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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棍棒一下一下打在空空儿的臀上、大腿上,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身体似乎早已经不是他自己的了,但那种难以言说的冰冷和忧愤还是令他全身僵硬。他又挺了数下,终于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隐约听到有人在叫“空郎”,遥远得好像天籁之音。空空儿不愿意就此醒来,只是死死闭着眼睛。又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有人在他耳边大叫“贤弟”,他呻吟了一声,睁开眼睛,果见侯彝正俯视着他,面上尽是关切之色,喃喃问道:“义兄,我……我是在做梦么?”侯彝道:“不是做梦,贤弟,确实是我,侯彝。家母新近去世,我赶来魏州奔丧,听家兄说你挨了棍棒,几近垂死,所以赶来探望。你可是已经昏迷好几天几夜了。”
空空儿这才知道自己已经被带回魏州,举起手来,果见镣铐已去,一时不明所以,问道:“我不是被关在莘县军营中么?”侯彝道:“听说是魏帅公子为你求了情。”放低了声音,道,“这几日魏博节度使狂性大发,莫名其妙杀了许多人,有医师,有侍女,有牙兵,还有不少人是军中将领,罪名均是暗通朝廷,连带家属也没有放过。听说莘县县尉邱绛老母七十岁,幼子才十岁,也被斩首示众。眼下魏博军心浮动,人人自危,就连我兄长侯臧极得魏帅信任,也有危惧之心,贤弟不如找机会尽快离开这里。”
空空儿道:“我不能离开魏博,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义兄,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我忍了很久,我……我杀了第五郡。”侯彝大吃一惊,道:“你为什么杀她?是魏博节度使逼你么?”空空儿道:“不是。”大致说了事情经过,这是他第一次向人谈起这件事,他那长久压抑的悲恸情感终于彻底爆发,不待讲完,泪水汩汩而出,湿遍了衣襟。
侯彝一时冷然不语。在他心中,第五郡是个难得的奇女子,他知道她热恋自己,曾千里迢迢追来常州,主动投怀送抱,一夜风流,极尽缠绵,却又将温婉善良的卞素云介绍给自己做妻子,仅此胸襟,世间罕见,只是想不到她死在空空儿箭下已有五年,五年之间,世事巨变,陵谷沧桑,多少威名远扬的人已经在地下埋葬,更多无名之辈血洒他乡。那般可亲可爱的女郎,当真就再也见不到了么?一阵秋风刮开窗户,穿堂而过,他身子打了一个寒噤,眼睛里有种雾样的东西弥漫,渐而遮掩了双眼。
空空儿抹了抹眼泪,道:“我亲手杀了第五郡,那时本该惊醒,可我依旧浑浑噩噩地过了五年。义兄,我……”哀恸之下,再也说不下去。
侯彝道:“这不能怪你,只怪你生在魏博,天意弄人。来,我扶你坐起来,先吃点粥。”空空儿道:“这里不是我家么?哪来的米?”侯彝道:“这是魏帅公子派人送来的。他一个小小孩童,倒是有心。”
话音未落,只听见院门“哗啦”一声被人推开,有孩子声音叫道:“空空儿!空空儿!”空空儿忙道:“小公子,我在房里。”
田怀谏推门进来,气急败坏地嚷道:“空空儿,你快去救救我娘亲!”忽见有外人在场,立即露出警惕之色,问道:“你是谁?”空空儿道:“这是我义兄侯彝。你娘亲怎么了?”
田怀谏道:“阿爹正拿鞭子抽打娘亲,我怎么也劝不住,你快去救救她。之前我求阿爹放你,其实是娘亲教我的。不过我自己也不希望你被阿爹砍了手脚,那样你就再也不能陪我玩了。你……你快去……”忽见空空儿头一歪,人已晕了过去,忙问道:“空空儿怎么了?”
侯彝道:“他被你阿爹打了军棍,重伤在身,听了你的话急怒攻心,所以晕了过去。不过就算他醒来也没用,他自己生死都在你阿爹掌握之中,哪里能救得了你娘亲?不如我教你一个法子,你回家去试试看。”田怀谏道:“快说,快说。”侯彝便附耳低语了几句。
田怀谏关切母亲安危,也不问方法行不行得通,点头道:“好,我这就赶回去。”转身跑了出去。却听见外面有人气喘吁吁地叫道:“找到了,小公子在这里。”大约是追来保护田怀谏的牙兵。
一会儿又有人来到门外喊道:“四郎在里面么?大郎有事请郎君回府商议。”侯彝知是兄长侯臧的家仆,便出来道:“你先回府叫个能干细心的婢女来,我义弟空空儿受了伤,行动不便,需要人照顾。”仆人道:“是。”
一直等到侯府婢女到来,侯彝交代清楚,这才离开空空儿家。回来长兄府中,侯臧正在堂上搓手徘徊不止,上前叫道:“大哥!”侯臧命仆从尽皆退出,才道:“四弟,我有话就明白说了,明日是慈母下葬之日,安葬好母亲后,请你立刻离开魏州。弟妹临盆在即,需要你在她身边。”侯彝道:“好,还有呢?”侯臧道:“我的两个孩子,请四弟一齐带走。若是……若是我有什么不测,他们今后就托付给四弟了。”他一共有三子,长子早已成年,在魏博军中任职,却因奸污民女被刘叉所杀,次子和三子都才十余岁。
侯彝道:“大哥放心,你我兄弟虽然道不同,终究是血肉至亲,你托付的事我一定办到。不过也请你善待我义弟空空儿,别再轻易加害。”侯臧道:“好,大哥答应你。”
侯彝道:“大哥既然知道当下是立于危墙之下,何不趋利避害?”侯臧迟疑道:“四弟的意思是……”侯彝道:“田季安中风瘫痪,杀戮无度,田兴性情谦恭,深得军心,孰高孰下,大哥自有判断。”侯臧喝道:“四弟,这种话切不可再说。”
忽听见阶下有人禀道:“外面有牙兵来召判官到节度使府议事。”侯臧应道:“知道了。”狠狠瞪了侯彝一眼,自去换了衣裳,往牙城赶去。
侯彝见天色不早,便出门买了一些物品,送来空空儿家中。空空儿人已经清醒,侯府婢女正站在床边服侍他进食,见侯彝进来,慌忙上前行礼。侯彝道:“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婢女应了一声,接过他手中食盒,取出酒菜在桌上摆放好,挑亮灯烛,这才出去,回身将房门、院门一一掩好。
侯彝见空空儿只默默吃粥,面色极是难看,叹了口气,上前坐到床边,低声道:“我知道贤弟想做什么大事,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会拦你。明日家母下葬后,我就要离开魏州。贤弟自己多加小心,切记在你伤好前不可轻举妄动。内子即将生产,我们一家三口在洛阳日夜盼你前来团聚。”空空儿道:“是。恭喜义兄,原来我就要当叔父了。”
侯彝道:“我买了一些酒菜,不过我有重孝在身,不能饮酒吃肉,贤弟正好独享。”空空儿强笑道:“甚好,我正需要酒肉养好身子。”
他兄弟二人一人放不下邱绛及第五郡惨死,一人也不断缅怀第五郡的音容笑貌,心头各见沉重。呆坐了一会儿,侯彝替空空儿换了敷药,便就此散了。
到次日一早,侯府婢女又带了酒肉来服侍空空儿。这婢女确实能干,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又细心将空空儿脖颈、手腕、脚腕被镣铐磨出的几圈淤伤血斑抹药包扎好,买了一些化淤散热的汤药喂他服下。
空空儿见她忙前忙后,很是过意不去,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婢女道:“回空郎话,奴婢叫镜儿。”
空空儿一时愕然,多年前在波斯公主萨珊丝府中做客时,不是听过郭府有一名乐妓叫镜儿么?
到晚上时,侯彝再次到来,命镜儿先退下,告诉空空儿道:“昨日傍晚节度使府大大闹了一场——节度使田季安服药后忽然狂暴起来,拔刀杀了身边两名牙兵,又举杯向当时侍卫在一旁的赵存约扔去,却被赵存约接住。田季安勃然大怒,命人砍掉赵存约双手。赵存约却不肯坐以待毙,拔出兵刃冲出堂去,田季安命牙兵出尽全力追杀围捕,终将他射杀在牙城下。”空空儿惊道:“那隐娘人呢?”侯彝道:“听说她昨日不当值,人不在牙城中,节度使也没有派人去捕她,大约怒火已然平息。”
空空儿一时默然,赵存约沉默少言,为人阴狠,极少与旁人来往,但他妻子聂隐娘却是魏博鼎鼎大名的人物,却落了个这样的下场,实在令人叹息。
侯彝又道:“昨晚节度使夫人连夜召见众将,已经立小公子田怀谏为节度副大使。这位元夫人可不简单,贤弟既跟她是旧识,可要当心。”空空儿愕然道:“元夫人素来娇弱,众将的名字她都未必知道,如何能主持大事?”侯彝道:“若不是元夫人自己,她身边一定有能人指点。”空空儿摇摇头,道:“元夫人素来不予政事,她身边不过是些侍女仆人而已。”侯彝道:“嗯,也许是我多虑了。总之,义弟万事小心。”空空儿道:“是。”
侯彝叫镜儿进来,道:“我大哥已经将你送给空郎,你从此就跟在他身边,好好服侍他。”空空儿惊道:“这怎么可以?”
侯彝自怀中掏出一张纸,却是镜儿的卖身契,道:“你有伤在身,需要一个人照顾。等你伤好了,遣她也好,卖她也好,随你,总之,她现下是你的人了。”不由分说塞到空空儿手中,拱手道,“贤弟,我有急事,今晚要连夜离开魏州,你我就此作别,记得我在洛阳等你。”空空儿还欲起身相送,侯彝却已经大踏步地离开。
空空儿叹了口气,当着镜儿的面将那张卖身契望火上烧了,道:“你已经不再是奴婢了,这就走吧。”镜儿大惊,哭道:“镜儿做错什么,郎君不要我了?”空空儿忙道:“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总是麻烦缠身,你也看见我身上的伤了,这些还是轻的,你跟着我,只会害了你。”镜儿道:“就算要走,也得等郎君伤好。”去院中拖了一块门板放在窗下,自柜中抱了被子铺在上面,道:“郎君放心,等你伤好了,镜儿自己会走。”空空儿行动不便,也只得由她。
过了几日,空空儿伤势好了许多,已经能起来在院中活动。这日节度使府家僮蒋士则忽然闯了进来。空空儿奇道:“你来做什么?”蒋士则道:“夫人牵挂空郎伤势,命小的找机会来探望。”递过来一个白色瓷瓶,道,“这是西域龙膏,治疗外伤有奇效,是夫人叮嘱小的拿给空郎的。”空空儿命镜儿接了药,道:“夫人有心,多谢。”
蒋士则左右望了一眼,低声道:“魏帅脾气越来越古怪,动辄发狂发怒,杀死了许多侍女、牙兵,还总是鞭打夫人,夫人日日以泪洗面,小公子总想来见空郎,魏帅也不允准,命人将她母子二人关了起来,小的是偷偷跑出来的。”空空儿默然无语,半晌才道:“我知道了,你先回去。”
蒋士则还待再说,忽听见门外有人朗声问道:“空郎在么?”镜儿忙去开门,却是聂隐娘。蒋士则忙道:“小的告退。”
聂隐娘狐疑望着蒋士则的背影,问道:“他不是节度使府的家僮么?来这里做什么?”空空儿道:“他来送药。隐娘请里面坐,镜儿,沏茶。”镜儿道:“是。”聂隐娘笑道:“几天不见,空郎这里就多了位乖巧的小娘子。”空空儿道:“她原来是侯判官家的婢女,我义兄侯彝将她要来送给了我,不过等我伤好了,她就会走。”
二人进来坐下,镜儿上了茶,侍立一旁,聂隐娘望着她,只不说话。镜儿便道:“家里汤药没有了,我再去买一些。”空空儿点点头。聂隐娘等镜儿出去,道:“她原来是侯臧的人,你敢将她留在身边么?”空空儿道:“有什么不敢,反正也不会太久。”
聂隐娘道:“我有件极重要的事要同空郎商量。眼下魏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魏帅自得了风病以来,不理军政,喜怒无常,尤其最近杀了这么多领兵将领,军心动摇。我知道一些人在暗中谋划迎你义兄田兴回来主持大局,我自己也是极赞成这件事的。”
空空儿道:“隐娘想要我做什么?”聂隐娘道:“田将军为人宽厚,历来不肯与魏帅争权,他本早有机会当节度使,却主动让位给当今魏帅,我猜就算大伙儿迎他回来,他也决计不肯。我希望空郎能出面劝劝他,以大局为重。朝廷新近任命左龙武大将军薛平为义成节度使。薛平是薛嵩长子,以前曾经任过相州、卫州刺史,虽然相州、卫州为魏博占据多年,可他在当地还是有一些影响力。皇帝任命他到义成,可谓居心叵测。昭义节度使孟元阳也正往魏博西面边境集结重兵,而今魏博西面、南面尽是朝廷控制的地盘,北面成德、东面平卢又与魏帅不睦,若是魏博自己再这样内耗下去,正好给朝廷有机可乘。”空空儿摇头道:“义兄他不会听我的。”
聂隐娘道:“为了魏博,空郎都不肯试上一试么?”空空儿摇了摇头。聂隐娘极是失望不快,起身道:“我真看错了空空郎。”
聂隐娘刚愤愤离去,镜儿便回来了,欣欣然笑道:“我拿了那位家僮送来的药到医铺问过,确实是难得的奇药,我还生怕是毒药呢。”空空儿大奇,道:“毒药?你怎么会这么想?”镜儿道:“那个人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看着好像没安什么好心。”空空儿笑道:“孩子话。来,既然是奇药,快些给我涂上,我巴不得伤势赶快好呢。”镜儿道:“是。”
那西域龙膏当真有奇效,非寻常金创药可比,涂上仅一日,便觉得伤处不再疼痛,反而麻麻痒痒似有新肌生出。五、六日后,空空儿自觉已经痊愈,还在院子中练了一套拳法,镜儿却非逼着他继续涂药,非将那瓶药膏涂完才肯了事。
这天傍晚,空空儿正在院中练剑,他浪剑已失,只用一枝木棍代剑。蒋士则忽又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脸色煞白,嚷道:“不好了!魏帅要杀夫人母子,小公子请你赶快去救他和夫人。”
空空儿忙问道:“出了什么事?”蒋士则道:“夫人劝魏帅召田兴田将军回来,重任兵马使,以压军心,魏帅不听,还认定夫人与田将军勾结,提剑要杀夫人,小公子从旁劝阻,魏帅连小公子也要杀。”
空空儿听多了太多因争夺权势父亲猜忌儿子、儿子弑杀父亲的故事,当即拔脚就往外走去。镜儿上前挽住他臂膀,低声恳求道:“郎君不要去。”
空空儿沉吟片刻,附到她耳边,低声道:“你收拾一下东西,去西门外十里的客栈等我。”镜儿道:“做什么?”空空儿道:“你照做就是了。记住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城。”镜儿道:“是。”
空空儿忙跟着蒋士则进来牙城,牙兵见他跟家僮在一起,以为又是小公子要找他玩耍,也不阻拦。进来后署苑中,正见侍女扶着节度使夫人元浣从房里出来,元夫人批头散发,衣裳凌乱,极是狼狈。
田季安正在房中狂摔东西,又厉声叫道:“来人,快来人!速持本帅金牌令箭到临清取下田兴人头!”
空空儿再无迟疑,上前拦住正要进去奉令的牙兵,拔出他腰间长刀,径直闯入房中。田季安正倚靠在软榻上大口喘气,他适才殴打元夫人,牙兵生怕被迁怒,尽躲了出去,忽见空空儿持刀闯入,吃一了惊,喝道:“空空儿,你不得传唤,怎敢闯进后衙……”一语未毕,惊讶地望着自己胸口,那上面插着一柄明晃晃的刀。空空儿手上加劲一推,长刀穿胸而过,田季安“嗯”了一声,便即垂头死去。
忽听见背后元夫人颤声道:“你……你杀了他?”空空儿道:“是,夫人尽可以杀了我为魏帅报仇。”拔出长刀,倒转刀柄,上前奉给元夫人。
元浣见那长刀鲜血淋漓,血正一滴一滴地掉落地上,一时心乱如麻,心道:“这是我夫君的血。”一咬牙,接过长刀,对准空空儿心口扎了下去。
空空儿不避不闪,心道:“想不到我最终会死在青梅竹马的玩伴手里。”
门边忽然抢过一人,上来扯住元浣手腕,叫道:“娘亲不要杀他,是我叫空空儿来救娘亲的。”元浣转头一看,正是爱子田怀谏,她手中本无力,手中长刀当即掉在地上,抱住儿子大哭了起来。
室中剧变,门口早挤满一大堆牙兵,牙将史宪诚也在其中,见魏帅遇害,节度使夫人抱着小公子痛哭不止,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蒋士则忙挤过人群,扶起元浣坐到一旁,回头道:“夫人有令,空空儿谋害魏帅,将他拿下了。”
史宪诚正不知所措,一听是夫人之命,忙喝道:“将空空儿绑了。”牙兵们遂一拥而上,将空空儿捆缚拖了出去。
史宪诚上前禀道:“请问夫人要如何处置空空儿?”蒋士则道:“当然是要下去押严刑拷问,问出他背后主使。”史宪诚道:“我问的是夫人,你一个家僮插什么嘴?”蒋士则便问道:“夫人,空空儿该如何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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