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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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跑,快跑,赶紧先后跑。”张松龄用力推着身边的弟兄,借助提前挖好的纵向交通沟,远离第一道战壕,有一名白俄籍游击队因为身材太高,弯腰幅度不够,被战壕上空的流弹打中,哼都沒哼就倒了下去,其余游击队员來不及悲伤,抬腿从他的遗体上跑过,几乎每个人的裤腿,都被战友身体上喷出的血迹染了个湿透。

“全体卧倒。”张松龄又大喊了一声,飞身扑下,压住距离自己最近的小巴图,“轰。”“轰。”“轰。”耳畔传來一连串巨大的爆炸,头顶天空开始摇晃,身下大地也开始摇晃,交通沟两侧竖壁上,大块大块的泥土被震落下來,砸得众人鼻青脸肿,无数片滚烫的钢板从交通沟上空和大伙的后背掠过,灼热的气息烤的人头皮发麻,后脑勺处的头发也一根接一根竖起來,杂草一样刺向夜空。

沒等众人从震撼中恢复清醒,耳畔已经又传來张松龄的大吼,“起來,继续往第二道战壕那跑,赶紧着,小鬼子的可能会进行炮火延伸!”

第一小组的大部份游击队员都挣扎着站了起來,灰头土脸地撒腿向第二道战壕冲去,但是与张松龄沒有跑进同一条交通沟,位置又稍微偏后的三名游击队员,则永远地闭上的眼睛,就在接到卧倒命令的一瞬间,有枚高爆弹恰恰落在了他们身后的交通沟入口附近,爆炸的余波从背后追上了他们,将他们的身体撕扯得百孔千疮。

沒有时间回头去替他们收拢遗骸,也沒有时间因为袍泽的阵亡而流泪,这就是战争,决定一个民族是有资格继续生存下去,还是像十八世纪时印第安人,毛利人那样被一步步逼入绝境的战争,每个活下來的战士,都把悲伤和仇恨牢牢地埋在了心底,发酵,积累,直到有一天向侵略者喷出复仇的怒火。

“轰。”“轰。”“轰。”“轰。”九二步兵炮发射出的高爆弹在游击队员们身后,一枚接一枚炸开,小鬼子的第二轮轰击到了,果然是进行了炮火延伸,游击队员们在张松龄的带领下弯着腰,低着头,继续向预定藏身处后撤,脚步沉重而又坚定。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第三轮,第四轮炮弹先后落下,将阵地前半端炸成了一片火海,在弹片最大威胁范围外,张松龄停住了脚步,慢慢回头。

鬼子的重机枪已经停止了盲目射击,有百余名伪军借助火炮的掩护,正在朝第一道战壕推进,受到大炮的鼓舞,他们跑得远比先前要快,恨不得火炮一停,就直接冲进战壕里,然后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直接将阵地拿下。

“向后转。”张松龄摸了摸系在腰间的手雷袋,举起掷弹筒,大声吩咐,第一组小组刚刚撤下來的战士们想都沒想,迅速转身。

炮弹爆炸声嘎然而止,胜利在望的伪军们发出一阵狼嚎,直起腰,海潮般涌向战壕。

“杀他们一个回马枪!!”张松龄用掷弹筒指着冲在最前方的伪军,扯开嗓子命令。

“回马枪,回马枪。”战士们端起三八大盖,踏着袍泽的血迹,迎面冲向已经与第一道战壕近在咫尺的伪军,每个人脸上,都沒有丝毫畏惧之色。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中)

正准备捡便宜的伪军们,忽然看到有数道黑影从地面下朝着自己逆冲过來,愣了愣,本能地将脚步放慢。就在此刻,剧烈的爆炸声再度响起,不是炮弹,而是游击队员们先前埋设于阵地前的诡雷。已经被鬼子的炮弹炸废了不少,但还是有几枚幸运地躲过了炮弹的余波,给最前排的伪军们來了个满堂红。

“轰!”“轰!”“轰!”接二连三有尸体从伪军中间飞起,接二连三有伪军捂着伤口,惨叫着躺倒于地,在血泊中來回打滚。剩余的伪军们立刻被炸懵了,不知道自己该继续冒着踩中诡雷的风险向前冲,还是立刻按照酒井中尉事先指点的那样,原地卧倒,等待新一轮火炮和机枪的支援。就在他们一愣神的瞬间,张松龄已经带着游击队员们杀了回來。手中掷弹筒迅速换成了盒子炮,左右开弓,将挡在自己最前方的三名伪军都打成了滚地葫芦。

“呯!呯!呯!”游击队员们用枪口指着距离自己还不到十米的伪军,果断扣动扳机。这个距离,任何人都能做到百发百中。惊愕中的伪军们瞬间清醒,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然后丢下骑枪,伸手去捂冒血的伤口。

“呼!”血像泉水般,从身体前后两个弹孔喷出。三八枪子弹强大的贯穿性,令挨了枪子的伪军立刻变成了算盘珠,前后透亮。偏偏这种贯通性伤口,不会立即夺走中弹者的性命。让他双手捂着自己身体上的窟窿眼,在恐惧和绝望中厉声哀嚎,“啊!!啊!!啊!!”

“啊呀呀!!!”乱做一团的伪军队伍中,突然跳出了三个矮小的身影。是警备旅中的日本教官,他们不甘心自己辛苦训练了多年的伪军只配被当作炮灰使,居然主动加入了进攻队伍。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一把马刀,刀刃处闪着耀眼的寒光。

张松龄迅速调转枪口,瞄准其中一名鬼子教官,“乒、乓、乒!”三发急射,将这名鬼子教官打成滚地葫芦。另外两名鬼子教官的身影却迅速被其他游击队员挡住,导致张松龄手中的盒子炮无法向他们瞄准。就在这个时候,小鬼子教官高高地举起刀,朝着各自对面游击战士砍去。

近距离作战,单发步枪的劣势立刻暴露了出來。战士们刚刚把子弹打在了伪军的身上,根本來不及拉动枪栓。危急关头,只能将三八大盖横在身前,阻拦鬼子教官的马刀。锋利的刀刃与步枪接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马刀砍入枪身半寸余,被三八枪的钢制枪管卡住。小鬼子将刀柄向后猛地一拖,上身迅速后仰,左脚支撑,右脚用力踹起,狠狠地给游击战士來了记撩阴腿。

一名战士侧身闪避,被小鬼子踢中了胯骨,双手拉着步枪踉跄后退。小鬼子教官身材矮,整个人都被从地面上拉了起來,与马刀一起挂在步枪上张牙舞爪。

另外一名战士措手不及,被小鬼子踢了个正着。闷哼一声,痛苦地松开了步枪。得了手的这名鬼子教官立刻将卡在枪杆上的刀刃横掰为两段,上半段随着枪管砸向游击战士的后背,下半截刀刃直接捅向游击战士正在因为痛苦而向前弯曲的身体。刀刃顺着锁骨处刺入了半尺深后又迅速拔出,血“呼”一下子喷出來,喷了小鬼子教官满脸。

“杀给给!!!”鬼子教官根本不抹脸上的血,回过头,招呼伪军们跟着自己继续前冲。

因为人数占绝对优势的关系,大部分伪军都沒中弹。然而他们的魂魄却被吓得不知道飞向了什么地方。听到鬼子教官的招呼,习惯性地往前冲了两步,但是手中的步枪或者扣动了扳机却忘了拉枪栓上弹,或者根本就忘了扣动扳机。看上去人多势众,却根本无法给鬼子教官提供任何有效的支援。

“杀给给!!!”鬼子教官又大喊了一声,举着半截马刀砍向下一名战士。“杀个屁!”小巴图从侧面倒举着三八大盖儿抢身而上,冲着鬼子教官的脑门就是一枪托。“嘭!”沉闷的声音令所有伪军都微微打了个哆嗦,鬼子教官被砸得眼前金星乱冒,愣在原地,像醉鬼一样摇摇晃晃。

“嘭!”小巴图将步枪高高举起,又是当头一枪托。鬼子教官的脑门被砸得向内塌了下去,惨叫一声,软软地跪倒在被他杀死的那名游击战士的血泊中。

“一起上啊,一起上啊!!!”另外一名被挂在步枪上的鬼子教官急得大喊大叫,松开手中的刀柄,倒退着向后试图与冲上來的伪军队伍汇合。小列昂一个箭步扑上前,用來不及上刺刀步枪捅向此人的胸口。以粗笨结实而著称的俄制水连珠枪管与鬼子的胸部接触,隔着一层夏装,硬生生撞断了此人的两根肋骨。将此人倒推着撞入伪军队伍,张开嘴巴大口地吐血。

“杀!”其他游击队员也快步跟上,倒举起來不及拉动枪栓的三八大盖,与靠近战壕边缘的伪军进行贴身肉搏。“嘭!”“嘭!”“嘭!”枪托与脑门的接触声不绝于耳。中间还夹杂着被枪管捅伤者的惨叫,被打翻在地者的哀嚎,听起來令人毛骨悚然。

“别用枪托,换蒙古刀,立刻蒙古刀!”张松龄举起盒子炮,左右开弓,打翻两名距离自己最近的伪军。然后大声提醒。

因为受到了草原人的传统影响,大多数游击队员,腰间都习惯别一把短小的蒙古刀。平素吃饭时用來剔骨头上的肉筋,此刻刚好拔出來对付伪军。

“啊!!”一名伪军班长被小巴图用蒙古刀捅中了肚子,弯下腰,惨叫着后退。另外两名伪军被杀急了眼,倒举着骑枪冲过來给班长报仇。从小在孤儿堆里打架打到大的小巴图最不怵的就是混战,左一刀,右一刀,捅得两名伪军手忙脚乱。正郁闷间,两名伪军突然感觉到后心处一凉,惊愕地回过头,恰巧看见两名游击队员冷笑着拔出带血的蒙古刀。

“你们......”两名伪军全身的力气,也随着刀刃被抽走。丢下骑枪,瞪着背后捅了自己的游击战士,满脸不甘。他们总人数比游击队这边多很多,后背方向原本应该有很多同伙才是。然而,他们的同伙却只坚持了不到两分钟,就被游击队给打得抱头鼠窜而去,连声招呼都沒打,就把他们的后心直接交给别人。

“轰隆隆!”又有两枚诡雷被仓惶后退的伪军们踩中,溅起一片血肉之雨。其余伪军见状,逃得更加狼狈不堪。慌乱中,有人不小心绊在尸体上,一跤摔倒。立刻有几十双大脚从此人身上踩过去,沒有任何犹豫和停留。

“杀!”游击队员们痛恨伪军替小鬼子卖命,从地上捡起步枪、骑枪,追着伪军的背影开火。张松龄迅速拉住追得最远的两名游击队员,同时扯开嗓子大声提醒,“别恋战,赶紧下战壕,小心鬼子的重机枪,重机枪!”

“下战壕,下战壕!”小列昂、小孙、黄大疤瘌等有经验的老兵,也扯开嗓子提醒,拉起各自身边最近的游击队员们,相继跳入战壕。还沒等他们的身影在地表面消失,鬼子的轻重机枪已经同时响了起來。“哒哒哒,哒哒哒......”“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暴雨般的子弹横扫过小半个战场,将十几名來不及躲避的伪军和两名刚刚跳下一半儿身体的游击队员同时打翻,全身上下染满了红。

“后撤,后撤,进交通沟,进交通沟!”张松龄的眼睛几乎都瞪出了血來,收起盒子炮,左手从战壕里抄起掷弹筒,另外一只手扯住已经被战友的牺牲刺激得发了狂的小巴图,带头迅速后撤。

“小心鬼子的炮兵,小心鬼子的炮兵!”第二道战壕中,所有留守的游击队员都扯着嗓子齐声叫喊,向前面的袍泽发出及时的提醒。听到熟悉的喊声,张松龄身边的游击队员们迅速恢复了冷静,捡起步枪,弯下腰,踩着同伴的鲜血躲进了交通沟中。

他们沿着交通沟快速地后撤,每个人都敏捷得如同一只豹子。仇恨埋藏在心里,愤怒燃烧在眼中,但是他们却必须留下有用的身躯,替远行的同伴们报仇。已经化作英灵的同伴正在夜空中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如何教训小鬼子和伪军。他们不能辜负同伴们的期待!

“轰!”“轰!”“轰!”九二步兵炮射出的高爆弹尾随而至,将已经空无一人的前排战壕笼罩在钢铁风暴当中。又有人被飞射的弹片波及,踉跄着倒地。张松龄沒有回头,带着第一小组剩下的游击队员们继续快速后撤。在下一道战壕与交通沟的接口处,赵天龙带着第二小组默默地迎了上來。先让过第一小组的身影,然后默默地赶向前一道战壕。

第一道战壕附近,小鬼子的这一轮狂轰滥炸又频临尾声。游击队员们必须在炮声停止的瞬间及时地补上去,给借着炮火掩护冲上來的伪军或鬼子迎头一击。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下)

赵天龙带领第二小组刚刚冲进战壕,便与伪军发生了激战,经过前两轮冲锋,伪军与鬼子之间的配合已经不像刚开始时那样生疏,几乎是紧跟着炮弹的脚步涌了上來,并且抢先朝游击队员们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子弹贴着赵天龙的耳垂飞过去,擦得他的左脸热辣辣地疼,身边有名游击队员中弹了,晃了晃,无声地倒下,另外一名游击队员举起三八大盖儿,一边继续向前跑,一边冲着伪军开火,子弹打进黑压压的伪军队伍中,连夺两命,然而却无法让伪军们停住脚步,这一波冲上來伪军的人太多了,足足有一百五十余,两三个人的损失,看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别让他们进战壕。”赵天龙大声提醒着,两支盒子炮轮番扫射,将已经跑到战壕边缘正蹲身欲跳的几名伪军送回老家,其他刚刚从交通沟里钻出來的游击战士接到提醒,也将枪口指向距离自己最近的伪军,顶着对方的小肚子射出复仇的子弹,他们的枪法可比伪军强得多,只一轮齐射,就干掉了十几名对手,伪军的攻势登时被遏制,蹲下身体,疯狂地扯动骑枪的枪栓,试图凭借优势的兵力,向游击队还以颜色。

“找死。”赵天龙厉声断喝,两支盒子炮左右开弓,接连将身前的伪军点名,借着他的掩护,游击小队长老马放下刚刚击发完毕的三八大盖,从腰间拔出一枚晋造手榴弹,干脆利落地拧下保险盖儿,拉动引火线。

“嗤。”晋造手榴弹尾部立刻冒出一股浓重的白烟,握住手榴弹柄默等了两秒,老马用力将它丢进伪军最多的地方,“轰隆。”爆炸声恐怖而又沉闷,两、三名伪军被手榴弹的破片波及,捂着伤口躺在地上,惨叫着來回打滚儿“啊,,,救命,救命,。”。

“嗤。”老马迅速拉着第二枚手榴弹,同时用眼睛寻找合适目标,几名刚刚躲在人堆里拉动枪栓的伪军看到了,赶紧将枪口对准他,“砰、砰、砰。”“砰、砰、砰。”乱枪攒射中,老马胸前冒出一串血花,他晃了晃,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榴弹丢了出去。

“轰隆。”手榴弹掀起一团黑色的烟尘,几名伪军被烟尘卷中,惨叫着打起了摆子,游击队员老马笑了笑,在爆炸声中缓缓栽倒。

“老马,,。”赵天龙大叫,反转手腕,将盒子炮平端过來对准开枪的伪军,就是一串横扫,“砰、砰、砰。”“砰、砰、砰。”,盒子炮的枪口跳动缺陷,在平端时彻底变成了优点,一粒粒子弹隔着几乎相等的距离排成两列横队飞出去,一列由左至右,另外一列由右至左,将几名伪军拦腰扫成了尸体。

“龙哥小心。”激烈的战斗中,有名年青的游击队员突然冲过來,用肩膀将赵天龙撞了个趔趄,紧跟着,在伪军的背后,距离战壕只有二十來米远突然响起了一串机枪声,“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两挺偷偷摸上來并且一直在等待机会的轻机枪喷出长长的火蛇,一条打在小战士身上,将小战士的身体打出了无数个血淋淋的窟窿,另外一条钻进了赵天龙身侧十米远的位置,将另外两名真正与伪军激战的游击队员同时射倒。

“小心机枪,小心机枪。”游击队员们相互提醒着,调转枪口,用三八大盖儿与伪军身后的机枪展开了对射,一挺轻机枪的主射手被当场狙杀,**淌了满地,另外一挺轻机枪旁的鬼子兵却敏捷地将身子藏到了一匹战马的尸体后,躲过了游击队员们的报复,随即,换了个位置重新将轻机枪架了起來,掩护伪军继续向战壕冲击。

“注意隐蔽,注意隐蔽。”赵天龙一边用盒子炮朝鬼子的机枪手开火,一边大声提醒,小鬼子选择的藏身位置非常好,盒子炮射出的子弹都打在了死马尸体上,根本无法伤到他,而鬼子手中的轻机枪,却瞅准机会不断向游击队员们发出点射,转眼间,就又将三名游击队员射杀在战壕边缘。

“掩护我。”赵天龙大怒,丢下盒子炮,伸手从腰间扯出几枚手榴弹,挨个拧开保险盖儿,一枚接一枚向鬼子的机枪手投去,他身高臂长,膂力惊人,发起威來宛若一门人形迫击炮,手榴弹冒着白烟在半空中画出数道完美的弧线,接二连三砸在战马尸体后,围着鬼子的轻机枪先后炸开,“轰。”“轰。”“轰。”钢铁和火药汇成了洪流來回奔涌,将死马的尸体扯了个粉碎,趴在死马尸体后的鬼子轻机枪主副射手也被弹片掀上了半空,转眼间,化作一团肉泥。

隐藏的两支“杀手锏”刚刚发挥了一点作用就全都被游击队敲掉,伪军们立刻失去了继续坚持的勇气,惨叫一声,转身向后逃去,游击队员们所承受的压力顿时降低了无数倍,赶紧将三八大盖儿架在战壕边缘,迅速重新将枪栓复位,然后瞄准伪军们的背影,果断扣动扳机,将这些无耻的家伙一个接一个送上西天。

“趴下,趴下,再跑,就死啦死啦地。”距离战壕一百五十多米的某个位置,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喊,紧跟着,数十名躲在远处观战的伪军,将这个命令大声重复,“趴下,趴下,再跑,就死啦死啦地。”“趴下,趴下,别挡着机枪子弹。”

“啾,,啾,,。”几颗曳光弹拖着惨绿色的轨迹从更远的地方飞來,尖啸着掠过仓惶后撤者的头皮,得到警告的伪军们立刻想起了冲锋之前“酒井太君”的教导,一个接一个提线木偶般机械地向前扑倒,再也不管身前是血泊还是同伴的尸体。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沒等伪军们全部卧倒,鬼子的轻重机枪已经迫不及待地响了起來,扫翻几名动作缓慢的炮火,将第一道战壕前侧边缘打得灰尘四溅。

凭着先前为第一小组掠阵时总结的经验,赵天龙带领第二小组剩余的游击队员们,抢在鬼子的重机枪开火之前,统统将身体藏进了战壕当中,他们弯着腰迅速移动,一个接一个撤进通往第二道战壕的交通沟,小鬼子的手榴弹几乎追着他们的背影飞了过來,将战壕内部炸得一片狼藉。

“继续往后撤,小鬼子接下來就要开炮了。”赵天龙头也不回,凭掠阵时总结的经验大声提醒。

“知道。”第二小组剩余的游击队员们低声回应着,脚步片刻不停,迅速朝远离第一道战壕三十米之外的位置狂奔,不光是伪军们开始慢慢适应鬼子的节奏,游击队员们在战斗中,生存的经验也迅速提高,尾随而至的高爆弹速将第一道战壕犁了个遍,却只有一名撤在末尾的游击队员不幸被飞射的弹片波及,身负重伤,其他游击游击队仅仅是被剧烈的爆炸声震得稍微有些头晕,战斗力基本沒受到任何影响。

当爆炸声再度慢慢稀落下來,赵天龙带领第二战斗小组迅速转身,刚才第一小组在张松龄的带领下打退了伪军的两轮进攻,他们也必须坚持两轮,给第一小组的同伴争取足够的休息时间。

伪军依旧是借助火炮的掩护偷偷地摸到了第一道战壕前,这次,他们沒能抢到先手,赵天龙带领游击队员们以更快的速度开了火,很快就令伪军们的攻势冰消瓦解,在伪军们纷纷转头向后的时候,赵天龙将手中的盒子炮提前插回了腰间,弯腰从战壕里捡起了一把半新的三八大盖儿,不知道是哪个袍泽生前用过的,枪杆上还留着他的鲜血,赵天龙调整了一下缺口上的射击标尺,用这把带血的三八大盖儿指向了距离战场一百五十多米的位置,那里是伪军们的进攻发源地,凭着直觉,他认为组织伪军发动进攻的另有高人。

果然,透过层层叠叠的腿影,在照明弹的绿光下,他发现了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藏得很隐秘,头顶和帽子和身上的军装,都与周围的其他伪军格格不入,是小鬼子,赵天龙第一时间觉得这个身影好像有点熟,熟到他在潜意识里甚至有些不忍开枪的地步,转瞬,便意识到此地乃是战场,敌我双方之间沒有任何情义可言。

“是酒井高明。”赵天龙轻轻叹了口气,抢在伪军们纷纷伏倒身体之前,努力调整枪口,试图用准星锁住此人的脑袋,非常困难,向趴在地上的目标射击,比射向运动中的敌人难度还要高上好几倍,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机会,只要小鬼子将头稍微抬起一点儿,哪怕只是矮矮的几厘米,也能让命中的概率提高三成到五成。

“龙哥,鬼子马上又要发射手榴弹了。”有游击队员发现赵天龙状态异常,一边向交通沟里头撤,一边大声提醒。

“你们先撤,别管我。”赵天龙毫不犹豫地回应,枪口一毫米一毫米往下降,贴着地面继续做局部微调,终于,期盼中的机会來了,准星里的酒井中尉抬起头,冲着伪军大声叫嚷,“赶紧卧倒,别再往后撤了,距离已经足够”

“呯。”三八枪吐出两点火苗,酒井高明脖子根儿处窜起一道血光,叫嚷声嘎然而止

第五章 赤子 (十四 上)

“太君,,。”沒想到曰本中尉距离战壕一百五六十米远照样挨了冷枪,伪团长小喇嘛大惊失色,匍匐上前,趴在酒井高明耳边大叫,“太君,你怎么样啊,太君,你醒醒,卫生员,卫生员,赶紧过來包扎,酒井太君脖子中弹了。”

“太君中弹了,中弹了。”周围其他趴在地上的伪军也扯开嗓子齐声大叫,同时拼命向后方的挥动胳膊,提醒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们暂时不要开火,好让他们将酒井太君抬下战场去抢救,然而,鬼子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们却对伪军的呼喊充耳不闻,迅速架起武器,将成排的子弹和手雷砸向远处早已空无一人的战壕当中。

“跟我來,爬着把太君驮下去。”弄不清酒井高明到底是什么來头,小喇嘛可不敢让太上皇活活流血流死在自己面前,把牙一咬,心一横,不顾头顶上纷飞的机枪子弹,用肩膀将已经陷入昏迷状态的酒井高明扛起來,手脚并用向后爬去,周围的几名伪营长、连长见状,也赶紧匍匐过來帮忙,十几个驮的驮,拽得拽,像拉雪橇的狗一样,将酒井高明快速移动,一边爬,还不忘了继续向机枪阵地嚷嚷,“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有一位曰本长官,一位曰本长官中弹了,赶紧让我们把他送下去抢救,再耽误下去,就救不回來了。”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有一位曰本长官,一位曰本长官中弹了。”

“是你们自己人,自己人中弹了,不是我们,不是我们。”其他伪军也沒心思借助机枪的掩护向战壕附近运动,趴在又湿又凉的草地上,继续叫嚷个不停。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鬼子机枪手们终于看到了冒着被子弹打成筛子的风险,慢慢向后爬行的人群,愣了愣,迟疑着相继停止了射击。

“怎么回事,。”一名军衔也是中尉的鬼子底层军官跑到小喇嘛身边,竖起眉头质问,“沒有川田长官的命令,你们怎么竟敢自己撤下來。”

“不是,不是。”小喇嘛立刻吓白了脸,举起右手连连摇晃,“不是,不是我们自己要撤下來,是,是这位太君中弹了,不信,不信你自己看。”

“他还沒死,。”鬼子中尉扫了上身已经被血湿透的酒井高明一眼,诧异地追问。

“沒死,沒死,子弹稍微偏了一点儿,贴着脖子根处的大动脉穿了过去。”小喇嘛赶紧放下酒井高明,满脸媚笑地解释,“川田长官命令我们都听这位太君的指挥,我们把他给抬下來,主要为了两件事,一是看能不能让军医救他一命,二是向川田长官请示,接下來该听谁的调遣。”

“把他抬到汽车队那边去吧,那边应该有军医,至于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自己的命运了。”鬼子中尉虽然看不起老兵油子酒井高明,却也不忍心见死不救,想了想,越俎代庖地向小喇嘛命令,“这次攻击作废,让土八路的游击队再多喘息一阵儿,等白川长官给你们派來了新指挥官,再一鼓作气将他们消灭光。”

“是,太君英明,太君英明。”小喇嘛等人大喜,抬起酒井高明,千恩万谢地朝远处的汽车方向跑去,一边跑,一边偷偷地擦掉额上的冷汗,“他奶奶的,总算能撤下來歇口气儿了,那土八路隔着上百米远一枪能打中酒井太君,傻瓜才愿意继续趴在那等着他挨个点名,下次冲锋,说什么也得让川田长官再重新派个太君下來,有太君在,土八路的神枪手顾不上俺们。”

“该死。”隔着两三百米的位置,川田国昭通过望远镜,也看到了正在小跑着向车队靠近的伪团长等人,愤怒地骂了一句,将头转向身边的传令兵,“你去,通知炮兵那边,本轮轰击取消,顺便把白川参谋和儿玉中队长都叫过來,告诉他们我需要重新调整部署。”

“嗨依。”传令兵答应一声,小跑着去远,一会儿功夫,就把最前方指挥战斗的白川四郎和满腹牢搔的儿玉末次两个给找了过來,看到二人满脸悻然,川田国昭笑了笑,故作大气地说道,“不要这样子么,警备旅的表现,原本就在咱们的意料之中,通过这四次冲锋,总算把敌人的实力基本摸清楚了,接下來,咱们就可以从容地将他们一口口吃掉。”

“我是郁闷咱们的损失。”白川四郎勉强笑了笑,低声解释,“警备旅里的骑兵教官,差不多全阵亡了,我刚才偷偷调上去的两个轻机枪组,也全部为天皇陛下玉碎,再算上刚刚被抬下來的酒井中尉”

“总共才七个人而已。”川田国昭伸出食指和中指,与大拇指在半空中相捏,“七个,比我预计中要少得多,但是游击队那边,伤亡肯定不止是咱们的两倍,像这样的冲锋再进行几轮,不用大曰本皇军出马,警备旅就能将游击队的兵力给消耗干净了。”

“那倒是。”白川四郎轻轻叹了口气,承认川田国昭总结得有道理,但是内心深处,却依旧觉得有股子郁郁之气无处可泄,至于这股子郁郁之气到底从何而來,他自己却也说不清楚,总之,像今天夜里这样的滥仗打起來很沒意思,根本体现不出大曰本皇军的真正实力,也沒能碾碎抵抗者的信心和勇气,如果此战之后,土八路那边还有人侥幸成为漏网之鱼,白川四郎可以肯定,这条漏网之鱼将继承整个黑石游击队的全部精神和智慧上的遗产,一点点从无到有繁衍出另外一支黑石游击队,一点点再度成长为成为大曰本帝国草原攻略的绊脚石。

“是啊,这个结果,不正是咱们事先期待的吗,。”儿玉末次也幽幽地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将继续支持川田国昭的任何决定,仗都打到这种地步了,再继续争夺最高指挥权,也的确沒什么意思了,有大半个晚上的缓冲时间,红胡子估计这会儿早把游击队的老营给搬空了,换了他儿玉中佐來指挥,除了将眼前的拦路者全部消灭之外,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

听儿玉末次如此表态,川田国昭偷偷松了口气,略做沉吟,迅速将话头转向正題,“感谢你们两位的理解与支持,下一轮进攻,我准备换另外一种战术,你们两位,也请帮忙做一些具体配合。”

“嗨依,如何做,请川田长官尽管示下。”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微微一愣,立刻齐声答应,同时尽量将疲惫的身体站直。

“两位不必如此客气。”川田国昭满意地轻轻点头,然后用目光示意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向自己靠得再近一些,用只有三人可听见的音量缓缓耳语,“接下來,咱们就,儿玉中佐去,白川中佐去,咱们三个齐心协力,争取”

“嗨依。”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两个又齐齐地答应了一声,然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远处的星光下的战壕。

残缺不全的战壕旁,隐约有几个影子在快速移动,由于隔着五百多米,月光和星光的亮度也都有限,不借助于望远镜的话,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两人很难确定那几个移动影子到底是游击队员在趁机修补战壕,还是被风吹动的低矮灌木,生长在河道附近的灌木,枝干和叶子里都不缺乏水分,因此很难被炮火点燃,即便偶尔冒出些红星來,也会很快熄灭下去,被炮弹炸起的湿润泥土是极佳的灭火剂,不但能够隔断氧气,还能迅速降低温度,而游击队利用湿土來修补战壕的话,则往往能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如果放任他们不管的话,转瞬间,便可能有一道新的土坡再度于战壕边缘堆建起來。

“怎么,两位对我的计划沒有信心么。”川田国昭不喜欢别人在讨论作战方案时走神,皱起眉头,低声质问。

“沒,有的,我是说,有信心。”儿玉末次愕然将目光转回來,回答得有些语无伦次,“我当然对川田君的计划有信心,土八路再有本事,也难道还能用泥土捏出援兵么。”

“呵呵,当然不可能。”白川四郎很配合地打了个哈哈,“我也当然不可能对川田君的计划沒有信心,我刚才是在想,在咱们的下一次进攻中,对面的中国指挥官将怎么应对,按照先前的经验,他可能不是个喜欢墨守成规的人,对了,酒井君的伤势怎么样,有希望救活回來么。”

最后一句话,纯属为了转移川田国昭的注意力,像酒井高明这样不掌握实际兵权,完全凭资历熬出來的小中尉,川田大队里一抓一大把,根本不值得白川参谋为他浪费精力,川田国昭心里很清楚,然而,他却不愿意让自己和副手之间原本密切的关系出现什么阴影,于是也跟着打了个哈哈,耸着肩膀回应,“呵呵,白川君真有古代名将之风,居然对一个小小的中尉如此关心,他已经被抬到收容车上抢救了,具体能不能捡条命回來,我不清楚,应该希望很大吧,通常越是像他这种沒用的家伙,越舍不得这么早去死。”

第五章 赤子 (十四 中)

“我刚才可能把酒井高明给打死了。”距离川田国昭等人五百余米的战壕内,赵天龙低声向张松龄陈述,预计中的第五次进攻迟迟沒有发生,令他心里感到非常惊诧,一边带领第二小组的战士上前帮助第一小组的弟兄抢修工事,一边暗自琢磨小鬼子突然停止进攻的具体原因。

“啥,。”张松龄根本沒听清楚赵天龙在说什么,一边蹲在战壕里用衣服蒙着手电筒照着,忙碌地摆弄几样歪把子的零件儿,一边顺口追问。

“我刚才一枪打中了酒井高明,伪军好像由他负责指挥,小鬼子迟迟不发起进攻,估计与此事有关。”赵天龙把声音提高了几分,蹲在张松龄的耳边说道。

“噢。”张松龄脸上的表情依旧非常麻木,集中全部心思将手里的机枪零件组装在一起,刚才他带着几个人跳出战壕外收集子弹时,幸运地从小鬼子的尸体旁捡回了两挺被遗弃的歪把子,其中一挺已经被手榴弹彻底炸成了废铁,但另外一挺却只遭受了极其轻微的破坏,从变成废铁的那挺上拆下几个零件來更换,就能恢复正常使用。

“是你的好朋友酒井高明,就是偷偷卖给咱们子弹的那个小鬼子。”将张松龄始终迷迷糊糊,赵天龙再次将声音提高了几度,冲着张松龄的左耳朵大喊,“他可能当了伪军的临时指挥官,我一枪打中了他的脖子,然后就看到伪军把他给抬下去了,然后,小鬼子的第五次进攻就到现在还沒发动。”

“早一会晚一会而已,放心,小鬼子肯定不会主动退走。”张松龄端起刚刚重新组装完毕的歪把子轻机枪,扣动扳机,听到楔闩作上下起落运动时的“喀嚓”声,满意地点头,随即,他的眉毛跳了起來,两个眼睛一下子瞪了个滚圆,“什么,你把谁打死了,酒井高明,,你确定是他,他那么怕死,怎么会跑到第一线來指挥伪军,,再说,他的级别也不够啊。”

“我哪里知道,。”赵天龙叹了口气,悻然回应,虽然开枪时他丝毫沒有留情,但是在事情过后,他仍旧觉得心里有点儿不舒服,在接触过的小鬼子中间,酒井高明恐怕是唯一让他觉得还像个人类的,虽然有时候这个家伙贪婪得有些过分。

对于喜欢做生意远甚于打仗杀人的酒井高明,张松龄心里印象也非常不错,虽然这家伙跟游击队做生意,完全是为了谋取暴利,但客观上说,此人所提供的交易品,带给游击队的帮助非常巨大,特别是战场上常用的急救包和那些伤口清洗消炎药品,让游击战士们伤愈归队的概率大幅增加,黑石游击队最近这半年多來发展如此迅速,甚至都跟此人的“大力配合”不无关系。

然而战争就是战争,酒井高明做了侵略者中的一员,就应该明白,这是他应该付出的代价,所谓相遇时将枪口抬高半寸,毕竟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酒井高明不会因为张松龄就趴在不远处的战壕里,便不再安排机枪手悄悄地跟随在伪军身后潜到战壕前发动偷袭,换了张松龄刚才与赵天龙异位相处,也不会放弃任何将酒井高明当场狙杀的机会,虽然那一刻,他的枪膛里子弹恰恰是买自酒井高明之手。

“小鬼子有医生随军,说不定能救活他。”陪着赵天龙叹了口气,张松龄低声安慰,“既然川田国昭安排他指挥伪军,说明此人对他还算看重,应该不会放弃抢救机会。”

“是啊,他大小也是个军官,负责指挥好几百伪军呢。”赵天龙情绪还是不高,又叹了口气,幽幽地点评。

话音未落,张松龄已经腾地一下站起來,冒着被冷枪击中的危险,从探出半个身体,盯着远处的曰伪军,久久沒有将目光挪开半寸。

“怎么了。”赵天龙被张松龄的动作吓了一跳,也赶紧站起來,趴在他身边一起观察敌情,“小鬼子马上就要发起进攻了,这么远,你能看到他们在干啥么,还是你突然发现了什么新动向。”

“小鬼子可能在调整部署。”张松龄摇摇头,回答的话语里带着几分迟疑,“我能只能看到那边有人影在晃动,但具体是伪军还是鬼子,分辨不太清楚,应该是鬼子的可能姓大些,伪军的动作沒有这么整齐。”

“就是鬼子。”赵天龙的眼神非常好,只扫了两眼,就非常肯定地做出的结论,“他们,他们好像正在做动员,他们,他们这回不会准备自己上吧,。”

“可能姓非常大。”张松龄用力点头,“如果刚才伪军的实际指挥者真的为酒井高明,你一枪干掉了他,就等于干掉了伪军的最高指挥官,无论从士气角度,还是从进攻效率角度,川田国昭都不可能继续先前的战术。”

这就能跟曰伪军的表现对上号了,赵天龙眼前瞬间开朗,小鬼子发现刚才那招不行,准备换招数了,“按接下來,咱们该怎么应付。”带着几分兴奋的意味,他盯着张松龄的眼睛追问,打了半个白天和大半个晚上,主要对手却一直是伪军,这令他感觉非常沒意思,如果下次进攻换成小鬼子充当主力,仗打起來则过瘾得多,至少,小鬼子不会像伪军那样挨上几枪后撒腿就逃。

“我估计川田国昭可能耐不住姓子了。”张松龄已经不止一次跟小鬼子硬碰硬了,所以心态远比赵天龙沉稳,皱了下眉头,低声提议,“被咱们这么点儿人堵了半宿,他肯定憋了一肚子火,巴不得能一鼓作气结束战斗,咱们偏不遂他的意,待会儿进攻发起后,你带着第二小组隐藏在交通沟里,等我的手势,看到我招呼支援,就立刻冲出來,用这挺歪把子和步枪,朝第一排小鬼子齐射,打他个措手不及。”

“好。”赵天龙向來信任张松龄的本事,想都不想,大声答应。

“小鬼子不熟悉这里的地形,照明弹的工作范围也有限,天亮之前,不太可能采用两侧迂回的战术。”张松龄想了想,继续低声补充,“”不过咱们也别掉以轻心,趁着小鬼子沒上來,你带人再去战壕两侧多埋些诡雷,届时只要有两三颗能发挥作用,就足够让小鬼子暂时放弃将咱们包围的打算。”

第五章 赤子 (十四 下)

诡雷的主要作用是心理威慑,对爆炸物的杀伤力要求并不高,因此,游击队所携带的晋造手榴弹,便成了最佳选择,只要将手榴弹的头部埋进土里,把弹柄后部的保险盖儿拧开,再将里边的引火弦拉出一段,拴在蒿草或者灌木的根部,就可以制造出一颗简易诡雷,小鬼子或者伪军一脚踢上去,肯定被炸得灰头土脸。

张松龄当年在老二十六路特务团时,就跟着石良材等人用诡雷“加固”过阵地,來到黑石游击队之后,受物资供应的限制,对此招更为热衷,不但将自己当年学到的本领毫无保留地传授给了周围的队友,还无师自通地发明了很多新鲜玩法,如三雷成串,子母连环等,专门针对小鬼子作战时喜欢分组推进的特点,受他的影响,赵天龙等游击队的骨干成员对诡雷的布置也很熟悉,此刻听到张松龄的建议,立刻点头表示赞同,抱起几捆晋造手榴弹跳出战壕,借着夜幕的掩护,偷偷去替鬼子和伪军准备开胃前餐。

他们的动作很利落,小鬼子那边准备的速度也不慢,当赵天龙的身影刚刚重新跳回战壕,阵地外,已经传來的鸡腿子重机枪的嘶鸣声,“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曳光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将游击队员们辛辛苦苦重新堆建起來的工事捣了个百孔千疮,不时还有四十八瓣手雷于战壕两侧轰然炸开,泥土和小石子溅起数尺高,然后重新落回到战壕中,砸得战士们鼻青脸肿。

“所有人立刻向后撤,。”张松龄知道这是小鬼子的惯用开路手段,想都不想,带领周围的游击队员就往交通沟里移动,“不要还击,小鬼子沒那么快上來,伪军也沒胆子脑袋顶着子弹往前冲。”

“呵呵”战壕里响起一阵轻松的哄笑,虽然明知道自己未必能活着离开,然而游击队员们依旧为胖子队长总是能料地机先而得意,纷纷抓起已经压满了子弹的步枪,狸猫一样弓着身体跟在张松龄和赵天龙二人之后,沿着重新清理出來的交通沟向后撤去,才跑出十多米远,夜空中突然传來几声熟悉的呼啸,紧跟着,整个战壕便被彻底吞沒于金属与炸药的热浪当中。

汲取了前几次战斗中的经验,游击队员们纷纷将身体压得更低,尽量避免任何部位露出交通沟外,爆炸的余波夹着泥土和弹片,从最后几名游击队员拱起的脊柱上方横扫而过,烫得他们后背火辣辣地疼,然而却只在两名游击队背上造成了几处轻微的擦伤,随便用沾过浓盐水的棉花将伤口抹一下,就不影响他们参加战斗了。

“站在这里,原地向后转。”头也不回地跑出三十多米之后,张松龄猛然将脚步刹住,转过身,向背后跟过來的所有弟兄们喊道。

游击队员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服从,一个挨一个将头转回面对敌人的方向,手中步枪握得紧紧,轰炸还在继续,九二步兵炮发射出的高爆弹、九七式迫击炮发射出的小型榴弹和掷弹筒砸出的四十八瓣手雷交替落下,将只有三十多米长的战壕反复翻犁,战壕前几枚被伪军遗漏下的诡雷耐不住如此剧烈的折腾,也陆续发生了殉爆,“”轰,。”“轰,。”“轰,。”黑火药爆炸时特有的浓烟腾空而起,将整个阵地笼罩在一团迷雾当中。

“轰。”“轰隆。”“轰隆隆。”单调而又令人恐惧的爆炸声沒完沒了,仿佛要把整个大地都翻过來才肯罢休,个别由掷弹筒发射出的四十八瓣手雷因为准头不容易控制,穿透重重迷雾,一直飞到了交通沟后半段附近,才凌空炸裂,滚烫的弹片四下乱飞,将交通沟边缘割出无数道豁口,有名正在朝阵地凝望的战士太阳穴处突然冒出一股血浆,愣了愣,拄着步枪,缓缓摔倒。

“小刘,,,小刘,,。”附近的其他队员扑上去抢救,然而已经來不及,头部被弹片刺入的游击队员小刘很快就停止了呼吸,两只眼睛始终瞪得滚圆,迟迟不肯合拢。

“分散开,鬼子的炮火要进行延伸射击了。”张松龄冲上前,一把推开抱着小刘尸体呼喊的战士们,大声呵斥,众人先是很恨地瞪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抹平小刘的眼睑,分散躲避,更多的炮弹和榴弹从头顶落了下來,漫无目的地覆盖在交通沟两侧的草地上,溅起更多的泥土和石块,硝烟中,又有人不幸被弹片波及,默默地倒下,附近的弟兄们默默地匍匐过去,默默地帮他合上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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