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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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茔往前移动的速度很快,但只移动了一小段就停了下来。前面的水域是浑浊的,水色是暗绿的,这一切却阻止不了柳儿对那里情形的感知。她伸出的手掌感觉到水流的阻力,阻力面积不大,却有很多道,这样的情形让柳儿第一反应就是网,但随即就否定了自己,因为她听到落水鬼们摇动那东西的声音,那应该是一道栅栏,一道精钢打制的栅栏。

栅栏肯定是结实的,要不然这么多水中神力的落水鬼怎么都能将它摇开。

上面的砖石泥土在大量落下,柳儿知道自己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要不就可能被埋在这水下,而且,五侯给她的猪尿泡已经瘪得快贴在一切了,里面没有什么可换的气了。

但柳儿不敢从这里钻到上面的园子里逃走,上面的园子肯定还有好多坎面没散。自己如果此时从水中爬到上面园子里,这情形就相当于没塌时从地下钻出,那样就是走的死路,遇到的肯定是死坎。对家的死坎她没有一点应付的把握。她只敢沉在水里,甚至连到上面换口气都不敢,因为现在真的很难弄清上面是怎样的情形,这时冒失地上去,就算死坎已经散了,保不准就有摇摇欲坠的房屋墙壁在等着她。

只有想办法弄开这钢制的栅栏,和这移茔一起出去,这样既是最可靠的一条脱出途径,同时也算自己没有白拿坟帽里的那只玉盒。

正想着呢,那水下移茔整个墓面发出一阵白色雾气,并且越来越浓,柳儿在雾气中听到沙沙的响动。这情形她在上面见过,她立刻知道,菟丝藤又开始一轮生长。

长长的菟丝藤极快地冒出来,比鲁天柳前两次见到的速度都要快。这次那些藤条没袭向柳儿,也没有袭向龙鳅和落水鬼,而是往黑暗中伸去。

鲁天柳也跟在藤条的后面往那方向游去,远远的她就已经知道,那里有个柱子,一根圆形水缸般粗细的巨柱。

这柱子有什么用?鲁天柳是工匠家的女儿,她一眼就看出这柱子不同于水下其他的立柱,它应该是这所宅子的一个极其重要的支点。鲁天柳同时也一眼看出这柱子现在最可利用的是什么,它的高度和与栅栏间的距离,是的,如果这柱子倒下的角度正确,可以利用它砸开栅栏。

都说菟丝藤具备坟墓里人的灵性,也许这传说是真的。那菟丝藤缠在柱子上,而且越收越紧,都将移茔往这边拖拉了一点距离,落水鬼们肯定不允许出现移茔回头的事情,它们重新又将移茔往前拉,这就变成一群落水鬼在拖拉这柱子。

那一大群龙鳅也都游了过来,继续在柱子上方的泥石中啄钻。柱子下面柳儿没去看也看不到,因为那里是浑浊一片,因为倒下的石壁就在这柱子根部的不远处,数道暗流搅起的淤泥就像开了锅一般。

柳儿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很快她就知道了,她需要做的是先沮丧,然后带着最后的一点侥幸,看看有没有其他逃生办法。

柱子倒了,是在一声巨响之后缓缓倒下。这巨响来自那团混沌,柳儿清明的听觉觉得那是石壁爆裂的声响,但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柱子也砸在栅栏上,却有点偏,因为如果正对着砸下,那么移茔也在砸下的范围中。柱子头将栅栏砸了了一个狭长的口子。这口子柳儿知道自己能够钻过去,那些落水鬼也应该钻得过去,只是移茔依旧无法通过。

鲁天柳游到那个口子前面,一回头看到那些落水鬼都扑闪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对她的离去没有一点跟从的意思。

看来这些落水鬼和移茔是同去同归的,移茔无法脱出,它们也不会逃出。它们都不走,柳儿也就无法辨别水下的途径。她看看自己嘴中飘拂着的猪尿泡,也许还够一口气,也许是一口半气。那就再找找,有没有其他办法。

秦先生坐在花岗岩的圆鼓形石凳上,和他面对面的是他倾心了二十年的女人,那女人依旧戴着金色的狸子面具。

秦先生要坐到这个位置是非常不容易的,这里是驭龙格盘龙局的龙额。实际布置是一座假山和一个假山亭。秦先生在到达这里的过程中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出龙须长廊,他就遇到一个巨人,高大粗壮的巨人,一只手就将他整个脑袋握在手中,然后握着脑袋的手臂往起一提,秦先生便离地而起。巨人本准备随手将秦先生摔在旁边假山石上的,幸亏秦先生迅捷隐蔽地从袖口中探出一支笔,那是一支用来“天师点魂归阴府”的铜笔,并且坚决有力地将笔尖从巨人的左耳穿入右耳穿出后,巨人才放弃了自己的想法,把自己和秦先生都丢在地上。

到达两汪龙眼水潭时,龙眼突射精光。射出的精光是许多枚“圆瞳形切镖”,秦先生的四肢、两肋受伤无数,并且许多的镖叶都留在他的身体上不肯离去。幸亏是他用双臂护住脖颈面门,而怀中的遁甲盘护住了心脉,他这才能留下一口气继续前行,但此时已经是在爬行。

爬到龙额亭前怪石小桥时,带动桥头机括,坎面动作,桥栏柱上四只兽头口中飞出四条簧尾蛇,他勉力躲避,这才没有全中,只有三条咬中他的脖颈,并且没再松口,蛇身直直地僵挺在那里。

现在他们终于离得那么近地坐在这里了,女人在看秦先生,她心中满是诧异,这样一把瘦弱的老骨,生命力怎么如此顽强。秦先生没有看那女人,他看的是旁边一张石桌。

石桌上面摆放了一个大大的平底盘子,盘子里竖立着许多的裁切得很是方整的石条,从石条的润泽程度和颜色可以看出,这些都是很难寻到的上好田璜石。盘子的中间还竖立着一根圆柱形鸡血石石条,其红鲜润欲滴。

这只平底盘子,就是风水学里的“意形盘”,是用一盘珍奇的宝贝,按宅子的主点要穴摆置,并将这些宝贝和实际的构筑都注入意形符咒,这样可以从意形盘上看出实际构筑的状态,也可以在意形盘上对实际构筑进行控制和调整。(此物为传说奇闻中而来,笔者没有找到相应资料记载。)

中间那根鸡血石的石条,就是秦先生要找的盘龙柱,旁边有许多根方形田璜石柱一根压一根地倒下了,这意味着这所宅子已经有好多重要的主构已经倒塌。秦先生眯着眼盯视了一下,他看出压在最上的块田璜大概是在龙骨墙旁圆月门的位置,有可能是被暗藏的炸药震倒的。

秦先生现在最渴望做到的一件事情是拨倒那根鸡血石,这样的话这园子就彻底毁了,柱上的盘龙重出生天,鲁家的那几个就也有逃出机会了。但是他目前已经不具备那样的能力,他的力量要保证自己还能坐在那里不倒已经非常艰难,摇摇欲坠的身体随时会从那石凳上滑落或摔倒。当然,要不是他这样一副情形,他也没有可能坐在这里。

女人说话了,声音依旧甜得腻人,但秦先生喜欢,这让他找到了二十年前的感觉。

“我们家是哪根皇脉你应该晓得吧?”女人的语气中很有些自傲。

秦先生重重地吸了口气,微点了下低垂的头。

“我们家建这园子是为了取一件祖上遗物。这你也晓得吧?”女人继续她甜腻的发问。

秦先生再次重重吸口气,却轻轻的摇了下头。

“哦,那我给你说说。我们家的老祖宗千辛万苦历尽磨难得了二件宝贝,有得道高人推算说凭此二宝子孙可屠龙成龙,但老祖宗并没有将这话明示子孙,只留下二宝和一部祖训凭子孙们自己揣摩。所以几千年来虽然我家姓氏中多出能人名士,却无成就霸业者的。”

秦先生的呼吸仍然是重重的,也始终低垂着头,但女人说的话他没漏掉一个字。他的脑筋飞快地在转动,他又想起正屋中堂上挂的那幅画,那画上之人就是他家老祖宗?如果真是对家老祖宗,有一宝是应该的,可女人说的还有一宝是什么呢?对家祖宗又是如何得到这一宝的?……

女人看不到秦先生的面目,就算能看到她也看不出秦先生是什么表情。所以她还是继续她甜腻的语气,继续她惊人的叙述。

“虽然子孙后人脉系分支很广,但那二宝和祖训却一直没丢,始终保存完好,直至元末,我家终出一位皇祖,那是幸亏他将二宝和祖训给一位高人看了,看出其中奥妙,并扶助我家皇祖得到天下。”

秦先生的呼吸越发重了,他的思绪也更加急促的运转起来。他脑子里所知的一切信息在女人的话语中连接起来,汇集成片,鲁承宗曾经告诉过他的,他认为是传奇和编撰的一切,女人正在给他一一证实。女人的言语之中已经很清楚地告诉了他,那个皇祖是朱元璋,高人肯定是刘伯温无疑,否则这园子不会出现在和刘伯温有许多渊源的山塘古河道的支流。虽然这些和他听说的、推断的基本一致,但这番言语的明确证实,还是在秦先生的心里产生极大震撼。

第二卷 撕风裂冰 第三十二章 水自流

对家是朱家,和鲁承宗所告知的一样;对家是明皇室后裔,也和鲁承宗所告知的一样;朱家是凭借宝物才登上九五之尊的,这些都和鲁承宗告知的一样。

鲁家人曾经告诉秦先生,与朱家做对头就是因为那些有大用处的宝贝,鲁家人要夺取朱家手中的宝贝破凶穴定凡疆,为世人、子孙造福。可是鲁家目前有这样的能力吗?秦先生不知道;他们鲁家人能从容面对这位及人尊的诱惑吗?秦先生也不知道。

被骗怕了的秦先生,现在对一切事情都持怀疑态度,所以对鲁家的动机和能力也不例外,但有一点却是很明白很清楚的,鲁家到目前为止,不管他信与不信的,都没有一点欺骗过他。

秦先生知道现在那女人说的话也没欺骗他,因为在女人眼里,他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对死人是没必要说谎的。

金色的狸子面具散发着淡淡的暗金色光泽,天已经快黑了。

戴面具的女人依旧姿态优雅地坐着,继续用她甜腻的语调讲述着:“我家皇祖果然凭宝得天下,凭宝坐天下。只是高人依凭祖训和宝物本身,悟出其中玄机,告知我家凭借的宝贝,其中蕴含的宝气和能量已不足,渐呈衰态。要重新蕴足宝气须寻吉地祭藏百年。可我家天下怎可让与别人坐上百年,于是必须另觅他法。那异士高人便耗尽全部精气神终悟出一个法子,并将此法藏在玉盒之中,由我家在位之人代代相传,待气运不济时依法而施。”

秦先生的气息越来越长,越来越重,但吸与呼都很不均匀,像是随时都会停止。但此时他的思维却越发变得敏捷。

他了解明史,那是个纷乱怪异的朝代,这个朝代的种种怪异现象和最终的结局正是应了凭借的宝贝宝气衰萎之说,同时也明摆了那悟出的一招没有实施或者不是什么灵验之招。

“成祖帝夺建文帝之位,史书说建文帝靖难之役后不知所终,其实并非传言中入火海自绝,他是潜逃而出。”

此话给秦先生的震撼更大,虽然那是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但现在自己闻听的是个几百年未解的谜,他有种莫名的紧张和渴望。

“在成祖帝打入南京城时,奉先殿的王越给建文帝献上一只箱子,是太祖皇帝给自己这个宝贝孙子留下的,箱子中有度碟三张,为‘应文’‘应贤’‘应能’,是指建文帝朱允炆、监察御史叶希贤、吴王教授杨应能。另有僧衣三套,白金十锭,玉盒一只,还有遗书一封,遗书上写的是‘应文从鬼门出,余人从水关御沟走,晚于神乐观西访会集’。”女人甜腻的话语很是清楚,似乎她亲眼所见一般。

“建文帝由九人护送,登上在鬼门水道接应的神乐观主持王升准备好的船只,从此龙入大海,云游水天,一直活到46岁才仙归。他手下能人集取稀世玉木,给他造一水下移茔,让他如同生前一般,依旧随水道游荡。”

秦先生又重重吁出一口气,仿佛是在表示自己明白了。可是他心中还有太多疑惑,这些女人又如何知道的?

“建文帝带走了那只玉盒,其中便藏有应付宝气殆尽之法,他这一带走,这朱家皇朝衰败之势就没有转运的机会了。但历代继位皇祖对这重启宝气也是想尽法子。其中最具灵犀的是宣宗帝,他遍览太祖和刘基手记,从中找出玄妙,但他寻到法子后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便患不明疾病,突然撒手人寰。临逝的辰光,留下金鱼画卷一幅和遗言一句,遗言只有两字——‘寻水’。”女人顿了一下,不知为什么,她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有些焦躁不安。

“此后,继位的帝爷们都从水上下手,后来以水为女,还从女人身上寻线索,却都无所得。甚至在最后,熹宗都从祖训上寻到与祖先有关的木工活计研究起来。也是病急了乱投医。”

秦先生又长吁一口气,带点哦声,难怪明代那些事情这么奇怪。明宣宗喜欢画水中鱼族,尤其是画了许多的金鱼,而且他画的金鱼外形又与众不同,很是另类。明武宗建豹房收罗各色各形女子,手下八虎搜罗各种奇珍典籍,喜外出巡游,最后是江上打鱼落水得病而死。明世宗驱宫女采集露水,结果“壬寅宫变”,差点死在女人手里。明熹宗不问朝事,专心木工,建东西二厂,收集古籍经典,研究天下各种巧妙技艺和奇珍异宝,最后也是外出泛舟落水得病而亡。这些巧合绝非那么简单,其中到底是何玄奥,只有那死去的人们自己知道。但今天从这女人口中知晓,他们至少都有同一个目的,“寻水”。

“十年前,我们偶然找到与建文帝一同逃出的叶希贤的后人,从他们家的祖宅里掏出镇宅三宝,找到了建文帝移茔的线索。这才在此处建下园子,困住建文帝移茔。可是没想到,其移茔竟然有落水鬼、巨型龙鳅、吸血菟丝藤三种奇异怪物护住,花费了我家多少工夫精力都没有能掏开那个移茔,寻到玉盒。”女人的语调显得更加烦躁,优雅的坐势也有点变形。

“后来经高人指点,上布驭龙格,下设囚龙局,用盘龙柱压龙尾,用七只‘冰精吐寒’封龙七窍,盗来七只石狸注本命咒做成七狸锁龙壁,要让这条死龙的龙气耗尽,然后再取龙宝。”女人喘了口气,她也不清楚自己的胸口怎么会如此压抑,喉咙口怎么会发干,自己憋出的甜腻声调中怎么会有一些怪腔调发出。

听到此处,秦先生心中那是真叫得意啊!虽然他是听面前这女人传消息后才带鲁家几人来到这个园子,但来之前他对鲁家手中那小半张画的分析和判断,经刚才那女人一番讲叙的验证,却是十分准确的。

但这宅子也真是不简单,这里还有许多相格布局他都没能测算推理出来的。原来在驭龙格下面还有个囚龙局,七狸锁龙身,七寒封七窍,一柱压龙尾。如此精妙的布置,可这么多年依旧没拿到移茔龙坟里的一点小东西,那条死龙如此强劲的不散龙气,真的让人有些不可思议。

“我将自家这些秘密都告诉你,是想你帮我理一理。现在这场面控制不住了,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冒头,龙鳅钻洞,冰层融裂,土石崩塌,这些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鲁家是不是有什么绝妙高招今天才使出来?”

秦先生不是傻子,也许以前有人把他当作傻子,但现在坐在这里的他决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能知道刚才那些秘密有个很大的原因,就是自己快死了,就算进了园子后所有受的伤害不会让他死,面前这个女人也会亲手杀了他,他的死是必然结果。

但是他现在迫切地想说话,面前可能是他有生之年破解的一个最大的局,这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骄傲,这将会成为他自身价值的最高体现。他胸口气息猛地一喷,一连呕出十几口紫黑淤血,腥臭无比。

对面的女人在尽量掩饰自己的神色,一双狐狸般的媚目微眯着盯视秦先生,似乎是要掩藏目光中的一些东西。

缓缓抬起头的秦先生还是看到,他混浊的目光轻易就看出女人眼中的困惑、痛苦、艰辛。

呕出了淤血,秦先生反倒觉得喉咙口一松,嗓道变得通畅许多,他试着轻咳一声,竟然能够发出声音来了。

他眼睛瞟了一下咬住自己脖颈的簧尾蛇,那些蛇挺得直直的,早已僵死,看来是因为瞿雎鸟屎的毒性大过了簧尾蛇,这蛇被毒死了。但簧尾蛇的毒素也极强,这对秦先生原先中的瞿雎鸟屎的毒性起了以毒攻毒的效果,所以他喉咙处淤积的毒血松了窍。

“你家没有了镇物!”这是秦先生能说话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他用的是不太纯正的北腔官话,这话说得有些激动,说得有些得意。

“你家这园子的驭龙格压囚龙局,中立盘龙柱钉龙尾固龙身。这样的布局不知是什么人所摆,但真是绝妙无双,真可称得古今第一局。这里要是用来伏困一个命相为蛟、为蟒之人,那人就算成仙成魔也万难翻身。但如果是用来伏困一条真龙,那就还要有一个让真龙害怕的镇物。”秦先生的身躯还是那样颤颤巍巍,但话语却是极其清晰。

“刚才闻你所言,好久以前就围住移茔,一直没有出现目前这样的情形,说明原来你这里有镇物,你们家这两天是否丢失什么珍奇宝贝?”秦先生又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呼出。

“你说朱家有两宝,子孙凭宝屠龙成龙,我猜想着朱家祖宗与屠龙有关,那么有一宝应该是屠龙之物,这一宝可以镇住真龙。你们家是不是丢了这宝贝?”

秦先生的分析很到位,语调很清亮,气息很悠长。但这样一个现象女人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在思考秦先生说的话,同时也在忍受身体的不适。

哦,原来是这样。女人心里有底了。宝贝没丢,是她儿子带走了,带去对付破了北平宅子的那个高手。既然是少了那宝贝做镇物,那这里看来是守不住,自己便也走吧,来日方长,改日卷土重来,只要叫人跟住那个移茔就可以了。

“没了镇物,龙气升腾欲突,那就肯定会出现落水鬼上岸、菟丝藤出土、龙鳅钻洞等现象,下层土石被龙鳅、菟丝藤钻落,才会有暗藏炸药反向爆破,炸到撑园立柱。你这园子现在这番光景也属意料之中了。”秦先生继续他的分析推断,虽然他的手脚无力动弹,但嗓音倒越发响亮了些。

女人知道自己下面要做的事情是什么,让面前这个已经快死的人带着听到的秘密永远沉默,和死人一样的沉默。她看了看周围,为了这番交谈她遣走了周围所有的人,看来这事情必须自己亲手去做。

秦先生从女人焦躁、不安、痛苦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意,他知道女人的痛苦和不安不会是因为自己将要死去,要是那样的话他情愿去死。

秦先生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得死,往这龙额亭来时,他就没准备活着出园子。但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自己都要缓过一把劲来,想法子把那意形盘里的盘龙柱给推了。

“本命蛊咒,这种邪法强过对头则盛,弱过对头就会自取其害。那七只狸头中不会也有你的本命符咒注入吧?”秦先生说这话本来是要拖延时间,但这话一说完,他自己就一愣,为什么不会有这女人的本命符注入。那被困的不管怎么样都是条真龙,虽然已经是阴龙,但那不散的龙气却是需要圣阴灵气牵制。七只狸头中肯定注入的是女人的本命符,而且都不应该是普通的女人,更不会少了这个太后,不管是真是假,多少搭点边算是凤体圣阴。

女人对秦先生的话没有任何表示,她的表情更加的痛苦。秦先生知道女人的感觉来自其他地方,那是一场较量和厮杀的结果。

女人的情况确实不妙,这一点女人自己也知道,她还知道,自己目前的情况让杀死秦先生这件事变得艰难和迫切。

秦先生的情况更不妙,刚才断断续续的大换气让他提起些精神,但练气的人一般是很了解自己的身体的,秦先生也一样,他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相当于回光返照。

女人的杀意渐渐浓了,这样的杀意是慢慢积攒起来的,这对于她这样一个人来说是很不正常的事情。杀人本来对她来说是极其轻松的事情。但杀人除了意愿还需要能力,她需要积攒的更应该是杀人的能力。

秦先生也在挪动身体,他在极力地往“意形盘”那边靠拢,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但他的口鼻间并没有白色气息凝结,他知道自己的底气散了,只剩这一口气在维持着自己不死。

女人想站起身来,她从秦先生艰难的动作中看出了他的意图,可只往前探了个身就止住了,变作半站半蹲在那里。此时的她身体在剧烈的颤抖,嘴巴半张着,嘴唇变得干涸,而额头和面颊倒是极其湿润,因为上面布满了冷汗。

两个人对视着,这一瞬间他们彼此是那么了解对方,他们都清楚对方的企图和打算,他们是真正的知己,不管以前他们之间所谓的知己是真是假,此刻,他们的确是真正的知己。

不知道他们的眼光中交流的是什么。但女人肯定后悔了,面前这个人才她曾经把握在手,却没好好用,要不然今天也不是这样一个结局。而秦先生肯定有太多感慨,没有面前这样一个女人,自己还是个市井中无处施展才能的低劣风水匠,但是有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让他施展的天地,他成了大师,他成了英雄。

两人几乎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便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秦先生的双手死死楼住女人的后脖颈,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脖颈间,就像二十年前那个夜晚一样,所不同的是今天他颈部处叮咬着三条簧尾蛇,簧尾蛇坚硬如钢的尾部深深刺入了女人面具无法遮盖的眼部,并从左眼直刺入脑中。女人的眼中是一片血红,血红渐渐变做暗红,最后变做一片黑暗。

女人的左手牢牢圈住秦先生的后背,右手拇指呈钻形抵在秦先生心脉之上。秦先生感觉到心脏破裂的疼痛,他感觉到身体中血流向四肢散去,不再往心脏流回。

秦先生最后的一点力量耗尽了,右肩一松,手臂从女人脖颈处掼下。他最后的一点心火还在那“意形盘”上,顺着手臂的掼力,往“意形盘”那边伸了伸,鸡血石在晃动而过的手指尖拂动下叮当一声倒下。

盘龙柱倒了,随之而来的是地动山摇般的震动摇晃,园子全塌了。

房屋倒塌了,树木倾折了,土石下陷了。园子和园子周围的屋宅、桥道都慢慢地往水下没去。

五侯和鲁联在水下,他们的头顶上一大方巨大的土石黑压压地覆盖下来,他们的前面是牢不可破的精钢栅栏,他们身后是漫长水道,不知道是否已经被土石填满。他们进退都有路,但进退都是死路。

柳儿虽然已经钻出了栅栏,但是前面是黑茫茫的漆黑水域,不知道该往什么方向而去。移茔出不来栅栏,落水鬼也就不愿出来。没落水鬼给她领路,也就意味着柳儿没有出路,没有活路。

水面上有大块的土石不断落下,随时都会将柳儿砸埋在难见天日的墨黑水域下。

只有一个人可以救他们,那就是还在上面园子里的鲁承宗。鲁承宗的一只膝骨已经碎了,所以他只能手脚并用着前行。面前倒塌的墙是“断龙栅”已经确定无疑了,这地面上没有可断之龙,这也是确定无疑的。那这个“断龙栅”到底起什么作用?墙尽倒,栅不见,只有一个可能,这栅栏往下去了,它要断的是下面的龙。

不管怎么样,得起了这道栅,解了这坎面。现在的情形不能让对家的任何一个手段得逞,何况自家至少有个五侯在下面。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意识中似乎遗忘了鲁联的存在。

鲁承宗的找寻是个痛苦的过程,他的膝盖一动就剧烈疼痛,这疼痛像是根巨大的尖刺,刺入他的心,刺入他的脑。他爬过有四五十步,在碎砖堆中找到一根紧贴住院墙而立的花岗石六檐亭顶灯柱。此时他已经被膝盖的疼痛折磨得快昏厥过去,他极力保持着自己头脑的清醒,在灯柱上踅摸起来。

没有找到一点坎面的弦口,难道这灯柱不是“断龙栅”的栅栓?不会呀,一般的栅形坎面都会有几处栓位,这是因为栅坎的范围较大,距离较长。操作它不可能及时跑到一个特定位置,所以会设置多处栓位,而且是一栓动,全坎具动。他没往这边爬行之前往另一个方向看了看,至少在二十步内没发现栓位,自己往这边爬出有四五十步了,加起来有六七十步,这距离应该设个栓位。

他又仔细查看了一遍整个灯柱,突然注意到亭顶下的蜡烛,于是一把将蜡烛从亭顶下扯出。灯柱没有反应,坎面也没有反应。

对,这坎面布设不会这么简单,鲁承宗再次凑近灯柱的六檐亭顶,他有了发现,放置蜡烛的位置上有一个小孔,刚才蜡烛竖在上面将这孔遮住,无法看到。弦口应该就在这孔中。

鲁承宗从木提箱掏出一支竹管,启开竹管,倒出几枝钢针,这些钢针粗、细、长、短、硬、软、弯、直、滑、勾俱全,这是一套坎子家布坎穿弦的专制工具。鲁承宗选出一直细软并带韧性的钢针,往那小孔中间捻下去。

针只下去了一点,鲁承宗轻轻捻动针杆,改变方向,针又稍下去一点,此后无论他怎么努力,针都下不去了。

针拔了出来,鲁承宗一口长气叹出来。“九曲盘折孔”,这样一道弦口设计就是专门对付鲁家这套钢针的。针下不去,弦口压不住,坎面是没有可能解开的。

整个园子抖动起来,不时有树木轰然倒下,旁边的房屋渐渐倾斜了,屋顶上大片的瓦片滑落下来。

对于眼前的情形,鲁承宗没有一点反应,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那个孔。自己的针抵不开弦口,那么有什么重物可以转九曲之弯抵开弦口?

一棵香樟在鲁承宗旁边倒下,枝条撞到他的膝盖,他疼得一个激灵,回身用手将自己那条受伤的腿从枝条下拉出。这一回身,一只球从鲁联的怀中掉出。一见到这球,鲁联便完全忘记了所有的疼痛,开心得恨不得蹦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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