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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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方国强早就猜到杜歪嘴不会退缩,笑着向前走了几步,朝对方伸出右手,“那杜歪,杜兄弟,我就代表黑石游击队欢迎你。”
“我大号杜德财。”杜歪嘴赶紧放下机枪,伸出双手与方国强递过來的右手相握,然后迅速向后转头,冲着工事西南角处几个正在观望的伪军们喊道:“弟兄们,出來投八路了,整天被人家戳脊梁骨的日子,你们还沒受够啊。”
“受够了,早就受够了。”
“杜哥,我们听你的,你说投八路,咱们就跟你一道去投八路。”杜歪嘴的十几名死党纷纷从沙包后翻出來,拖着枪朝方国强面前跑。
在他们的带动下,又有二十多名年青的伪军,当场宣布要加入八路,鉴于黑石游击大队目前枪比人多的情况,方国强当然是來者不拒,也有四十多名心思比较活络的伪军,选择加入了九十三团骑兵营,邵雍麾下正缺人手,也很干脆地接纳了他们。
剩下的一百多名伪军和冯学荣、朱大康等汉奸头目,确定即便自己不加入也不会受到惩处之后,则谨慎地选择了暂且再观望一段时间,待“条件成熟”时再做最后决定,反正丢失大桥的罪名,完全可以按照八路政委先前的指点,推到日寇中队长松村大介身上,集宁城内的日本顾问即便对大伙不满,为了维护蒙疆驻屯军整体的脸面,他也沒法过于较真儿。
对冯学荣等人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方国强一目了然,但是既然先前做出了不杀俘虏的承诺,他也不会自食其言,相反,在征得了张松龄和邵雍两个的同意之后,还特地在送俘虏们离开时,将伪军的正副队长,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拉到一旁,低声叮嘱道:“你们最好带着队伍在附近找个地方躲几天再回去,否则,时间方面可能对不上号,此外,衣服不能穿得太齐整,你们是趁着两军交战的时候“逃”回去的,穿得太太齐整容易引起日本鬼子的怀疑。”
“谢谢长官提醒。”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原本就有类似的想法,但被方国强抢先一步提出來,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儿感动,登时齐齐站直了身体,给方国强敬了军礼,大声回应,“长官放心,我们以后,即便还跟着日本人干,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绝对不会再做对不起八路的事情。”
“有些事情,估计你们两个自己也做不了自己的主。”方国强举手给二人还了个礼,笑着摇头,“不过,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你们两个尽量提前给八路军通个消息就是,我觉得,小鬼子早晚有滚回老家那一天,二位都是聪明人,最好提前给自己留条后路,。”
“是,是,是.,我们保证,我们两个今后一定会主动向八路靠拢,如果口不对心,天打雷劈。”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连连点头,赌咒发誓。
类似的誓言方国强早就听过无数版本了,根本不会当真,笑着拍了拍二人的肩膀,转身离开,自打加入游击队就开始像尾巴般粘方国强身后寸步不离的杜歪嘴却留了下來,看了看冯学荣,又看了看朱大康,郑重说道:“朱爷,先前的收留之恩,杜某这辈子估计是沒办法报答了,但是,朱爷,临别之时,请您老再听我一句掏心窝子话,别跟着日本人混了,沒盼头,这年月,真有本事的,谁还肯当伪军啊,,再说了,您二位真的拉起一支能打的队伍來,就黑田顾问那比针鼻还小的心眼儿,能容得下两位大佛么,,咱就拿今天这仗來说吧,即便咱们将八路和七路半都给堵在了河对岸,您和冯爷回去就能立功受奖么,日本人一个中队被全歼了,咱们自卫队却露了大脸,,过后日本人一琢磨,该先收拾谁不是明摆着的事情么,。”
注1:歪把子的鸡肋设计,不合上压弹板,就无法击发。
第四章 重逢 (六 下)
若是平时,杜歪嘴的这番所谓掏心窝子话,冯学荣和朱大康两个肯定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前者不过是他们为了扩充队伍所招安來的一个马贼头子,要见识沒见识,要名望沒名望,地位根本与他们两个不可同日而语,但是今天,二人在经历了一场打击之后,气焰大降,所以听到了杜歪嘴的劝告,心中顿时涌起了一股挥不去的酸涩,眼前的世界,也变得愈发黯淡无光。
是啊,这年头,有本事的人谁还当皇协军啊,老被父老乡亲戳脊梁骨不算,小鬼子还不拿你当个人看,真要是只为了混口饭吃还好,反正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稀里糊涂这辈子就过去了,怕的是心中还有点想头,还指望着凭此做出点可以荫及子孙的功业,那你就等着吧,即便不让军统和八路军武工队给除了,日本人那边也未必再容得下你,凌升例子就在前面摆着呢,他要不是实力增长过快,也不至于落个“通苏”的罪名,本人连同手下的亲信都落了个死无全尸,(注1)
察哈尔省内的各支伪军之所以战斗力差,士气低落,有很大程度上是日本侵略者故意促成的结果,他们对麾下伪军的定位就是,能威慑一般土匪就行,大的战斗交给大日本帝国的驻屯军來完成,以免伪军们实力变强之后,又像马占山当年一样对自己反戈一击,在这种思路的指导下,各类伪军,无论其打的是正规部队的旗号,还是地方保安队,自卫队的旗号,编制和装备都被压缩到了最精简的程度,往往“正规军”一个师的兵力才不过千把人,一个团的兵力则是四百出头,至于地方保安队,编制人数上倒和日本驻屯军差不多,一个满编中队有二百人上下,然而迫击炮、重机枪等武器却一件都不给,步枪也都是驻屯军中淘汰下來的,基本上已经到了寿命的尽头,用不了多久就得出故障。
冯学荣这个人虽然胸无大志,可毕竟还是个活生生的人,能觉察到世态炎凉,想想这些年來在日本顾问那里受的那些窝囊气,再对照杜歪嘴的临别赠言,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回应:“杜兄弟说得对,回去之后,我就想办法把家人先都送到上海滩的租界去,然后自己收拾收拾,把手中房子田产一卖,到租界那边做寓公算了,从此以后,这仗谁输谁赢,跟我再也沒有半点儿关系。”
“唉!”副队长朱大康也是幽幽地长叹,他的功名心比冯学荣还重一些,这两年受到的打击也更多,“算逑了,老子也看透了,小日本儿根本沒有成大事的心胸,赶明个老子也收拾收拾,跟冯老哥搭伴做寓公算了,好在家里还有点闲钱,去了上海滩也不至于讨饭,倒是老弟你”
深深地看了杜歪嘴一眼,他也开始说掏心窝子话,“你加入自卫队的时间短,跟八路军游击队之间也沒有什么旧怨,所以加入他们,不失为一条出路,只是你自己以后要跟着人家好好干,别动不动就撂蹶子,打仗的时候,也别表现得太积极,差不多就行,这样万一哪天八路做了天下,你也能落下一场开国之功,子孙三代富贵都不用再愁。”
“多谢老哥吉言。”杜歪嘴笑了笑,轻轻向朱大康拱手,“如果今后真的像您说的那样,八路做了天下的话,只要我杜某人侥幸还沒有战死,当然少不了一份富贵酬劳,如果倒霉死在了战场上,我也认了,至少外人问起我來,我爹我娘不用再支支吾吾。”
“那就祝杜老弟高官得做,骏马得骑。”朱大康被杜歪嘴的光棍态度逗笑,拱拱手,真诚祝愿。
“我这里也祝两位哥哥早点脱离是非之地,一辈子平安富贵。”杜歪嘴再度拱手,与冯、朱二人笑着道别。
目送二人的背影去远,他又整理了一下仪容,大步向工事走去,投八路的第一天就吸引到了一个大干部关注,并且成功地得到了后者的赏识,让他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连脚下的沙地都变得软软的,踩起來如漫步云端。
只可惜这种好心情沒能持续多久,才进入工事,与自己先前的十几个手下汇合,杜歪嘴就从后者脸上,敏锐地感觉到一股无法掩饰的沮丧,愣了愣,他迅速朝四下看了看,悄悄问道:“怎么了,八路的人欺负咱们了,。”
“沒。”众人也小心翼翼地朝周围瞅了瞅,然后压低了声音回应,“那倒沒有,八路和国军都嫌工事修得不好,正忙着重新加固工事呢。”
“那你们怎么了,一个个就像被抽了筋般。”杜歪嘴立刻皱起眉头,不高兴地数落,“我可把丑话说到前头,现在想走,还來得及,如果现在不走,就给我拿出点人样子來,咱们第一天入伙,别自己打自己的脸。”
“杜哥”众兄弟哭丧着脸,低声辩解“我们既然答应跟你一起投八路,当然不会反悔,可,可是,八路和国军在重修工事啊,工事,。”
“那怎么了,,咱们本來就是在糊弄,人家当然看不上眼了。”杜歪嘴沒弄明白众人的意思,皱着眉头,继续低声数落,“都给我打起精神來,过去帮忙,人家干活咱们看着,你以为咱们还在当皇协军呢,。”
“杜哥,他们,他们修工事,是为了跟日本人打仗,打大仗啊。”众兄弟急得直跺脚,冲着杜歪嘴小声嚷嚷。
“啊。”杜歪嘴听了,心中也是猛地一沉,投八路他愿意,今后跟着黑石游击战枪林弹雨,他也有一定思想准备,但是他却从來沒想到,自己刚刚投了八路,就得上战场上打小鬼子,那,那可是他们以前不敢仰望的存在,稍微咳嗽一声,就得让整个中队的伪军哆嗦上半个时辰时,如今,他杜歪嘴却要跟小鬼子面对面动真章,能,能不在心里头打哆嗦么。
“怎么了,大伙是不是有点紧张啊,。”正在心里敲着小鼓,耳畔忽然传來了一声关切的问候,杜歪嘴迅速转过头,刚好看见方国强那坦诚的面孔。
“沒,沒,我们只是,只是不知道自己该,该干点儿什么,有点,有点不适应。”杜歪嘴登时红了脸,大声辩白。
“不紧张就好。”明明看到众人额头上冷汗淋漓,方国强却装作视而不见,“既然加入了游击队,就得做好随时跟小鬼子开仗的准备,不过今天这仗,大伙不用着急上,我刚才跟咱们大队长商量了一下,把新來的人组建成一个中队,留在后面当预备队使,看到后边那片树林沒有,你们现在就可以去树林里休息,咱们的临时伤员收容所就设在那边,你们去了之后,自然有人过來招呼。”
闻听此言,众位刚刚弃暗投明的弟兄们如蒙大赦,纷纷抓起步枪,转身就朝一里外的小树林走,杜歪嘴却羞得满脸紫黑,一把扯住自己的好朋友栗老蔫,大声说道:“报告政委,这是我的副射手栗明,我们两个会打机枪,可以留下跟您***小鬼子。”
“是,是啊。”栗明是个笨嘴拙舌的老实人,但自尊心和杜歪嘴一样强烈,也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补充道,“我们,我们两个可以组成,组成一个火力点儿,帮,帮大伙一道封锁,封锁桥面。”
“我,我们也不去当预备队,我们,我们可以帮忙,帮忙抬伤员,抬手榴弹。”其他正往后走的弟兄见状,也变得非常不好意思起來,一个个红着脸,低声表态。
“哦,。”方国强的眉头跳了跳,脸色涌起几分欣赏,按照他以前在冀中的经验,伪军们长期被小鬼子不当人看,心中会形成一种很难矫正的畏惧感,被游击队收编之后,不经历上三五次实战观摩,根本沒勇气投入战斗,而今天杜歪嘴等人的表现,却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得又抬起头,多打量了这些人几眼,越看,越觉得其中不乏可造之材。
“我可以打给您看。”见方国强迟迟不做决定,杜歪嘴以为后者不相信自己的枪法,架起机枪,瞄准河畔空荡荡的泥滩,“您随便指个地方,我保证给您打出一道直线來,如果歪了,任凭处置。”
“哦,既然你这么有信心,不妨就露一手给我瞧瞧,。”方国强想了想,笑着点头,随即,叫过自己的警卫员小王,命令他去通知张松龄和邵雍等人,以免引起不必要的紧张,然后,才指着大约一百多米外某块石头,笑着说道:“就那吧,暗蓝色的那块石头,你给我石头左右两侧各画条线出來。”
“好嘞。”杜歪嘴干净利落地合上压弹板,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几个点射,在目标处留下一拍整齐的弹孔。
注1:凌升,东蒙地方贵族,九一八事变之后,积极向日本人靠拢,被溥仪任命为兴安省省长,因为他在东蒙地区影响力日渐增大,又控制了兴安警备军,被日本人以通苏罪名清洗,同案被杀者高达四十余人。
第四章 重逢 (七 上)
“好,,。”四下里,响起一片喝彩之声,不光是刚刚弃暗投明的几位,正在附近忙着整理沙包的游击队老兵们,也都纷纷转过头來,冲着杜歪嘴连连鼓掌。
杜歪嘴露了一次大脸,心中好生得意,迅速检查了一下弹仓,再度冲着目标附近扣动扳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石块左侧的“直线”迅速延长,然后是石块的右侧,“哒哒哒,哒,喀嚓。”突然,机枪“哆嗦”了一下,子弹卡住了,枪口冒出一股油脂烧糊的蓝烟,(注1)
“好,,呃。”周围的喝彩声也顿时卡了壳,众人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好生尴尬,最为尴尬的还数杜歪嘴自己,沒想到歪把子机枪关键时刻拉了稀,直臊面孔像猴子屁股一样红,从子弹箱中掏出一个细铁丝钩子,朝着装弹机里來回乱捅,然而他的歪把子就像犯了脾气的倔驴一般,就是不肯恢复正常,、
“让我看看。”张松龄恰巧应方国强之邀赶过來看杜歪嘴试枪,见后者急得满头大汗,笑着推了他一把,低声商量。
“让张队看看吧,他可是修枪的行家。”方国强也赶紧拍了下杜歪嘴的肩膀,笑着命令。
杜歪嘴原本不愿意让别人动自己的宝贝机枪,但是从方国强对來人的称呼当中,却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小黑胖子在游击队的地位非同寻常,想了想,讪讪地站起身,将机枪双手捧给张松龄,“让张队看笑话了,这枪,这枪原本是好好的,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情”
“歪把子一直就这德行。”张松龄笑呵呵地将机枪接过來,横在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沙包上,“咔嚓。”“喀嚓!”三下五除二,就将其大卸八块,然后拿起铁丝钩轻轻一钩,就把卡住的子弹从枪膛里钩了出去。
杜歪嘴被张松龄的一连串动作晃得眼花缭乱,红着脸,继续喃喃地解释,“我,我们平时,平时日本人,日本人不准我们随便拆枪,也,也沒教过我们怎么拆。”
“估计是小日本怕大伙看了里边的情况之后笑话他们抠门儿。”张松龄冲着枪管里边瞄了瞄,又看看其他零件,轻蔑地摇头,膛线已经快磨光了,供弹机和弹簧轴也磨得不成样子,即便每天都拆开了维护,这挺歪把子也用不了太长时间了,甚至是一场强度稍高些的战斗,就能令它彻底报废。
凭着如此老旧的歪把子,杜歪嘴居然能在一百米之外打出条直线來,此人射击天分绝对非同一般的高,想到这一层,张松龄将机枪重新组装起來,随便朝地上一丢,转过头,冲着自己的通讯员王保国命令,“小王,带他们几个去老徐那换装,马上要打仗了,用这些破烂货怎么行,。”
什么,破烂货,,杜歪嘴迅速弯下腰,将自己的旧机枪抱在怀里,敢怒不敢言,像这样的破烂货,整个自卫军一中队就有两挺,平素还都锁在仓库里,碰都不让人碰,而游击队的黑胖子居然想都不想就将其当垃圾给丢掉,这不是十足的败家子行为么。
“他不是要换着法儿缴老子的械吧。”猛然间,有个危险的念头从杜歪嘴心中升起,吓得他脊背一僵,寒气迅速涌上头顶,“肯定是缴械,阵地已经被他们控制了,大伙初來乍到,用着既不习惯也不放心,所以干脆以预备队的名义集中起來,然后全体缴械,这姓方的太阴险了,简直就是条毒蛇,老子刚才居然还想抱他的大腿,这回”
正吓得浑身发冷的时候,通讯员小王笑着走了过來,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低声道:“带上你的弟兄,跟我走吧,时间紧迫,小鬼子的大部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杀过來。”
“嗯。”杜歪嘴朝方国强的位置看了一眼,从后者目光中,沒看到任何解释和愧疚,只好无可奈何地答应一声,放下自己的宝贝机枪,跟着小王朝临时设立的供给点走去。
才走了十几米,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了,传说中,八路军的地方部队都是叫花子,武器又老又破,并且还做不到人手一支,而眼前这支部队,手中的步枪却都有八成新甚至全新,子弹袋也装得鼓鼓囊囊,其中有好几个人,还正在摆弄一门小钢炮,不是小鬼子常用的那种短管掷弹筒,而是一线部队才配的九七式,迫击炮旁边的弹药箱子也是刚刚打开的,里边的炮弹倒映出刺眼的阳光,(注2)
“这,他们不会跟九十三团那边混编了吧。”杜歪嘴愣了愣,迅速在心中给出“正确”答案,然而,很快,他又自己将这个答案给否定掉了,沒有混编,双方的军装有明显的差别,九十三团是正规军,臂章、领花、帽徽都很齐全,而游击队这边,虽然服装也很齐整,却沒有明显的军衔标记,军帽前面,也都只是简单缝着的两个小扣子。
“到了。”正看得百思不解间,耳畔又传來了通讯员小王的声音,“大伙在这儿稍等,不要乱跑,我去跟徐大哥汇报一声,就能带你们去拿枪了。”
“好吧。”杜歪嘴此刻是人在矮沿下,不得不低头,蔫蔫地回应了一声,停住脚步,等待接受命运的安排,大约在两分钟之后,他看到小王又快步地跑了回來,兴冲冲地招呼:“走吧,老徐已经把武器给你们准备好了,大伙赶紧跟我去领!”
“真的不是缴械,。”杜歪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快速在了小王的身后,其他十几名弟兄也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跟着杜歪嘴一道走进临时帐篷里,刚一进门,就被里边的情景晃得倒吸一口冷气。
呀,这哪里是什么临时补给点儿,简直是个小型军火库,上百支枪械整整齐齐地架在一起,随便抄一支出來,都比大伙原來用的那些新好几倍,特别是摆在帐篷中央的那两挺轻机枪,居然枪管上的油布包都沒去掉,明显是从沒使用过的全新家伙。
“这挺机枪给你。”小王抄起两挺歪把子之一,信手递给了杜歪嘴,“副射手不配步枪,到那边拿一支王八盒子,其他人,每人一杆三八大盖儿,不准挑,看上哪支就拿哪支,拿完了到老徐的本子上登记。”
“这”杜歪嘴已经找不到自己身在何处了,小心翼翼地抱着全新的歪把子,仿佛被幸福砸晕了的新郎倌,“这个真是给我的,,我,我刚加入游击队,寸,寸功未立”
“咱们张队什么时候看错过人。”通讯员小王笑了笑,满脸自豪,“他让我带你來领机枪,肯定是觉得你是块做机枪手的料子,什么新來不新來的,咱们游击队沒那规矩,一会打仗的时候,你记得别给他丢脸就行了,。”
“一定,一定。”杜歪嘴抱着机枪,点头如啄米,其他跟他一道加入游击队的弟兄,表现也都跟他差不多,将至少有九成新的三八大盖抱在怀里,摸了又摸,唯恐自己是在做梦,一放手,步枪就长了翅膀飞走。
“机枪手抬一箱子子弹走,其他人,每人限领四十发,一会儿打起來时,记得节约着用,放心,只要你们不胡乱开枪,听从指挥,四十发子弹肯定用不完。”通讯员小王想了想,再以老兵的身份度发号施令。
他说话时,声音很高,隐隐还带着几分自得,但是杜歪嘴等人听了,却沒觉得任何不妥,加入游击队第一天就能领到枪,并且还是九成新的,这待遇,可是比当皇协军时还强许多,人家小王语气狂一点儿算什么,,毕竟装备如此好的土八路,全天下也沒几支,人家的确有狂的资本。
只是在领枪的本子上签字时,众人又一次为了难,杜歪嘴只能勉强写出自己的姓,其他众位弟兄,则连自己的姓都不会写,只能红着脸问老徐能不能按手印儿,通讯员小王见状,少不得又替大伙把名字签好,然后放下笔,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走吧,赶紧回去抓紧时间熟悉武器,打仗的时候,可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出篓子。”
“不会了,不会了。”杜歪嘴摩挲着枪管上的黄油,信誓旦旦,“这么新的枪,我,我要是再把它给使出毛病來,我,我就是王八蛋,我,我发誓。”
“噗。”小王被他赌咒发誓的模样给逗乐,一边走,一边咧着嘴回应,“你别忙着发誓,小鬼子的机枪娇贵,新的照样会出毛病,你回去之后,赶紧找个人熟悉一下,怎么拆卸这东西,别光会开枪画直线,那不算啥稀罕本事,你得跟咱们张队那样,打得准,修得好,拿眼睛一瞄,就知道毛病出在哪里,怎么解决。”
“嗯,嗯,我马上学,马上学。”杜歪嘴红着脸连连点头,随即,又带着几分心虚问道:“那,那个帐篷里,不是还有一挺歪把子么,怎么沒,沒发下去,。”
“你以为是个人就能当机枪手啊。”通讯员小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数落,“你以为机枪手随便拉一个人就能当啊,那得有相当的天分,否则,咱们的子弹全靠缴获,哪供得起他们浪费,你小子是走了大运,先被方政委看好,又被咱们张队当成了重点培养对象,才立刻发了歪把子。”
“啊,,。”杜歪嘴受宠若惊,脸上的刀疤兴奋得直发红,“张,张队是哪个啊,是刚才那个黑黑的大胖子么,他,他跟方政委,是什么,什么关系,!谁指挥谁,您别生气,我只是好奇,好奇。”
“张队就是咱们黑石游击队的大队长,方政委今年才來,你说该谁指挥谁,。”通讯员小王又看了他一眼,不屑地数落,“既然加入了游击队,就把当以前学的那一套收起來,咱们这边,只看谁有真本事,不讲究溜须拍马。”
注1:歪把子机枪质量可靠性差,为了减少战斗中的故障率,必须用油刷往子弹上涂油,即便如此,据二战时美方实验数据,歪把子也很难达到连续五百发射击不出故障的水准。
注2:小钢炮,抗战期间,各地游击队对小钢炮的定义比较混乱,有的将九七式80毫米轻迫击炮称为小钢炮,有的则将掷弹筒也称为小钢炮。
第四章 重逢 (七 中)
“嘿嘿,嘿嘿。”杜歪嘴干笑着点头,心中却对小王的说法嗤之以鼻,只看谁有真本事,不讲究溜须拍马,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地方,,正所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当年梁山一百单八将还得分谁跟宋哥哥关系近呢,更何况是八路军这么大的规模,。
不过,小王的话,也不是对他毫无用途,至少,他从中敏锐地探听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在黑石游击大队里头,大队长张胖子的威信和资历都远远高于自己刚刚结识的方政委,但是方政委的背后可能还站着一个大靠山,否则,也不会被直接从别处调过來坐游击队的第二把金交椅。
一边小心翼翼地从小王嘴里套着游击队的内部情况,一边快步往回走,转眼就回到了工事西南角处,众人原來负责的防御位置,张松龄和方国强两个却已经去别处巡视了,等在那里的,换成了一名娃娃脸的少年,见到小王陪着杜歪嘴走了回來,此人立刻伸出手,自我介绍:“你就是杜德财同志吧,我是季平,张队长命令我在这里等你。”
“让,让你久等了。”杜歪嘴不知道对方的來意,愣了愣,将沾满油脂的大手子在裤子上蹭了蹭,与对方伸过來的右手相握,“对,我,我就是杜德财,你,你叫我杜歪嘴,或者杜歪都行。”
“咱们游击队,不准给人起侮辱性外号,如果你不习惯被人直呼性姓名的话,我还是叫你老杜好了。”季平摇摇头,笑着补充,“当然,你也可以叫我小季,或者季平。”
“季,季平同志。”杜歪嘴点点头,结结巴巴地答应,张队长和方政委两个把季平摆在这里等自己,肯定是有什么特别用意,但是对方不说,他也不敢直接发问,只紧张得心里头一阵阵发虚,几颗豆大汗珠从鬓角处渗了出來。
仿佛猜到杜歪嘴心中的想法,季平笑了笑,主动解释,“是这样的,鉴于你们几个杀敌报国的积极性非常高,彼此之间又非常熟悉,张队长和方政委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你们几个直接编成一个特别小队,小队长就由老杜你來担任,我暂时留下给你当助手。”
“这,这”加入游击队第一天就当上了小队长,杜歪嘴又惊又喜,红着脸,大声谦虚,“这,队长和政委真是太抬举我了,我怕辜负了他们的信任,这,这个特别小队的小队长,还是小季哥你來当吧,我给你当队副就行。”
“你比我更熟悉同志们的情况。”季平笑着摆摆手,大声回应,“再说,我留在这里,也只是个临时安排,目的只是帮你尽快熟悉情况,适应环境,等你的特别小队能完全融入游击队这个大家庭,我就得调回原來的岗位。”
“那,那,我,我就,我就谢队长和政委的抬爱了。”杜歪嘴原本也只是跟季平客气一下,听后者今后还会另有他用,也就彻底放了心,冲着远处的临时指挥部的做了个揖,正式宣布走马上任。
但是凭着以前在伪军中当小头目的经验,他在心中暗暗提醒自己要摆正位置,千万别得罪了眼前这位娃娃脸的副手,以免后者行使“监军”职责,悄悄地向队长和政委打自己的小报告,让自己今后在游击队无法继续进步。
特别小队的其他成员都是杜歪嘴的铁杆,一向以他的马首是瞻,见自家老大对新來的娃娃脸礼敬有加,也跟着“小季哥长,小季哥短”地叫得亲切,很快,大伙跟娃娃脸季平熟识了,彼此之间仿佛沒有半点儿隔阂。
娃娃脸小季也很快进入了角色,见大伙抱着新枪无所事事,就笑了笑,低声提议:“虽然咱们这块距离大桥比较远,肯定不会是小鬼子的进攻重点,但工事最好再加强一下,否则一会打起來时,恐怕扛不住小鬼子的炮轰。”
“季队长说得算。”杜歪嘴痛快地一挥手,大声决定,“我们几个都是外行,具体该怎么加强,你尽管说出來,我们几个负责出力气就是。”
“高度已经够了,主要是工事的厚度、顶部构造、还有曲折角度”季平弯下腰,一边重新整理身前构成工事的沙包,一边给众人示范,“我看阵地后边还扔着不少空草袋子,大伙再去拿一些装沙包,然后将沙包像这样加厚,再把最上方的两层沙包横着摆,将工事内侧摆出个能将身体藏进去的地方,然后,再这样,把外边这几个沙包搬开,放在里边,人为地摆出个凹凸來,这样,能减少射击时的死角,机枪架在上面,也可以随时调整方向”
杜歪嘴等人满脸佩服,赶紧动手依照季平的提议改进工事,在忙忙碌碌中时间过得飞快,等他们终于将自己驻守的这段工事改得与其他各段一样了,远处隐隐地也传來了马嘶声,数百名鬼子,押着临时抓來的民夫和在沿途中强行征用的马车,牲口,浩浩荡荡朝杨家桥杀了过來。
“日本人,日本人來了。”尽管事先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见到熟悉的膏药旗,第一特别小队的“新丁”们,还是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连串惊呼,随即以最快速度将身体藏在了工事后,面孔瞬间一片惨白。
“别怕,离咱们远着呢。”副队长季平伸手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战士从战壕后拉起來,拍了拍此人的肩膀,笑着安慰,“你尽管站在这里看热闹,小鬼子的战术非常死板,接下來要先设置指挥部,物资屯放点儿,排定作战时的次序,然后才会正式发起进攻。”
“都给老子站起來,别丢人现眼。”小队长杜歪嘴也从身边拎起一名弟兄,强行往工事上推,“站好,别动,你扭头看看别人,再看看自己,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其他小队的弟兄们都沒把小鬼子当个豆儿看,你们他娘的怎么好意思装孬种。”
“我们沒孬,真的沒孬。”其他队员讪讪地回应着,从工事后站直身体,重新向河对岸观望,果然,小鬼子在好几里地外就慢慢停住了脚步,然后就是一阵鸡飞狗跳地忙活,先用刺刀逼着民夫们将马车和牲口背的物资卸下,集中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然后又将民夫们赶到一边,集中关押,再整理队形,检查枪支状况,补充弹药,如是种种,差不多忙碌了半个钟头,才分成左中右三个团伙,缓缓朝杨家大桥压了过來。
“等会儿除了杜队长的机枪外,其他人先不要开火。”目测了一下桥面到自己的距离,季平非常自然地叮嘱,“桥面太窄,小鬼子一次投入不了多少人,有一中队和独立营的三排堵在正面就足够了,咱们这边,主要负责提供火力支援,并且负责捡漏儿,大伙等机枪扫射的间歇,步枪再集中朝桥上开火,不要打对岸的鬼子,距离太远,很难瞄正他们。”
“不愧是队长和政委的心腹,真他娘的够种。”对季平的建议,杜歪嘴听了个稀里糊涂,但是对此人的胆气,却是由衷的佩服,马上就要跟小鬼子见真章了,娃娃脸说话的语调居然一点儿变化都沒有,仿佛对岸那四五百名鬼子都是手无寸铁的牧民一般,根本对这边构不成任何威胁。
“靠,老子的一把年纪,真是活到狗儿身上了。”其他“新兵”们也向季平施注目礼,满脸感慨,娃娃脸的年纪肯定不到二十,却仿佛经历了过上百次战斗一般,浑身上下不见半点儿紧张,而自己这些人虽然号称老江湖,却要用上吃奶的力气,才能将步枪端稳,两条腿也抖得几乎不听使唤,两相比较,真是该买块豆腐一头撞死在上面。
“老杜,你的机枪不受限制。”正当大伙佩服得五体投地间,季平朝临时指挥部方向瞭望了几眼,又镇定地吩咐,“张队长那边打出了旗语,让距离桥面比较远的火力点,自行寻找杀伤目标,你手中这杆歪把子的有效射程是六百米,前面的河道大概是四百五六十米宽,小鬼子一会儿,肯定会在靠近河岸的地方布置火力点儿,如果你有把握的话,尽管将发现的火力点儿敲掉。”
“行,你等着看好戏吧。”杜歪嘴挥了下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甭说五百來米,平素训练中,连更远的目标,他都用原來那挺破烂货打中过,这次有了全新家伙,怎么着也得在全大队的弟兄们面前露一小手。
“射击要领我就不说了,你们都不是第一次摸枪,估计比我还在行。”季平又笑着提醒了一句,抄起步枪,开始慢慢调整枪身上的射击标尺。
三八大盖儿的有效射程为四百五十米,标尺最大射程可达两千四,但是在实战当中,却很少有人真的会瞄准三百米外的目标开火,第一,那么远的距离,很难命中目标,第二,人的眼睛在紧紧盯住太远的目标时,也容易疲劳过度,隔着四五百米就向敌人开火,非但能消灭他们,当敌人真的杀到近前时,反而会因为视觉的模糊,失去了一枪必杀的机会,(注1)
见上面派下來的副队长如此镇定,特别小队的“新兵”们,也都慢慢冷静了下來,一个个将步枪架在工事上,学着娃娃脸的样子,慢慢调整射击标尺,适应战场气氛,在步枪的准星当中,小鬼子的身影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清晰,与之相伴的,是一阵阵呜里哇啦的嚎叫,仿佛受伤的野兽,对着猎人露出发黄的獠牙。
注1:三八大盖以精度高,弹道稳定而著称,抗战初期,鬼子精锐甚至能用该枪在七百米外发起集群攻击,三百米左右进行精确点杀,但能发挥出如此高超射击水平的精锐并不常见,一般攻击都是在三百米左右,甚至二百米内开始,八路军因为枪支老旧,子弹匮乏,攻击发起距离更近,通常有五十米内才开火,三次开枪就冲出去拼刺刀的传统。
第四章 重逢 (七 下)
“趴下,把身体伏低。”娃娃脸季平突然大喊了一声,扯住身体两侧距离自己最近的弟兄,快速将头趴在了沙包后。
杜歪嘴等人被吓得一哆嗦,赶紧抱着枪蹲下身体,同时尽量将头向沙包后面藏,紧跟着,大伙就听到了一阵剧烈的步枪齐射声,“呯、呯、呯、呯”“呯呯呯。”“啾啾啾啾”子弹带着呼啸从头顶掠过,刺得人脊背处一阵阵发麻。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当当当,当当当当”河对岸的轻重机枪也同时发出凄厉的吼叫,成排的子弹打在沙包外侧,震得工事瑟瑟发抖,干草编织的袋子承受不住子弹的灼热,散发出一股焦糊味道,有些被反复射中的位置,甚至冒起了缕缕青烟,蒸腾的烟雾下,金黄色的河沙从草袋的破洞处滚滚淌出,就像伤口在不停地淌血。
一个名叫马三贵的“新丁”被子弹声吵得忍无可忍,一挺腰就要举枪还击,脑袋刚刚往起一抬,就被季平用巴掌狠狠压了回去,“别找死,你敢露头,他们就十几个打你一个。”
话音未落,马三贵头顶处的沙包就被无数颗子弹击中,湿润的河沙袋子的破洞飞溅出來,落了大伙满头满脸。
“这支鬼子是精锐。”见马三贵沒有受伤,季平长长地舒了口气,低声向大伙解释,“远距离齐射,一般人根本打不了这么准,不过”
笑了笑,他又快速补充,“这招最大的作用是吓唬人,只要咱们不露头,子弹的穿透力再强,也穿不透两层沙包,大伙稍微忍忍,用不了多久,小鬼子自己就泄气了,他们远道而來,沒有太多的子弹浪费。”
“他们作战时,通常每人携带一百二十发子弹,够打好一阵子呢。”因为过于紧张,杜歪嘴想都沒想,低声反驳,话说完了,才意识到对方是大队长派來的“监军”,心里登时一哆嗦,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极其尴尬。
谁料季明压根儿沒有觉得受了冒犯,点点头,笑着回应,“的确,小鬼子的步兵有三个弹药盒,前腰两个,每个三十发容量,后腰一个,六十发容量,像现在这样打,的确够用上好一阵子,但是他们的上司绝对不准许他们一直在这么远的距离上瞎耽误功夫,而他们眼睛和精神,也受不了长时间的高度紧张。”
“那倒是。”杜歪嘴想了想,心虚的点头,远距离射击是个非常耗神的活计,非但要救眼睛一直盯着目标,精神也绷得紧紧的,片刻不能松懈,以他自己为例子,平素训练中瞄着五百米外的靶子打上二十來枪就累得两眼模糊了,小鬼子虽然训练有素,同样高强度的射击,估计最多也就能坚持三十來枪左右,况且他们还要保存下绝大大部分体力和精力,留待夺取大桥控制权使用。
话音未落,河对岸的枪声已经稀落了下來,紧跟着,大伙耳畔迅速恢复清静,除了几挺重机枪还在单调地咆哮之外,其余武器全部停止了射击。
“奶奶的。”杜歪嘴吐了口沙子,就想用自己的轻机枪还以颜色,沒等他站起身,季平那胖乎乎的手掌已经又按了过來,“别着急,应该还有一轮火炮试射,大伙把身体蹲得再低一下,以免被弹片所伤。”
“嗖,,。”“嗖,。”仿佛在跟季平的话相呼应,两枚炮弹凌空而至,一左一右落在工事外侧东北和西南两个边缘,“轰。”地一声炸开,溅起滚滚烟尘。
“噼里啪啦。”无数被炮弹炸起的石头籽儿从半空中落下來,砸在杜歪嘴的屁股上,疼得他不停地倒吸冷气,由于预先按照季平的要求重新修整了工事,整个特别小队里边沒有任何人被弹片波及,然而,九二式步兵炮的高爆弹药在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击波,还是震得大伙五腑六脏一阵翻滚,脸色瞬间都变得煞白煞白。
“这招叫交叉试射。”唯一沒有被炮击吓变脸色的唯有季平,用手拍了拍大伙身前身后的沙包,不屑地说道:“小鬼子在向咱们示威呢,一左一右两发炮弹,意思就是,他们的炮兵可以攻击两个落点之内的任意地方,不用管它,咱们修的这种工事,有非常出色的防炮功能,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实战检验了,除非小鬼子把炮弹正砸在咱们脑门子上,否则,对咱们任何威胁都沒有。”
“那,那要是小鬼子的炮弹砸巧了呢。”马三贵胆子最小,嘴巴也最“贱”,拍打着身上的泥土,期期艾艾地追问。
“闭上你的乌鸦嘴嘴。”“就是,想死你自己蹦工事外边去,别拖累我们。”杜歪嘴等人又羞又怒,瞪着马三贵大声数落,丢人,有这么一个胆小鬼在,这回大伙丢人可是丢到姥姥家了,本來大伙刚才的表现,已经被娃娃脸季平给比到沟里头去了,这回,又被马三贵这个胆小鬼狠狠往脸色踹了几脚,今后,整个特别小队里,谁还有资格直着腰跟娃娃脸说话,。
“沒事儿。”好像早就料到有人会紧张到口不择言的地步,娃娃脸季平笑了笑,低声安慰,“咱们游击队是唯物主义者,不讲究什么口彩,你们看,这个工事前面的沙包比后边沙包高出了半米,小鬼子的炮弹走的是平滑曲线,只要下落时高过了前面的沙包,通常就会落到工事之外。”
“啊,真是,刚才修的时候,我都沒注意到。”众人伸着胳膊比量了一下,果然发现身体前后两侧的沙包高度不一样,心中紧张立刻就减少了一半儿,望向娃娃脸的目光,也愈发地充满了佩服。
“万一不幸被炮弹正砸巧了。”季平看了马三贵一眼,笑着补充,“其实也沒什么好怕的,那么大的炮弹砸下來,脑袋早就砸成烂西瓜了,谁还顾得上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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