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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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你看,正好和一楼一样,楼上也有4间主要的陈列室。室外是露台贯穿着。我们在阿拉伯陈列室,它就在这里的正上方;就在这个标明‘埃及陈列室’的上方。”
“和阿拉伯陈列室相邻的是什么地方?”
“他们称那个地方为披肩室。”
“而披肩室的正下方,就是一楼的波斯陈列室?”
“是的,没错。”
“披肩室的角落有一座铁制旋转楼梯,可通往楼下的波斯陈列室,这件事你知道吗?”她点点头,目光仍紧盯着我不放。我继续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就把话挑明了说吧。你愿意作证从10点35分韦德小姐上楼和你们会合之后,一直到什么时间为止,你和她、何姆斯、巴特勒,都一直待在阿拉伯陈列室里头,从未离开过彼此的视线?”
“直到大约10点55分的时候,”她断然答道。“当时林克和小罗已经把箱子捆扎好。山姆·贝克特刚从楼下上来和我们会合;他是走披肩室的小阶梯上来的。接着林克和山姆——他们俩体格最壮——开始要把货箱运往楼下去。小罗——对了,小罗听到普恩在楼下喊叫。为了查看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小罗从小阶梯急奔下楼,然后林克和山姆搬着箱子走主楼梯下去。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发生的每一件事……”
她从一个非常难缠的证人,逐渐变成一位非常多话的证人,所以我尽量不动声色地转移她的注意力。
“这事咱们再来问一次,克尔顿小姐。从10点35分左右到10点55分,这段时间里你确定你自己、韦德小姐、何姆斯以及巴特勒都未曾从彼此的视线中离开过?”
光凭复述这一招,通常就可以达到目的;我们不用让证人改变供述,只要能挖出隐瞒的事实就行。但哈莉特·克尔顿可不是傻瓜。她不断轻敲桌沿,一副显然很想知道自己是在哪儿出错的模样。然后她点点头,脸上的得意表情没变。
“嗯,我懂你的意思了,”她慢条斯理地表示。“你和普恩谈过了,对不对?你指的是那个滑稽怪老头伊林渥斯博士抵达博物馆的时间,和蜜丽安上楼加入我们的时间差不多;而那个时候大概是10点35分,,对不对?这我倒没想过。后来刚好小罗走到外面的露台对楼下的普恩大叫,并且问他演员到了没……你指的是这件事吧?”
“然后呢?”
她闭上嘴巴。
“小罗离开陈列室大约有20秒。他只是走到门外而已。我们听到他的脚步声,听到他大声喊叫,也听到他走回来的声音。实际上,他等于没有离开过我们的视线,不是吗?”
实际上,不可否认地,她的看法确实没错。
“还有一个相关的小问题,克尔顿小姐,”我追问下去。“被每个人误认为介绍所演员的伊林渥斯,在大厅遇上了正从地窖走上来的蜜丽安……”
我若无其事地提起这件事,因为我可不希望她认为我对地窖这个地方很看重。
“……然后她就直接上楼跟你们会合。但是后来没过多久,何姆斯就急着出去问普恩演员到了没。蜜丽安在大厅一楼遇上伊林渥斯,这件事她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吗?”
在我看来,她似乎没料到会有此一问,她甚至根本没想过此事。
“仔细想想,是的,她没提过这件事。她什么也没说。”
“她走到楼上的时候,当时的态度如何?紧张?担忧?还是心烦意乱?”
“她非常紧张,而且也很烦躁,”哈莉特·克尔顿以不带感情的语气回答。“你要求我告诉你实情,所以我现在据实以告。”
此刻,那个女孩摆出一种姿势,这是许多人在承受某个有点危险——程度并不严重——的责任时所会采取的姿势:她的身体紧绷起来。人们路过正要开始呜呜嗥叫的恶犬时,也会有同样的反应。
“你可知道她为何烦躁?”
“不,海德雷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我把她的想法铭记在心。接着我从桌边起身,走到窗户旁,伫立望着窗外的雨势,伸手探入口袋把钱币拨弄得叮当响。但我经过光亮处的时候,用眼角瞄了她一下。我不喜欢夸大其词,因此我也不想把所见之事讲得太夸张;不过,似乎当我的视线转开时,那位慵懒娇媚、白里透红、有如伯思-琼斯画中人物的美丽女子,先是神情突然放松,随即又身体紧绷起来,脸蛋略微一仰露出颈子上绷出来的皱纹,而苍白眼睑则是颤动不已。她从雨衣口袋中拿出烟盒,然后依旧沉静地凝视地板。这时我转身走回来。
“克尔顿小姐,如果你的说辞能够获得证实,那你等于提供一个当时不在现场的申辩——这显然是4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你明白吧,如此一来,有两个人便陷入非常不利的处境。因为按照你的说法,有可能犯下这桩命案的人,只剩下贝克特或杰瑞·韦德了。”
这个结论让她惊骇莫名。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不!不可能!哦,这太荒谬了。等一下!老头和伊林渥斯在一起,不是吗?何况,他从未——还有,说到山姆——山姆!”她的嗓门大到话语只能用手势来收尾;要表达山姆明明不够格当一名杀人凶手,光靠言语是无法做到的。“山姆——哦,我的天啊!你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你就会知道!我的意思是说,他是一个百分之百的好人,绝对的好人,怎么会把他当成凶手呢!”
“嗯,被人家称做凶手,这的确不是一种恭维。如果你主张他不是凶手,自然不会说出对他不利的话。”
“哦,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她激动得眼泪夺眶而出。“换成是别的时候,我可以跟你好好抬杠,但现在我办不到!我可不想谈天说笑。我只想在角落里爬行蠕动,让酒精中毒症在我身上发作。换句话说,过去声名狼藉的红发山姆(他通常的恶行只不过是喝得酪酊大醉罢了),如今已找到新的尊严和——只要跟他谈一会儿话就会明白!正如我所说,他是个大好人,但他却是那种向女人求婚时会在每句话后面用‘你懂我意思吗’做结尾的人。更何况,仔细想一想,11点钟以前他就上楼和我们在阿拉伯陈列室会合了。”
。几点钟?你记得吗?”
“噢,我不知道。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和林克在一起,他好几次企图要发号施令!不管怎么样,我想,山姆应该是在10点50分的时候上楼的。说不定还要再早一些。如果——”
此时,克拉克敲着接待室的房门,拿着一张折好的便条走进来放到我桌上;用电话就可解决的事情,他却特别亲自专送。我展开便条,上面写着:“楼下外头有两位陪同小姐的先生坐在车里等侯。他们一位姓巴特勒,一位姓韦德。我猜你会想见见他们。”
于是我对克拉克说道:
“明白了,时候到了我会告诉你。”
我转身回来对女孩继续说道:
“假设,克尔顿小姐,打从一开始我们就大略知道这段韵事。那么关于这个设计要来作弄曼勒宁先生的恶作剧,你来说说你个人的看法吧?”
“我最不爽的就是这件事!”她突然大声嚷道。“这是个玩笑,结果却真的闹了笑话。葛莱格里·曼勒宁确实扭转了颓势,导致我们和他主客易位,不是吗?起初是我们要戏弄他,结果反而是他让我们出了大糗。当他们在验尸官面前叙述那个事件时,我可以想像他会发出嘲笑声——还有其他每一个人。这会让我们看起来非常惹人厌,你不觉得吗?我们从未想要伤害他。我们只想看他被恶魔追杀时吓得屁滚尿流罢了。他的狂妄自大教人无法忍受;如果你认识他这个人,你就会了解我说的话。”
“他爱上了韦德小姐?”
她显然在认真思考。
“是的,我想他是一片真心诚意。”
“那韦德小姐对他呢?”
“说来奇怪,”她的声音变得古怪,“男方的心意我很确定,女方我却说不上来,这不是很奇怪吗?即使你我都跟她一样熟,但要谈蜜丽安这个人其实还是有点难。我不认为她爱他,她没有非常喜欢他,”哈莉特咧嘴而笑。“我知道那天晚上——她对那位巡官——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卡鲁瑟吧——印象非常深刻。但她老把葛莱格里·曼勒宁挂在嘴边上,吹嘘曼勒宁这个人多好多棒,而且面对曼勒宁的时候还会心跳加速,以至于在纯粹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下她必须和他交往下去。我这么说好了。如果她真的是那么喜欢他的话,我怀疑她会愿意让我们进行那场恶作剧。我的意思是说,目标若换成是林克·巴特勒的话,我知道我绝对不会让这样一个骗局在他身上发生,免得他表现不佳而丢人现眼。”
“你觉得曼勒宁这个人怎么样?说说你大致上的看法。”
她思索良久,指间夹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
“你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我认为他这个人装模作样,但在装腔作势的外表下,他其实是个靠得住的男人。也就是说,纯粹出于虚荣心作祟,他会在喜马拉雅丛林或任何地方做出疯狂的英勇行为;但重点是,他办到了。”
我用铅笔戳弄吸墨纸的边缘片刻。
“很好。我想,你就把星期五晚上发生的每一件事,从头仔细说给我听——就从10点钟开始说起,我知道你们差不多是在这个时间抵达博物馆的。这里头只剩下一个似乎没人提到的小问题……”
哈莉特再度提高警觉,然而她还是狐疑地颔首示意。
“在星期五晚上,或者说星期六凌晨1点钟左右,卡鲁瑟发现尸体后,便前往何姆斯的公寓找你们。而接线总机那个小伙子说你们一伙人从9点钟起一直都待在楼上。我猜,这是安排好的说辞吧?”
“是的,当我们的计划兵败如山倒,然后从博物馆飞奔回来时,就把这个说辞安排好了;那时候我们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有命案发生,心里头只以为这场恶作剧大概会惹来一些小麻烦。杰瑞给了那小伙子一笔极为丰厚的小费,然后告诉他要这么说。那个小伙子不会有麻烦吧?”
“不会,目前还不会。”
“你知道的,要不是阴错阳差出了纰漏,你们的卡鲁瑟巡官根本上不了楼。我们正在等林克——林克先送老伊林渥斯回去,而且他要我们保证会在小罗的公寓等他。谋杀案这件事他当时并未委婉道出。就这样,除了林克之外,别的人根本甭想上楼,小罗跟那小伙子这么说:‘待会儿,会有一个乔装成警察模样的人过来,你就让他直接上楼。’然后你们的正牌巡官出现了,边笑边对那小伙子说:‘不用通报我来了;我要去敲门声称我是警察。’所以理所当然地,小伙子以为——”
“我懂了。不过当晚稍早,也就是你们从博物馆回去之前,他没有接到楼上会有一场派对的指示吧?”
“没有,当然没有。你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你像人头狮身的怪物般坐在那儿,什么事情都不肯透露?”她的手开始敲打桌沿。“你在想什么?究竟是什么事?”
“别急,克尔顿小姐。咱们先从你们到达博物馆的10点钟开始说起。说吧。”
“你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已了若指掌,”她对我惨然说道。“原本应该是一段快乐时光,但是结果却事与愿违。普恩锁门之后,林克和小罗上楼去把箱子准备好;山姆躲到某个地方去背诵他的台词;蜜丽安和我去帮杰瑞佩戴络腮胡……”
“等一下。据我所知,这里头还有一件事。在那之前,何姆斯从玻璃柜里面取出象牙握柄的匕首,对吗?然后他把匕首连同黑色的假髭须放到楼梯的最底层,是这样的吗?”
“是的,没错。”
“克尔顿小姐,我要你明白,如果接下来的问题你没有老实回答的话,我会很清楚的,而这么一来,你的处境就非常棘手了。是谁从楼梯上面拿走那把匕首?”
她仿佛鼓起了勇气。
“是蜜丽安拿走的!”她语气平静地答道。
第二十章 箭头状的钥匙
“你可别误会我!”虽然我还是什么也没说,她却大声嚷着,手又举高起来。“我可不是在告诉你这里头有——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或是在指控蜜丽安偷了那些东西。哎呀,林克和我都看见她干了这件事,老普恩也同样有看到;是的,她是拿了那些东西,但她又放回去了。我跟你说,她并未将它们纳为己有,这是真的!真希望我能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她打量着我。“不过,算了,反正还不是一样,我早就料到这件事会让你大吃一惊。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正如同我所说的,我们大伙儿解散之后,蜜丽安和我去帮杰瑞佩戴络腮胡。在帮忙的过程中,蜜丽安表示了意见:‘我说啊,老头,你应该要搭配适合的服装!”
“服装?”
“对啊。你知道的,老头只穿一般普通的服装。‘不过,’蜜丽安说道,‘老爹有几件旧夹克挂在楼下的地窖。你应该去拿其中—件来穿。我下去拿一件上来好了,你看怎么样?让我下去帮你拿—件上来!’当时老头正对着那把络腮胡破口大骂,那玩意儿很难丝毫不差地粘贴上去,所以他对周遭的状况没有太留神。但蜜丽安对她自己提出来的想法非常热中。于是蜜丽安和我走进大厅,然后蜜丽安就下去拿夹克。”
“她有叫你跟她一起下去吗?”
“有啊,当然有!我本来要跟她一起下地窖的。但那时候林克刚好冲下楼来,他为了找钉子而心急如焚,所以蜜丽安就说:‘交给我来办,我去拿钉子!’对了,林克下楼梯时还差一点被那把匕首绊倒。当时他对我说:‘我的小美眉,你到楼上来帮我们忙。如果真的插不上手的话,那么上蜡密封的工作起码你做得来。’于是我们就上楼去了;当我们走到楼梯顶端、正要转身走入陈列室时,我的视线刚好往下瞄。那一刻蜜丽安正捡起匕首,而我俯视她之际,她还伸手摸了假髭须一下。你现在听我说,”女孩粗暴地下达命令,“这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我可以发誓!蜜丽安还抬头对我们微笑,并且说:‘如果一不留神的话,有人会被这把匕首绊倒的。为了安全起见,我会把它交给山姆。’”
“巴特勒有看见她的举动?而且也听到她说的那句话?”
“我——是的,我是这么认为,但我不确定。他很急,而且比我早一步走入阿拉伯陈列室,所以我不能担保,不过八成他应该是听到了。”
“普恩呢?他一定看见也听到了,是不是?”
“有没有听到我不清楚,大厅两端的距离很长。但我认为他绝对有看见她的举动,除非玻璃柜挡住他的视线。你不相信我吗?你怀疑我说的话?”
“放轻松,克尔顿小姐。来,抽根烟。”
她指间的香烟正被她扭弯。我划亮一根火柴帮她点烟。她脸颊上的红晕再度展现,眼眸也变得闪闪发亮。
“你知道她拿那把匕首做什么?”
“她——她把它放到某个地方去了。”
“你确定吗?你看见她那么做了?”
“没有,但我后来问过她——在得知有命案发生后。我是昨天问她的,因为我害怕得不得了;她的回答差不多就是那样,她还说若有警方问起此事,我尽管直说无妨。”
“捡起匕首的时候,她的神情如何?”
女孩面露微笑,笑容中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
“海德雷先生,你还在寻找扭绞自己恐怖双手的有罪之人?她看起来十分正常;是有那么一点亢奋和讶异,但是神情相当正常。”
“讶异?为什么事情而讶异?”
“我不知道。”
“继续说下去。”
“就这样啦,你看不出来吗?我能告诉你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上楼和林克、小罗待在一块。后来我们的进度耽搁了。起初光是把那只箱子从玻璃柜挪出来,而且还不能打碎四周的陶器,这就花了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接着装锯屑的布袋破了。然后我们发现箱子的盖子腐蚀得太严重,必须用榔头和凿子非常小心地打开它。接下来如我刚才所说,蜜丽安就上楼和我们会合了;要不然你来告诉我好了,10点35分的时候……”
“我记得,你先前说她的态度是紧张烦躁,是吗?”
“在当时的情形下,我们每个人都是紧张烦躁。所有的状况都造成延误,时间又越来越逼近!你瞧,他们要把箱子搬出来,上蜡密封把它粘好,而且还要钉牢于货箱内,免得被人发现盖子根本无法打开。你一手忙脚乱起来,总会发生这一类的事情。是的,我们都有那么一点——你知道的。所以说,这里头没什么异样。而我能跟你说的我全都说完了。因为10点55分之前,我们全都待在阿拉伯陈列室里头。”
我拿起桌上的电话,对办公室外头的克拉克说:
“带他们进来。”
哈莉特无意识地举烟放人嘴里,除此之外,她不吭不响也没有其他动作。应该这么说吧,她大概是筋疲力尽而变得好奇心全无。甚至当理查·巴特勒和杰瑞·韦德在皮尔斯的引导下有点怯懦地走进办公室时,她也只是古怪地微微一笑,并且对他们说:
“被他们逮到啦?进来一块聊聊吧。”
“我们应该要参一脚的,”巴特勒说道。“你的奉承话是很中听,但我们觉得,也许你需要有人给你撑腰。事情谈得如何啊,总探长?”
我们从卡鲁瑟和伊林渥斯的说辞,可以对理查·巴特勒这个人得到两种不同的印象:卡鲁瑟告诉我们他是一个聪明的骗子,而伊林渥斯则说此人是个穿警察制服的大块头恶棍;后者这个说法也不能算是不近人情。我自己冷静地评估后,断定前者的说法比较贴切,然而,要不是后者处于异乎寻常的情绪压力下,这两种评论之间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出入。巴特勒的块头是很大,他脸上除了那一对非常精明的灰色眼睛外,相貌算是和蔼可亲而且不怎么醒目,他那仔细梳理过的黑发薄薄地贴在脑门上;我猜想他的晚年应该会身体发福,坐在俱乐部里咯咯傻笑。当他略微紧张地微笑时,我发现他有颗牙掉了,某只眼睛上面还有一道伤口。他身边站了一位看起来更是机灵无比、神态果决、目光锐利的矮个儿年轻人——但好像较为沉不住气——他戴着圆顶礼帽,一副街头手风琴演奏家的顽童模样。他们俩都穿着雨衣,两人身上皆沾满雨水,表情也都是焦虑不安:杰瑞·韦德的焦虑是更胜一筹。他坐下来的时候,是一屁股往椅子边缘猛坐下去,因而发出刺耳的轧轧声,听了就叫人难过。
“总探长,我不晓得你是否认得我,”他语气从容地说道,“我就是老伊林渥斯叙述中那位邪恶令人生厌的盖博博士。伊林渥斯昨天去见我老爹,而我在书房门外听到一段有关我自己恶形恶状的事迹。这位是巴特勒先生。”
我仔细端详着他。
“巴特勒先生,”我说道,“在潘德洛的死亡命案中,我们可以用事后共谋的罪名起诉你。你发现了车厢内的尸体,却知情不报。”
“我请问你,海德雷先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巴特勒不加思索地问道。“当场脱口而出,然后让大家在博物馆里面恐慌而乱成一团?当然啦,本来等我坐计程车把伊林渥斯送回去之后,我就要告诉他们的。但你们的警官比我捷足先登;更何况,当时他们都已经发誓没去过博物馆,这么一来,我当然必须和他们说法一致,否则就会让众人大吃一惊而措手不及。现在若有任何苦药得吞下去,我很愿意代劳;不过我所犯下的罪行,最坏也只不过是……说到那件事,老伊林渥斯也有看到马车内的尸体,恕我冒昧推测,你可不会说他也有事后同谋之罪吧?”
巴特勒再度面露微笑,并摆出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然后放下他的帽子。
“请坐,两位,”我说道。“要抽烟请随意。你的处境非常不利,巴特勒先生,这你明白吧?”
“明白得很,谢谢你的提醒。”
我身体倾向一边。
“至于你,韦德先生,除非伊林渥斯博士的叙述完全可以采信——他是一位行径相当古怪的老先生——否则你可能会被以谋杀罪名起诉而遭到逮捕,这你清楚吗?”
“哦!老天!”老头说道,火柴的火花烧到他的手指头。“喂,等等!我?为什么?”
“因为除了你和贝克特先生外,所有的人都已经有不在场证明,而他们所仰赖的这个不在场证明,却和那位古怪的老牧师所提出的供词无关。”
“这个嘛,信不信由你,人不是我杀的,”他说道。“不过你所说的这种情况,倒是教我始料未及。就我捅出来的漏子来说,我可以告诉你,那位好莱坞老影迷正饱受妄想症之苦。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除非他看太多惊悚片而把脑子搞糊涂了。昨天下午他来我家见老爹,身上不但藏了一本书叫做《命运匕首》,还另外带了一本好像是续集的作品,书名是《吉安迪医师归来记》,那是塞尔弗里奇(Selfridge)那里的某个家伙在无人看守的情况下拿给他的。如果有人要送他一本描写美国蛮荒西部的小说,小心哪,最好别在爱丁堡闹出什么轩然大波啊。总而言之,”他擦抹额头,“那老小子大概有妄想症,不过,岂有此理!我是说,我们真的在那里——”
我打断他的抗辩。
“对了,巴特勒先生,韦德小姐、克尔顿小姐、何姆斯先生,还有你自己,你们四个人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这是真的吗?”
你们应该可以看得出来,在这里设下圈套是白搭的。不管要说实话还是谎言,他们应该已经早有默契。我采取了打开天窗说亮话的策略。而巴特勒的眼睛在沉重的眼睑下打量着我,他抚弄着大拇指,带着询问意味的眼神朝哈莉特匆匆一瞥(她正在气定神闲地抽烟),最后也同样选择开诚布公的态度。
“我想,这个说法我没什么意见,”他语带讽刺地同意道。“当那——那个家伙到达博物馆的时候,我们确实都在楼上。10点45分,没说错吧?是的。不过,为何可怜的山姆没包括在内呢?”
“贝克特先生当时也跟你们在楼上吗?”
“那是当然的啰。换言之,他刚好在10点45分上楼来。”
“你是不是一直盯着表看,所以才这么清楚时间?”
他纵声大笑。
“不是那样的。阿拉伯陈列室就有一面钟;那是一面展示钟,但它的指针会转动,而且一直都很准。我是很自然而然地一直盯着它看。所有的人皆是如此,因为我们每个人都想知道离11点钟还有多少时间。山姆的头探进来时,钟面上指的是即将10点45分。”
“关于你这番说辞,你当然愿意起誓保证,是吧?”
我如此轻易接受了他的说辞,仿佛录口供是件马虎随便的差事,这样的态度显然让巴特勒感到仓皇失措。我任凭他瞪着我(这时我正检视自己紧握的双手)。他瞄了哈莉特一下,又看看杰瑞,然后双脚在地板上前后摩擦,看来巴特勒似乎觉得这是个陷阱。
“起誓保证?”他复述我的话。“啊!是的,我当然愿意。事——呃——事实上,我觉得你会把我当成骗子看待。”
“为什么?”
“为什么?呃,警察都是这样的嘛,不是吗?某种程度上,怀疑就是你们的工作。如果没人说谎的话,那还需要你们干什么?”
“这话倒是没错,”我说道,“好啦,巴特勒先生,咱们就继续谈你在本案中所涉及的部分。来聊聊雷蒙·潘德洛好了。”
骚动不安的气息在这群人当中荡漾开来。女孩把烟丢人炉火中,然后背脊整个压在椅背上。杰瑞·韦德则掏出口袋里的口琴。
“巴特勒先生,在星期五之前,你曾听过雷蒙·潘德洛这个名字吗?”
“没听过,”巴特勒非常坚定地说道。“而且,我是在卡鲁瑟巡官发现尸体后提起有命案发生时,才首次听到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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