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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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丽安人在哪里?”她倏然尖声问道。我不作回复,于是她伸手指着我。“蜜丽安在哪里?你们这些家伙听着,你们记得——刚才没多久之前——罗纳德说有个女人打电话来这里找我——声音还是经过伪装——然后又突然挂掉了?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蜜丽安出了什么事?为何你提的问题都绕着她打转?”
我看着他们,然后微微一笑。
“我只要一提到曼勒宁,”我对他们说道,“你们就似乎老想把话题带回到韦德小姐身上。听我说!看来我再否认也没用了,我们手上是有证据,可以证实他可能和今晚的命案有关。”
这番话让他们呆若木鸡。接下来是一阵沉寂,但我仍可感受到沉寂之中(这真是糟糕),夹杂着理智的混乱及全然的不可置信。罗纳德·何姆斯从我身后的门边慢慢走入房内,这样的举动似乎是想取得主控权。他一屁股坐在椅子的扶手上,手中把玩着杯子,目光盯着自己摇摆不定的足尖。
“证据,”与其说他提出问题,不如说他是在指定问题。“什么证据?”
“我会回答你这个问题,不过趁着你还没转移话题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个人的看法’。你们正打算要打开哈伦·拉希德之妻的灵柩,这事是真的吗?”
“喔,天啊!”贝克特出声抱怨,而何姆斯制止了他。后者似乎是感到惊讶,但口气仍然沉稳。
“不,不是真的。请问,你究竟是从哪儿得到这样的想法?是曼勒宁告诉你的吗?”
“有一部分是。首先,他提到你们正打算去‘盗墓’。”
“别急,老头!”何姆斯望着天花板。“这是干什么?他干嘛跟你说这样的话?不,我可不是精神错乱了吧;这个深奥的难题可引起我的兴趣了。哈伦·拉希德之妻的灵柩!”
“先别管这个深奥的难题。你说这事不是真的。何姆斯先生,你再仔细想想。”
他转身向我,面带狐疑的苍白笑容,使得他看起来像是在做鬼脸。
“我们俩都该仔细想想,”他提议道。“告诉我,你对巴格达有什么样的认识吗?”
“一无所知。”
“哈伦·拉希德宠妾的墓碑,苏贝蒂——我猜你指的是这一个——正被埋在旧城的地底下,距离马鲁夫教主的墓碑不远。它是巴格达最重要的纪念碑之一;它是1000多年前建造的,而且好几任回教统治者都非常小心地加以整修。其实啊,根本没人见过苏贝蒂的灵柩。回教徒很少让人直接一睹它的模样;到麦地那去看穆罕默德墓碑的观光客,都得隔着栅栏观看,而且也只能见到这位先知的墓碑外部。苏贝蒂先被放入一具铅制棺材,再一起置入一具金制的棺材内,除了这一点之外,世人便一无所知了。至于有人可以——不,不,不可能!”
他更为激烈地摇着头。
“想像某人从圣保罗纪念碑偷走纳尔逊(译注:Horatio Nelson,1758~1805,英国名将,特拉法尔加海战的胜利者)的灵柩,或是从某个公共纪念碑偷出某位名人的棺材。这事听起来已经怪可怕了,但和亵渎神圣相较之下,还算是小儿科呢——天啊!那是回教徒的圣地!这和古埃及完全无关,你知道的;这是一种生活上的狂热嗜好。再说,要去盗那样的墓,那叫做痴心妄想,一点机会都没有的!”他双手一摊,耸耸肩。尽管他在眼镜后方的目光炯炯发亮,但我觉得他的态度超乎必要地夸大,尤其是这时候他扫视其他人并补充说道:“想当然耳,这太荒谬了。我觉得奇怪的是,曼勒宁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我倒希望这事是真的,”贝克特有点幸灾乐祸地说。灌下刚才那一大杯酒后,让他的表情开朗许多。他双手插着口袋坐了回去,视线直盯着酒瓶看。“你要是问我的话,我会说这让事情变得非常有趣。我记得那座墓碑;那是个用砖砌成的地方,有个圆锥体的屋顶。我从开罗飞到那里的时候,老爹就亲自带我去瞧它。相形之下,去看墓碑还比较有意义得多。”
“和什么比较?”我质问道。“如果不是灵柩的话,你们是想要检视什么呢?”
何姆斯表情古怪地望着其他人。
“巡官,你听过安东尼·加兰德这个人吗?”
“没听过。”
“但他的成就世人都已经耳闻了。1704~1712年间,他将阿拉伯文的《一千零一夜》转译成法文,而现在这个法文译本已落入我们手中。韦德先生对《天方夜谭》特别感兴趣,因为他也同意它们是直接取材于波斯故事集《赫扎尔·艾福萨纳》——或称为《一千个故事》——虽然整本书从头到尾谈到的都是阿拉伯人。因此,当他有机会买到加兰德的前200页原始翻译手稿,以及注释和增补素材时——”
“等一下,”我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把大家找来聚在一起的目的,只是要看看那些手写稿?”
真是抱歉,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审慎理性的人,但在那个节骨眼上,我居然体会到自己对今晚的怪事真的乐在其中,同时也发觉何姆斯的解释颇让人失望。何姆斯瞥了我一眼,惊讶之情似乎写在他脸上。
“是的,没错。伊林渥斯博士会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个原因。有了注释和增补素材,你知道……”
“就这样?”
杰瑞·韦德倾身向前,他的神情始终愉快从容、面带关注之意,目光则是遥望远方。
“握个手吧,巡官,”他极力主张。“我也是心有戚戚焉啊。可以这么说吧,在你的心灵深处,沮丧把你阅读《金银岛》的童稚之心给摧毁了。你对灵柩的幻想遭到破灭,这一点我也是感同身受的,骗你我会遭到天谴。假如这个家伙有意识到——”
“无论如何,我意识到我们的作为并无失当之处,”何姆斯说道。他冷淡的语气让我赫然清醒,回过神至现实状况中。“别忘了,这儿终究发生了一件凶杀案,一件货真价实的凶杀案。”他面带愁容转身向我。“就这样了吗?还有什么问题?咦,老兄,难道你不明白……那可是加兰德的手写稿呢!”他摆出一个语焉不详的手势,仿佛我问的是“何谓文明世界?”之类议题太大而难以回答的问题。“浩瀚的历史观点将会指出——”
“历史观点是个屁,”杰瑞·韦德说道。“我才不吃这一套。‘凶杀案已经发生了。’好吧。但对用凶恶眼睛看着我们的卡鲁瑟巡官来说,这事可不太寻常,因为我们大伙儿既不烦恼,也不为这素昧平生之人的死感到悲伤。我直截了当从人性观点来看,这个事件还真耐人寻味;《天方夜谭》的故事在人世间上演了。你的麻烦在于你对故事丝毫没有兴趣。你只对苏丹如何谋杀六名妻子这般哗然耸动的内幕有兴趣,因为它指出了巴士拉的哈桑银匠在1401年所处时代下的婚姻习俗。我已经从你和老爹那里取得一些零星琐碎的资料,因此我可以谈论它,也可以协助林克·巴特勒写一部侦探小说。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对于这些亚洲人,我只知道他们实在很精明,穿着可笑的服装,谈论着安拉,然后为了偷取神的遗物,跟人家混熟后就把他杀掉。这真是够了。至于印度来的波斯回教徒,这我是不懂啦。但我知道如果我不当心的话,小妖精就会逮住我,所谓人生中刺激有趣之秘密,尽在于此。”
“别激动,韦德先生,”当他兴奋地单足跳在椅子上,并用手指着何姆斯时,我赶紧插话。“你的意思是说,你和博物馆毫无瓜葛?”
何姆斯笑了。
“没错。老头惟一的工作就是看书;一本接一本看那些无用的故事传说。他的心态便是由此而生——心理学者称之为防卫机制。他想像出一个世界,在那里,一切平凡琐事皆会有些失控走样:有人看见牧师在教堂的落水管(译注:引导屋顶雨水之用)上攀爬,还有王室队伍想要路过圣殿纪念碑时,伦敦市长竟然出人意料地说‘不行’。真是会胡思乱想!我不知跟他说了多少次,事情没有必要弄得更有趣,因为如此一来,世界会变得颠倒混乱、真假不分。而事实就清楚摆在眼前,老头,真实的世界可不是那样啊。”
“不是吗?”我说道。“我倾向于同意韦德先生的看法。”
一阵沉默之后,哈莉特·克尔顿以焦虑迷惑的激昂口气对我说道:
“喔,你不告诉我们找我们干嘛吗?”她大声叫道。“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说呢?而且——而且——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总觉得哪里很不对劲,这——这是为什么呢?”
“这是因为,小姐,很有可能你们其中一位正在说谎。说到怪异的行为,和博物馆管理员一边绕着货箱跳舞、一边唱着哈伦·拉希德之妻的歌比较起来,牧师爬在落水管上的举动根本就不足为奇。要不然,尸体的手上拿着一本食谱,这件事听起来怎么样?你们到现在还是没话跟我说吗?”
“没有!”
我简略地道出实情,引起了贝克特低声嘟囔和猛然捶桌。然而,他们情绪的失控,大部分似乎是因为我提到了食谱。何姆斯仍力持镇定,但面容已是苍白震怒。他朝杰瑞·韦德转身过去。
“如果有我不晓得的——”他话到嘴边,却又忍了下来。“听起来,这像是你的荒唐杰作。一本食谱!我开始相信,你和这件事一定有关连。”
“别急,小罗,”贝克特的口气突然变得威信十足。他伸长了颈子。“听着,老头。我是说——你和这事无关吧,对吗?——到底——”
“信不信由你,这件事我根本一无所知,”杰瑞·韦德简单明了地答道(但他似乎非常不安)。“以我的风格来说,食谱这玩意儿还不够独树一格。峨,老天爷帮帮我们吧!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别理我,可以吗?我得好好想想。那家伙该不会是外国厨师之类的吧?”
“嗯,就算他是,”贝克特咕哝着说,“他也不会拿走某某夫人家里的烹饪食谱吧?我的意思是说,关于如何准备卡曼纽拉蛋白牛奶酥,或是别的高档食品,他不可能从这一类的许多指示中,就让自己变成好像无所不知的高手吧。除非那是一种密码或暗号。譬如我说‘牛排和洋葱’,意思就是指‘快逃,事情已经全然曝光了’。说不定这倒是他妈的一个好方法。”
何姆斯站了起来。
“你们这些人都喝醉了,”他铁青着脸冷静说道,“还是你们天生碰到这种事就会像小孩一样,不然你们的脑子怎么没感到事态严重呢?”
“真实的情况是,”杰瑞·韦德沉着地回答,“其实我们都吓坏了。巡官,你的葫芦里还有别的药吗?关于这个牧师爬行在落水管上的案子,如果我们不搞定它——”
他突然闭嘴噤声,目光投向门口,而其他人也跟着他转移视线。我正好站在门的内侧,所以新来的人看不到我。此刻,一具警察头盔探入了房间。
来者是个高大的警员,身上挂着值勤的白色臂带。他瞪视着房里的人。
“谁有3英镑又6便士?”他问道。“我要用来付计程车车资。身上有小红花的,你叫什么名字?今晚可好了!有大麻烦发生了,别在那边睁眼发呆,快拿3英镑又6便士来,行吗?”
第七章 踢头盔的警察
在他看到我之前,或者说在我出面处理这个状况之前,新来的人非常严肃地摘下头盔,拿它当做足球抱着,接着大脚一踢让它越过房间。它险些撞到灯,然后击中墙面,随即几乎往回滚至我的脚边。哈莉特·克尔顿边叫边站了起来。
“滚出去,你这个笨蛋!”她叫道。“这里有一个真的——”
新来者急忙转身。我看见他衣领上的号码,当下就明白怎么回事了。这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原本有一张和善的圆脸,但这时却显得呆滞而焦躁不安。他的黑头发稀稀疏疏,其中有几根垂落在额头上,看得出来他快要秃头了。他一再用白臂带擦拭前额;眼角因苦恼而出现了皱纹,眼睑下的淡灰色眼眸不再睡眼惺忪,并露出警戒神色,松弛亲切的嘴角也垮了下来。他貌似能干、懒散,而且给人家一种不安定感;但仍旧讨人喜欢。他的出现,至少帮我针对今晚这个梦魇找到了部分解答,而且也让我明白如何将那些最令人困惑的片断组合起来。他一见到我,先是犹豫了一下,接着迅速环视周遭,然后挺起胸膛,像是戴上面具似的换了一张表情。他缩起下巴,目光阴沉地斜瞅着我;他接下来的动作,大概是要把拇指伸入想像中的背心袖孔。
“喂!”他的声音变了,变得粗声粗气地。“喂喂——”
“得了吧,”我说道。“我隶属于怀因街警局。你是哪个分局的?”
他仍纹丝不动,大声喘着气。
“是的,”他答非所问。“是的,没错。你知道的。”
“根本没有ZX105这样的号码。你叫什么名字?你从哪儿弄到这件制服?你为什么要冒充警察?”
“你们谁啊,给我一根烟吧,”此人半转肩膀要求道,手臂悬空摆动。“干嘛,警官?只是开个玩笑嘛。我姓巴特勒——理查·巴特勒。我可是一位奉公守法的好公民哦,”他勉力一笑,却仍显得局促不安。“这是怎么回事?参加化装派对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哪里的化装派对?”
“拜托,林克,说话小心点,”哈莉特·克尔顿喋喋不休,不知是该站还是坐着,苦恼的她几乎是在沙发上直跳脚。“他刚才在跟我们大家说,有一件凶杀案推断是发生在博物馆中;但我们告诉他,我们对命案毫无概念,而且也没跑到博物馆去,但他仍认为……”
“噢?”巴特勒的视线仍停留在我肩头上。
“哪里的化装派对?”
“啊?喔,这个嘛,只是一些朋友,”他又迟疑了一下,脸色随即变得阴郁暖昧。“这样看着我是什么意思?好像是我杀了人似的。干嘛我一走进来,就全冲着我来?”
“先生,如果你可以跟我走一趟的话,待会儿我会把详情告诉你的。我要离开这里了,如果可以耽误你几分钟跟我走一趟韦德博物馆——”
“噢,”巴特勒的声音依然郁闷。他短上衣下的肩膀缓缓摇晃。“如果我不去呢?”
“你不用去,”何姆斯冷静地插嘴。“假如我打电话给韦德先生的律师——”
“嗯,先生,巴特勒先生他过虑了,”我说道,“不过我认为,他最好跟我走一趟,就算会惹上你们的律师,这个风险我还是得担一担。还有,”我看着何姆斯和杰瑞·韦德,“两位,希望你们也能跟我走一趟。”鹦鹉笼里开始尖声四起。“喂,你们这些可恶的毛头小子!安静片刻,听我说。我不会硬要你们大家走一趟博物馆,但我为何要引起这些不必要的骚动呢?好奇心人皆有之,这应该会让你们尽其所能地提供协助;如果你们不想帮忙,官方当局会大发雷霆的——倘若老韦德先生会说的事情,你们却只字不提。”
打出老爹这张牌,堪称是幸运的一击。何姆斯住嘴,伸手拨过头发,然后认真地颔首示意。杰瑞·韦德以一副缅怀过去的黯然神态,吹奏了一两个小节《因为他是个快活的好人》的口琴旋律。至于巴特勒呢,他仍用衣袖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嘴里还呵呵笑个不停;他似乎是乐不可支,但在其欢笑背后,我好像看到他迅速转动的眼眸中,流露出奋勇一搏的决心。那双淡灰色的眼睛锁定了目标,虽然他本人的态度是和蔼可亲。
“你说得对,老兄,”他同意道。“我不晓得你所谓的凶杀案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懂为何我突然变得如此重要。不过我还是赶紧跟你走一趟,只要有人给我3块6来付车资就行。司机还在楼下等侯,门房也已经下班了,所以没人付钱。”
“林克!”女孩叫道,“你还不懂吗?他会去质问那名司机啊!你还看不出来他为何要你下楼吗?”
“噢,就这样?”巴特勒双手一摊问道。“那就让他去问啊。说不定我还可以请他帮我付账呢。喂,在我走之前,赶快给我钱吧,可以吗?”
“我们大家一块儿去,”仿佛有人提起有个派对似的,贝克特心血来潮地说道。“我们全部都去,大伙儿枪口一致对外。”
我费了些力气才阻止这个提议;我可不想让贝克特和女孩跟来,结果情况搞得我暴跳如雷。好不容易,我这三位“客人”率先走了出去(巴特勒早巳取回头盔,并猛然灌下一杯酒)。静默无声之中,我们下了楼,面无表情地望着彼此,这情景若让旁人看了,会以为这些人是在电梯里头挤得无法动弹而面面相觑。计程车司机——一个驼背有着红鼻子的憔悴男子——一直不敢贸然离开,他正在楼下大厅等候。韦德付钱给他时,我也开始干活。
“这位乘客是在哪里上你的车?”
“这么说来,他不是警察啰,”司机以一副果然不出他所料的得意口气说道,“你才是。我就知道。啊哈。是在肯辛顿大街的欧克尼饭店。”
“多久以前?”
“大约20分钟前吧。”
“他是从饭店走出来的吗?”
“不是的。他独自一人走在人行道上。怎么了,长官?”
我看着巴特勒,他正一脸心满意足的无辜表情。
“不对,我不在饭店里头,”他说道。“听我说,司机大哥,这位罗勃·皮尔爵士不相信我去参加化装舞会。你来点醒他吧,拜托啰?”(译注:Sir Robert Peel,1788~1850,19世纪英国政治家,1828年担任内政大臣,1829年创立伦敦第一个官方警力首都警察队;后来出任爱尔兰首相,改革爱尔兰警察制度,所以人们也以peelers来称呼爱尔兰警察。此处有嘲讽之意。)
司机的态度变得毕恭毕敬。
“不用想也知道,他绝对是去参加化装舞会的,罗勃爵士,”他对我这么说。“隔两三扇门左右,大概是潘尼顿吧,那里有一场化装舞会,稍早也只有那儿有声音传出来。好像是篮织工协会还是什么之类的……”
从我心中正在发展的推测看来,我越来越相信这个推论正确无误。尽管我又追问下去,但却一无所获,于是我记下他的姓名地址后便放人了。我们重新启程,韦德和何姆斯以几步之隔走在后头,所以我只能对巴特勒展开质询。
帕尔摩街很少出现如此奇特的行列。这三人处于一种极端焦躁的紧张状态,由此可证此事的发展走向不太对劲。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巴特勒所言有部分是已获得证实;不过我认为,焦躁的主要原因是出于:这是他们有生以来,首度即将与真实的被害尸体打交道——虽然没有血流成河或血肉横飞的场景,但这却是一桩令人毛发倒竖的邪恶命案——他们会震惊得躲回家去,而且吓得缩成一团打哆嗦。杰瑞·韦德仍吹着口琴,他演奏的曲子是《两两成列行走的动物》,我发现我们的步伐宛若某种注解似的在配合旋律,并且像士兵一样保持步调一致。品行端正的何姆斯,虽然没说出什么不符合他黑领带与织绒常礼帽身份的评论,却轻狂地对其他人的议论加以讪笑。月亮高挂之下,死寂的暗褐色街道吞噬了怪异的欢闹之情,这是因为与死亡邂逅的期待已将结束;随后,—个肥胖的老先生从俱乐部阶梯走下来,而巴特勒突然屈身大叫“哇!”来吓他,此时此景变得非常索然无趣。
“舞会好玩吗?”为了不让这种噪音再度萌生,我开口问道。“咱们来谈谈吧。我猜,你会说你是出席了篮织工协会的舞会。你为何要去参加呢?”
“没错。因为那里有漂亮的金发篮织女工——”他注意到我的表情,便住嘴不语。他的脸上又出现精明狡猾的神色;他准备好要决斗,甚至老早就已全副武装。“听我说,巡官,你是个好警察,所以我愿意告诉你实情。我的确是去参加篮织工协会的舞会。事实上,那是一家汽车制造公司;然后呢,刚好有个长相标致的金发女子,她说明天可以跟我碰面。不过,我会跑到那里去,绝对是有理由的。”
“理由?”
“是的。这是一种策略。我帮美国黄皮杂志——就是所谓的廉价杂志——写冒险故事,故事中充满阴森可怕的刺激情节,有时候老头韦德会协助我构思。博物馆有收藏一些关于诅咒时母(译注:Kali,印度教的毁灭女神,也是大地母神,即生命的赋予者。为湿婆之妻),或是某某人的无价资料。但我想探讨的是,这事是否真的如此引人人胜,而且在民间被渲染成何种风貌。我请教你,闲荡时要避免被人识破的危险,除了穿上警察制服之外,还有什么法子更好呢?”
他以夸耀的语气越说越起劲,我敢说这套说词是他几分钟前才想到的。他转身望着我,眼中似乎在施放一种催眠力量;虽然他的厚嘴唇粲然一笑,但我觉得那股力量犹如月光下的街道般空洞悚然。
“你现在这番话,”我说道,“总而言之是要告诉我,今晚你没去过韦德博物馆吧?”
他突然语塞。
“韦——?啊?是的,没错,我没去过那里。”
“你能提出证明你身在何处吗?”
“可能有点难。舞会中大家都戴着面具,然后我在街上闲逛,虽然可能可以找出那位金发女子,”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妈的,这么说来,你可以证明我人在博物馆啰?到底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我甚至不知道要为了什么事情自我澄清辩白。山姆·贝克特嘀嘀咕咕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他说有个叫做潘德洛的男子,被人用一把象牙握柄的匕首杀死了,但这件事我根本一无所知。你可以证明我在案发现场吗?”
“或许可以。有人看到你了,你知道的。”
他猛然停住脚步,肩膀急倏回转,但我催促他前进,以至于其他人还无法跟上我们。身后响起的口琴旋律,仿佛是在为我们航行月光海湾而歌颂着,不过和音符对照之下,巴特勒的脸色却显得阴沉可怖。
“看到我?”他复述了一遍。“卑鄙的谎言。谁说他看到我了?是谁看到我了?”
“一个戴着白色假络腮胡的男人。他从博物馆的后门走出来,然后爬到墙上,现在你给我听清楚!他看见我麾下的一位巡佐,这位巡佐的体型跟你一样,除了胡子之外,相貌也跟你很像。在昏暗的光线下,这名男子看见巡佐正试着推开博物馆的门。他便说道:‘你这个手段高明的骗子,你杀了他,你会为此被吊死的。我看见你在马车里头。’他指的并非这位巡佐;他把巡佐认作别人了……至于这个别人,会是谁呢?”
脚步非常缓慢、视线盯着前方的巴特勒,回了句奇怪的话。他说:
“这件事,你有告诉其他人吗?”
“没有。”
“那么,这位戴假络腮胡的目击证人在哪里?”
“他失踪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
“还不知道。”
巴特勒以可喜可贺的神情转头看着我。
“漂亮,巡官!典型的办案手法,敏锐的推敲研判,只不过——像卫生纸一样薄弱令人无法信服。这样是行不通的。你不能用这类的罪名扣押任何人。你手上有些什么证据呢?一个高尚显贵没有缺点、喜欢藏假络腮胡、爬墙、向巡佐袭击的目击证人(对了,这个人你还找不出来呢)。就靠这个——咱们说得客气点——怪胎一番言不及义的话,你就从800万人当中,挑中一个当天晚上刚好去参加化装舞会的人,然后便指证他曾在案发现场(另一个家伙似乎也曾扮装过,但咱们先暂且不提)。就这样,你就认定我在我根本没去过的地方,杀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男人。请问一下,有哪位并非虚构人物、曾在案发现场出现、可以找得出来、并且信用可靠的证人,说我在博物馆出现过呢?比如说老普恩吧,他在韦德家族服务了20年,在博物馆也待了十来年。他怎么说来着?他有说我今晚去过博物馆吗?”
“这个嘛,当时——”
巴特勒摇着头,非常不以为然地看着我。他继续说道:
“说正格的,老兄,你这套说词行不通的。你可以私下认为我去过那儿。事实上我没有;但这事咱们就不讨论了。我说,你可以私下认为我去过那儿,但是你能提出证据吗?你有胆子拿着你手上这个证据,去见治安推事吗?哎呀,老兄,”他生气勃勃的流利口才是越说越来劲,“想想你手上所成立的案子吧!你断言是我刺杀了这位不知何许人的男子,然后把他的尸体丢人大厅里的马车内——”
“我有这么说吗?我根本没提到大厅里的马车。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沉着的眼神不为所动。
“噢,这个嘛,我一定是从山姆或老头之前叽叽喳喳的谈话中听到的。我问你,光凭这个荒唐的证据,你就把目标锁定在我身上?”
“既然这整个案子是如此古怪不堪,那么证据势必也是荒唐有余。我们到了。”
博物馆的大铜门并未全关,一丝光线倾斜透射至人行道上。上层窗户发出了白热光芒;在那街坊附近,就是这个光,使得这地方有一股生猛有力的面貌。但有件事情我一见到了,就心里有气地暗骂了一连串粗话:原本詹森警员和曼勒宁是坐在警车里头的,但现在车子里面却是空的。离开这地方是我的错,但违背我的指示让曼勒宁与蜜丽安·韦德交谈,那可能就有麻烦了。首先,我必须应付半打围在门边的新闻记者和摄影师;我马上答应他们,死者身份若元进一步消息的话,我便会告知一则内幕情报,因为我们必须呼吁大众来提供线索。巴特勒通过人潮时,像一名真正的警察毫不引入注意,但闪光灯却对着韦德和何姆斯此起彼落,前者的态度是兴奋自满,后者则是怒气冲冲。
霍斯金正在里面等侯着,柯林斯警员则站在他身后。巡佐目不转睛地看着巴特勒,而这个假警察却对他潇洒地行礼。不过,这般大胆的戏弄就到此为止了。这个已被镇压之地可说是人声鼎沸,而人造的月光比真正的月光更易引人遐思;挂毡的繁复色彩在白墙的衬托下更加显眼,马车列队在那儿等着我们,还有那断气男子仍手脚伸展仰躺着。杰瑞·韦德表情有些古怪,何姆斯摘下头上的帽子。两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我下达指示带他们去认尸,然后安置到另一个房间并由柯林斯警员作陪,当他们俩的交谈无进一步异样时,我把霍斯金拉到一旁。
“曼勒宁在哪里?”
霍斯金的回答吞吞吐吐。
“呃,长官,我认为——”
“你让他和韦德小姐待在同一个房间?”
巡佐的脸色一变。
“不过我认为,长官,眼前看来并无大碍吧?”他问道。“您自己也认为她和本案无关。而且她拜托我——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让她和曼勒宁见面没关系的。但我表示异议,我跟她说,说不定这家伙是杀人凶手哦;总之,马丁大部分时间也随侍在旁。他们仍在那间馆长办公室里面,”虽然手没动,但他似乎有拍动手臂的意图。“听我说,长官!依照您的特别指示,我已经反复向普恩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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