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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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他说空箱子自己没啥用,常在这里讨茶,就当茶钱,留给米店主了。我看那箱子还好好的,拿出去卖,少说也得值一两贯钱呢。”

“那箱子放哪儿了?”

“米店主见那箱子牢实,就搬到柜台里,当钱柜子用了。”

曾小羊忙跑到前面店里,这时店里没有客人,店主米正坐在柜台后面打盹儿。曾小羊悄悄走到柜台边,踮起脚扒着柜台往里偷望,墙角果然有个铁箱,大约有四尺长、三尺宽、三尺高,虽然有些旧,却没有多少锈迹,面上漆着暗红漆,四角镶着云纹铁皮,沿边钉着铆钉。样式瞧着很精贵,原先恐怕就是用来装银钱宝物的。

曾小羊轻轻离开,心想,这箱子捞上来时一定藏了财宝,若不然,以杨九欠的脾性,能舍得把箱子白送给人?他自然是怕人知道自己得了财宝,那会儿,汴河正在闹神仙,人都没工夫留意他,他乘乱偷偷卷走财宝,谎称是空箱。不能白便宜了他,至少得把欠我的钱讨回来。

他沿着汴河一路去寻,两岸寻遍了,却都没见杨九欠。这贼厮暴得了大财,一定是偷偷爽快去了。

他一路嫉恨着走回厢厅,刚要进门,一眼看见一个人瘸着腿慢慢走过来,仔细一瞧,才认出来是栾老拐。栾老拐戴着顶黑锻帽儿,穿了件褐色锦褙子,里面是白绢衫子,下头是白绢裤儿、黑缎面的丝鞋。全身上下簇新,身量似乎高了两寸,脸也红亮了几分。

曾小羊顿时笑起来:“耶?老拐子变成镶金杖了?”

“嘿嘿,命有九道弯,好歹也该轮到咱老人家顺一回风水。”

“你穿着这身衣裳去守夜看船?”

“看啥船?我那亲亲的女儿珠娘一根草都不许我动,如今我只管吃饱了闲逛看景儿。”

“这身衣裳是雷老汉留下的吧?他那几千贯钱也被你吞了?”

“莫乱说!珠娘他爹除了几身新衣裳从没穿过,一文钱都没留下来。开封府都明断了的。”

曾小羊忽然想起那件事,忙收住顽笑:“对了,栾老爹,跟你打问个人。”

“啥人?”

“一个船工,三十来岁,杭州人,姓盛。”

“姓盛?你问对人了。”

“你见过?”

“这汴河两岸船上的人,我哪个没见过?你找这人做啥?”

“这你别管。”

“我不管,你也不能白问。”

“只问这点小事,你也要钱?”

“我不是给我要,是给我那亲亲女儿珠娘。她不许我再去守船,可她哪有多少钱?为了养活我,昨天她刚去了王员外家客栈做活儿。我做爹的白吃白穿,能安心?至少也该给女儿买朵花戴戴。”

“那你要多少钱?”

“十文。”

“十文?”

“八文也成。我刚在香染街珠翠店里看见一朵珠花,要八文钱。”

“看在你还算有良心,就给你八文钱。”曾小羊从袋里数了八文钱递了过去,“好,现在说吧。”

“二月间,我在这河湾边坐着晒太阳,一只客船泊在岸边。船上有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在后梢板上煮了一锅芋头,我瞧着眼馋,就过去凑话。逗得那个妇人乐得了不得,顺手给了我两个吃。那妇人盛了一盘,朝舱里喊:‘盛三哥,吃芋头啦!’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走出来,端着那盘芋头进去了。姓盛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一定是你要寻的人。”

“这就完了?”

“八文钱你还要听整部说唐?”

“八文钱能买两个羊肉馒头,你就给我一根羊耳毛?”

“那我再说几句,那船来路有些不正。”

“怎么?”

“我问那妇人,那妇人说那船是杭州来贩丝绢的商船。那天下午,那船就启程回去了。没过几天,我又见着它了。又过了几天,它又来了。你想杭州来回要多少天?最古怪的是,那船来去都没见载货卸货。它就在这汴河上来回游着耍,你说古怪不古怪?”

“嗯,的确。姓盛的那个船工呢?你再见过没?”

“又见过两回,不过没瞧出啥稀奇,稀奇的倒是那船上还有一个年轻妇人。那妇人生得极水秀,一看就是江南女子。有回我瞅见姓盛的和她在船舱里说笑,两个人还掐脸摸耳的,像是夫妻。一个船工能娶到这么水秀的媳妇,也算稀奇。”

第十二章 醉鬼、黑影

盖勇必轻斗,未见所以必取胜之道也。

——《武经总要》

今天正巧是月半大聚的日子,丁豆娘又赶到云夫人的宅子。

院门开着,院里却十分安静。丁豆娘走了进去,一个仆妇迎上来说:“丁嫂来了?快请进,云夫人等着呢。”

丁豆娘走进堂屋,见屋里只有云夫人一个人,坐在靠墙左边那张主椅上:“丁嫂?请坐。”

“其他人没来?”

“嗯。哪有其他人?唉,都说做娘的心最深最久,可这心也是肉心,也会疲累,仍有个尽止啊。”

丁豆娘坐到云夫人斜对面的椅子上,环视屋中,所有椅子、凳子都空着,屋子中间那架方火炉也撤走了,阳光从门口直射到那片空地,像是个接引通道,把人全接走了一般。

阳光照不到云夫人的座椅,那里显得有些幽暗。云夫人今天穿了件白锦褙子、白绢衫、白罗裙,全身上下一色白。头上只插了支银簪子,脸上也没施脂粉,眉毛也没描,脸色枯黄,整个人寡素得像是一张发皱的白纸。

丁豆娘听她感慨,心底也跟着涌起一阵乏气,是啊,自己这么强挣着不肯死心,能强挣到几时?但一想到对儿子死心,她顿时又痛又怕,忙转开话题:“庄夫人和董嫂的事,您听说了吗?”

“嗯…”云夫人眼中现出悲惧,她垂下眼,盯着自己裙角露出的白丝鞋尖,半晌才叹了口气,“庄妹子是最先来跟我商议,召集大家一起寻孩儿。董嫂是我这一伙里最卖力的一个。我没有姐妹,跟她们两个虽然相识不久,却像亲姐妹似的…”云夫人说着,眼中滴下泪来。

“那天庄夫人是啥时间走的?”

“傍晚。”云夫人仍垂着头,显得极虚乏,“那天庄妹子昏过去后,我赶忙请了大夫来,大夫诊过脉后,说庄妹子是阴虚气弱,疲累过度,再加上焦怒,一口气上不来,人便撑不住了。他先开了一服安神药。我又忙叫人去抓了药,煎了药汤,喂给庄妹子。到傍晚时,庄妹子才醒转过来,我见她身子这么虚弱,就让她在我这里好好调养两天,她却执意要回家去。你也知道她那性子,我再三劝不住,只得让人去巷口乔家雇了顶轿子,把她送回去。早知道,便是用绳子捆着,我也不许她回去…”

“董嫂呢?”

“董嫂?我也不知道。你们大伙儿散的时候,她就走了。有时我这一伙儿有什么信儿,会让董嫂去告诉庄妹子。可那天并没有什么信儿,不知道她为何要去庄妹子家。”

“我觉着这事不是寻常凶杀,恐怕和咱们孩子失踪有关。”

“这怎么会?你发觉什么了?”

“没有。我就是觉着这事有些不对。”

“好端端两个人丢了性命,自然不对。”

“可这里头的不对,和寻常的不对,似乎有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我也说不上,反正觉着不对。”

“唉,你是太想念孩子了。我也是,时时都会生出些异想。庄妹子心念就更重了…”

丁豆娘正要分辩,两个人走了进来,是杜氏和明慧娘。

云夫人请两人坐下:“今天恐怕只有咱们四个了。关于找寻孩子,你们想出什么新办法没有?”

丁豆娘和杜氏、明慧娘都默然答不出话,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斜照进屋里的那柱光,直刺人眼。外面街巷里又传来两个孩童嬉闹的声音,更刺人心。

半晌,云夫人才轻叹一声:“这大聚往后也不必定死了,咱们还是各自继续想法子找寻孩子。你们三位若想到了什么,或者找见了什么,请务必来告诉我一声。”

丁豆娘和杜氏、明慧娘一起点头,之后又是一阵静默。丁豆娘受不得,便起身告辞,云夫人也没有挽留。丁豆娘三人便道过别,离开了云夫人家。

走出巷口,丁豆娘停住脚说:“我想去问问那两个轿夫。”

“哪两个轿夫?”杜氏问。

“云夫人雇来送庄夫人回家的那两个。”

“找那两个轿夫做什么?”

“我也没啥主张,只是想把整件事打问清楚。”

“这事自有官府来查问,丁嫂你何必插手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着,这件事似乎和咱们孩子有关联。”

“这两桩事差得远了,一个是妖魔施恶,另一个是寻常凶杀,能有啥关联?”

“我也不清楚自己为啥这么想,但就是抛不开这个念头。反正已经来了这里,云夫人说那租轿子店就在巷口,不如顺路去问问。”

“我没法跟你去——”杜氏为难起来,“我丈夫不许我再到处乱跑,今天出来,我还是编谎说去看望姑姑。天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

“丁嫂,我陪你去。”明慧娘在一旁说。

游大奇在虹桥一带四处乱走,找寻那个“慧娘”的住处。

可是汴河两岸街巷虽都不大,却也有几十条,住了数百上千户人家,他又不好去问人,各条街巷瞎寻了一遍,年轻妇人倒是见到几十个,单单没见那个慧娘,倒把鞋底磨出了洞,硌得脚疼。他回到汴河边,坐到柳树下,脱下鞋子看,两只鞋的前掌都磨穿了。他的两只眼瞪着鞋底那两只眼,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鞋是两年前他父亲选的上好牛皮,亲手给他缝制的。他娘还在鞋帮上各绣了一个“卍”字,保佑他平安。他没穿多久就从了军,放在家里,还是新的。从杭州逃离时,不敢穿军服,回家找出了这双鞋。如今父母生死不知,自己原想着要做一番大事业,却独个儿流落在这汴梁城,跟着一班劫财骗货的逃军,夜里还要伺候那个团头。现在又为了一个不相识的已婚妇人,呆头驴一般四处瞎撞,枉生了一副好相貌。这都沦落成什么货色了?真正是“大奇”了。

想到这种种心酸与不堪,他猛地涌出泪来,又不愿让人瞧见,忙把头埋在膝盖上,偷偷哭起来。正哭得舒服,有人忽然拍他的肩,抬头一看,是翟秀儿。

“大奇,你这是咋了?正吃着酒菜,你一出去就不回来了,咋躲在这里哭?”

“我见到仇人了。”慌窘之下,他生出急智。

“仇人?啥仇人?”

“刚才有只船往东去了,我瞅见船上有个船工,是我的杀父仇人。”

“你爹被人杀了?咋从来没听你说过?”

“他不但杀了我爹,还杀了我娘。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姓盛,是杭州人。秀儿老弟,你得帮帮我。”

“咋帮?帮你杀人?”

“不是。你上回说,你和下锁头税关的税监十分亲熟,你能不能去税关,帮我去查一查那船的来历去向,尤其是那个姓盛的?”

“这是官府机密,说查就能查的?”

“只要你肯帮我,我就把团头让还给你。”

“呸!你把自己当成啥了?汴京十二奴魁首李师师?团头是你家养的?你说让给谁就让给谁?”

“实心跟你说,这几天,我一直在团头跟前说你的好,团头心意已经有些回转了。只要我再加把火,他的心保管重新旺旺地烧回到你身上。”

“真的?”

“你我相识已经三个月了,我说过一句谎吗?”

“那成,我替你去查信,你替我去烧火。你若敢骗我,这往后,你就休想在这汴京城走一步路。就是去吃屎,也被野狗咬。”

窦猴儿像只饿极了的猴儿,望着铁笼子里的果子一般。不吃那果子要饿死,但若进了那笼子,便再休想出来。

他亲眼瞧着那个紫癍脸女子杀人割头,死也不敢再去跟踪。可邓紫玉却逼着他继续去查探。邓紫玉又许了他十两银子,他虽然眼馋心动,却还能忍得住。他最怕的是邓紫玉唬他说,要断了他的生路。

他见识过邓紫玉的手段。去年邓紫玉的姐姐邓红玉病逝后,“剑奴”的名号空了出来,京城行院里但凡会舞弄两下兵器的妓女,都争着想填这个缺儿。其中有一个叫齐馨儿的,舞得一手好剑,姿色也上好,最有胜出之望。邓紫玉得知后,寻了一班相熟的禁军将校、节级和军卒,轮流去齐馨儿院里寻衅,逼她比剑。禁军将骄兵狂,积习已久,除文臣高官外,谁都奈何不得,行院里更不敢推拒。半个月下来,齐馨儿身上被“误伤”几十道剑伤,脸也被划伤。不但损了名声,连存身本钱也消折了。自此,京中那些妓女再不敢贪图“剑奴”的名号。

邓紫玉若说要断窦猴儿的生路,便能让窦猴儿没路可走。

窦猴儿这才想起娘的劝阻,离开剑舞坊后,悔得直踢树根。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他爹又在撒酒疯,骂人摔碗。推门一看,他爹拿了根棒槌,正追着他娘要打。窦猴儿自小吃够了他爹的毒,从来不敢违抗。可今天心里正恨着,见到这情景,再忍不住,忙冲过去,用身子护住娘。他爹睁开醉眼,一看是他,顿时骂起来。窦猴儿心里一股火冲起,一把抓住他爹手里的棒槌,用力一拽,夺了过来。他一愣,没想到自己气力已经胜过了他爹。他爹也一愣,但随即又抓过门边的扫帚,挥着就打过来。窦猴儿有了底气,避过那扫帚,握着棒槌朝他爹肚子狠狠捣去,他爹痛叫一声,被捣翻在地,叉着手脚,又叫又骂。想起自己和娘这些年受这个醉汉的无数苦楚,窦猴儿再不管不顾,抡起棒槌就朝他爹身上打去,打得他爹鬼一般号。直到他娘哭着抓住他,他才停住手,扔掉了棒槌。他爹竟也忽然收住了声,缩在地上,再不敢骂,也不敢号,只低声哼唧着。

看着他爹像条被打怕的老狗一般,窦猴儿猛然觉着自己成了男儿汉,什么都不再怕。他在心里恨恨道:你个老醉鬼算什么?邓紫玉算什么?紫癍女算什么?惹怒了我,我也能断你的生路、割你的头!

蒋冲怕被那两个贼军汉逮住,一直在小巷子里乱钻。

他见一家人户的茅厕修在房宅旁边,左右又没有人,忙钻进去,脱掉僧衣,丢在茅厕角落,从包袱里取出来时带的另一套衣裳,匆匆换上。头上仍包着头巾。这样还是有些怯,出去后一直低着头,四处留意寻找藏身之处。一路左穿右绕,穿出一条小街后,眼前竟是一条宽阔大街,街对面立着一座高大门楼,行道两边缀满彩招绣旗,里头搭着许多琉璃瓦的高棚,传出震天鼓乐琴筝和欢呼笑叫声,不断有许多人进进出出,热闹无比。这是京城的瓦子?他想起堂兄蒋净曾说过,京城大小瓦子有几十处,便是极小的,也远胜过沧州的大瓦子。尤其是桑家瓦子、中瓦和里瓦这几家最大的,里头的各色技艺,一个月都看不尽。他见那门楼上有个“桑”字,心想这应该就是堂兄所说的桑家瓦子,躲在这里头,应该最安全。

于是他快步过街,走进那门楼,各样声响越发震耳,一座座高棚挨次排列,里头说的、唱的、演戏的、弄皮影的、耍枪棒的、驯鸟兽的…一台接一台,再加上无数人来回涌动,看得他头涨脑晕,全不知方向。一扭头,见一座棚里台子上正在演相扑,竟是两个妇人,而且都只穿了条宽腿裤儿,赤裸着胖壮上身,甩着硕大双乳,正在对扑厮斗。蒋冲惊得眼珠都要迸出,忙走了过去,那棚里早已坐满了人,三面也围站了许多人,蒋冲便挤进角上人群里,张大了嘴看赏起来。两个女相扑手都极勇悍矫健,不住嘶吼着盘旋翻滚。蒋冲想,自己若上去,恐怕根本不是对手。斗了许久,其中一个一招猛掀,将另一个甩翻在地,并死死按住,台下顿时响起暴喝鼓掌声,蒋冲也用力拍着巴掌。这时一个老者端着个铜盆走到场子里,看客们纷纷往那盆里丢钱。老者走到蒋冲这边时,蒋冲摸出一把铜钱,数都没数,尽数丢了进去,心里畅快无比,觉着这才算不枉来了京城一趟。

两个女相扑手下去后,上来了两个男的,蒋冲顿时没了兴味,转头又去其他棚子。堂兄蒋净果然没说谎,天下第一等技艺人尽都聚集在京城瓦子,任一个棚子里任一样表演都极精奇,他一处一处换着看,看得血脉偾张、脸涨得通红,浑忘了自己是来这里躲难。直到各处棚子纷纷挑起灯笼、燃起高烛,这才发觉天已经黑了。瓦子里到处有卖吃食的小摊和小贩,他边看表演边各样都尝了些,肚子早已吃饱。他袋里总共有五百多文零用的铜钱,这一下午,连赏钱带吃食,竟花得一文不剩。从小到大,他从没这么豪奢过。心想,这辈子恐怕只来这一趟京城,今晚就走了,也该挥霍一回。

想着要离开,他顿时有些不舍,但再想到那两个贼军汉和他们那几十上百个同伙,他又怕起来。那些人恐怕遍布京城,这里再好,若没了性命,也是空好。

他走出瓦子,来到大街上,已经夜色昏黑。他本想从其他城门出去,但自己不认路,怕走迷了,便望着初升的月亮,朝东边走去。途中看见一家鞋帽店,他进去瞧了瞧,相中了一顶竹笠,可以用来遮住自己的光头。一问价,要三十文。他从包袱里解开整贯钱,数了三十文钱给了店主,又问明白了去东水门的路。头戴着竹笠出了那店,他心里越发踏实了,趁着夜色望东水门走去。

到了东水门,他警惕起来,怕那两个贼军汉仍守在那里,边走边随处紧寻,没有。路过烂柯寺时,他扭头望了一眼,想去跟那个爱吟诗的善心小和尚道个别,但又怕生出事来,便没有停步,快快过了虹桥,走到汴河北街。街口上的叶家食店和隔壁的谭家茶肆都亮着灯,他不敢停步,匆匆走过,只在帽檐下偷偷望了两眼。叶家的店主坐在店头发呆,谭家的店主正在店里和浑家争论什么。

蒋冲心里又涌起一阵恨,这两人中,其中一个和那些贼军汉一定是一伙儿的。不过,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能杀了他们?想到此,瓦子那里残留的一点余热顿时冰凉,堂兄蒋净好好一条性命,只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葬送在这汴梁城里了。他又有些痛惜和不甘,却随即归于无奈,只能叹口气,埋着头,匆匆走出汴河北街。

到了路尽头,原本该往北折,但一想自己上回假意离开时,就走的这条路,那些贼军汉万一预先候在路上,或者追上来,自己都有危险。他犹豫了片刻,决意先往东走几十里,再寻条路往北折。于是,他举步往东行去,这条路通往楚家,他走过两回。这时踏着月色,一个人走夜路,他忽然觉得,自己像是条被人打伤、落荒而逃的野狗一般,心里一片黯冷。

一路默默走到楚家宅院时,他不由得停住脚,扭头望去。那宅院在月影下一片死寂,像座坟墓一般。他后背一寒,不愿再看,可刚举步要走,忽听见身后似乎有响动,才要回头,一个黑影忽然朝他猛蹿过来!

第十三章 留门、抬轿

事无苟免,不为利挠,有死荣而无生辱之谓义将。

——《武经总要》

梁兴回到鱼儿巷黄家时,已是凌晨,月亮西垂,天色正浓黑。

他原想着要悄悄翻墙进去,试着一推门,里头没闩,竟给他留着门。他心头一暖,自娘走后,他成了寄居之客,这是头一回有了回家之感。他轻步进去,轻手闩上院门,走到堂屋门前,门也虚掩着。他小心推开门进去,正要摸黑去自己卧房,屋里忽然响起一个清嫩却疲倦的声音:

“梁大哥,你回来了?”

“鹂儿?你还没睡?”

“紫玉姐姐让我和爹照管好你,你不回来,我能睡?”

“不必担心我,没人奈何得了我。”

“那可说不准,老虎还有被棘刺扎到脚的时节呢。”

“让你受累了,往后我尽量早些回来。”

“替你受些累,我心里才舒坦些。若不然,觉着一点力都没出。你有事尽管去办,只是出去多当心些。”

“知道了。天快亮了,你也赶紧去睡一会儿吧。”

两人各自摸黑回到自己屋中。梁兴躺下来,又想了一阵楚沧的事。他已发觉其中几处疑点,但眼下尚无其他证据,只能暂时存疑。至于楚澜及钟大眼船上假蒋净之死,背后缺环太多,得等曾小羊、石守威打探到消息后,才能进一步梳理。《孙子兵法》云:“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此时无须烦躁,安心等候消息便可。

他想睡去,却始终睡不着。虽然父亲离世、母亲远嫁,他却从来不缺朋友,然而在此漆黑寂静中,孤寂之感却水一般泛起,凉遍周身。但随即想起黄鹂儿为他留的门,多亏邓紫玉,能替他寻到这样一个藏身之所,又得遇黄家父女这般淳朴热心。他心里一阵暖,忽而念起娘来。

父亲辞世后,他们母子相守,过了三年。那时他正值年少气盛,父亲又被人陷害而死,他心里始终怀着恨。虽然认字时,也读过圣人那句“血气方刚,戒之在斗”,他却毫不以为意,又仗着武艺比众人都强,遇到有人欺负他孤儿寡母,或是看见有人欺凌幼弱,他从不愿多语,只爱用拳脚说话。这让他娘替他始终悬着心。

有回他出去和朋友玩耍,也是到凌晨了才回家,门也这样给他留着。他推门进去一看,屋里亮着灯,他娘坐在绣架前,在绣从绣坊里接的活儿。看到他进来,他娘并没有照往常那样骂他,只站起身,把他拉到灯前,仔细看了看他的双手手背,又前后上下看了看他的衣裤,而后笑望着他,柔声说:“长进了,这回出去没跟人动拳脚。快些去睡吧,以后早些回来。”

他听了,险些掉下泪来,忙扭头回屋睡去了。自那以后,他不愿让娘再为自己悬心,除非逼不得已,再不和人动武。他娘也四处去跟人夸耀:“我说我这儿子跟他爹一样,你们偏说他随了我的脾性。你们瞧,只要这倔劲儿一过,活脱脱跟他爹一个性情了。这满营里头,再没有比他们父子更能稳得住性子的了。”

他娘笑起来从无避忌,笑声也极爽利刺耳,黑暗中,梁兴似乎看见、听见了一般,心里不由自主低唤了一声:娘。

丁豆娘猛然从梦里惊醒。

她梦见丈夫韦植浑身酒气、双眼通红,拿着把菜刀从后门冲进庄夫人家,一刀砍倒庄夫人,又奔进里屋,迎面砍翻了董嫂。她忙去阻拦,她丈夫回转身,双眼血红瞪着她,瘦脸抽搐着,朝她狠狠道:“儿子找不回来了,我们还活着做什么?你我两个一起到阴间会儿子去!”说着就举刀朝她砍过来。

她惊出一身冷汗,猛睁开眼,心剧跳不止,喘息了半晌才渐渐平复,伸手一摸,丈夫躺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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