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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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想受到马贼们的报复,更不想失去日本人的友谊。在藤田纯二的支持下,他这个落魄国公人气飙升,风头直追寓居北平的达尔汗亲王。如果能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在日本人的扶植下,成为整个东蒙的霸主也不无可能!

蒙古私兵都是牧民出身,骑术堪称一流。他们胯下的骏马也是精挑细选,跑起來风驰电掣。追着,追着,就跟后边的大部队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很多人甚至连藤田老鬼子遇刺的消息都沒有听见,只顾着打着屁股拼命向前。

眼看着最前方的蒙古私兵已经接近了马贼们的队伍,奋力从侧面向前斜插。只要最前方的十几匹马成功插进去,就会将马贼的队伍拦腰切断。“噢,噢,噢…….”私兵们兴奋的大叫,将坐骑速度催到了极限。十米、八米、五米、蒙古弯刀高高地举起,借着战马的速度砍向猎物的后颈,“乒!”

数道火光猛然回扫而至,打碎一颗颗來不及惊诧的头颅!

“杀!”马贼们丢下尾部用绳子拴在马鞍上的各色古董枪,高举着钢刀,策马回旋。整个队伍宛若鞭子一般,顺着地势,由上往下横扫,所过之处,镇国公保力格麾下的私兵尸横遍野。

回马枪,这是个变化版的回马枪,由口里來的那个小家伙策划,并由他豁出性命去争取到了第一步的完成。马贼们珍惜这个來之不易的机会,绝对不愿让小家伙白白走一趟鬼门关!

“杀!”黑胡子周黑炭盯住一名私兵头目,挥刀力劈。兴冲冲前來打劫,到最后却差点儿被杀得血本无归,期望与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肚子里憋满了怒火。此刻终于得到发泄机会,怎能轻易错过?只是一刀就将小头目的兵器砸飞,再一刀劈下去,连胳膊带身体劈掉小半儿。

另外一名蒙古私兵來不及拉住战马,直接撞向了他的肩膀。黑胡子周黑炭猛地一踩马镫,整个人如同老鹰般从坐骑上飞了起來。蒙古私兵的战马和他的战马相撞,“轰”的一声,双双喷着血跌倒。沒等那名私兵从马背上跳落,周黑炭在半空中來了记横剁,“喀嚓”一声,将此人剁掉半颗头颅。

第三匹战马接踵而至,直接踏向他的脑袋。黑胡子在千钧一发之际向前扑了半步,躲过战马的前蹄,直接扑到了马腹下。伸手抓住私兵的脚腕子,用力一拉。将对方象沙袋一般轮起來,狠狠地摔在了地面上。

“噗!”筋断骨折,可怜的私兵吐血而死。黑胡子翻身跃上他的坐骑,拨转马头,钢刀前指,“保力格,保力格,老子在这儿!老子就在这呢!你怎么不追了,有种你不要逃!”

注1:歪把子的最大精确射程为六百米。超过这个距离,就等同于盲射。打中打不中,全靠运气。

第四章 群英 (五 上)

不逃,不逃等着被你剁么?镇国公保力格此刻哪里顾得上什么颜面不颜面,拨转坐骑,撒腿就跑。黑胡子策马紧随其后,沿途遇到任何阻挡,都是一刀劈落,毫不犹豫。

两名私兵头目上前护主,被他一刀一个,劈翻于马下。又有四名私兵舍命扑上,还沒等凑到他跟前,入云龙的盒子炮已经打响。“乒、乒、乒、乒”四名私兵每人胸口处都冒出一团红烟,愣了愣,惨叫着从马背上坠落。!”黑胡子侧头看了入云龙一眼,大声提议。

“追,按张兄弟刚才说的那招!”入云龙将盒子炮插回腰间,顺势抽出马刀。

两个人就像两头下了山的老虎,招呼着身边的弟兄追向镇国公保力格。而镇国公保力格的私兵宛若群羊,平素听见老虎的怒吼就两腿哆嗦,此刻正面与其对上,哪里还有勇气抵抗?更何况,在两头老虎的身后,还跟着几百头红着眼睛的恶狼?咆哮着围拢过來,让总数只有一百三十上下的绵羊哪里支撑得住?

前后不到一分钟时间,便至少有六十余名蒙古私兵被剁翻于马下。其余的吓得大喊一声,再不敢舞动兵器,拨转马头,沿着來时的道路亡命奔逃。

打不过就跑,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众马贼们最擅长的就是打顺风仗,立刻将手中钢刀斜向后伸开,刀刃向外,刀脊向内,咬住蒙古私兵的马尾巴紧追不舍。

追上一个,掠过,继续向前。追上下一个,掠过,继续向前。马贼们无须再用任何力量去劈砍,高速飞奔的骏马令钢刀变得锐利无比,只要从敌人身边跑过,就能在其身体上直接抹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大口子。鲜血瀑布一般从刀口喷出,带走人的体温,带走所有生命的印记。

收割,完全是收割。马贼们不用担心有任何损失,已经彻底失去战斗意志的蒙古私兵们根本沒勇气回头。只见后者拼命踢打着马腹,不求跑得过一众马贼,只求比自己身边的其他人跑得稍快一些。很多战马跑着跑着,便自己一头栽倒在地,力竭而死。马背上的私兵则被摔得眼冒金星,还沒等攒足力气爬起來继续逃命,无数只打了铁掌的马蹄已经从他们的身体上踩了过去,带起一串串碎肉和血浆。

“老天爷啊!”正赶过來应付差事的黑石寨皇协军们被战场上的突然变化,惊得瞠目结舌。无所不能的老天爷只是轻轻弹了下手指,战场上的攻守之势彻底逆转。弹指前是马贼们在逃,镇国公保力格带着其麾下的追亡逐北。而一弹指之后,则是镇国公保力格带着其麾下的残兵亡命奔逃,众马贼们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更为要命的是,保力格及其麾下那些残兵的逃命方向,正对着黑石寨皇协军和日本鬼子的进攻方向。执行命令最积极的一小队黑石寨皇协军仓促之间根本來不及拨转马头,稍稍愣了下神,就毫无花巧地与蒙古私兵撞在了一处。“轰”,又是一片血光飞溅,只顾着策马逃命的蒙古私兵直接将这一伙惊慌失措的皇协军的队伍撞成了两段。!”“你奶奶的保力格!”惨叫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超过二十名伪军被硬生生撞下了马背,躺在血泊当中翻滚呻吟。另外一小队侥幸沒被蒙古溃兵撞到的皇协军见状,刚想对自家受伤的同伴施以援手,黑胡子已经领着马贼们冲到,再一次毫无花巧地撞上了他们的队伍,再度“轰”地一声,将后者撞了个洞穿。

更多的皇协军从马背上坠落,随即被陆续冲过來的战马踩得筋断骨折。血浆飞溅,白雾蒸腾。马贼们经过的地方统统变成了十八层地狱。数以百计的伪军和私兵双手捂着被马蹄踏出來的肠子,哭喊,哀求,在血色泥沼中翻滚挣扎。

见到这种惨景,第三小队赶过來的皇协军连想都不敢多想,直接调偏了坐骑,抢在被蒙古私兵撞飞之前让开了道路。镇国公保力格的身影从他们的坐骑旁急掠而过,紧跟着就是黑胡子及其麾下的马贼。后者的脚步丝毫沒有停顿,忽略掉马队两侧那些已经吓得不知所措的皇协军,驱赶着镇国公保力格和他麾下硕果仅存的三十几名私兵,直接扑向了策马追來的日本骑兵!

“停下來,停下來,转身迎战,迎战。混账,混账,你到底在帮谁作战!你再过來,我就下令开枪了!”借助前面几支队伍以生命为缓冲,藤田纯二大部分日本兵都聚集在了自己身边。摆开机枪马车,对准自己的正前方。

但是他的枪口却被溃兵的身影挡了个结结实实。只要扣动扳机,肯定第一个将镇国公保力格打成马蜂窝。这个代价,藤田纯二无论如何都付不起。要知道草原上的各家蒙古贵族都彼此联姻,随便互相之间经常起摩擦,可一旦有哪个旗主死于外人之手。肯定会不问青红皂白,群起为之报仇。

“让开,让开。太君命令你们让开。镇国公,你挡着太君的机枪了!”因为受了伤而留在藤田纯二身边的阎福泉见势不妙,也跳起來大声喊叫。几名懂得汉语的日本兵闻听,赶紧一起扯开嗓子帮忙,“让开,让开!别当着机枪,机枪打过去,你们谁也跑不了!”

此起彼伏的叫嚷声,终于让镇国公保力格恢复了几分理智。在马背上狠狠拉了一下缰绳,整个人随着战马高高地跳起,在半空中兜了一个小圈子,斜向绕往日本人的侧翼。他麾下的那些私兵却沒有那么好的身手,有的人仓卒间拨转坐骑,却连人带马一并摔翻在地。还有的人慌得根本拉不住马缰绳,继续风驰电掣一般,直接扑向了日本人的军阵。

“开火!”藤田纯二只在乎镇国公一个人的生死,可不会在乎其他蒙古私兵。看到保力格避向了侧翼,立刻毫不犹豫地挥落了东洋刀。“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马车上的轻机枪喷出数道火蛇,将躲闪不及的蒙古私兵全部射杀于阵前。

第四章 群英 (五 下)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主射手拼命扣紧扳机,继续向正前方呈扇面形倾泻子弹。开第一枪之前他们已经看到了,当时马贼就紧紧咬在蒙古私兵身后,彼此之间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如果弹幕出现空档,众马贼极有可能趁机冲过來,利用战马的惯性将整个机枪阵地掀翻。

令机枪手们失望的是,上一回还沒头沒脑正对着机枪阵地往上冲的马贼,这回却突然长了记性。趁着机枪手们忙着屠杀蒙古私兵的时候,猛地将坐骑向左右两翼一扯。整支的队伍在高速奔驰当中向两翼画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头也不回向远方飙去。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机枪主射手努力调整枪口,追着马贼们的背影开火。无奈马车上的空间过于狭小,严重限制了枪身的移动角度。而马贼们彼此之间距离拉得又足够大,让轻机枪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直到将供弹斗剩余的两个弹夹全部打完,取得的效果也是寥寥,反而把匆忙赶回來夹击马贼的伪军们给射翻十好几个。(注1)

歪把子一次最多只能放六个弹夹,每个弹夹五发容量。想要保持理论上的连续火力,主副射手必须配合得非常默契才行。马车上的鬼子兵们显然达不到这种要求,三十发子弹打完,枪声立刻出现了停顿。马贼们对此早有准备,听见背后的枪声一滞,立刻在马鞍上來了个大拧身,“乒、乒、乒” “乒、乒、乒”上百支用黑火药子弹的古董枪同时喷出白烟,将机枪马车附近打得血花伴着草屑乱飞。

“开火,开火,统统开火!”藤田纯二气得眼睛都变成了绿色,挥动着东洋刀大声喝令。已经被眼前景象惊得合不拢嘴巴的鬼子们纷纷抬起骑铳,对着马贼们扣动扳机,“乒、乒、乒” “乒、乒、乒” “乒、乒、乒” “乒、乒、乒”子弹杂乱无序地飞出,打在马贼们身后的草地上,溅起一排排淡绿色烟雾。

“机枪手,机枪手,笨蛋,你们这些笨蛋!统统该被枪毙的笨蛋!”眼睁睁地看着马贼们越跑越远,藤田纯二转过头,冲着机枪手们大骂。

刚才马贼们的那一轮回射,目标全是四辆机枪马车。虽然大部分子弹都打到了空处,但也造成了三名副射手身亡,两名主射手肩膀受伤的不俗效果。剩余的机枪手们不敢违抗上司的命令,将死者和伤者从马车上推下,手忙脚乱地调整枪口角度,装填子弹。待把一切准备停当,马贼们已经跑到了千米之外,再多的子弹射过去,也只能给对方送行了。

“突突突,突突突,突突突!”在子弹打起的烟尘当中,马贼们从容地将自家伤员拉上坐骑,收集在战场边缘徘徊的无主坐骑。见到落了单的蒙古私兵和伪军,二话不说就是一刀,然后顺手抢走战马。

“追上去,追上去,追上去杀光他们!”藤田纯二被气得七窍生烟,疯了般拿着刀背四下乱打,催促身边的鬼子兵上前尾随追杀嚣张的马贼。但鬼子兵们只是懒懒地向前跑了几十米,就又不约而同地把坐骑的速度给降了下來。

连续折损掉几乎全部蒙古私兵和近半数伪军,如今他们在兵力上已经不占据任何优势。贸然追上去,难免又被匪徒们杀一记回马枪。而一旦大伙抵挡不住马贼们的压力而败退下來,谁能保证藤田长官不会象刚才对付蒙古私兵一样,将大伙统统射杀?!

“追,为什么不努力去追。八嘎,你们这些笨蛋,废料!”藤田纯二从背后赶上來,继续对鬼子兵大吼大叫。马贼们的战术素养突然间脱胎换骨,很显然是受到了“军统特工”的指点。如果今天放任此人从眼皮底下逃走,将來肯定会给黑石寨招來更大的麻烦。

鬼子兵们无精打采地催动坐骑,又向前应付了几百米。眼看着一众马贼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草海深处,藤田纯二终于意识到自己一方军心不振的事实。挥了下手臂,命令爪牙们暂且都停住脚步,“都站住吧,整顿队形,打扫战场。把镇国公阁下部属的尸体收集起來,把保安队士兵的伤亡情况也统计清楚!”

“哈伊!”鬼子头目们如释重负,纷纷带队去清理战场。很快,关于这场“围歼战”的结果,就被送到了藤田纯二马前。一百二十名蒙古私兵只剩下了三十七,并且活着的人还个个带伤。一整个伪军的骑兵中队基本上已经被打残,剩余的四十來名伪军个个失魂落魄,即便日后还能重新走上战场,恐怕也沒胆子跟马贼当面对冲了。倒是两个小队的日本兵,基本上沒受到什么损失。轻伤、重伤和阵亡总计为七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自己从马背上掉下來的,回去后躺上几天便能恢复。

如果保安队和蒙古人有大日本帝国士兵一半的本领……,想到蒙古私兵和伪军们的拙劣表现,藤田纯二的目光就开始发冷。整个围歼计划失败,并非因为他谋划得不周全,而是“队友们”太不争气。本來十拿九稳的大胜仗,由于蒙古私兵和保安队的拖累,反而打成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残局。

错误是走狗们的,光荣属于大日本皇军。几乎想都不想,藤田纯二就找到了此战失利的“真正”原因。把刀一样的目光扫向阎福泉和保力格,沉声数落:“阎君,国公阁下,你们两个今天的表现,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阎福泉立刻滚落到马下,弓着身子大声忏悔:“太君说得是,太君说得是。保安队战斗力弱,士气低迷,我应该负主要责任。请太君重重处分我,我一定牢记今天教训,用十倍的努力回报太君的栽培!”

镇国公保力格却沒有阎福泉那么自觉,冷笑了一声,将脑袋歪向了旁边。冲在最前方堵截马贼的乌旗叶特前旗蒙古兵只有一百出头,而当时返身杀回來的马贼的数量却高达三百!换了日本兵自己上去,恐怕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况且这种局部敌我兵力对比失衡的局面还不是你藤田君自己瞎指挥造成的?凭什么打了败仗就把责任往我保力格身上推?!

藤田纯二被镇国公保力格的态度刺激得火冒三丈,顾不上再教训摆出一幅认打认罚的阎福泉,竖起眼睛喝问:“镇国公阁下,难道我说错了么?如果你有不同意见,不妨当面提出來!”

“沒有!”保力格狠狠白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反正我们旗的精锐都死光了,藤田君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保力格自认倒霉便是!”

“你……!”老鬼子藤田纯二几曾被麾下走狗如此顶撞过,本能地就伸手去摸指挥刀。但看到保力格身上的华贵战袍,又迅速冷静了下來。

黑石寨周围四个实力最强的蒙古部落,如今只有镇国公保力格所属的乌旗叶特前旗肯积极配合他的一切政令。其他三个,要么做事拖拖拉拉,要么对他的命令置之不理。如果今天真的处置了保力格,恐怕连乌旗叶特前旗这唯一一个肯跟大日本帝国合作的蒙古部落都要失去,所谓黑石寨重镇,也就彻底成为一座深陷在敌意与怀疑中的孤岛了。

前旗国公是右旗郡主的族叔,右旗郡主是左旗王爷的表妹,左旗王爷是后旗贝勒的小舅舅。其他还有什么萨英脱王爷,达赫喇贝子,莽古特郡公,林林总总二十余位。一个个甭看地盘不大,兵马不多,凑在一起的力量却也不可小视。如果不小心全闹腾起來,凭借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足以让东蒙草原处处冒烟。到那时,关东军司令部里恐怕沒人会体谅到他藤田纯二这个小小少佐的难处,斥责处分毫不犹豫。弄不好,甚至会直接拿他的性命,來平息蒙古贵胄们的怒火。

投鼠忌器,藤田纯二不得不暂且压下心中恨意,强装出一幅笑脸补充道:“镇国公阁下恐怕误会了我的意思。此战结果不佳,主要责任当然在我这个指挥者头上。而阁下和阎君,则需要总结经验教训,以免在今后的战斗中重蹈覆辙!”

这还象句人话!镇国公保力格耸了耸肩膀,悻悻回应,“我的人训练的确不到位,今后需要加强。可这次的损失实在太大了,光战马就被人牵走了近百匹,你让我凭着自己的力量,如何能及时补充得來?!”

“我会向关东军司令部打报告,请求他们给与你物质上支持!”反正已经做了让步,藤田纯二不在乎让得更多,“对于肯效忠帝国的人,帝国绝对不会亏待他。这点,镇国公尽管放心!”

“那就多谢藤田君帮忙了!”保力格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提了下缰绳,向藤田纯二表示谢意。心中却暗下决心,“奶奶的,脑袋被驴踢过的人才再跟你好好合作。一仗就折了老子上百名牧民,象这样的仗再打几次,老子的乌旗叶特前旗就只剩下女人和小孩了!”

注1:歪把子轻机枪,学名大正十一式轻机枪。为了满足与三八步枪通用弹药的要求,采用弹斗和弹夹复合供弹结构。每个弹斗里可装六个弹夹,每个弹夹里可压五发子弹。理论上可以依靠副射手的快速装药,保持连续火力。实际上操作起來却非常复杂,即便有经验的老兵也难在实战中达到这种要求。

第四章 群英 (六 上)

‘老狐狸,先让你得意几天,迟早会让你连本带利还回來!’藤田纯二心中暗骂了一句,将目光再度转向阎福泉,“阎君,你呢,你有什么要求?!”

“我,太君是问我么?呃!我…….”阎福泉沒想到打了烂仗反而待遇大幅提高,一瞬间受宠若惊,“我,太君已经给我足够多了!我不敢要,不敢要求更多!”

“真的什么帮助都不要?!”藤田纯二和颜悦色,目光温柔得就像一头正在看着公鸡的狐狸。

阎福泉心中登时又打了个突,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说道:“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我想跟太君讨个人情。以后,以后保安队再招新兵,不在黑石寨附近招。城附近的兵胆子小,不好使!”

“那你想从哪里招?”藤田纯二的眉毛跳了跳,沉声追问。“现在这些兵不也是你招來的么?”

“现在这些兵都是按照太君要求,住城里或者附近村子的本地人,还需要有邻居为他们提供担保。”阎福泉点点头,耐心地向藤田纯二解释,“这样做的好处是,每名队员都知根知底,容易管束。但坏处也非常明显,打起仗來瞻前顾后,怕死的人多,敢拼命的人少!”

小心翼翼看了看藤田纯二的脸色,他继续补充;“如果换成无家无业的流浪汉,或者來历不那么清楚的人,队伍肯定不如先前好带。但打起仗时,也许士气会更高一些!”

尽管他说得很隐晦,藤田纯二还是迅速明白了他想表达的本意“阎君是说,招那些无业游民,或者土匪入伍?!你认为他们比普通人更勇敢!”

“请太君斟酌!”阎福泉沒有直接回应藤田纯二的疑问,而是把最终决定权直接交给了后者。

保安队和草原马贼之间的交手结果就在眼前明摆着,藤田纯二稍一琢磨,便明白阎福泉的话有一定道理。“嗯,也好。就交给你去做好了,我会全力为你提供支持。还有么?这样做,保安队需要多长时间才有跟黑胡子的一战之力?!”

“谢太君信任!属下一定加倍努力,争取让太君早日见到成果!”阎福泉立刻双腿并拢,给藤田纯二來了个一百二十度大躬。

“早日,早日是什么时候?阎君,你不要那你们中国人对付上司那套來敷衍我!”藤田纯二才不肯让他如此轻易地蒙混过关,皱了皱眉头,继续刨根究底。

“这……”阎福泉哪敢把话说死,犹豫再三,才沉吟着回应,“保安队训练,需要很长时间。用來对付黑胡子,恐怕,恐怕……”

“恐怕什么?难道养你们做摆设么?”见阎福泉沒完沒了跟自己打马虎眼,藤田纯二怒火上撞,厉声打断。

“太君不要生气,太君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那个意思。太君误会了,真的误会了!”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藤田纯二刚才憋进肚子里的气全爆发了出來,瞪着阎福泉,随时准备拔刀。

“太君,太君请听我说,请听我说!”阎福泉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搜肠刮肚给自己找理由。猛然间,他眼睛一亮,提高了声音叫嚷:“我的意思是说,对付黑胡子,其实还有更好,更好的办法。对,还有,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那个军统特工眼下也跟黑胡子混在一起,如果不尽快解决掉他,恐怕会咱们带來巨大的麻烦!”

他不提“军统特工“四字还好,一提起來,藤田纯二的火气更是按捺不住。如果沒有那个”军统特工”,黑胡子匪帮规模再大,士气再高,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大日本皇军随便派出一个小队就可以轻松地收拾掉他们。而有了那个“军统特工”的加盟,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黑胡子马贼会更具组织性,更具攻击性,并且对大日本皇军作战特点的了解也更加地清楚。

想到这,藤田纯二猛然抽出指挥刀,“阎君,你最好把话给我一次性说完!我沒有那么多时间,跟你沒完沒了地兜圈子!”

“不是兜圈子,是实话,实话!”阎福泉一边擦拭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大声解释。“那个,那个“军统特工”,战斗经验非常地丰富,丰富!太君您想,今天黑胡子居然在那么短时间就找出了对付轻机枪的办法,肯定是那个“军统特工”给他出的鬼点子。所以,我们不能等保安队重新组建后再去对付他,那样拖的时间太久,太容易养虎为患。我们应该尽最大可能,把他及早从草原上清除掉!”

“废话,我要的是办法,办法!”藤田纯二也早就意识到了危险,继续拎着指挥刀咆哮。

“办法就是用马贼对付马贼!”阎福泉向后退了几步,跳着脚回应,“太君今天给黑胡子开的那个价码,已经非常高了。相信其他马贼也会感兴趣。您只要把消息散发出去,说无论是谁,只要肯为太君攻击黑胡子,帮太君抓到那个“军统特工”,无论是死还是活,都给予同样,同样的重赏!”

“重赏?!”藤田纯二眉头紧皱,眼中怒火稍稍消退。阎福泉这个人虽然又胆小又猥亵,但他说出來的主意却有可取之处。利用马贼打马贼,肯定比皇军和保安队直接出手效果更好。至少,能避免珍贵的帝国士兵做无谓的牺牲。

然而这个策略具体实施起來,却有相当大的难度。就像今天的战斗,自己原本重礼邀请了黄胡子匪帮参战,黄胡子也答应得非常干脆。可到现在,仗都打完了,黄胡子的身影在哪呢?

对啊?!黄胡子呢?!他怎么还沒有到?!猛然间想起这伙可供驱策的猎犬,藤田纯二举头四望,“來人,给我到那边最高处看看。看看附近有沒有其他队伍?赶紧去!一群只会浪费粮食的蠢货,除了讨要好处,你们还会做什么?!”

仿佛听到了他的怒吼,先前黑胡子马贼们盘踞的那个土坡上,施施然走上來一支队伍。规模大约在八百人上下,为首的是一名土黄色面孔的痨病鬼。将队伍停住后向山坡下看了看,大咧咧地拱手施礼:“下面可是黑石寨的藤田顾问。蒋某应邀前來讨伐黑胡子恶匪,路上耽搁了些时间,还请藤田先生顾问多多包涵!”

“黄胡子!”尽管将山坡上那人的话听了个一字不漏,阎福泉和保力格两人依旧不约而同地将手摸向腰间.他们先前都知道有一支队伍会从黑胡子背后杀过來,却沒想到杀來的是黄胡子。这个姓蒋的家伙向來心黑手狠,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趁着这边实力虚弱的当口掉头反噬。

再看其他幸存的蒙古族私兵和伪军,也是一样提刀的提刀,端枪的端枪,随时准备与來人搏命。

“放肆!你们这是干什么?!”藤田纯二把眼睛一瞪,厉声喝止,“还不把枪给我放下。蒋先生是我请來帮忙对付黑胡子的!”

“太君…….”阎福泉将按在枪柄上的手稍微松了松,压低了声音提醒,“他是黄胡子,黄胡子啊!”

见了黄胡子沒棺材!如果把黑胡子周黑炭比作一头骄傲的公狼,黄胡子蒋葫芦便是一头发了疯的野狗。公狼虽然凶残,但其行事却仍然有规律可循;疯狗的想法却根本无法理喻,谁也猜不到他下一口将要咬向哪个?

“放肆!阎君,注意你的身份!”藤田纯二压根儿不理睬阎福泉的好心提醒,竖着眼睛,继续大声斥责,“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來做主?还有,你莫非忘了自己刚才的话了么?!”

‘我刚才给你出主意,利用马贼打马贼,可是沒建议你去招揽黄胡子!’阎福泉哭丧着脸,在心中怒吼。‘这家伙的名声,在草原上顶着风能臭八百里。你把他招揽于麾下,会同时把多少人赶到咱们的对立面?!’

然而这些话,他只能在心中想想,根本沒勇气当面说出口。在藤田纯二刀子一样的目光逼视下,缓缓后退,后退,松开握在枪柄上的手,幽幽叹气,“属下知道错了。请太君不要跟属下一般见识!”

“管好你自己的人,别给我添乱!”藤田纯二又狠狠瞪了他一眼,然后将目光转向保力格。镇国公保力格的脸色一阵黑,一阵白,反复变幻。最终却和阎福泉一样顶不住压力,摇摇头,低声道:“太君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尽力配合就是!”

“我不管你们过去有多少误会,现在,咱们的共同敌人是黑胡子!”藤田纯二丢下一句**的话,主动策马迎向黄胡子蒋葫芦。对方虽然刚才故意迟到,让他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但对方手中有七八百人马,足够让他自动忽略掉先前的冒犯。“蒋先生真是个有信用的人,居然这么快就赶來了。不晚,不晚,我们刚刚跟黑胡子打过一场,虽然重创了他,却不小心被他逃脱了。如果蒋先生愿意的话,你我还可以继续联手追杀黑胡子,不把他的脑袋砍下來,誓不罢休!”

第四章 群英 (六 中)

天色渐渐暗了下來,草原上,几堆篝火孤伶伶地亮起,穿透薄暮照出老远。

火堆边,耸立着四十几座新起的坟茔。每座坟茔上都压着一块皮革,上面摆着短刀、枪支或者烟壶这类逝者生前最喜欢的东西。尚且活着的马贼们一个个从坟前走过,将酒袋中的酒水洒遍每座坟头,然后逐个直起腰來,仰着脖子大叫:“走好啊,兄弟!走了就别再回來了。这辈子投错了胎,下辈子托生个富贵人家,妻妾成群,牛羊满圈!”

“走好啊,兄弟!黄泉路上搭个伴儿,到了那边也别装怂!”

“走好啊!早点喝了孟婆汤!受了半辈子穷,还有什么好舍不下的?!”

“走好啊!下辈子赶上个太平盛世,就一辈子吃喝不愁了!”

“走好啊,千万别回头啊!”

…….

悲凉的声音一遍遍在荒野中回荡,一遍遍将祝福与期盼送给所有已逝者。很少有人流泪,他们宁愿大口的喝酒。既然上马为贼,谁都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祝福别人同时也就是在祝福自己,埋葬别人,其实也就是将自己这辈子对生活的期望一点点埋葬。

张松龄有些受不了周围的气氛,这让他感觉很压抑,很困惑。尽管在此之前,他已经不知道多少次送别自己的同伴。

“喝点儿酒吧!”赵天龙将一个皮口袋递过來,低声提议。“喝完了赶紧去眯一会儿,咱们不可能在这里停留太长时间!”

“嗯!”张松龄接过皮口袋,狠狠地灌了自己两大口。有股炽烈的滋味从嗓子直达胸口,把肚子里的火焰也给勾了起來,跳跃着,再度从心脏涌上脑门。

他非常想跟人说话,却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支撑着他自己努力前行的那些有关国家民族的大道理,这个场合讲出來就显得非常假。而总结白天作战经验教训的话,说出來未必有人爱听。想学着其他马贼那样上前送给逝者几句祝福,平素耳熟能详的悼词又过于苍白无力。正郁闷间,耳畔有低低的马头琴声响了起來,婉转悠长,如泣如诉。

张松龄悄悄地侧过头去,发现拉琴的是一名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年青人。又高又瘦,黑长的手指在琴弓上熟练地上下移动。

低沉的琴声穿透越來越深的夜幕,将众人眼里的忧伤和心中的苦闷汇聚于一起,随着夜风送走。正在呼喊的马贼们渐渐停止了呼喊,正在痛饮的马贼们缓缓放下了酒袋。大伙慢慢地围上前,慢慢地围着拉琴者坐成一个大圈子。每个人脸上,都涌起了几分虔诚。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拉琴者的嘴唇沒有动,却发出了一连串悠长而又古怪的音节。高高低低,仿佛穿越隧道的风,带着远古的呼吸与记忆。

四周一下子变得安静起來,红星在火堆上“啪啪”跳动。几十颗巨大的流星从夜空中滑过,落向草原上的未知之处,引发几声野狼的长嚎。”

不高,却清晰无比。那头狼仿佛就在人的身边,但是你却看不见他的踪影。其嗥叫的声音抑扬顿挫,与拉琴者发出的声音隐隐想和。同样的孤独,同样的沧桑!

张松龄感觉到自己的灵魂从躯壳里脱离了出來,缓缓地升到了半空。从高处向下望去,夜晚的草原安宁而又祥和。所有的硝烟都被夜风吹散,所有的血迹也都被青草掩埋。短短数息之间,高山就变成了平原,绿野就变成大漠。一处处孤零零的毡包变成了金碧辉煌的宫阙,一座座金碧辉煌的宫阙,眨眼后又变成了废墟,变成了瓦砾,变成了一粒粒尘沙,被风吹起來,迷住行路人的眼睛。

一伙光着肩膀的汉子从远处走來,手里拎着石块,棍棒上挑着羽毛。他们在草原上追逐野鹿,猎杀狐狸。他们为生存而挣扎,为争夺几头牛和一匹马的归属权而互相厮杀。他们的背影渐渐跑远,代之的是一群穿着牛皮甲,挽着巨盾的士兵。随着一声凄厉的牛角号,投出的长矛遮天蔽日。

遮天蔽日的长矛,很快又被遮天蔽日的羽箭所取代。牛皮甲变成了两档铠,巨盾变成了弯刀。当弯刀和两档铠被风吹散,铜钉夹棉铠和青铜火炮走上草原。随即,青铜火炮幻化成了步枪,日本鬼子的膏药旗遮天蔽日。

那些挑着膏药旗的鬼子点燃帐篷,牵走牛羊,杀死女人、老人和小孩,乐此不疲。张松龄的灵魂瞬间又从半空中跌回体内,抓起一直放在身边的三八大盖儿,本能地就往起跳。他的身体却被赵天龙牢牢地抱住了,“快醒醒,醒醒。黑灯瞎火地别乱跑,你根本不认识路!”

张松龄挣扎了几下沒能挣脱,茫然地张开眼睛,“怎么回事?赵大哥,我刚才怎么了?!”

“你睡魔症了!”赵天龙慢慢放开他,低声回应,“啸是用來给死者送行的,第一次听到的人,非常容易睡过去!”(注1)

“呃,吼吼,吼吼,嗯,啊,哼,鞥……”马头琴声和吟唱声还在继续,调子仿佛一直沒有变过,又好像经历了千百种变化。坐在拉琴者周围的马贼们都半闭起了眼睛,身体随着琴声的旋律前后晃动。

张松龄用手狠狠搓了把脸,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这是什么歌,真是奇怪。我一句都沒听懂,却好像被他给迷惑了一般!”

“我们叫它‘啸’,那些词,也压根儿沒任何含义!”赵天龙咧了咧嘴,摇着头回答。“会唱的人很少,都是一代代传下來的。我曾经听我师父唱过,我师父是跟他师父学的。每打完一仗,他都会唱一次。专门用來给死者送行!”

“原來是这样!”张松龄轻轻点头,再度竖起耳朵倾听周围的声音,却再也找不到刚才的狼嚎。

那头野狼消失了,或者从來就沒出现过,只存在于他的幻想。可那头狼的嚎叫声却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当中,仿佛就是他记忆的一部分,孤独而又倔强。

注1:啸,古代草原民族的歌吟方式,历史可上溯到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更久。通常用于战后为勇士招魂,或者战前鼓舞士气。节庆时期,也有专人吟唱。

第四章 群英 (六 下)

“你刚才梦到了什么?“赵天龙不想张松龄再度被琴声催眠,向他身边凑了凑,低声询问。

“很多东西!”张松龄晃了晃还在发晕的脑袋,犹豫着回应。他在睡梦里看到了草原上数万年來的沧桑变幻,看到了现实世界中鬼子兵在四处烧杀抢掠。但这些,他都不认为是赵天龙想知道的。“最奇怪的是,我听到了几声狼嗥。却看不见那只狼在哪里?醒來之后再听,就怎么也听不到了!”

“那是狼神在托梦给你!”赵天龙想了想,脸上的表情非常郑重,“狼神本來就沒有身体,所以你才看不到他。至于醒來之后,梦都醒了,当然再也听不见狼神的指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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