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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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某将竭尽全力!”小喇嘛毫不客气地还了个军礼,迅速进入角色,“还请四位先归队,帮助肖某鼓舞士气。肖某向太君请示之后,就能拿出个可行办法!”

“是!”几位没把握住机会的家伙大声答应着,转身跑进伪军的队伍当中。

用目光送了四人一程,小喇嘛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连长衣服,再度将头转向儿玉末次,“长官,属下有个两个建议,望长官能够成全。”

“说!”儿玉末次点头答应。既然火线将小喇嘛提拔起来,他少不了要给此人一些必要的扶持。当然,让伪军袖手旁观,让大日本皇军单独发起冲锋这种条件,相信肖大团长是不会提的。如果他真的那样没眼色,儿玉末次也不会吝啬再换个人来当团长。反正这年头,给块骨头就忘了祖宗的家伙有的是,不愁没人替皇军继续统率眼前这群炮灰。

“下一次冲锋,属下请求亲自带队,徒步向八路的阵地施加压力!”小喇嘛感激地敬了个礼,陪着十二分小心跟儿玉末次商量。

“亲自带队?肖君能够做到身先士卒,我很欣慰。”儿玉末次愣了愣,顺口回应。旋即,意识到小喇嘛先前那句话的重点不在这里,竖起眉头,大声质问,“你是说,下马步战?!为什么?难道徒步比骑马还冲得快么?”

“天色太暗,在照明弹的干扰下,战马非常容易失控!”小喇嘛抬头看了一眼满天星斗,给出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

战马驮着骑手进行百米冲刺的平均速度只有六秒多,而警备旅的弟兄们提着枪支跑一百米却至少需要花费十五秒半。向土八路的阵地发起冲锋,当然是骑在马上更迅速。但是,万一被土八路再一次给打回来,骑着战马往回跑容易像先前一样踩烂督战队的脑袋,徒步往回跑却无论如何都冲不过机枪组成的火力网。

只是这个理由,无论如何都不能宣之于口。只能靠当事者的意会。好在儿玉末次的困惑只持续了短短两三秒,很快,他就猜出了小喇嘛的真实用意。笑着拍了拍对方肩膀,低声夸赞,“肖君,你很好,很聪明。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按你说得办吧,下次冲锋,警备旅全体下马,让对手看看你们的真本事!”

“多谢长官!”小喇嘛又敬了个礼,然后继续大声说道,“我的第二个建议是,请皇军为我提供重火力支援。土八路的士兵虽然训练有素,人数却非常有限。属下尽力诱惑他们将火力点全部暴露出来,然后交给皇军进行重点打击!”

“这........”儿玉末次又是一愣。皇协军打主攻,大日本皇军替他们掩护。这好像有点儿本末倒置。可再略加琢磨,他就又明白了小喇嘛这条建议的高明所在。同样是当炮灰,一个接一个冲上前去给土八路当靶子,皇协军们死得毫无价值。而依靠皇协军的牺牲,暴露出八路的具体位置,再由大日本皇军的掷弹筒和野战炮进行区域覆盖。就等同于以命换命,无论是三个换一个,还是五个换一个,警备旅凭借十倍于敌的人数,早晚都有将土八路换光那一刻。

刹那间,儿玉末次第二次对小喇嘛刮目相看。够狠,够胆大,也足够阴险狡诈。明知道以目前警备旅的士气状态,很难凭借一次冲锋就将土八路的阵地拿下来。依旧准备让手下的人血流成河。只要这条战术收到预期效果,那么,无论警备旅被土八路击退多少次,都依旧处于战术正在执行阶段。小喇嘛这个团长都不会落到和杨耀祖同样的下场,甚至还可能因此而建立功勋,进而得到皇军的嘉奖。

“好,我会将川田大队的重火力全调过来支援你。儿玉中队的迫击炮和掷弹筒,也会随时为你们提供火力支援!”没等儿玉末次把小喇嘛的心思猜测清楚,作战参谋白川四郎已经越俎代庖地替他和川田国昭两个做出了承诺。“如果你还有其他建议,也可以随时提出来,我和川田长官、儿玉长官也会酌情考虑!”

“谢长官成全!”小喇嘛立正敬礼,大声向白川四郎和儿玉末次、川田国昭三人致谢。“其他建议暂时还没想到,请长官给我二十分钟时间整理队伍,二十分钟之后,属下定会给三位长官一个惊喜!”

“好,我们等着看你的精彩表现!”作为整个队伍的最高长官,川田国昭点点头,最后拍板,“去吧,别让我失望!”

“请长官静候佳音!”小喇嘛又敬了个礼,转过身,跑步进入伪军队伍。才脱离川田国昭身边不远,就被其他同伙围了起来,有人向他大声表示恭喜,有人酸溜溜说起了风凉话,更多的人,则是满脸担心地看着他,小声嘟囔:“喇嘛!你脑袋被驴踢了么?骑在马上咱们还不是人家对手呢!徒步去冲锋,那不等于给人家当活靶子打么?”

“日本人的凶狠你们刚才也都看到了,下次开战,大伙再往后退,就是死路一条。我不让大伙骑马,大伙下次再支撑不住的时候,至少还能趴在地上,不会被战马驮着回头去撞督战队的机关枪!”小喇嘛横了众人一眼,低声咆哮。

无论服与不服,周围的伪军都在一瞬间明白了小喇嘛的良苦用心,看向他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感激。借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小喇嘛一鼓作气地吩咐,“待会儿大伙都给我机灵点儿,不想死的话,我让干什么,你们就跟着干什么?谁也别给我自作主张。否则,你自己作死,别怪我没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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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赤子 (十二 中)

伪军们只求不立刻被子弹打死,听小喇嘛说有保命的办法,岂有不遵从之理?当即,纷纷拍胸脯表决心,愿以肖团长的马首是瞻。肖团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绝不做那些没脑子的事情,给团长大人添乱。

见军心已经被自己收拢,小喇嘛赶紧又把几个平素跟自己走得近的连长、排长单独拎出来,又是封官许愿,又是低声面授机宜。然后安排他们分头下去掌控队伍,鼓舞士气,为下一次进攻做准备。还甭说,这些平素混得并不十分如意的底层军官,一旦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作用还真不可忽视。大约在十来分钟之后,原本乱得像一堆蚂蚁般的警备旅,便又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模样。至少,每名伪军都把枪端在了手中,不再光想着找机会撒腿往黑暗处逃了。

“报告长官,警备旅准备完毕,随时可以向敌军发起进攻!”小喇嘛快步跑到川田国昭面前,大声汇报。

“很好,肖桑,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满意!”川田国昭点点头,对小喇嘛的组织能力表示嘉许。随即,他将嗓音陡然提高了数分,冲着所有伪军大声命令“我会先命令炮兵做五分钟炮火覆盖,你们,趁机将队伍推进到距离游击队阵地二百米范围之内!然后停在原地,等待我的总攻信号!!”

“嗨依!”警备旅的伪军们用生硬的日语齐声回应,随即猫起腰,拎着比正常步枪短了一截的骑兵专用枪,像结伴偷鸡吃的黄鼠狼般,一波接一波涌向五百米外的半弧型战壕。

不待伪军们去远,川田国昭已经把指挥刀高高地举了起来,“炮兵,开火~”

“、、、!”四门九二式步兵炮同时喷吐出火蛇,将四枚高爆弹一字排开倾泻于五百多米外的游击队阵地上。半弧型工事附近立刻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弹片横飞,浓烟滚滚,被炮弹炸起杂草和尘土遮天蔽日。

训练有素的日本炮兵熟练地将弹壳扯出来丢在身侧,从炮门填入第二发炮弹。然后迅速发起第二轮打击。又是四发炮弹齐射,与前面炮弹落点错开一个角度的交替爆炸,其中两枚甚至直接落入了战壕当中,将游击队的精心挖掘的防御工事开膛破肚。

“噢噢!”鬼子炮兵阵地上发起一阵欢呼,紧跟着,又开始了第三轮齐射。九二式步兵炮轻便灵活的特点,被小鬼子的炮兵们发挥得淋淋尽致。

这种于1932年七月才定型的轻便火炮,简直是专门为中国战场设计。虽然重量只有两百多公斤,却兼具榴弹炮和迫击炮的双重优点。水平射界高达九十度,高低射角也有九十度之多。平射时可以充当加农炮直接对付砖石工事,仰射时则可以充当迫击炮将炮弹直接抛入战壕当中。移动时搬上战马即可以驮走,作战时只需把炮架一撑,便能发射,高度甚至还比不上一挺马克沁。用来偷袭、破坏,制造混乱,简直无往不利。特别是对付很少装备重武器的中**队,更是得心应手。

转眼间,游击队的阵地就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大大小小的弹坑分布在战壕内外两侧,将原本相当整齐的战壕变得像被野狗啃过的骨头般残缺不全。一些靠近战壕的伪军尸体和马匹遗骸,也没能逃过此劫。被四射的弹片波及,化作一团团血肉升上天空,又乱纷纷落下。将阵地前方污染得比十八层地狱还要凄凉!

借着火炮的掩护,小鬼子的机枪手和掷弹筒手也先后潜入了战场。为了彻底消灭眼前这群土八路,扼杀他们的成长机会,川田国昭把本大队和儿玉中队里的所有机枪手和掷弹筒手都调了上来。光九二式重机枪就有十二挺,轻机枪和掷弹筒则多不胜数。

无论猫着腰跑在前方的警备旅,还是跟在警备旅身后拿伪军当肉盾的鬼子兵,移动速度都不是很快,并且尽量避免走直线,以防被游击队中的神枪手盯上,成为一个活生生的肉靶子。在上一轮战斗中,游击队中那几名神枪手给参战的伪军和观战的鬼子,都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如果不是他们下手干掉了皇协军中的数名骨干,警备旅可能崩溃得不会那样快。伪团长杨耀祖,也很可能不会因为眼睁睁地看着两名亲信先后被神枪手射杀而丧失神智,带头冲撞“大日本皇军”的督战队,自寻死路。

令鬼子和伪军们倍感欣慰的是,游击队的神枪手很可能已经被突如起来的炮火炸死了。从开始到现在,都没射出一颗子弹。其他游击队员好像也在前几轮炮击中被炸得六神无主,居然组织不起有效反击。偶尔从战壕里放两声冷枪,也是放过之后,立刻主动消失。唯恐成为炮兵的重点打击目标。

川田国昭麾下的炮兵,却不管游击队具体做什么反应。很快,就按照先前计划将第四、第五轮炮弹也倾泻了出去。更多的弹坑出现在战壕前后,彼此连接起来,给战壕开出一道道分岔。再照明弹的光芒下,就像一条成了精的巨型蜈蚣,每一条腿上都染满了猎物的鲜血。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火炮齐射和炮弹爆炸声此起彼伏,飞舞的弹片将战壕前后反复翻动,切割,不留一寸完整土地。正在猫着腰向游击队阵地缓缓推进的伪军们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士气顿时大振,脚步无形中坚定了许多,叫嚷得也愈发大声。

直到炮管发热之后,鬼子炮兵才不得不停下来让火炮自然冷却。没等最后一声爆炸的回音散去,“呦,呦!”两枚信号弹拖着尖啸腾空而起。“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十几挺早就借着火炮掩护推进到距离阵地两百五十米左右鸡腿子重机枪迅速喷出火蛇,曳光弹拖着长长的轨迹将游击队的阵地来回清理,唯恐稍有疏漏,让阵地上再剩下一个活人。

紧跟着,潜伏到距离阵地两百米左右的鬼子掷弹筒手也活跃了起来,一发接一发,将四十八瓣手雷不要钱般往已经残缺不全的战壕附近丢。直到将战壕炸得都快变成一座干涸的游泳池了,才将轰击暂时告一段落,趴在草地上等待川田国昭的下一道命令。

“呦,呦!”又是两枚信号弹拖着尖啸腾空。“警备旅,杀给!”小喇嘛的公鸭嗓子迅速在黑暗中响起,听上去宛若鬼哭。看到有便宜可占伪警备旅士兵在连排长们的带领下,每二十余人一小簇,像野狗一般于黑暗中跳起来,扑向游击队的战壕。

“不能太快,也不敢太慢,每跑十步就停一停,爬在地上开枪。如果遇到游击队的反击,就趴在地上先别起来,等着太君出手收拾他们!”几乎每一名伪军,都将新任团长小喇嘛在出发前的告诫,背了个滚瓜烂熟。

他们当中的绝大多数都认为自家团长大人的告诫很体贴,于是在照明弹的指引下,跑几步,停一停。跑几步,停一停,反复试探战壕中土八路的反应。稍有风吹草动,就变成一堆屎壳螂,将头扎在泥土中,屁股高撅,鼻子前拱。但是,也有少数几小撮,虽然牢记着小喇嘛的每一句话,却不打算遵从。特别是刘团副和那几名营长,实在有点接受不了小喇嘛这个狗屁连长突然骑在了自己头上,暗暗发誓要把失去的东西夺回来。眼看着战壕距离自己已经不到两百米,断然带着各自的亲信脱离了大队。单独形成了一个攻击阵列,小腿儿跑得飞快,嘴里叫嚷得也格外大声。

“杀土八路,给杨团长报仇!”刘团副挥着一把王八盒子,身体跳起老高。土八路的战壕都快被炸成晒谷场了,他不相信在如此密集的炮弹下,游击队还能保持什么战斗力。充其量还能剩下一两个漏网之鱼,而这一两个漏网之鱼,也未必能有本事打中他。毕竟他的身前至少还挡着十多名弟兄,前进方向也在不断做“之”字形调整。

“弟兄们,杀啊,太君在后边看着咱们呢!”

“冲啊,别给某个小人表演机会!”其他几位营长的心态与刘团副差不多,都恨不得立刻取小喇嘛而代之。他们现在非常后悔,早知道日本人肯给警备旅提供这么强的火力支持,大伙何必由着小喇嘛上位?!一巴掌将他扒拉开自己上有什么差别?在日本人的狂轰乱炸下,土八路说不定早就被轰成渣渣了,无论指挥这一轮冲锋,都能白捡个头功。

在远大前程的利诱下,几个刚刚错失升迁良机的伪军官叫嚣着,跑动着,跑动着,叫嚣着,唯恐自己的表演不够卖力,不能吸引背后观战的日本太君眼球。从距离战壕一百五十米跑到一百米,又从一百米跑进五十米距离内,眼看着就要得偿所愿了。忽然,几个人愣了愣,齐齐停住了脚步,因为兴奋而发红的面孔,瞬间变得比烟灰还白!

枪口,他们看到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枪口。被轰得犬牙交错的战壕里,原本该变成一堆堆肉渣的土八路,居然毫发无损地站了起来,顶着他们的胸膛扣动了扳机。

“!”几十杆步枪发出整齐的怒吼,子弹飞出,将冲得最积极的伪军们割倒整整一排!

“八路,八路还活着!”侥幸没被子弹打中的伪军们惨叫一声,撒腿就往会跑。手里的完全当成了烧火棍,连还手勇气都没有。战壕中的游击队员们却不准备给他们第二次逃命机会,将枪口对准他们的背影,陆续扣动扳机。“乒、乒、乓、乒”三八大盖儿的射击声响成了一片,偶尔还夹杂着单薄的水连珠射击声。背对着战壕的伪军们如同被点了名一般,一个接一个栽倒在地,伤口处冒出的血和地上已经干涸的血混在一起,将战壕附近滋润得一片泥泞。

伪团副刘文忠逃跑的动作最为敏捷,接连两轮子弹,都被他利用之字形跑动躲了过去。“把他交给我!”正在指挥游击队战斗的赵天龙看得手痒,单手举起盒子炮,瞄准伪团长的后脑勺。一秒,两秒,三秒,他的手腕随着伪团长的跑动缓缓调整。突然,稳稳停住,扣动扳机。“!”枪口微微向上一跳,子弹呼啸而出。掠过六十余米距离,从背后追上伪团副,直接将此人掀了盖儿!

“啊!”剧烈疼痛,令伪团副刘文忠厉声惨嚎。顶着失去头盖骨的十分之九个脑袋,继续画着之字向前跑。直到冲进了第二波的伪军的大队中,才彻底丧失意识,踉跄了几步,一个跟头栽倒。

“刘团副死了,刘团副死了!”“李营长死了,夏营长也死了!”实发突然,习惯于骑马作战警备旅伪军们根本做不出计划中的动作,要么仓惶转身和侥幸退下来的同伙一道逃命,要么僵立在原地,扯开嗓子,大喊大叫。

如此愚蠢的行为,令他们的损失更为惨重。游击队员们像打傻狍子一样从容拉动枪栓,推上子弹,扣响扳机。又是一轮齐射,将伪军们打得鬼哭狼嚎。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担任火力压制任务的鬼子机枪从两侧及时地发出咆哮,令战壕中的游击队员们纷纷蹲身闪避。借助这个难得的间歇,藏在人群中的小喇嘛扯开嗓子,大声喝骂,“笨蛋,脑袋被驴踢过的笨蛋。赶紧趴下,趴下,别挡住太君的视线!”

“趴下,趴下!”小喇嘛的亲信和被他一手提拔的骨干们纷纷扯开嗓子,将团长大人的指点大声重复。还没习惯当步兵的伪军们这才像梦游一般,笨拙弯下腰,陆续做出匍匐动作。然后为时已晚,等他们让出了攻击空间,战场正面的鬼子机枪手已经无法找到目标。先前还端着步枪向伪军进行齐射的游击队战士,又像草尖上的露水般消失了个干干净净,连个蒸发的痕迹都没给小鬼子留!

第五章 赤子 (十二 下)

“该死!”儿玉末次将望远镜狠狠朝地上一丢,大声唾骂。望远镜被挂在他脖子上的皮绳扯在半空,未能与地面发生接触,皮绳的后半段却磨得他后颈一阵火辣地疼。这种自作自受的痛楚令他愈发恼怒,举起指挥刀,用刀背冲着脚边的机枪手肩膀狠狠敲打,“废物,平素训练时的本事都哪里去了?连送上门的机会都把握不住?怕误伤到警备旅那帮蠢货么?那帮蠢货死就死了,有什么好顾忌的?!”

“儿玉君,制怒!”站在旁边的白川四郎看不过眼,走过去,轻轻揽住儿玉末次的肩膀,“警备旅是第一次下马作战,机枪手们也是第一次跟他们进行配合。能做到目前这样,已经相当不错了!”

“不错了?他们还想再差到哪里去?!”儿玉末次停住刀,鼻孔里呼呼喷射着滚烫的火气。“对付一伙土八路游击队,就这么费劲!要是将来遭遇到土八路正规军,还不得被人家打得落荒而逃!”

“不是所有土八路游击队,都像眼前这支一样强!”白川四郎笑了笑,继续温声细语地开导。“他们只是个特例,并不具有普遍性!而弟兄们今天晚上的表现,也受到了周边环境和身体疲劳极大影响,同样不代表正常水平!”

这几句话说得很巧妙,几乎把儿玉末次的所有抱怨,已经说出来的和憋在心里没说的,都给堵了回去。事实上,今晚表现得糟糕的不止是普通士兵,这支队伍的临时最高指挥官川田国昭,同样有些发挥失常。以儿玉末次的眼光,今晚一开始时,川田国昭就失误连连。首先,他不该发现敌人之后立刻仓促下令进攻。两军交战,最忌讳的就是这种添油战术。应该先做好充足准备,然后像苍鹰捕捉兔子时那样,要么不出手,出手便使出全部力量,争取一击致命。像野战炮、重机枪和掷弹筒这些可以体现大日本皇军绝对优势的“重”武器,早就该全拿出来。而不是等到警备旅都被土八路打得灰头土脸了,才想到身边还有几样“宝贝”忘了用。

此外,在兵力的投入方面,川田国昭也显得有些过于吝啬。明知道警备旅不堪大用,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把克敌制胜的希望寄托于他们身上。平白浪费了很多时间不说,还害得大日本皇军的士气也受到了极大打击。几乎每名士兵,看到警备旅那狼狈不堪的模样,脸上都流露出了几分畏难之意。无形中就令土八路的危险性接连被夸大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换做自己来当最高指挥者,儿玉末次相信,自己不会犯下上述任何一个错误。他心中也迫切希望,接下来的战斗完全交给自己负责,川田国昭能知趣地主动让贤。然而白川四郎突然横插了一杠子,有些原本可以借题发挥的话,就不好再说出口了。否则,白川四郎和川田国昭两个联手,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胜算。

“那接下来怎么办,就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么?!”心中的图谋没能施展出来,儿玉末次被憋得非常难受。咬了半天嘴唇,愤愤地反问。

“一回生,二回熟!警备旅的骑兵这次表现差强人意,多试几次,总能和后面的机枪、掷弹筒还有野战炮之间形成默契!!”白川四郎又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先前一样平静,“再说了,天色这么暗,儿玉君怎么也不能让咱们自己的士兵去替警备旅趟诡雷吧?!”

“这,这.......”儿玉末次被问得节节巴巴,胸闷气短。让麾下士兵去替皇协军趟雷,这种愚蠢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下的。否则,即便打赢了眼前这仗,也会失去弟兄们的拥戴。大日本皇军高贵,满洲国皇协军低贱,这是整个关东军内部约定俗成信条与传统。敢带头违反这个传统的家伙,肯定会成为所有人眼中的另类,今后仕途上无论走得多么小心都不会顺当。

“我只是觉得咱们在路上浪费的时间太多了!这次目标原本是红胡子,而不是什么入云龙!”好不容易将一口气喘匀,儿玉末次立刻大声补充,“白川君给警备旅锻炼机会,我赞成。但照这样下去,打到天明,咱们也未必能将眼前的这些拦路者清理干净!”

“那就继续清理,哪怕他们主动撤走,也要追上去,赶尽杀绝!”没等白川四郎说话,一直在竖起耳朵旁听两人争执的川田国昭突然开口,胡子拉碴的脸上写满了阴狠。“我就不信,这么得力的一支队伍,红胡子真舍得放任他们被全歼!!如果他真能狠得下心来,我也认了。反正没了入云龙和张胖子,游击队也就被剁断了手脚,红胡子即便再有本事,光凭着他自己一个,也折腾不起什么大风浪来了!!”

“川田君.......!”儿玉末次吃了一惊,本能地就想表示反对。川田国昭却不想给他任何机会,又摆了摆手,大声说道:“刚才白川君说过,咱们要做两手准备。又耽搁了这么长时间之后,第一手准备显然已经很危险了。那就干脆利落些,直接选择第二种。放心,总部那边日后若是过问这件事,所有责任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

“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儿玉末次脸上发烫,说话又开始结巴。把红胡子击毙和斩断红胡子一条胳膊之间,肯定是前者的功劳大。他这次来到黑石寨的任务,也是协助川田国昭剿灭红胡子,至于什么入云龙、什么张胖子,上头交代任务时连提都没提起过。可被协助对象川田国昭已经把话说到如此份上了,他如果再坚持要继续去直扑红胡子老巢,就显得有些过于市侩了。况且有白川四郎这个下来镀金的将门子弟在场,他想逼迫川田国昭改弦易辙也没那么容易。

“就这样定了!放心,我川田国昭不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最后看了儿玉末次一眼,川田国昭再度强调。然后不理睬对方脸上的表情如何尴尬,将目光转向白川四郎,大声命令:“白川君,请继续指挥警备旅向前压,务必把隐藏在战壕里的土八路全给调动出来。我估计,他们挖的临时战壕不止最外边这一条!”

“无论挖了多少条,他们被全歼也是注定的事情,差别只在早晚!”白川四郎点点头,大声回应。随即从观战的人群里扯过一名老兵油子,大声询问,“酒井君,步兵和炮兵的配合,你以前有过相关经验么?”

“有,有过。在,在当年讨伐马占山将军时,我,我曾经,曾经作为小分队长,参加过战斗!”没想到平素高高在上的白川参谋会注意到自己这么一个小人物,酒井高明语无伦次地回答。

“有经验就好!”白川四郎指了指战场上大部分伪军趴着的区域,沉声吩咐,“酒井中尉,我现在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你去警备旅的肖团长那,配合他指挥队伍,消灭眼前的敌人!”

“我,我......”酒井高明的脑门上立刻冒出了油珠,满脸惶恐,“我以前没,没带过这么多的兵。我,我也没上过军校。我只是服役时间长了些,所以才凭资格熬成了中尉。能力,能力一般,恐怕,恐怕会让,会让长官们失望!”

“没关系!”白川四郎拍了拍酒井高明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又像是在发狠,“你能在军队中起起伏伏这么多年,本身就是一种能力。况且,我也不是要你带队去冲锋!”

“那,那长官要我去做什么?!”酒井高明心里边后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嘴巴上却不敢再说拒绝的话。早知道这样,出发前就该装病!可出发前,谁又知道儿玉中队已经赶到了黑石城外?!谁又知道,这次行动是以剿灭游击队为目标?!这下惨了,连装病的机会都没有了。带着人去强攻游击队的阵地,你以为张胖子手中的步枪,真的会为了老熟人而高抬半寸么?!

想到“老朋友”张松龄那近于百发百中的好枪法,再想到游击队被剿灭之后自己的相关利益损失,酒井高明就欲哭无泪。然而白川四郎却看不到他的内心感受,又轻轻拍了拍他,继续说道:“你的任务很简单,就是将你以前的步炮配合经验,传授给肖团长。然后让他带领警备旅全体将士,不断将战壕里的游击队引诱出来,给后面的炮兵创造机会!放心,只要你们的反应不是和刚才一样迟缓,炮弹就绝对不会落在你们头上,我也绝对不会命令机枪手对准你们的后背开火!”

“这.......”酒井高明满脸为难,迟迟不肯移动脚步。

“怎么,酒井中尉,你还准备像做生意一样,跟我也讨价还价么?!”白川四郎脸上的笑容迅速变冷,“生意”两个字,咬得分外清晰。

酒井高明心里猛然打了个突,立刻意识到自己和其他几个老兵油子偷偷做的事情,有可能已经被白川参谋发现了蛛丝马迹。后者今天让自己去一线协助警备旅的肖团长,可能就是想给自己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的话,恐怕连这个最后的机会都要被取消了。

想到这儿,酒井高明再顾不上考虑什么商业利益和脑袋被冷枪打爆的风险,双腿猛地一并,端端正正地向白川四郎敬了个军礼,“报告长官,属下这就去执行任务。如果不把游击队的阵地拿下,绝对不活着回来见您!”

“好,你去,我对你的表现非常期待!给你十分钟时间准备,十分钟后,下一次进攻正式开始!”白川四郎点头,脸上的笑容看上去平淡而又冰冷。

第五章 赤子 (十三 上)

“阴险的家伙,祖传的恶毒,比眼睛蛇还阴险十倍,早晚连心肝也烂掉,自己把自己给毒死。 ”酒井高明在肚子里不断诅咒着白川四郎,猫起腰,左摇右晃地跑向警备旅大队所在区域。

不愧为行伍多年的老兵油子,他的动作比狸猫还要迅速,每次卧倒,要么恰好藏在战马的尸体后,要么躲进了诡雷爆炸的弹坑当中,而每次跳起,则是在照明弹刚刚熄灭的瞬间,充分利用了人眼对黑暗的适应延迟,令敌我双方步枪准星都很难扑捉到他的身影。

几百米的距离转眼跑完,很快,他就从趴在地面上的伪军堆中,翻到了同样满脸惶恐的小喇嘛,爬在地上脑袋顶着脑袋冲着对方竖起眼睛,狐假虎威地呵斥,“肖团长,你到底想干什么,既不敢前进,又不敢朝后方请求火力支援,难道你准备就这样一直趴到天亮么,!”

“太君。”虽然对方的军衔和职务都比自己差了不知道多少级,小喇嘛依旧不敢在鬼子面前托大,哪怕眼前这名鬼子看上去像极了一名市井小贩儿,“太君请听我解释,属下,属下正在观察土八路的动静!”

“是么,那你说说,土八路都在干些什么!!”反正距离白川四郎给出的进攻发起时间还有一段,酒井高明不介意多了解一下战场细节,凭借直觉,他认定了自己的“老朋友”张松龄就趴在一百多米外的战壕里,端着把崭新的坂本式步枪寻找狙杀目标,他不想表现得太积极,以免真的成为“老朋友”的靶子。

“他们,他们刚才趁着咱们这边沒用机枪扫射,偷偷地派人从战壕里跑出來收集弹药,他们,他们还试图用绳子将死马的尸体拉到战壕前,修补被炮弹炸出來的缺口,除了这些,他们,他们好像还在战壕附近又埋了很多诡雷,我怕惊动他们,就,就沒下令开枪拦阻。”‘日本太君’有问,小喇嘛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几句话,就将对面中国军队的最新动向,说了个清清楚楚。

“嗯,你做得很好。”明知道所谓的怕惊动对手,实际上是怕招來对手的报复,酒井高明依旧笑着夸奖,在川田大队里头,他还是谁见了都可以踩一脚的窝囊废,然而在皇协军面前,他就是谁也惹不起的太上皇,想怎么装腔作势就怎么装,笑过之后,猛地把脸一板,眼睛一瞪,“川田长官命令!!!”

“嗨依,请川田长官教导。”小喇嘛果然吃这一套,立刻撅着屁股敬礼。

“放下。”酒井高明傲然颔首,“川田长官命令,肖团长继续带领队伍,向八路军的阵地施加压力,下次进攻发起时,务必继续向前推进,所有行动,都必须听从酒井中尉指挥,不得擅自后退,也不得纵容手下耽误战机,否则,军法从事!”

“嗨依。”小喇嘛顺手从地答应,然后抬起半个头,小心翼翼地请教,“太君,下次进攻是什么时候,事先还会有炮兵进行火力压制么!”

“不会。”酒井高明板着脸摇头,“大日本帝国的炮弹,也不是白捡來的,不能过分浪费,你先把命令传达下去,然后耐心等着两颗绿色的信号弹,看到信号弹后,先派两个排进行试探性攻击,什么时候我让他们隐蔽,他们就立刻卧倒,原地隐蔽!”

“嗨依。”小喇嘛再度用力点头,答应得格外痛快,派两个排的人发起试探性进攻,当然用不到他这个团长大人亲自带队,这个任务比先前相对安全得多,也比先前体贴得多。

“这两个排的人,一定要分散开,发起进攻时,气势要做足,其他人,原地开火掩护,一定要把土八路的火力点尽量地暴露出來。”凭着以往参加战斗的经验,酒井高明继续低声指点,生死关头,他和张松龄之间的“友谊”,就只能暂时忘在脑后了,如果今晚两人当中注定只有一个能活下來,酒井高明毫无疑问地会选择自己。

“有点可惜,但是沒办法。”想到张松龄那张年青而又淳朴的面孔,酒井高明心中悄悄叹气,“谁叫这是战争呢,谁叫你不是日本人呢,该死的战争,该死的白川四郎!”

“该死的小鬼子,又准备拿伪军当炮灰使。”就在正对着酒井高明一百五十米外的第二道战壕,张松龄也在低声诅咒,夜战是老二十六的杀手锏之一,也是八路军游击队为弥补自身火力不足而重点训练的项目,所以他的夜视能力被锻炼得比这个时代的普通人要好得多,不光是他,全体黑石游击队的干部战士里头,眼下都找不到一个夜盲症,草原上的牲口内脏不值钱,自从老疤瘌成为队医之后,羊肝汤就成为每天晚餐时的必然选项,虽然喝得人人想起來就有点儿反胃,但是对眼睛的调养效果,却远远超过了预期。

沒有夜盲症的困扰,又经常进行针对性训练,大伙当然能看清伪军们正在做的调整动作,看样子是准备豁出牺牲來跟游击队慢慢磨了,这种钝刀子效果不会太明显,但应对起來却非常困难,毕竟游击队的兵力比对方差得太多,手中的武器也实在太单一。

“要不,我带几个人,偷偷从后边把战马牵过來。”赵天龙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伪军的变化,用手指捅了捅张松龄,低声建议,“趁伪军不防备,给他來一个反冲锋,保证能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问題是,他们退下去之后,你怎么保证自己还能平安撤回來!!”张松龄想了想,迅速摇头,断然否决的赵天龙的提议,小鬼子显然是准备利用汉奸的人数优势跟游击队打消耗战,赵天龙他们即便主动出击,杀死的也全是些个炮灰,无损于小鬼子分毫,说不定川田国昭正盼着游击队这么做,等游击队被汉奸消耗得差不多了,一直在旁边养精蓄锐的鬼子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那你说怎么办。”自己的想法被否决了,赵天龙也不觉得懊恼,看着张松龄的眼睛,继续小声商量。

“暂时我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只能见招拆招,等会伪军发起进攻时,我带人去前边迎战,你带第二梯队在后边给我掠阵,发现鬼子动静不对,立刻提醒我向后撤。”张松龄想了片刻,皱着眉头回应。

“我去前面,你带第二梯队。”赵天龙哪肯让好朋友冒险,立刻提出不同意见,话音还沒等落下,两颗耀眼的信号弹拖着绿光跃起,紧跟着,十几挺重机枪在黑暗中喷出道道火蛇,将整个阵地笼罩于弹雨当中。

“所有人卧倒,把身体尽量压低。”张松龄一把按翻赵天龙,同时大叫着命令。

按照他的提醒,游击队员们一个个把身体紧紧地贴在第二道战壕内侧,谁也不肯轻易抬头,小鬼子用重机枪发射出的曳光弹弹拖着幽绿色的尾巴落在前后两道战壕边缘,将游击队员们刚刚偷空重新垒起來的土墙打得“噗噗”做响,几匹临时被拖过來的战马尸体也迅速被子弹**,带新鲜的碎肉四下飞溅,染得第一道战壕内外一片殷虹,有几块碎肉甚至被子弹带着飞到了第二道战壕上空,落下來,砸在小巴图等人的脸上,小巴图厌恶地向旁边滚了滚,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试图将脸抹干净,这个动作却令他彻底变成了京剧中的红脸关公,从额头到下巴都占满了血迹,只留下两只明亮眼睛和一口洁白的牙齿还保留着原本的颜色。

“别紧张,小鬼子这是照例在给伪军壮胆儿,像这种强度的火力,他们根本无法保证持续性。”张松龄轻轻地拍了小巴图一下,同时大声向所有人提醒。

“胖队放心,我们已经习惯了。”游击队员们摆摆手,大笑着嗓子回应。

战壕外的机枪射击声很响亮,大伙必须用近于大吼的方式,才能保证交流顺畅,但每个人到目前为止都斗志昂扬,对外边的鬼子和伪军也非常鄙夷,带着这边十多倍的兵力,原本一人一把刺刀,都能把阵地拿下來了,小鬼子和伪军们却要依靠机枪和大炮掩护,才有勇气发起进攻,并且每次进攻都像娘们的拳头一般,根本使不出什么力气。

“习惯了就好。”张松龄非常满意弟兄们的表现,笑着冲大伙点头,“大伙还记得自己刚才分在哪个小组吧!!等会儿只要机枪声一停,一组就立刻跟着我从交通沟顶上去,记得不要轻易开枪,打退了伪军的进攻之后,立刻沿原路向后撤!”

“是。”被分在第一组的游击队员齐声答应,仿佛就要跟着张松龄去赴一场酒宴,包括其中两个白俄人,脸上的表情都非常轻松。

大伙都对张胖子有信心,眼前这个胖子队长虽然年龄不大,却有着丰富的与小鬼子交手经验,到目前为止,小鬼子所使出的绝大部分招数,都被他事先给料中了,特别是预先挖两道战壕,把其中的第一道战壕留给小鬼子炮兵的做法,简直是神來之笔,刚才蹲在第二道战壕里看着小鬼子的炮弹像迎接新春的焰火般在第一道战壕前后轮番爆炸,游击队员们心里就像喝了美酒一样兴奋,沒有比这儿更过瘾更刺激的事情了,你看着炮弹近在咫尺,它却对你造不成任何伤害,而原本该被炮弹爆炸声壮起胆子的伪军们,却一个个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你只要冲着他们头顶上随便开一枪,就能将他们吓得趴倒一大堆,两排子弹过后,阵地上就再也看不到一个站着的男人。

“准备进入阵地。”心中默默估算了一下时间,张松龄突然又大声命令,仿佛与他的命令相呼应,战壕外的机枪声在话音落下的刹那,嘎然而止,随即,凌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的地面上传了过來,游击队员们一边端着武器沿着预先挖好了两条交通沟往前面的第一道战壕赶,一边抬眼朝脚步响起的位置偷看,只见四十多个黑乎乎的人影正朝着第一道战壕自己冲來,每一个人影都将腰佝偻得像只熟虾米般,步履蹒跚,东摇西晃。

“各自进入预先指定位置,端枪瞄准。”张松龄低声吩咐着,率先进入战壕,将掷弹筒贴在战壕内侧,凭着刚才的记忆从战壕内探出半个脑袋,偷偷寻找鬼子重机枪的位置,已经冲到距离战壕一百米之内范围的那些伪军不足为惧,他更重视的小鬼子手中的重机枪,那些东西形成的火力网对游击队的威胁极大,如果伪军们的攻势受阻,率先向游击队进行报复的,肯定是重机枪,相比之下,小鬼子手中的九二野战炮威力虽然巨大,毕竟反应速度要比机枪稍逊了些,并且光凭着照明弹的帮助,鬼子的炮兵也很难保证轰炸的准确性。

“啪。”一颗流弹打过來,在他左脸旁溅起一串尘烟,紧跟着,头顶上又飞过去一颗,伪军们手中的骑枪准确性不怎么样,却远比三八大盖儿灵活,在跑动中不用停下來就能随意开火,并且单手就能完成退弹壳和枪栓复位等一系列动作。

张松龄挥了下手,像赶苍蝇般,将落在头上的土珂拉扫走,然后瞪圆了眼睛继续寻找,根本不在乎伪军们的乱枪攒射,如此昏暗的照明条件下,即便是他自己,想击中一百米左右的目标也得以卧姿或者半跪姿态架着枪瞄上好一阵儿,想在跑动中随便开一枪就将他杀死,纯粹是在赌运气。

的确,伪军们是在眯缝着眼睛瞎蒙,他们甚至战壕边缘那个低矮的凸起部分是人的脑袋,还是自然形成的土包都沒看清楚,就胡乱开了枪,当发现连续几轮射击都沒产生任何效果之后,便失去了继续向那里开火的兴趣,纷纷把枪口转向另外几个可疑目标,哇哇怪叫着扣动扳机。

“呯,呯,呯。”“呯,呯,呯。”“呯,呯,呯。”更远的位置,也有大批伪军在冲着战壕开枪,他们射出的子弹,更是沒有任何准头,大部分都提前打在地面上,擦得地面火花四溅,还有很多飞到了黑漆漆的夜空中,从此再也不知所踪。

“大伙都准备好了沒有。”在一片乱枪声中,张松龄侧过头向游击队员们发问,鬼子的机枪阵地他已经看清楚了,一共分为六个火力点,每个火力点处都架着两挺重机枪,周围还有几挺轻机枪做协助配合。

“准备好了。”游击队员们压低了声音回应,唯恐吓到了越來越近的伪军。

“瞄准。”张松龄点点头,低声吩咐,同时迅速将掷弹筒架在战壕边缘,朝着距离最近最近的一个机枪火力点位置做粗略瞄准,“预备,!”

“开火。”他大声断喝,右手用力下扯,掷弹筒的发射索被拉动,“嗖。”地一声,将小鬼子精心打造的四十八瓣手雷射上半空。

“呯,呯,呯。”排枪齐射声完全压住了掷弹筒发射时原本就不算很高的破空声,已经冲到距离第一道战壕五十米处的伪军们措手不及,被打了一排滚地葫芦,侥幸沒被子弹打中的,则按照低级军官们先前的吩咐,迅速卧倒,给后面的鬼子机枪腾空瞄准视野。

然而,他们首先听到的,却不是重机枪的咆哮,而是一声沉闷无比的爆炸,“轰隆隆。”身背后的某个位置迅速腾起一团亮光,紧跟着,是一片惊慌失措的鬼哭狼嚎。

“嗖。”趁着小鬼子的机枪手还沒做出反应,张松龄又迅速射出了第二枚四十八瓣,然后收起掷弹筒,低着头在战壕里迅速转移,“自由射击,自由射击,打空了枪里子弹迅速后撤,谁也不要恋战。”一边低着头小跑,他一边大声将最新命令传入每个同伴的耳朵,每从一名游击队远身后经过,还不忘了轻轻拍对方后背一下,以免此人杀敌杀得太投入,错过了最佳撤离时间。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鬼子机枪手们在片刻愣神之后,终于做出了应有的反应,轻重机枪同时开火,各类子弹拖着长长的尾巴,全部射向了掷弹筒刚才发射的位置,张松龄先前藏身的地方,迅速被子弹犁出了一道豁口,湿润而又肥沃的地面表层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子弹削走,很快,内层的沙砾质土壤就被翻了出來,不断溅起一串串火花。

“后撤,赶紧后撤,谁也不准停留。”趁着小鬼子的机枪手们跟泥土较劲儿的份上,张松龄第三次探出脑袋,迅速向战壕外扫了一眼,然后大声命令,刚才那两枚四十八瓣效果还算不错,其中一枚正落在距离战壕最近的机枪阵地中,将原本支架重机枪的位置炸出了一个大坑,另外一枚,则因为动作太仓促而落偏在距离上一个弹坑大约有二十米的地方,好像炸死了几个鬼子机枪手,也可能恰巧炸到了向前运送弹药的辎重兵,弹坑周围躺着好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已经沒时间继续确认战果了,夜暮中已经响起了九二式步兵炮专用炮弹特有的撕破空气声,这种在亚洲战场上几乎无敌的步兵火炮,能够发射三点八公斤的高爆弹药,下落之处,周围十五六米都很难找到一个活物,然而这种步兵炮也有一个非常大的缺陷,被无数中国士兵用生命为代价发现的缺陷,就是炮弹飞行速度相对缓慢,那些在战场上生存能力超强的老兵们有四成机会根据炮弹撕破空气的声音提前发出预警,带领身边的袍泽迅速远离炮弹可能的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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