫,而今她只是一具冰冷的死尸。

  菃鹰催道:“陛下。”希盾蓦然拔出长刀,高声下令道:“杀死刀夫,为阿曼达报仇。”

  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对这道听起来十分奇怪的命令反应,天空中陡然一声怒吼,这声音极为巨大,令人双耳发震,忍不住要去掩住耳朵。一只长相怪异的火红怪兽出现在空中,陡然俯冲下来,一阵大风蓦然啸过,卷起地上无数的沙尘,人们纷纷掩面。

  笑笑生高声欢呼道:“游龙,麒麟,你们赶来得正及时!”

  那怪兽正是轩辕之地的麒麟,萧扬骑在它背上,直冲刀夫而来。刀夫挥手发出道道白光,均被麒麟轻易避开。几近地面时,萧扬飞身跃下,挺刀直刺刀夫胸口,刀夫双手刀身,轻轻一推,便将萧扬连人带刀甩了开去。这一甩力道甚大,萧扬倒退数步,被人扶助才没有摔倒。回头一看,接住自己的人居然是于阗国王希盾,一时大奇。

  希盾道:“普通兵器是杀不死他的,你用割玉刀,我用锟铻剑,咱们一起上。”萧扬道:“好。”

  二人一齐挺刀上前,刀夫正与麒麟缠斗,不及回身,便被一刀一剑同时刺入背心,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身子晃了几下,终于倒了下去。

  希盾还剑入鞘,缓缓走近城墙——那里躺着他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深爱的阿曼达,一个是对他又爱又恨的桑紫,为他生下了须沙。这对名闻西域的姊妹花,竟然同时香消玉殒于楼兰王宫下,就当场死在他面前,这是不是命运对他的捉弄?

  傲文抢出来,挥手命正要上前围攻的侍卫退开,跟在希盾身后的于阗武士见状便也收起兵刃。

  希盾道:“傲文,桑紫不是你的生母,想来你已经知道了。”傲文道:“她是没有生育我,但她刚才又给了我一次生命,在我心中,她永远是我的母亲。”

  希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么?”傲文道:“我自然想知道。可你若想以此来利用我、要挟我,那么我宁可不知道。”

  希盾点点头,道:“你长大了,我倒真愿意你是我的儿子。”顿了顿,又道,“我想留下来参加阿曼达的葬礼。”傲文道:“可以。不过这里毕竟是楼兰王都,还请陛下下令大军退出城外。”希盾便朝菃鹰点点头,示意他去传令。

  菃鹰大是不解,问道:“我们明明已经控制了扜泥城,突然主动退出岂不是前功尽弃?”希盾道:“阿曼达死了,楼兰对我也就没有意义了。去。”菃鹰只得躬身应道:“遵命。”傲文也派出侍卫传令,命楼兰兵士停止与于阗军交战。

  忽听得麒麟一声怒吼,众人回过头来,却见刀夫身上冒出一团黑气,渐渐变成一个人样形状。萧扬道:“这是什么?”笑笑生道:“似乎是元神一类,也许是刀夫的元神出窍。”

  萧扬正要拔刀,希盾大喝道:“你们都退后,本王来对付它!”拔出锟铻剑,朝黑气刺出一剑。

  那元神扭曲退后了几下,似是感受到痛苦,又对那柄锟铻剑十分畏惧,随即便朝宫门飘去。希盾急忙去追,那元神一路穿堂入室,居然飘进了问天的书房。

  傲文忙阻止道:“陛下,这里是国王书房,你不可擅进。”希盾道:“本王只是要杀死刀夫为阿曼达报仇,难道会稀罕你们国王的书房么?我若是想要楼兰,适才就不会下令退兵了。”推开傲文,一脚踢开房门,闯了进去。

  元神正在书房中游弋,似在寻找什么,见希盾进来,便急急飘向屏风后,那里露出一条黑乎乎的地道,当即闪入其中。希盾一生经历了无数风浪,从来不知道畏惧为何物,今日又铁心要为爱人复仇,更是顾不了许多,不顾傲文大声叫喊,抬脚便跟着元神钻进了地道。

  锟铻剑发有微光,勉强能照亮脚下。他摸黑进来一间巨大的石室,忽听得前面有“嗤嗤”怪声,当即凝神静气,悄悄走近,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怪声之处刺去。蓦然一声脆响,剑尖似抵到了什么硬物,随即有碎裂之声。

  有人在黑暗中笑道:“多谢希盾国王赠我夜明珠,又毁去炎帝遗物神镜。等到我复活之后,一定会报答国王大恩。”希盾道:“是谁,是谁在哪里?”

  傲文等人正好赶到,石室中灯火大亮,除了希盾外,不见其他人影。傲文一眼瞥见桌案上那面瑞兽铭带玉镜成为了碎片,不由得大惊失色。

  希盾道:“我刚才刺中的就是这面玉镜么?”傲文道:“这不是普通玉镜,是楼兰的镇国之宝,你闯下大祸了。”

  希盾从未被人当面呵斥,心头有气,哼了一声,还剑入鞘,转身走了出去。

  笑笑生叹道:“神镜轩辕,天女神力,共镇魔王。三物俱尽,日食之夜,蚩尤转阳。而今神镜已毁,天女神力已尽,轩辕剑又不知道下落,怕是阻止不了蚩尤在下个日食之夜复活了。”

  希盾愤愤走出书房,一旁蓦然抢出一人,大声喝道:“今日为古丽报仇!”

  希盾心中有事,一时不及反应,只觉得白光闪动,寒气已逼近脑门,心中一凉,暗道:“这是老天爷的安排,要让我和阿曼达死在同一日。”

  短刀的刀锋划破了他的额头,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拉开。黑甲武士大声呼喝,抢上来护住国王。希盾定睛一看,刺客是在西城见过楼兰向导阿飞,而在紧要关头救了他的人正是那乘坐麒麟从空而降的游龙。

  阿飞被萧扬拿住手臂,夺去短刀,一挣未能挣脱,大是不解,反问道:“难道师傅不想为古丽报仇么?”萧扬道:“希盾国王若死在这里,于阗、楼兰两国将永无宁日。”

  希盾命武士退下,招手叫道:“游龙,请你过来。”萧扬命侍卫带阿飞回去别苑,软禁起来,这才过来道:“陛下有何指教?”

  希盾丝毫不提适才的救命之恩,道:“你……真的是游龙?”萧扬已经明白他话外之意,当即道:“陛下,我先送你去驿馆安顿,再详细告诉你这件事。”

  出来王宫,却见广场上来了不少平民百姓,正协助泉川将军善后,将于阗、楼兰兵士的尸首分做两堆。就算希盾这样身经百战的人,乍然见到堆积如山的尸首,还是心中一震。

  萧扬知道他心中有所感,婉转劝道:“自古以来,沙场征战后都是白骨累累。这里面的许多人都是陛下的武士,他们本可以在于阗耕织渔牧,快乐地生活,现在却命丧他乡,灵魂亦不得返回故乡。陛下,是时候停手了,不要再起干戈,这也是你的儿子游龙的心愿。”

  希盾道:“什么?你不就是游龙么?难道你是我的儿子?”萧扬道:“稍后我会详细告知陛下。”引希盾径直来到驿馆房中,脱下脸上面具,道,“我就是怀玉公主委托陛下营救出中原的萧扬,只是游龙的替身,你的儿子游龙……他……他已经故世了。”

  希盾颤声道:“难道桑紫说的是真的,游龙……他是我的儿子?”萧扬道:“是的,我是最后一个见到游龙真面目的人,他跟陛下容貌极像,跟须沙王子更是一模一样。”

  希盾道:“天哪!”颓然跌坐在椅子中。他一向以为自己是上天的宠儿,是人世的强者,却最终还是被命运残酷地嘲笑与捉弄——他下令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杀游龙,居然射杀的是他自己的孩子。

  他麻木地坐在那里,陷入了无法摆脱的深沉的痛苦中。那种宿命般的痛苦,就像是个彻彻底底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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