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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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四郎搔搔后颈。「你说的对,我就怕说话绕圈子。」

总右卫门不作声,凝视着平四郎。久兵卫则缩在一旁。

「所以,咱们就开门见山吧。凑屋老爷,你为何要特地派久兵卫,还遣了佐吉,不惜耗时费力又花钱,要把铁瓶杂院的住户赶走?说实话,我只要明白这一点,其余就简单了。」

总右卫门初次露出微笑。平四郎心想,这男人多半不会大笑吧。光是微微一笑,一切便足矣。

「井筒大爷,您怎么想呢?」

这是个平静的问题,平四郎嗯了一声。船缓缓向右倾,平四郎等人的身体也跟着倾斜。感觉着水流,平四郎总觉得腰部沉沉的。

「我不太会说话,要是哪里听不懂,就岔进来问吧。」

做了这点声明之后,便开始说。

若让弓之助来,定然比我高明。政五郎看来也惯于说话。但是,像这样将自己所想过、做过的事,有条有理地向他人说明的机会并不多,说得不好也无可奈何,毕竟这实在很难。

当平四郎的话前后不连贯时,总右卫门便相准时机提问,主导方向。每次都令平四郎心下佩服。说起话来喉咙自然感到干渴,于是便以冷了的酒润喉,但也暗自小心不让自己喝醉。

当平四郎将能说的讲完后,久兵卫人又小了一圈。他晃得尤其厉害的地方,是平四郎说到八百富太助命案,以及之前正次郎袭击久兵卫的那一段。久兵卫有两、三度闭上眼睛。而平四郎说明不知杀死太助的是何人,但阿露编出自己对兄长动手的一段话,并私底下告诉阿德,让身为铁瓶杂院中心人物的阿德相信这说法,以此相助久兵卫,也让凑屋所写的剧本得以继续下去。提到这一段时,久兵卫忽地抬起头来,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归沉默。

「能干的管理人久兵卫爷,你要离开铁瓶杂院,需要一个不容置疑的故事,也需要预作铺陈,好让后来的佐吉不管如何尽力,也无法轻易赢得以阿德为首的杂院主妇的信赖。前年,正次郎来袭时,那场戏若顺利上演,便不需要第二回,但就是那回失手了,以至于事后必须再编出更错综复杂的故事。要骗人,实在是件难事啊。」

平四郎累了。说话时,船晃动得厉害起来。腰好重。

「凑屋老爷,」平四郎问道,「葵到底埋在哪里?不知道的话,我们——你也一样——便束手无策了。」

船似乎正在掉头。转过船头,回栈桥去。

凑屋总右卫门静静地说道:「葵没有死,她还活着。所以,铁瓶杂院的地下什么都没有。」

格子门外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除了这一点外,皆如平四郎等人所推测。

总右卫门低头行礼,说道真是甘拜下风。尤其是弓之助的推断:葵与阿藤为当面谈判所选的地点为灯笼铺的小屋,且在该处发生争执,葵的遗骸应该被埋藏在此。对于这段经过,总右卫门以看戏法表演似的语气赞道,真精彩。

平四郎愣了好一会儿。连他自己都认为,这恐怕是他这辈子最错愕的一次。

「是吗,原来她没死啊。」他喃喃地重复总右卫门的话。「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好吗?」

怎么会好。既然葵仍活着,平四郎等人的推测便不成立。

「不,井筒大爷,确实如此。」

总右卫门全然不为所动,唯有脸上浮现笑容。

「葵并没有死。争执到最后,阿藤打了她的脸,趁她倒地时徒手勒她的脖子。但是女人的——尤其阿藤是千金之躯,一辈子没有拿过比筷子还重的东西,凭她这样一个女人的力道,想必是没有勒透吧。阿藤要灯笼铺的藤太郎与阿莲收拾残局,便逃回筑地家里。其后,在正愁着不知如何是好的藤太郎夫妇眼前,葵复活了。」

平四郎张开嘴。就这么张着,空虚地想说些什么,最后仍闭上嘴巴。

「葵——正如您的推测,与我关系深厚。她立即命灯笼铺的人来向我报信。」

「你……」平四郎终于说出话来了。「那天,你知道葵要去灯笼铺和阿藤碰面吗?」

「不,我不知道。阿藤也是当天早上才找葵出门的。」总右卫门似乎回想起过去,露出了痛苦的表情。「葵一开始也想过要先知会我一声,但又认为与阿藤两人单独对质似乎也很有趣,便没告诉我。」

无论结果如何,只要抓住了总右卫门的心,状况绝不会对自己不利——葵定是有这样的把握。

「所以,听到通报我大吃一惊。不巧,当时有重要的聚会无法脱身,我便派店里的人先将葵藏起来。」

「等一下。」平四郎举手打断。「你当时派的那个店里的人,便是今天来接我的那个掌柜吧?」

原只是凭直觉问问而已,却说中了。总右卫门点点头。

「佐吉说他不知道有这样一位掌柜。这么说,他不是真正的掌柜?」

「正如您所推测。我需要只听命于我的心腹,依我自己的斟酌处置行事。而为了办事方便,我都让他自称为『掌柜』。」

当时那个影子掌柜应该也才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年轻小伙子,为了总右卫门暗中卖命,苦干实干了十七年。平四郎心想,这不就跟密探一样吗?

「对了,你可以告诉我吗?杀了八百富太助的,就是你那心腹?」

总右卫门的表情文风不动,亦不作声。久兵卫低着头。

「用『杀』这个字眼太强烈了是吧?应该说让他住嘴、封住他的口吗?」

总右卫门吐了一口气。不是叹气,只是吐了一口气。

「当时……」久兵卫低头颤声说道,「并没有发生阿德他们以为的事情。」

「嗯,我也料到了。」

「不是阿露杀的,当然也不是富平。」

久兵卫像举起什么极沉重的事物般,吃力地抬起眼,但仍无法将视线移至能看到平四郎的脸。

「也不是我杀的,这样大爷能见谅吗?」

不要紧的——平四郎说道,心想着幸好没像弓之助说的那样,凭着脚步声去计算。

这时平四郎若板起面孔,咄咄逼人地坚持要查出是谁下的手,久兵卫为了总右卫门定会翻供,说对不住,对太助下手的就是我。接着,为了包庇久兵卫,就换阿露来向平四郎投诉说,不不不,哥哥是我杀的。再来,富平为了保住女儿,定会嚷着说求大爷绑我了送官。

到头来,只会换来一地心酸,事情却没个了结。不如这时卖个人情给总右卫门和他那个「影子掌柜」也罢。

片刻间,三人均不发一语,只闻船浆破水之声。

「当时我必须立即下决断,现今回想起来,也许做了错误的结论。」

总右卫门开口了,语气平平淡淡,与方才没有两样。

「总之,葵得救了,运气真的很好。但是否要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阿藤……我却踌躇再三。阿藤对葵的憎恨根深蒂固,若知道葵活转过来,她所感到的恐怕不是自己不必背负杀人罪行的喜悦,而是自己竟失手没杀死她的懊悔——我实在无法排除这个念头。」

平四郎不假思索地说道:「可是,说起来这都要怪你缺德啊。」

久兵卫代总右卫门缩起脖子。这反应太过老实,平四郎差点笑出来。

「不过,这也轮不到我来发脾气,倒是我多管闲事了。」平四郎说着,摸摸后颈。

凑屋总右卫门又微笑了。看不出这微笑的意思,是说「一点也没错,这不是像你这种三十俵二人扶持的小公差所能衡量的」,或者是「你说的对,确实是我无德」,但这话是不能出口的。

「结果,我决定当葵是个已死之人,」他以不变的口吻继续说道,「然后放过阿藤。我预备暂时先这么做:看阿藤的态度如何,若她对自己所作所为深感懊悔,便告诉她实情。」

然而,阿藤没有丝毫悔意。当葵一去不返,店内开始骚动时,她也随着众人假作担心,数落她的任性妄为;但看在知情的总右卫门眼里,这种态度已远远超越可憎,而成为可怕了。

「我觉得她真不是人。」

平四郎又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所以啊,追跟究底都要怪你。

「我已交代好灯笼铺,万一阿藤问起来,便说葵的尸身已埋在小屋地底下,向她保证一定会守口如瓶,要她别担心。当然,我答应绝不亏待他们。阿莲立即同意了,但藤太郎却很顽固……毕竟是阿藤的亲戚。他坚持还是该将实情告诉阿藤,劝她别再做出这种事,怎么也说不听。我一口回绝,说劝阿藤也是白劝。」

结果,是阿莲说动了藤太郎。想必是劝他这时候听凑屋老爷的话才是上策。

「我与藤太郎和阿莲在那个小屋里密谈了两、三次。阿藤毕竟暂时不敢接近灯笼铺。她曾打发小学徒送信来探消息,知道葵被埋在小屋底下也就放心了吧。」

于是,在谈话当中,阿莲说了这句话:

「要是知道葵还活着,也许阿藤表妹还是会追过来,真的杀了她。」

「这话对于阿莲,也许只是贪图我提出来的条件,为了说动丈夫而举出的借口之一而已,但这句话却提醒了我。对,一定的,她一定会这么做。葵还活着的事,绝不能让阿藤知道。」

让她知道了,葵就必死无疑——

由于葵是以出走的形式消失,凑屋当中便产生了种种关于她的传闻。总右卫门在阿藤面前,必须为这些传闻故作不悦;对于葵为何突然离去,也必须表示不解。见传闻将葵说成淫奔无耻之人,阿藤心下大喜。葵是遭阿藤撵出去的说法或许也曾传进她耳里,但也许是可恨的仇敌已不在人世,自己亲手将她收拾掉的事反而给了她自信,她倒不曾为此翻脸生气。

「我从佐吉那里听说,他母亲出走时偷了凑屋的钱——而且他还深信私奔的对象是当时你相当看重,一个叫松太郎的年轻伙计。这也只是传闻吗?」

对于平四郎的问题,总右卫门大大摇头。「这些当然都不是真的。」

「但佐吉却深信不疑。」

「想来是阿藤这样告诉他的吧。只不过……」总右卫门微微蹙眉,「那时有个名叫松太郎的伙计,头脑相当聪明,而我也颇为赏识,这倒是真的。那松太郎趁家里店里都为了葵没有回来的事惶惶不安、开始吵嚷的时候,干下自钱箱里偷钱、私离凑屋的丑事。那正是——葵失踪两天后的事。」

总右卫门微微一笑。

「是我的疏忽,竟错看了底下人的素质。原来松太郎的聪明,只是狡猾而已。」

原来如此——平四郎解开了心里的谜团,这就能够解释为何连「黑豆」也没能查出私离伙计松太郎的事。店里的人即使会说些无伤大雅的风言风语,对于自己人里竟出了对不起主人的叛徒,却是三缄其口,不愿提起。

「所以,是阿藤将原本全然无关的松太郎一事,和葵失踪的事扯在一起,编成无中生有的故事,说给当时年纪幼小的佐吉听了。」

「没错。她是极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而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做?」

平四郎问道。久兵卫垂下头。

「我很担心佐吉。」总右卫门说道。光凭他的语气,听不出他真正的心绪。想必他做生意时也是如此。

「佐吉失去了葵这座靠山,阿藤对他也就毫不客气。不巧的是,相信葵出走的人,即使可怜佐吉,但葵临走之际还忘恩负义,因此对于阿藤要拿佐吉来泄愤,也认为是情理中事,更助长了阿藤的气焰。」

所以才让佐吉离开凑屋,并送到花木匠师父那里。

「葵——不想见佐吉吗?」

对于这个问题,总右卫门嘴角微微扭曲,是被趁虚而入的表情。

「当然想,但是我不允许。佐吉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谁都不能保证他何时会说溜嘴『其实我娘还活着』。因此尽管残忍,我还是告诉葵,在佐吉心里,你已经死了。」

这话听来与其说是深思熟虑后的做法,更像临时编出来的借口,平四郎心里暗想「真的吗?」他一心认为葵是个性格脱略的人。没有任何理由,就是有这种感觉。

「正如井筒大爷所料,后来有好几次向阿藤说明真相的机会。」

其中最大最好的一次,不用说自然是灯笼铺藤太郎眼睛有病,由凑屋收买那块地时。

「表面上,我对那里埋着葵的尸骨是全然不知的。因此,我便佯装不知情,进行土地的买卖。阿藤应该会找机会说,一定会的、她会来求我,说买地可以,但千万挖不得。我心想,等她一开口,之后就好办了。」

以总右卫门这方来看,这是互相揣测。

然而,阿藤一直忍到最后,直到买了地,得到搭建杂院的许可,且公诸于世时。

「她……」

总右卫门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那感觉不是难以启齿,而是认为什么话都不足以表明。听到接下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平四郎这么认为。

「真的是个可怕的女人。」

那块土地上埋着葵的尸身。对,是我杀了那个女人,那是十年前的事了。阿藤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畏惧,如此告诉总右卫门。

我多想告诉你呀!简直快憋死我了。你那心爱的葵已经不在人世,是我亲手杀了她。葵已经到你碰不着看不到的地方,知道这件事,你会有什么表情呢?你可知我多想亲眼看见?

「她料想我一定会很痛苦,一脸大是快意的表情,得意得很呢,井筒大爷。她杀了葵还不够,还痛恨我。」

所以呀,这还不都怪你,谁教你在这七年之间,和阿藤之间什么都没改变。平四郎在心底说道。这次要按捺不说就容易了,因为他知道说了也没用,这位仁兄是说不听的。

「另一方面,又有一个叫仁平的麻烦缠在我身边。」总右卫门继续说道,口吻渐渐圆滑起来。

「考虑到仁平这人,最好是趁这个机会告诉阿藤真相,让她知道葵并没有死。但看到阿藤那表情,我相信这么做是太危险了。若说出事实,阿藤定会想尽办法将葵找出来。而这次若让她找着,一定会真的杀了葵。对我来说,这比仁平更加可怕。」

这话的意思,是表示仁平对总右卫门的威胁,不如平四郎等人所料?不,应该说不到仁平自认的地步。搞半天,原来他也只是个小丑。

总右卫门听了阿藤的自白,告诉她将会把万事安排妥贴,盖起杂院,好让早应化为白骨的葵不至于被发现。也警告她「所以你也一样,不要乱说话,搞得自己身败名裂」。

于是,铁瓶杂院落成了。

「之后,便如井筒大爷所料。」总右卫门说着,看了久兵卫一眼。

「阿藤没有杀人,葵还活着。但是,我们必须当葵已经死了,必须让阿藤相信她杀了葵。对我而言,葵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于是我便贯彻了这个谎言。」

总右卫门的声音微微高了起来。或许他也注意到了,便一度中断自己的话,闭口不语。

然后,恢复了平静的语气才说道:「接下来一切都很顺利。」

直到亭亭玉立的美铃,容貌越来越像葵,威胁到阿藤的心灵为止——

「待住户搬走后,我预备在那里盖起凑屋宅邸,让阿藤住进去。这么一来,她便能随心所欲地供奉葵,心灵也可获得平静。」

「要让阿藤去为葵守墓?」

「她本人如此希望。」

「而让美铃小姐嫁到远方?」

「离开,才是小女的幸福。」

平四郎双眼凝视着凑屋总右卫门。

「你不认为,这次可以将真相告诉阿藤吗?」

总右卫门毫不犹豫,以笃定的眼神回视平四郎。「想都没有想过。」

久兵卫缓缓摇头。

「井筒大爷若见到阿藤,一定能了解我的心情。她至今仍深恨葵,若知道葵还活着——那条她深信自己亲手断绝的生命仍残留在世上,她自以为亲手从葵身上夺走的那些岁月,葵依旧拥有,那么她必定会不顾一切。即使要同归于尽,也要置葵于死地。」

至今仍深恨葵——平四郎认为这种说法不对。正因为是现在,正因为过了十七年,才更恨她。

「葵还活着。」

平四郎喃喃说着,看着久兵卫。

「有证据吗?」

久兵卫看着总右卫门。总右卫门答道:「若井筒大爷坚持,要安排与葵见面一点也不费事。」

久兵卫总算开口,以极小极小的声音说道:「眼角眉梢与佐吉极为相似,大爷一见便知。」

「换句话说,这十七年来,葵一直由你金屋藏娇。」平四郎问总右卫门。「你玩女人如此放肆,也是为了欺瞒阿藤耳目、掩护葵所放出的烟幕?」

总右卫门又是微微一笑。「任您想象。我没有使任何一名女子不幸。」

「你有,」平四郎说道,「阿藤就很不幸。」

仿佛早料到平四郎会这么说,总右卫门的笑容不减,应道:「但是,她的不幸不是我一人造成的。是她陷自己于不幸。难道不是吗?井筒大爷。」

女人多肤浅啊!——他以感慨良多的语气说道。

「佐吉为了你们那些谎言,从小就相信自己的母亲是个淫奔无耻、忘恩负义的人。这又如何,难道不可怜吗?」

「若佐吉是个女孩,我也许会有不同的想法。因为无论好坏,女儿都是以母亲为范本。」

「儿子就不同?」

「当然不同。」

凑屋总右卫门看似将身子挺直。

「井筒大爷,我凑屋总右卫门,本也是个无名小卒,父母都是微不足道的卑贱之人,但我仍凭一己之力,超越了这一切。男人就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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