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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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哭着抓住两个儿子不放,司马迁含泪劝了又劝,柳夫人才放开手,两儿又重重跪拜,连连磕头,后才哭着上车离去。

那十六骑紧追不舍。

虽然汗血马神骏无匹,一时间却也难以摆脱。硃安世忽然想起昨夜府寺中情形,心想:好,就来个虎狼斗!

他驱马直直向来时方向冲去,奔了不多时,隐隐见官军马队迎面追来,很快逼近,只见贼曹掾史成信当先,近百骑劲卒紧随,蹄声奔雷一般,直杀过来。

硃安世大叫道:“硃爷爷在此!”

那些卫卒见到,纷纷大叫:“马贼在前面!”

硃安世毫不减速,直冲过去。

成信忙喝令:“小心不要伤到汗血马!尽量活捉贼人!”

硃安世听后暗喜,回头见十六骑依然紧追不舍,更加高兴,驱马继续前冲,等近在咫尺,眼看就要与成信迎头撞上,才急转马头,向右边疾奔。成信大惊勒马,其他前列卫卒也赶忙急停,后马撞前马,乱成一团,硃安世趁乱急奔。

那十六骑随后追到,见硃安世向右边奔去,也随即向右急追。成信及几个卫卒都认出那苍色绣衣,又见他们面遮青纱,成信急忙下令:“兵分两部,一部追马贼,一部捉拿这些刺客!”

硃安世在前疾奔,后面官军与十六骑紧紧围追,一半官军得令,执刀挥剑杀向那十六骑,那十六骑起先并不理睬,只拼力追击硃安世,但那些官军逼近后,便不得不挥斧厮杀。硃安世回头看到,哈哈大笑,不再逃奔,驱马只在林子里兜圈,引得那十六骑被官军越追越近,越围越多。

等十六骑全被官军拖住后,硃安世才打马疾奔。官军的马不如那十六骑,渐渐被他甩远。

硃安世却不敢大意,奔出林子,沿着小路,直奔了半个时辰,离开小路,穿进田野,又东绕西折,确信官军再追不上时,才在僻静山塬、密草丛中找了个山洞,牵马躲了进去。

硃安世抱驩儿下马,才仔细查看他的伤势,驩儿却挣开他的手,缩到角落,浑身簌簌发抖。

硃安世忙走过去伸手揽住:“驩儿不用再怕,追兵已经被我甩远,他们找不到这里。”

驩儿却继续挣着身子,小声哭起来。硃安世起先以为他只是受了惊吓,仔细一看,觉得不对,忙取了水囊,用袖子蘸着水,擦拭驩儿脸上血迹。驩儿不停躲闪,硃安世一手抓住他,一手继续擦,擦了一半,大惊:小儿不是驩儿!

面前这小儿只是身形样貌大致似驩儿,头上脸上都是血污,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再加刚才事情惶急,哪里能分辨得出?

硃安世抓住小儿喝问:“你是谁?!”

小儿被抓疼,大声哭起来。

硃安世忙松了手,忍住急火,小心安慰:“你莫哭,我不会伤你,你好好跟我说,你到底是谁?”

问了好一阵,小儿才哭着说:“我叫狗儿…”

“你家在哪里?你怎么会在那车上?”

“我爹是卖酱的,今天早上爹让我去倒溲溺,提着桶刚出门,街上有个人过来,看见我,就朝我笑,过来抓着我去跟爹说话,说府里大人要借用我一天,还给了爹一大串钱,爹高兴得了不得,就答应了,那个人就把我带到府里,给我好吃的吃,让我换了这套衣服,又抹了些猪血和泥巴在我头上、身上,让我跟着那个大人坐上车,说带我出来玩耍,然后你就来了,然后…呜呜呜,我要回家…”

小狗儿又哭起来,硃安世气恼之极,一脚将洞壁上一块岩角踢个粉碎。

“黄门诏使果然是那盗马贼伪装,正要捉拿,却被他突袭,劫持了执金吾杜周大人,夺走了那小儿。卑职率人追赶,谁知有十六个苍衣刺客冒出来搅扰,那盗马贼乘乱逃走了。那些苍衣刺客身手迅猛,又都骑着西域良驹,杀伤我卫卒十几个,也都突围逃走,卑职无能,有辱使命。”

减宣听了成信回报,厉声斥责了一番,心里却暗叹杜周果然眼力毒准。便命人带小儿出来,不一时,驩儿被引了进来。成信见到,大为吃惊,才明白被夺走的小儿原来是替身。

减宣吩咐道:“将这小儿带到市口,绑在街中央。”

成信忙小心问:“大人这是?”

减宣道:“那盗马贼屡次舍命救这小儿,定不会轻易罢手。眼下只有用这小儿引他出来,你速率人埋伏,等那马贼自投罗网。这次若再失手,你就自行了断,不用再来见我!”

成信口里答应着“是”,心里却大不为然。

减宣看他欲言又止,更加恼怒:“怎么?你觉着我这计谋不好?!你有更高明的计策?”

“卑职不敢!大人计谋甚好,卑职只是担心那盗马贼不会轻易落套。”

“他来不来是他的事,你只需尽好你的本份!”

“是!只是…”

“什么?”

“还有那些绣衣刺客,他们志在杀那小儿,卑职担心盗马贼没引来,倒留下空子让那些刺客得手。如小儿死了,那盗马贼就更无羁绊了。”

“我也正要捉拿那些刺客,他们若来,一并给我拿下!若小儿死了,唯你是问!”

“是!”

成信不敢再说,愁眉苦脸忙押了驩儿,领命退下。

卫真见司马迁夫妇整日愁闷,便提议出城去走走,一为散心,二来正好可踏看一下石渠阁秘道通往何处。

司马迁携了柳夫人,驾车从未央宫西面直城门出城,到了郭外,向南略走了一段路,到了双凤阙下,此处正是与石渠阁平齐的地方,卫真估算秘道方向、里程,向西一望,不禁伸出舌头:“建章宫!”

其实听卫真说秘道是向西时,司马迁已隐约料到,秘道应是从未央宫通往建章宫。

建章宫是五年前兴建,因天子嫌长安城里地狭宫小,所以在长安城外、未央宫西营建了这建章宫,周回二十余里,奢华宏丽远胜未央宫,人在建章前殿之上,可俯瞰长安全城。因与未央宫隔着城墙,为方便往来,凌空跨城,造了飞阁辇道,从未央宫可乘辇直到建章宫。

秋风习习,秋阳如金,建章宫玉堂顶的转枢之上,那只铜凤迎风旋动,光耀熠熠。

卫真抬头远望宫墙楼阙,摇头道:“建章宫里千门万户,这可就不好找了。”

司马迁问道:“秘道是否向正西?”

卫真闭着眼回想:“底下黑漆漆,当时心里又怕,只记得洞口是向西,直直走了一阵子,而后似向左折了…”

“从你来去的时辰看来,秘道并不甚远,出口应在建章宫东侧,兮指宫和骀荡宫这两处在最东头,离石渠阁最近。”

“我从门缝里张看,那间屋子并不很宽敞,倒像是宫人、黄门议事之处。”

“从宫中窃书,必不敢在正宫大殿里公然出入——”司马迁向来只在未央宫太常官署行走,建章宫只在建成时去过一两回,仔细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东墙内有一排房舍,或是在那里?”

“我得再去秘道走一遭,才能辨得确准些…”

柳夫人忙劝道:“那秘道不能再去,一旦被察觉,万事休矣。还是先去打问一下,建章宫东侧是哪些黄门主事。”

司马迁点头称是,命御夫伍德驾车回城。

卫真忙道:“既然已经出城来了,渭水之上,秋景正好,主公主母何不去游赏游赏?”

司马迁见妻子满面哀容、神色憔悴,心中涌起爱怜,伸手握住妻子的手:“你我很久没有一起出来走走了,今日天气晴好,且去赏一赏秋色。”

第十章 虞姬木椟

乃母!乃母!乃母!

硃安世忍不住连声大骂,自己居然中了杜周奸计!

他见狗儿哭得可怜,没办法,只得等到天黑,把狗儿送到扶风城外,叫他自己走到城下,等天亮进城。

打马回到山洞里,虽然连日劳累,却哪里睡得着?手摸到光溜溜的下巴,更是怒不可遏。越想越气,恨恨道:刘老彘!杜老鼠!这孩子我救到底了!

话虽如此说,等气消了些,平心细想时,却不得不皱眉丧气,现在再去救驩儿,比先前越发艰难。

眼下扶风城里必定监守更严,虽然杜周已回长安,减宣仍在,也是个老辣屠子手,不好对付。何况自己剃了胡须,又不能再扮黄门,光着一张脸,极易被人认出。思来想去,没有好办法。更何况驩儿此次被擒,实乃自己的过错。早知如此,前夜既已找到驩儿,何苦自作聪明,又让他回去?

正在气闷,忽然想起一人:东去扶风几十里,有一市镇名叫槐里,硃安世有一故友在那里,名叫赵王孙,是当世名侠,为人慷慨豪义。

他本不想让老友牵涉进来,但眼下独力难为,只得去劳烦老友了。

硃安世便乘着天未亮,骑了马,悄悄向东边赶去。到了槐里,晨光已经微亮。

硃安世当年曾与赵王孙约定,遇到紧急事,要访他时,为避人眼目,在镇西头大杨树上拴一条黑布带,打三个节,然后到镇外一处古墓等待。硃安世趁这时还没人出来,爬上那棵大杨树,在一根伸向路边的高枝上拴好布带,然后下树打马离开,走了二三里,到一处僻静低谷,找见那座古墓,便躲在残碑后面枯草丛中,让汗血马伏在草里,自己也坐着歇息等待。因为疲倦,不久睡去。

睡了一阵子,一阵簌簌响动将他惊醒,硃安世忙攀着残碑偷望,来人却不是赵王孙,而是一个女子,正拨开枯草走过来。

那个女子二十多岁,面容娇俏,体态妩媚,一对杏眼顾盼含笑,两道弯眉斜斜上挑。

硃安世认得,这女子名叫韩嬉,是秦国公主后裔,当年汉高祖刘邦攻破咸阳后,公主趁乱逃亡,流落到民间,隐形换名。韩嬉的母亲嫁了一个盐商,二十年前,朝廷下诏,不许民间制贩盐铁,盐铁从此收归官营。韩嬉父亲得罪当地豪吏,不但盐场被夺,全家也被问罪族灭。韩嬉当时年幼,幸得父亲故交的一位侠士相助,藏匿起来,才得以存活。

韩嬉从小跟着那位侠士,四处逃亡,学了一身游侠飞盗的本事,因是个女子,又生得妩丽动人,因此名闻四海,不论游侠盗贼,还是王公贵族,都争相与她交接,以能得她片时笑语为荣。

怎么是她?

硃安世暗叫晦气,知道躲不开,只得站起身,从残碑后走出来。

韩嬉一眼见到硃安世,上下扫视一遍,目光最后停在硃安世下巴上,刚说了个“你…”,一手指着硃安世下巴,一手袖子掩住嘴,呵呵呵笑起来。硃安世被她笑得难堪,又不好发作,皱着眉头瞪着她。韩嬉见他这副神情,笑得更加厉害,也顾不得掩嘴了,双手捂着腹部,直笑得弯下腰,几乎瘫倒。

硃安世恼火道:“笑什么!”

韩嬉勉强收住笑:“莫非你在宫里…”

硃安世气哼哼道:“莫乱猜,是我自己剃的。你来做什么?”

“剃了好,白嫩了许多,以后进宫就更便易了。”韩嬉一边笑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条黑布带,上面打着三个节,是硃安世刚才挂在树上那根。

硃安世气道:“怎么在你手里?”

半晌,韩嬉才算止住大笑,抿了抿笑散乱的鬓发,直直盯着硃安世的眼:“多年不见,故友重逢,怎的没一句暖心的话?这样狠声狠气,不说你欠了我,倒好像我欠了你一般。”

硃安世知道她难缠,勉强笑了一下:“你找我做什么?”

韩嬉仍盯着硃安世:“明知故问,我可是追了你好几年了。”

硃安世哈哈笑起来:“你还记挂着那匣子?”

韩嬉眉稍轻扬,伸手摘了身边一朵小野菊,轻轻捻动,杏眼流波,望着硃安世道:“是我的东西,永远是我的,千里万里,千年万年,也要讨回来。”

硃安世笑道:“那匣子上又没有刻你的名字,怎么就成你的了?那本是虞姬之物,谁有能耐谁得之,我又不是从你手里夺的。”

二人说的“匣子”是项羽爱妃虞姬盛放珠宝的木椟。当年项羽杀入咸阳,尽搜秦宫宝藏,拣选了最稀有的珠宝珍玉,赏赐给虞姬。垓下之战,虞姬自刎,项羽自刭,高祖刘邦为安抚项羽旧部,厚葬项羽,并将虞姬合葬,虞姬的珠宝木椟也随葬墓中。有个盗墓贼偷盗了项羽墓,得了这个珠宝木椟,要送给韩嬉以求欢心。硃安世无意中得知了这个消息,于半路盗走,送给了自己妻子。

韩嬉轻嗅小菊,幽幽道:“我爱上哪样东西,哪样东西就是我的。”

硃安世知道她的性子,便谎称道:“那匣子几年前就早已经丢了。”

韩嬉纤指拈下一片花瓣,微微撮起红唇,吹了一口气,将那片花瓣吹向硃安世脸上:“丢了也有个落处。”

硃安世伸手拂开花瓣,仍笑着道:“我另找一件好东西赔你。”

韩嬉又捻动那朵小野菊,轻叹道:“今日今时今地,这朵花就是这朵花,哪怕一万朵兰蕙,也抵不过眼前这一朵。”

硃安世虽然不耐烦,但也只能赔笑道:“我现在有急事要办,等办停当了,一定找回那匣子,原样奉还。”

韩嬉嘴角轻轻一撇:“呦,又来跟我打鬼旋儿。”

硃安世干笑了两声:“我怎么打鬼旋儿了?”

韩嬉冷笑一声:“你不用再遮掩,我知道那匣子现在哪里。”

“在哪里?”

“在你家的妆奁柜子里。”

硃安世见她说到妆奁柜子,暗暗心惊,看来她早已知道实情,只得赔笑说:“你既然知道,那就更好了。等我办完手头这件事,立即回家取了来,奉还给你。”

韩嬉听了,忽然扭头唤道:“赵哥哥,你听见了?你出来吧,给我们做个证见。”

话音刚落,不远处一棵树后走出一个胖胖的中年男子,是赵王孙。

硃安世立即明白:定是韩嬉缠着赵王孙,让他先躲在树后。

赵王孙呵呵笑着走过来,见到硃安世光溜溜下巴,也觉得好笑,怕硃安世难堪,便故作厉色道:“惹了滔天大祸,不骑着那胡驴子赶紧逃命,还敢来找我?”

赵王孙是当年赵国王族后裔,被秦灭国后,其祖沦为庶民,朋友间都不叫他名字,只叫他赵王孙,后来连他本名都忘了。

硃安世忙拱手一拜,诚恳道:“碰到一件扎手的事,我一个人实在对付不了,才来向赵大哥求助!”

赵王孙哈哈笑道:“快活的时候不见你,有事就想到赵大哥了?”

硃安世知道他是在打趣,不过想到驩儿本就在被官府追捕,又出现那些蒙面刺客,虽然不知道底细,但看身手做派,又敢闯劫府寺,来路定不寻常。此事干系不小,实在不该让赵王孙牵连进来,因此心中着实生愧。

赵王孙又笑道:“那马呢?让我也开开眼!”

硃安世轻声打个唿哨,汗血马从残碑后站起身,迈步走了出来,赵王孙抬头看见这匹天马神驹,不由得赞叹:“果然名不虚传,一生亲见汗血马,不枉英雄千里驰。”

硃安世道:“我还故意弄污了它,剪残了它的毛,若是洗刷干净,毛发长齐,那才真正是天马凌风。”

韩嬉笑道:“我正在想这几年子钱[子钱:利息。汉代把高利贷商称作‘子钱家’,‘子钱’为利息。见《史记·货殖列传》:‘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该怎么算呢,这匹马还好,勉强可以抵过。”

硃安世拍拍马颈说:“我逃命全仗着它了。”

韩嬉斜睨而笑:“你怎么逃命我不知道,但你要骑了它,只有死路一条。为了我那匣子,我劝你还是舍了这马。”

赵王孙也道:“嬉娘说得是,现在全天下都在追查这匹马,哪怕污残了,到底是天马,不难认出。你盗其他东西还好,偏偏盗这匹马,等于骑了个大大的‘盗’字在路上跑,你这顽性也太大了些。”

硃安世闻言,叹了口气。刺杀天子未果,他胸中始终难平,心想总得杀杀刘彘威风,刘彘既爱汗血马,就盗走汗血马。这一节他不愿启齿,只道:“我哪里是顽?你没跟着那李广利西征,哪知道其中的辛酸气闷?为夺西域良马,六万大军征伐大宛,那些将吏个个贪酷,克扣军粮,凌虐士卒。等攻克大宛,士卒死了上万人,一半战死,一半竟是饿死。上万性命最后只换来十匹汗血马。一匹马值一千人性命。大军回来,那刘老彘不但不罚,反倒将他的小舅子李广利封为海西侯,将吏封赏上千人,那些士卒却只得拣条残命回乡。我不盗他一匹马,实在泄不去心里一团火。”

赵王孙闻言叹息,韩嬉却笑望着硃安世道:“你盗走一匹,他就能再去夺十匹,又得赔上几万条性命。”

硃安世听她说的其实在理,这普天下,只要刘彘想要,几乎没有什么他得不到。自己与他对抗,只如蚂蚁搏猛虎。念及此,顿时郁闷丧气。

赵王孙察觉,笑问:“你不远远逃走,来找我作什么?”

“忙中添乱,揽了一桩事,缠住我,解不开,所以才来向你求助。”

“可是扶风城那小儿?”

“你怎么知道?!”

“这两日到处风传你的事迹,连杜周都被你戏耍了,受你牵连,我们这里都家家户户的搜查。那小儿究竟什么来历?你为了他闹这么大动静?”

“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来历,只是受人之托,那孩子又乖觉可怜,撂不下手。”

“你也算尽心尽力了,况且你本身就已担了灭族之罪。”

硃安世低头叹了一声道:“嗐!前次本已经救出了那孩子,结果我一时考虑不周,又误中了杜周的奸计,害那孩子又被捉回去,事由我起,怎好不管?况且你我都是做父亲的人,怎么忍心见人家孩子受这个苦?只是我一个人应付不过来,又犯蠢,剃了胡须,更加不好行动了。”

韩嬉听他说到胡须,又呵呵笑起来。

赵王孙也忍不住笑道:“你现在这个样子的确不能再露面了。你权且在我这里躲一阵,至于那小儿,我听说你的消息后,已经派人去扶风打探,午后应该就回来了。到时我们再商议。”

三人正说着,一个人拨开荒草走了过来,硃安世认得,是赵王孙的管家。那管家也一眼就看到硃安世的下巴,一愣,不敢笑,忙拱手垂眼拜问一声,又向赵王孙禀告:“衣服取来了,庄客已在外面等候。”说着将手中一个包袱递给硃安世。

赵王孙道:“槐里有公人巡查,去不得,你先到我庄子上躲一躲,这是一套庄客的衣服,你换了吧。”

硃安世接过衣服,道声谢,便要脱衣服,忽想起韩嬉在一边,忙躲到残碑后面去换衣服。

韩嬉笑道:“呦,还害羞呢。”

赵王孙和管家一起笑起来,硃安世顿时涨红了脸,扭头道:“嘿嘿,你不羞,我一个男儿汉羞个什么?”便不管她,大模大样脱下外衣,换上布衣。将换下来的衣服包在包袱中。

赵王孙道:“趁天还早,路上人少,快些走吧。”

四人一起离了古墓,出了山谷,来到路上,十几个庄客骑着马等在路边,赵王孙教硃安世骑了汗血马,混在庄客队中,一起赶往农庄。

成信押着驩儿到了市口。

他先挑了百十个精干卫卒,都装扮做平人,在街口周围巡视、楼上楼下潜伏。又分遣人马,埋伏在城里城外,日夜轮值,一刻不休。四面城门则照平日规矩,任人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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