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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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邵营长怎么一个人在这边叹起气来了?!”耳畔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问候,把邵雍给吓了一跳,赶紧掐断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我,我有点累到了!第一次,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不,不太适应!”好像做贼被抓了现行般,他红着脸,将头转过去,正对上方国强关切的目光。
“快到了!按照赵队长的介绍,这里距离七金河大桥直线距离也就剩下十五六里的样子了!”刚刚打了个大胜仗,方国强的心情看起来相当不错。根本没留意到邵雍脸色的不自然,想了想,笑着安慰。
“嗯,我应该还能坚持得住!”心虚地将目光转向战场,邵雍躲闪着回应。
战场上,打扫工作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黑石游击队和九十三团骑兵营的干部战士们都从坐骑上跳了下来,拎着刀在血泊中进行最后的一次巡检。看到阵亡或者受了重伤的自家弟兄,则将他们抬出来放到干净处,等待卫生员的确认身份或紧急救护。这次出行,众人带了双倍的战马。足够腾出一部分来驮走伤员,等抵达安全地点后提供全方位治疗。
“打死开托,打死开托”一名受了轻伤的鬼子兵哭泣着从尸体下爬出来,冲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九十三团骑兵伸出右手。正在巡视的骑兵被吓了一跳,随即高高地举起马刀,“噗!”血光瞬间溅起老高。鬼子兵的手臂连同脖子一并被砍断,登时死得无法再死。(注1)“弟兄们,呃,以前只要落入小鬼子手中的弟兄,肯定没法活着回来!”邵雍赶紧将目光从战场上挪开,愈发觉得心虚。
肆意屠戮敌军伤兵,这好像是违背日内瓦公约的行为。向来行事死板的方国强,肯定会当面数落骑兵营残忍好杀,无组织无纪律。谁料方国强这次却好像压根儿没看到九十三团的士兵的作为一般,侧转头,望着附近黑漆漆的丘陵说道:“尽管接下来的任务很重,但是等会儿出发的时候,邵营长还是下令把咱们这边阵亡的弟兄,也绑到马背上一起带走吧。附近这么荒凉,咱们前脚离开,狼群闻着血腥味就会扑过来!”
“是啊,是啊,我尽量去安排!”骑兵营长邵雍连连点头,心中对方国强好感大增。对方的话语里的暗示,已经非常清楚了。刚才被大伙歼灭的只是下村大队的前锋中队,接下来弟兄们还要继续赶路,去抢占十五华里以外的七金河大桥,并且在那里至少坚守一上午,直到九十三团的主力抵达。任务非常重,并且不能出半点意外。因此绝对没有精力去收容照顾小鬼子的伤兵。而一旦游击队和骑兵营策马离开,徘徊在附近的狼群就会闻着血腥味赶过来。与其把小鬼子的伤兵留下让野狼活活咬死,还不如直接给他们一个痛快!
“那你先忙着!我去张胖子那边看看,问他有需要我做的事情没有?!”方国强友善笑了笑,策动坐骑走向张松龄。跟张松龄搭档,最令人感到舒坦的地方,就是总能得到惊喜。虽然小胖子的防人之心差了些,有时候政治立场也是一塌糊涂。
张松龄此刻却好像受了邵雍的传染,看上去一样有点儿神不守舍。方国强接连打了好几声招呼,都没得到他的回应,不由得心里着急,伸出手,直接探向了对方的额头。
“啪!”“啊!”他的胳膊在半途中狠狠挨了一马缰绳,忍不住惊呼出声。张松龄也瞬间被惊呼声唤醒,红了脸,赶紧大声道歉,“呀!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没弄伤你吧,赶紧挽起袖子来看看!”
“还好!嘶!还好你刚才手中拿的不是刀!”方国强疼得直吸冷气,苦着脸追问,“怎么了!你怎么也突然变得神神叨叨的。我刚从邵雍那边过来,他的表现也跟你刚才差不多!”
“他?”张松龄抬起眼朝邵雍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回应,“估计他现在也正纳闷着呢吧,小鬼子对九十三团的位置,怎么会掌握得那么清楚?!”
“小鬼子知道九十三团的具体位置?”方国强被吓了一大跳,胳膊处的痛楚的感觉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你从哪得到的消息?俘虏里头有中国人么?我没见到你抓俘虏啊!”
“弟兄们从战场上找到一份地图!”张松龄又四下看了看,从怀里掏出一张染血的地图,悄悄地展开于方国强的眼前“小鬼子在上面画了标记。这里是咱们现在的位置,这里是七金河上那座桥,这里,你看看,是不是咱们昨天傍晚宿营的地方?!这几处呢,最近几天,每天咱们驻扎在哪里,小鬼子都了如指掌!”
“嘶!”方国强又倒吸了一口冷气,脸上的表情瞬间也变得非常凝重。他终于知道张松龄先前心事重重的原因了,无论是谁,看到这份地图上的标记,心情绝对都无法再保持轻松!
小鬼子居然非常清楚地知道九十三团的行军路线和宿营位置,而除了九十三团自己之外,这个情报本应该只有北路军的高层才会知道得如此清楚。每天晚上扎下临时营盘后,九十三团的通讯营都会用电报跟北路军总部进行联络,汇报当日情况和下一步行军计划。
傅作义身边有日本人的间谍!或者说,傅作义身边有人窃取的九十三团的相关情报,发送给了另外一伙人。然后又在第一时间,被另外一伙人卖给了日本鬼子!想到这次行动计划的成功基础乃是日寇、晋军和土匪三方各自为战,而不是三方彼此紧密勾结。方国强全身上下的汗毛都倒着竖起来了,脊背处,刹那间一片冰凉!
“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办?!直接用电台向九十三团示警,然后提议老祁改变行军路线么?!现在到底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张松龄想了想,轻轻摇头。“如果间谍潜伏在傅作义身边,咱们越是绕路,越容易落入陷阱。我已经命令通讯兵借着报捷的名义,悄悄向老祁示警,让他尽快赶到七金河畔与咱们碰头!但是,碰了头之后,大伙也只能继续向前冲!争取打乱敌方的节奏,以速度换取空间!”
第四章 重逢 (四 下)
“这”方国强迟疑了片刻,想要提些建议,最终却又理智地选择了沉默。这种时候,哪怕是错误的决定,也好过朝令夕改。况且张松龄说得对,如果有间谍潜伏在傅作义将军身边的话,大伙早一步进入晋北与前来接应的警卫六团汇合,就早一步脱离危险。相反,越是在路上绕来绕去,越容易落入小鬼子的陷阱。
“那就这么定了!你去鬼子的尸体上扒几件相对整齐的军装,咱们一会儿有用。我去找邵营长,让他赶紧收拢队伍!”张松龄又低声吩咐了一句,策马去找骑兵营长邵雍。后者对他向来是佩服有加,接到命令后,立刻让通讯员吹响了集结号。骑兵们迅速跳上战马,抖动缰绳,转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猩红色的月亮在天空中洒下冰冷的流光,照亮曾经的战场,照亮一地残缺不全的尸骸。几只流萤从不远处的树梢上飞了过来,摇摇晃晃,检视着地面上那些写满绝望的面孔。它们不明白,这么一大堆尸体,为何会出现在贫瘠的丘陵地带!这些人在自己家吃吃喝喝,繁衍生息不好么?何必跋山涉水跑到如此荒凉的地方把自家头颅双手奉上?!
“呼啦啦——!”数十只乌鸦接踵而至,这种爱吃腐肉的鸟类,对死亡的气息极为敏感。隔着几十里,就从风中闻见了血腥味道,拍动着翅膀飞上前,准备进行一场宏大的狂欢。
紧跟在乌鸦之后的,是十余头野狼。纵身从丘陵上扑下,对着尸体露出锋利的牙齿。然后,又是十几头,几十头,上百头。你争我夺,不亦乐乎。当战场完全被狼群统治,一头浑身雪白的狼王缓缓出现在丘陵顶端,跃上最高的石块,仰起头,冲着血月发出一声凄厉的长嚎,“嗷——————!”
“嗷——嗷嗷——嗷——”重重丘陵后,无数只野狼扬起脖颈回应。刹那间,狼嚎声沿着地面向四下散去,响彻整个原野。
“嗷——嗷嗷——嗷——!”听到沿着河面传来的狼嚎声,汉奸自卫队长冯学荣在刚刚修好的工事后头打了个哆嗦,有股冰冷感觉从脚后跟儿一路窜上了脑瓜顶。
他身边的几名汉奸小队长也被狼嚎声吓得一阵阵头皮发木,从沙包后探出半个脑袋,冲着黑漆漆的河对岸反复张望,“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他奶奶的,真邪了门儿了。这大半夜的,狼怎么嚎起来没完没了啊!”
“可不是么?你们看看天上的月亮!”有人缩着脖子,以手指天,示意周围的同伙们仔细观察。众大小汉奸们闻言抬头,果然在冰冷的夜空中,看到一轮猩红的圆月。如同判官的眼睛,居高临下俯视着河畔每个人的灵魂。
“妈呀!血月!又出血月了,又出血月了!!!”立刻,有人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嘴里发出一阵慌乱的惊呼。血月在民间可不是什么吉祥兆头。一旦出现,就意味着地狱之门大开,阎王爷要成批地往里边锁人。那些平素欺男霸女的、拦路抢劫的,还有出卖了自家祖宗的,都会恶贯满盈,被牛头马面一个个从被窝里拉出来锁走。除非上辈子曾经积过大善,否则,绝对无法漏网!
“血月!血月!怪不得刚才我好像听到了枪声,原来是血月闹的!唉,这下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这些马贼们,又打起来了,就不知道消停一会!”有人紧皱着眉头,煞有介事地推断。在狼嚎声之前,他们还隐隐听到过一阵稀疏的枪声。但是持续时间非常短暂,几乎刚刚开始就迅速结束了!根本不可能是爆发了战斗。所以汉奸们更愿意相信,是河对岸的某两支马贼发生火并,或者某一支马贼内部又为了争夺头把交椅动了家伙。反正这一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土匪马贼。仨一群,五个一伙,随便扯杆旗子就能自称大王。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因为内部分赃不均,或者和周围的势力发生了冲突,乒乓乒乓打上一场。死的往野地里一丢,自然有狼群给收尸。活着的则继续耀武扬威下去,直到某天遭遇到一颗子弹。
“死就死吧!只要不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就好!”几名年纪稍大的汉奸,冲着血月幽幽叹气。这年头,能舍了脸皮给小鬼子当走狗的,除了痞子、混混,就是那些试图在乱世中大捞一票的赌棍。平素仗着背后有小鬼子给撑腰,坏事没少干。此刻看到传说中的血月,心里头难免一阵阵发虚,四下吹过来的寒气也顺着毛孔直往骨头里头钻。
“呯!”自卫队长冯学荣被手下的大小汉奸们吵得心烦意乱,掏出王八盒子,冲着天空开了一枪,然后跳着脚大骂,“闭嘴!都给我闭嘴!血月有什么稀罕的!又不是没见到过?!如果阎王爷真的那么公道,这世界上早就没坏人了!都给我消停地蹲着,谁再他奶奶的瞎嚷嚷,老子就派他到河对岸去巡逻!”
后半句话,可是比天空中的血月更有威慑力,登时,大小汉奸们全都变成了哑巴。一个个缩着脖子,撅着屁股,将脑袋扎在工事后纹丝不动。唯恐惹了自家上司生气,被派到河对岸去做冤死鬼!
谁都知道,河对岸杨家集,是个鬼村。早年间原本富得流油,村里的人家光是靠着河边的田产和给过桥的商贩提供干粮酒水,就能盖起纯瓦顶的大屋来。为了吸引更多的商贩从这里过河,而不是走七十多里外的冯家窝铺,村里的族长甚至请了工匠,用石头重修了大桥,引得四下里一片赞誉之声。然而,也许是因为这次重修大桥时弄坏了村子的风水,或者族长的行为过于张扬引起了某些人的嫉妒,桥才修好没多久,便有一伙蒙着面的马贼冲进了村子。一夜之间,将村里的男女老幼屠了个干干净净。随后又放了把大火,将整个村落付之一炬!
这场屠杀实在过于残忍,据说还惊动了当时的山西王阎老西,派了整整一个旅过来剿匪。可是晋军把周围的大小山头剿了个遍,砍了几百颗脑袋,居然没抓到杀人放火的真凶。随后,便是中原大战、九一八事变、长城血战,阎老西旗下的晋军越打越弱,很快就自顾不暇了,当然也没功夫再替一伙农民出头。杨家集的血案也就彻底成了悬案,再没人愿意提起。
但是,没人愿意提起,并不意味着血案的影响就此结束。屠杀发生后的一个明显的变化是,商贩们从此轻易不敢再从杨家桥过河了,尽管走冯家窝铺要绕路,并且还会被集宁城派过去的税警们敲诈勒索,可与性命比起来,金钱损失毕竟还是小事儿。况且前往草原的路也不止这一条,时间充裕的话,商贩们甚至可以连集宁也不走,省得想起杨家集的血案就心里头堵得慌。
修好的石桥没人走了,杨家桥附近的其他村落,也难免跟着衰败了下去。日本人来了之后再搞出个集家并村,干脆把杨家桥一带彻底变成了无人区。沿河两岸上好的水浇地也没人耕种,每当春末,杂草能长到一人多高。微风吹过,便有鬼火在草尖上飘飘荡荡,就像一盏盏翠绿色的灯笼。(注1)要不是突然接到集宁城中日本顾问的严令,汉奸队长冯学荣也不愿意跑到如此渗人的地方修劳什子工事。这活计重得能累死人不说,关键是修得再好也吸引不了日本顾问的目光,并且非常容易引起其他势力的误会。要知道,日本人之所以集家并村,在两条河流之间的膏腴之地大肆制造无人区,就是为了对付越来越嚣张的土八路。他冯学荣做汉奸是为了捞钱捞好处,可不想便宜没捞到,就早早地把自己的小命给搭进去。
然而看门狗该蹲在哪里,完全由主人说得算,无论什么时候都轮不到它自己做决定。所以冯学荣尽管心里头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两天前接到命令后,也只能带着麾下的大小汉奸们出了集宁城,来到杨家桥西岸修筑工事。并且要一直待命到小鬼子的先头部队赶来,才能将修好的防御工事移交给后者,并且要无条件服从后者的任何调遣。
“服从个屁!老子到时候把工事一交,立刻撒丫子开溜。你们谁愿意跟谁打跟谁打,老子才不搀和!”想到向自己下达命令时,日本顾问黑田光夫那幅盛气凌人的模样,冯学荣就觉得肚子里一阵阵堵得慌。好吧,就算做狗吧,派出去咬人前,也得赏块肉骨头吧!把老子大老远丢到无人区来,居然连开拔费都不提一下,当老子手下的弟兄都能喝西北风活着呢!况且这晋绥军三十五军九十三团放着更近的晋十九军混三旅不去投奔,非要绕个大弯子从杨家桥过河,去投奔八路军警卫六团,岂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么?!除非其团长脑袋和集宁城的黑田顾问一样,被驴踢过,否则,人家才不会干这种蠢事!!
注1:集家并村,日寇占领华北后,因为兵力不足,无法控制那么多农村。就将很多村子强行合并为一处,让村民在集结点儿附近耕种,以便他们监视并掠夺。
第四章 重逢 (五 上)
一边骂骂咧咧地拿麾下的狗腿子们撒气,一边缩着肩膀在工事后苦捱,此时可此刻,冯学荣心里头只盼望着自己先前的想法是百分之百正确的,九十三团绝对不会从杨家桥这边过河,要过,也必须等到自己跟日本皇军移交了工事之后,到那时,谁输谁赢就不关他冯某人的事情了,反正天底下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皇协军战斗力是负数,勉强拉上战场只会拖自己人这边的后腿。
好像还真让他给猜准了,天蒙蒙亮的时候,率先赶到河对岸的,果然是一伙“大日本皇军”,虽然一个个走得风尘仆仆,人和马身上都糊满了泥巴,可一看队伍中明晃晃的手电筒和脑后亮甑甑的钢盔,就知道來者绝对是一线精锐。
“河对岸是哪个,太君让你们自己报番号。”精锐们装备好,架子也非同一般,战马还离着桥头老远,就派了一名翻译隔着河命令。
“报告太君,我们是察南自卫军集宁大队一中队,我是中队长冯学荣,对面的长官,请问您身后的太君们來自哪一部分,。”冯学荣如释重负,赶紧从工事后跳起來,大声回应。
“你沒长眼睛么,自己看。”翻译官狗仗人势,拿着手电筒朝身后的膏药旗晃了几下,沒好气的回应。
此人的动作那么快,冯学荣除了旗面正中间那个红色的膏药之外,其余什么都沒看见,然而,越是这样,越让他觉得來者身份非同寻常,你想啊,日本一线部队是什么档次,皇协军地方自卫队是什么档次,双方根本不能往一起站,人家仰着脖子不拿眼皮夹他,才是正理,要是折节下士地跟他攀起了交情,恐怕里头就有猫腻了,弄不好就是土八路假扮的,天下之大,只有后者才讲究什么人人平等。
其余被夜风冻得满脸鼻涕的大小汉奸们,也同样是一堆贱骨头,平素被小鬼子虐出感觉來了,越不给他们好脸色看,心里头越觉得舒坦,不待冯学荣下令,就一个个从工事后冲了出來,七手八脚地搬动堵在自己这一侧桥头的木栅栏,恭迎皇军莅临。
“且慢。”唯一一个比较谨慎的,是冯学荣的副手朱大康,悄悄地从背后拉了一把正在往外跑的中队长大人一把,低声提醒,“我觉得不太对劲儿,你看他们,他们的个头,个个都在一米七以上,咱们集宁城的日本太君,哪有长到这么高的,。”
“啊~。”冯学荣;立刻打了个冷战,全身上下的汗毛同时竖了起來,一个箭步扑到工事上,扶着冰冷的沙包,冲外边的汉奸们喝道:“住手,都给我住手,,老子还沒下令呢,你们几个急着献什么殷勤,都给我回到沙包后头來,等老子跟太君那边核实完身份,大伙再列出去迎接他们。”
喝罢,又赶紧堆起满脸贱笑,冲着对岸的翻译官解释道:“长官,麻烦您跟后头管事的太君说一下,必须核实了身份才能过桥,这是上头一再重申的命令,小的,小的不好故意跟上头顶着干。”
“混蛋。”翻译官横了他一眼,手掌慢慢摸向了腰间的王八盒子,“我看你他妈的是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使唤,核实身份,,怎么核实,人家说起了日本话么,你听得懂么,。”
冯学荣挨了一通骂,心中的警觉立刻少了一小半儿,赶紧冲河对岸做了个长揖,然后继续低声求肯,“帮忙,帮忙,这位大哥,我这也不是被上头逼得沒办法么,您就帮忙跟太君说一下,让他把手令拿出來给咱们看看,咱们不用太认真,走个过场,走个过场就行。”
“是啊,翻译大哥,您就帮忙递个话吧,反正走个过场,也耽搁不了多长时间。”其他大小汉奸们也陪着笑脸,站在栅栏后替冯学荣帮腔,对面的“日本皇军”不太可能是假的,但多防着一手,总比沒任何防备要强,土八路的武工队,据说最喜欢扮成日本皇军到处招摇撞骗,大伙别不小心上了他们的当。
“你们等着,惹了太君生气,有你们好受的。”翻译官被众人逼得沒办法,丢下一句威胁人的话,转身去向日本人请示了,须臾,有一个骑着东洋高头大马,白白净净的大胖子从“皇军”的队伍中走了出來,手中皮鞭朝汉奸们的脸上一指,破口大骂,“八嘎特内呃妈油啊,康巴万,阿里噶多稀哇西哇,射你其哇佳里全咔”
“混蛋。”翻译官碘着肚子在日本胖子的马前一站,狐假虎威,“太君说了,你们全是混蛋,他是奉了蒙疆驻屯军最高指挥部的命令,赶來封堵中国的九十三团,你们故意设置路障不让他过河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受了中国间谍的贿赂,故意想把他堵在河东岸,好给九十三团制造下手的机会,。”
“沒有,我沒有啊,太君,太君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冯学荣一听,吓得裤裆都湿了,赶紧从工事后翻出來,小跑着上前解释,“我真的只想走个过场,走个过场啊,既然太君不愿意浪费时间,就,就算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干劲把路障搬开,帮太君牵马过桥啊。”
后半句话,是冲着手底下的大小汉奸们喊的,众狗腿子闻听,赶紧又冲上前來,扛得扛,抱得抱,转眼功夫,就把堵在桥面上的障碍物清理了个干干净净,唯恐动作慢了,惹恼了阿马背上那名日本军官,被对方杀鸡儆猴。
唯有副队长朱大康还保持着最后的几分警惕,快步追过來,再度低声提醒,“队长,他们长得不太像日本人,也沒出示手令啊,。”
“啪。”冯学荣抡起胳膊,狠狠给了朱大康一记耳光,“你才见过几个日本人,就敢胡乱怀疑,他长得不像日本人,你像,,他长得不像日本人,那匹东洋马长得像不像,,那口日本话难道还可能是假的,。”
“这!”朱大康捱了揍,这下彻底安静了,马背上的白胖子的确长得不太像日本人,可他胯下的战马,绝对是日本国运來的良驹,普通蒙古马长不了这么高,缓步小跑时的动作也不可能如此优雅。
“犯贱。”看到冯学荣主动替“日本人”辩解,翻译官朝地上吐了口吐沫,不屑地数落,大小汉奸们被数落得脸孔发烫,却不敢还嘴,弓着腰,低声求告道:“大哥,大哥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们朱队长,性子是有点轴,但,但对大日本皇军,绝对忠心耿耿,忠心耿耿,。”
“忠心不忠心,你等会儿跟太君去解释吧。”翻译官依旧不肯原谅他们,耸耸肩,跟在日本胖子身后去召集自家队伍了,十几秒钟之后,河东岸的日本兵重新整理好了队形,三个一排,策马鱼贯上桥,每个人都将变了色的手套握在马刀上,满脸杀气。
见到此景,众汉奸们心里头越发觉得惶恐,沿着桥头站成左右两排,不住地点头哈腰,中队长冯学荣站在队伍最前方,脸上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狗尾巴花一样,“欢迎太君,欢迎太君,工事卑职带着人早就修好了,还专门为太君预备下了热水和干粮,如果太君觉得哪里还做得不到位,请直接批评,卑职一定,一定全力改进。”
“吆,,嘻。”看到冯学荣准备得如此体贴,日本胖军官脸上终于有了点儿笑模样,将坐骑停在他面前,大声夸赞。
即便沒人帮忙翻译,冯学荣也知道这两个字是夸奖自己,赶紧将腰弯得更曲了些,低眉顺眼地回应,“这些,这些都是卑职应该做的,应该做的,只求太君们能够满意,只求太君能够满意。”
“吆嘻。”白胖子日本军官非常满意,跳下坐骑,主动拍了拍冯学荣的肩膀,“你的,汉奸的大大的,太君非常满意。”
“是的,汉奸的大大的,大大的。”冯学荣被拍得浑身骨头都轻了三斤,明知道汉奸这个词不是褒义,依旧顺着对方口风重复。
“吆嘻。”白胖子强忍住笑意,继续用杜撰的日本话命令,“你的,你的手下都在这里了么,赶紧将他们集合起來,太君,太君要训话的干活。”
“是,是,太君,太君请稍等,干部们都在这里了,士兵,士兵们都在工事后,卑职这就去”冯学荣又鞠了个躬,立刻转身去召集士兵,才走了两步,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迟疑着转过身,喃喃地追问,“太君,太君您,您怎么会说中国,中国话,。”
“八嘎,你管我会不会说中国话。”白胖子邵雍知道穿了帮,立刻拔出军刀,恶狠狠地架在了冯学荣的脖子上,“让你的人出來集合,否则,死啦死啦的。”
“死啦死啦的。”已经过來河的骑兵,全都抽出了马刀,架在了大小汉奸的脖颈子上,与此同时,河对岸,也响起了一阵激烈的马蹄声,上百名的中国骑兵从河畔的树林后冲了出來,三人一组,风驰电掣般掠过桥面。
第四章 重逢 (五 下)
“八路,八路來了。”工事里正在探头探脑向外观望的伪军们大惊失色,尖叫着就去抓各自的步枪,然而当他们将枪口端平之后,却又全部都傻了眼,压在扳机上的手指不停地哆嗦着,就是不敢用力下扣。
几乎所有伪军头目,从冯学荣往下数十七八位,都被先前假扮成日本鬼子的那些人给活捉了,雪亮的军刀架在后脖颈上,逼着他们面对工事站成了笔直的一排,谁要是敢开火,第一个倒下的肯定是他们。
“别,别开枪,千万别开枪。”汉奸队长冯学荣弯腰曲背,两腿紧夹,有股不明液体顺着裤脚滴滴答答地往下淌,“弟兄们,千万别开枪,八路军向來优待俘虏,八,八爷,我们跟日本人混,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沒干过任何坏事,每次陪着小鬼子去打仗,都,都尽量缩在最后头。”
后一句话完全是说给背后的白胖子听的,谁料小白胖子邵雍听了之后,手中的马刀非但沒有向上抬起分毫,反而又向下压低了半寸,“谁是你们家八爷,老子是晋绥军九十三团。”
“七爷,七爷饶命。”感觉到脖子已经被刀刃切破,汉奸队长冯学荣吓得魂飞天外,“噗通。”一声跪在了尿窝里,哭泣着求饶,“七爷,饶命啊,小的当这个自卫队长,真的就是为了混口饭吃,从來沒干过任何坏事,小的家里上有八十岁老母”
“起來。”骑兵营长邵雍又是感觉好笑,又恨此人窝囊,冲着此人的屁股狠狠踹了一脚。
大声喝令,“起來,让你的人都放下枪,自己从工事里走出來,老子给你一分钟时间”
沒等他把话说完,冯学荣已经扯开了嗓子,“弟兄们,赶紧放下枪,放下枪出來投降,七爷,七爷向來优待俘虏,咱们跟日本人干,就是为了混口热乎饭吃,把命搭上,不值得,不值得啊。”
“弟兄们,投降吧,咱们已经尽力了,尽力了啊。”其他被活捉的大小汉奸们,也在马刀的逼迫下,纷纷扯开嗓子,向着工事里的伪军们喊话。
“啪啦,啪啦,啪啦。”几十支破旧的三八步枪被伪军们丢出了工事外,然后陆陆续续又是几十支,大部分伪军的确像冯学荣自己说的那样,纯粹是为了混口饭吃才给日本人当了狗,所以心中也沒任何军人荣誉感,见到大势已去,很干脆的选择了缴枪投降。
然而,在工事的西南角处,却始终沒有任何枪支被扔出來,也沒有任何伪军翻过沙包主动向外走,相反,有一挺老掉牙的歪把子始终架在那里,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骑兵营长邵雍,随时都有开火的可能。
“杜豁嘴儿,我操你祖宗。”沒等邵雍开口追问,冯学荣已经冲着那边破口大骂,“你想把我们全给坑死么,还是你老娘被日本人睡过,,赶紧给我把机枪扔掉,然后自己出來向八爷,不,向七爷请罪,否则,老子做鬼也饶不了你。”
“是啊,杜豁嘴,你想把大伙全害死么,,咱们大伙沒冤沒仇的,你想下地狱,你自己和何必非拉上别人,。”其他汉奸头目们也纷纷开口,劝蹲在西南角负隅顽抗的伪军赶紧投降。
“老子既然当了人家的兵,自然要对得起那份军饷,。”工事后,露出一个方方正正的脑袋,有条刀疤从耳根处一直画到下巴,将整张脸画成了上下两瓣,“再说了,你们今天放九十三团过了河,事后日本人那边能饶过你们,,左右是个死,还不如死得像个男人样。”
“你,你混蛋。”冯学荣急得额头上汗珠滚滚,可就是拿此人沒任何办法,几名半个身子已经翻出工事外的伪军听到杜豁嘴的话,也又犹豫着缩了回去,继续选择抵抗,肯定沒有任何胜算,但日本人的军法也不是写着玩的,万一來个秋后算账,非但大伙沒机会活命,弄不好,连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骑兵营长邵雍见此,也不愿意再多浪费时间,将冯学荣拉起來挡在胸前,就要拿俘虏们当肉盾下令发起进攻,众汉奸头目见此,立刻放声大哭了起來,一边哭,一边冲着副队长朱大康数落道,“姓朱的,姓朱的,你倒是说句话啊,杜豁嘴是你招來的,你就愿意陪着他一起去死么,。”
“我,我有什么办法,。”副队长朱大康横了众同伙一眼,垂头丧气,“他是土匪出身,向來六亲不认,况且他说的也沒错,咱们早晚都是个死”
“谁说早晚都是死了,。”话音未落,扮作翻译官方国强大声打断,“同样是死,还可以死在打鬼子的战场上,让子孙后代提起你的名字來,就满脸荣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己都觉得自己活得丢人。”
“您,您老是说,我们可以,可以加入七路半,。”众汉奸们立刻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试探。
“加入七路半也行,加入八路军也行,人这辈子,谁沒走过弯路,老祖宗说,知耻近于勇,如果你们肯幡然悔悟,我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你们。”毕竟是做政工干部的,方国强语言鼓动水平非同一般,寥寥几句话,就让很多汉奸和伪军心里活动了起來。
“您老,您老是八,八爷,。”有人不敢相信当前发生的事情都是真的,揉着眼睛确认。
“嗯。”方国强骄傲地点头,“他是七路半,我是八路,你们加入任何一家都行,随你们自己选。”
“可,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还都在集宁城里。”突然间,有名汉奸小队长捂着脸,蹲在了地上,放声嚎啕。
其他几名原本已经动了心思的汉奸头目也都纷纷低头落泪,只恨自己当初一步走错,导致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你们就暂时留下,找机会接了家人再一起走呗。”方国强笑了笑,对汉奸们的难处丝毫不以为意,“大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别哭,我给你们看个东西。”
说罢,他又迅速将头转向了桥面,冲着正在组织人马过河的赵天龙喊道,“赵队,麻烦你派个人先把那匹马牵过來,就是那匹,背上驮着包裹的那个。”
“知道了。”赵天龙答应一声,立刻指派专人去牵马,并安排其优先过桥,片刻之后,一匹驮着厚布包裹的蒙古马被拉到了众俘虏面前,方国强走过去,双手从马背上解下包裹,朝众人脚边重重一丢,“呯。”包裹被摔破,有具血淋淋的尸体从里边掉了出來。
“啊,,。”汉奸们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往后躲,脖颈处传來的冰冷赶紧,又逼着他们稳住身体,定睛细看,只见尸体的长短在一米五十上下,面荣丑陋,鼻子扁平,在鸡屁股般的鼻尖下,还挂着一团仁丹胡。
“太,太,太,太君,,。”冯学荣等人立刻齐齐打起了摆子,上下两排牙齿不断相互碰撞,尸体肯定是具日本鬼子的,看肩章,级别还不算低,再联想到后半夜大伙隐约听见的那一阵非常短促的交火声,真相已经昭然若揭。
前來接收工事的日军先头部队被九十三团和这个大伙从來沒听说过的黑石游击大队给联手全歼在半路上了,所以到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而正是因为全歼了这伙日本鬼子,九十三团和黑石游击大队才得到了足够的军装,把自己装扮成后者前來诈桥
天亡我也,非战之罪,刹那间,众汉奸头目个个心如死灰,即便大伙先前不上当,也阻止不了对手过河,连日本人都被他们在那么短的时间给全灭了,更何况大伙手下这群废物点心,恐怕人家一个冲锋就能将工事拿下來,比现在其实花费不了太多力气。
正沮丧得恨不能立刻去死的时候,又听扮作翻译官的方国强说道:“你们一直非常小心,全神戒备,但是,这位日本军官非要你们出來集合,把工事移交给他,你们当然不能抗命对不对,,至于工事移交之后,这位日本军官的下属,又怎么变成了国民革命军九十三团的人,就不关你们的事情了,丢失大桥的责任在他,你们是受了他的欺骗,沒有办法。”
“他,他,他”不光是冯学荣,就连先前早已闭目等死的朱大康也振作起來,指着松村大介尸体,话语因为兴奋而变得结结巴巴,“八爷,八爷您的意识是,他,他刚才还活着”
“活着,如果不是他亲自过來接收大桥和工事,你们这么警觉的人,怎么可能上当受骗呢,。”方国强笑了笑,轻轻点头,“过后他突然良心发现,就切腹自杀了,其他的话该怎么编,大伙就不用我教了吧,。”
“不用了,不用了,八爷,您,您可真是救了我们的命了。”冯学荣等人冲着方国强连连作揖,感激不尽,然后又快速将头转向工事的西南角,冲着里边的人大声喊道,“八爷都替咱们想得这么周到了,杜豁嘴,你强撑着什么,还不赶紧给我滚出來,难道等着手底下人打你的黑枪么,。”
“出來缴枪,可以,但是我有两个条件。”工事西南角,杜豁嘴再度探出方方正正的脑袋,大声回应。
“八爷”冯学荣等人哪敢做主,齐齐将头转向方国强,满脸求肯。
“说罢,只要合理,我都可以答应,咱们好歹也都是中国人,自己打自己有什么意思,。”方国强笑着仰起头,冲着杜豁嘴喊道。
“第一,刚才的事情,你得假装沒发生过,不能秋后算账。”杜豁嘴梗着脖子,讨价还价。
“行。”方国强先回头跟邵雍交换一下眼神儿,然后断然答应。
“第二,嗯”杜豁嘴犹豫了一下,试探着询问,“我想知道,您所在的黑石游击队,是哪一家,是不是八路,!”
“是。”方国强被问得一愣,顺口回应。
“那我的第二个条件就是,我要当八路。”杜豁嘴将机枪的架子收起來,扛在肩膀上,纵身跳出了工事,“我要当八路,你刚才说过,代表黑石游击大队欢迎咱们,你这么大干部,说出的话,不能再吃回去。”
第四章 重逢 (六 上)
“当八路,杜歪嘴想要当八路。”众汉奸头目们面面相觑,谁也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想当半路,你刚才为啥还要拿机关枪对着人家,,想当八路,这集宁往南不到二百里就有一支八路的主力,你杜歪嘴早干什么去了,为啥今天突然就抽起了疯。”
“这位兄弟有性格。”正当冯学荣等人满头雾水际,翻译官打扮方国强突然大笑了起來,声音明显带着对杜歪嘴的欣赏,“我猜猜,你刚才一直沒把压弹板扳回去吧,,想当八路,我欢迎,但是我也有两个条件,需要你先认真听一听。”
“什么条件,长官您尽管提,只要不是故意难为人,甭说两个,一百个我都答应。”杜歪嘴讪讪搔了一下自己的后脑勺,大声回应
到了此时,冯学荣等人才注意到,杜歪嘴手里的机枪根本合上压弹板,敢情先前种种,就是为了给八路出个难題,顺便吸引一下八路长官的注意力,“这小王八蛋,你想当八路就当好了,拿老子开什么涮,万一给你吓出心脏病來了,让老子找人讨药钱去,!”(注1)
恼怒归恼怒,内心深处,他们依旧对方国强的刚才的回答觉得非常好奇,非常想听听,这位看上去颇有气度的八路长官,到底给杜歪嘴提出什么门槛,才肯接纳他入伙,。
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方国强慢慢换了口气,朗声说道:“第一个条件就是,进了八路军的门,就要严格遵守我们八路军的规矩,做到令行禁止,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胡來。”
“沒问題。”不待方国强把两条件说完,杜歪嘴就大声答应,“沒有规矩不成方圆,即便在山寨当中,还讲究个座椅次序呢,更何况八路军这么大的家业,以后杜某人既然端了你们八路军的碗,自然要遵从你们八路军号令,如果做不到,您尽管枪毙我就是了。”
“爽快。”方国强大声拍手,“第二个条件更简单,那就是,我们八路军是有名的穷庙,作为八路军的地方武装,我们黑石游击大队更穷,你要想当八路,就得吃得了苦,受得起穷。”
“这个”杜歪嘴愣了愣,沒想到方国强会把话说得如此直接,无论是先前当土匪,还是后來被朱大康拉拢做伪军头目,他过得都是大鱼大肉的日子,虽然沒攒下万贯家财,但肯定与“穷”字搭不上关系,但是,想到偷偷回乡下老家探望父母时,二老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失望,他的心思又迅速坚定了來,把两腿一并,大声回应道:“报告长官,我小时候也给地主家放过羊,知道受穷是啥滋味,但是我不怕,至少我以后可以穷得光明正大,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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