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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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葛粉条一扫而空,连碗底的黑糖蜜都舔得干干净净之后,大额头开始说话。

「富平有段时间病情大有起色,但恐怕是一般所说的『回光返照』,再加上天气热,这个夏天又虚弱了不少,所以阿露贴身照顾,片刻不离。」

三人背对着大路,并排坐在面水道的长凳上。平四郎只着轻便和服,不知在路过人眼里看来这三人是什么路数,多半像是闲来无事带孩子出门吧。

「你说虚弱,是说性命有危险吗?」

「同一个杂院的人都说,恐怕拖不久了。」

阿露每两天都会到日本桥另一端的药店去抓大夫开的药。看来,久兵卫是相准了这个机会与她碰面。这两次,正巧都与现在平四郎三人一般,并排坐在点心铺前,趁着喝茶讲几句话而已,之后阿露便匆匆回到富平所在的猿江町杂院,而久兵卫则朝马喰町走去。

「久兵卫准备去旅行?」

马喰町有许多供流动商贩投宿的小客栈与简陋旅店。

大额头缓缓摇头。「他穿着素色条纹单衣,竹皮草屐。」

「也许是在客栈换过衣服了。」弓之助插嘴道。「因为,久兵卫不太可能一直待在江户吧?难保不会遇见熟人。」

上次便有人看见久兵卫乘船经过铁瓶杂院附近的水道。当天下雨,久兵卫头戴斗笠遮脸,身穿蓑衣,但仍教熟人认了出来。

「可能躲在附近。无论如何,既然他穿着打扮得体,一定不缺钱用。」

「他有给阿露包袱。」

「两次都有吗?」

「是的。但是第二次的包袱很大。」

「这么说,先是给钱,第二次大概是吃食或衣物之类吧。」弓之助断言。「久兵卫定是也担心富平与阿露的生活。」

「杂院管理人,化为白骨仍旧是,杂院管理人。」平四郎吟道。

「姨爹,久兵卫还活得好好的,应该是『骨里髓里仍旧是』才对。」

接着,弓之助仰望平四郎问道:

「久兵卫现身了,姨爹却不怎么惊讶呢。」

「你不也一样吗。」

大额头有些毛躁不安,两颗黑眼珠往上翻,似乎是在「倒转」。平四郎与弓之助兴味盎然地看着他等候。

大额头的黑眼珠回到原位。「政五郎头子有位旧识,是在筑地那边的冈引,二十年前,见过当时还在筑地凑屋当掌柜的久兵卫。」

据说那位冈引年轻时,曾为追查专偷鲍参翅的一群窃贼而到凑屋问话。

「久兵卫在凑屋?不是『胜元』?」

平四郎扬起乱糟糟的眉毛。

「那时候,阿藤嫁给总右卫门才一年……」

弓之助插进来。「这样啊,那时候还没有『胜元』,难怪久兵卫在凑屋本店。」

「而且也是葵带着六岁的佐吉,前去投靠总右卫门的时期。」平四郎说道。

「是的。」大额头用力点头。

「而『胜元』是又过了两年才有的。久兵卫奉凑屋总右卫门之命,出任『胜元』的掌柜。」

平四郎算了算。「在那里待了八年,灯笼铺倒了之后盖起铁瓶杂院,他便来当管理人,而这是十年前——时间顺序是这样吧?」

「久兵卫这一生是怎么走的,我至今几乎从未想过。」

弓之助人小鬼大地在胸前交抱双手,喃喃说道。在外头一看,他眼周的瘀青显得更加鲜明。

「那阵子,凑屋也才刚在筑地开起现在的铺子吧?在那之前,久兵卫是在哪里呢?」弓之助问道。

「据当时听闻的消息,是在一家同样位于筑地的货船行工作。然而那船行却身家不保而倒闭,于是久兵卫失去了东家。当时他年纪已将近五十,走投无路之际,蒙凑屋收留,因此他对凑屋总右卫门感激万分。」

「久兵卫没有成过家吧?」

「没有。」

这在一心为东家做事的佣工当中并不罕见。对他们而言,店铺便是家,便是家人。平四郎蓦地想起成美屋那个娶了主人不要的女子,总算得以有妻有子的掌柜善治郎。

「政五郎的那位朋友,当时见到葵或阿藤了吗?」

大额头一脸过意不去地垂着大大的头。「没有。」

「嗯,这也难怪。既是追查窃贼,自然不会调查到家里去。」

「是的。因凑屋似乎没有被那帮窃贼盯上,纯粹是打听消息时顺道拜访……」

即便如此,做事一板一眼的久兵卫仍认真地问政五郎的那位冈引朋友,为避免成为窃贼的目标,该小心哪些地方,若眼见耳闻可疑之事,该向何处通报等,两人自然就聊了起来。

「哦。」平四郎摸摸下巴。上面似乎沾到了些黑糖蜜,有些黏黏的。

「不过,冈引们知道的事情还真多哪。」

「他们是遍布全江户的『冈引网』啊。」弓之助正色注释。

「政五郎头子想请问,接下来该怎么做。」大额头偏着头问。

「要跟踪久兵卫,找出他现在的落脚处吗?」

平四郎没有考虑太久,便道:「不了,不用吧。即使放着不管,他也会常来找阿露吧?阿露也可能知道他的住处。倒是……」

话还没说完,他看看大额头。只见他睁大了眼猛眨,显是已为记住交代的话做好万全的准备。

平四郎解释,他已走了点「门路」,托人追查那灯笼铺与八百富的来历。

「所以,想请政五郎查查灯笼铺的风评、富平他们的生活,以及这些人是否曾与什么案子扯上关系。再小、再无聊的事都不要紧,可以麻烦吗?」

大额头行了一礼。「明白了。是,我会转达的。」

平四郎站起来,弓之助也溜下长凳。

「姨爹,要往哪儿去?」

「到铁瓶杂院走走吧!」

信步开始走,便发现天空一下变得又高又远。原来如此,秋天已自夏天的日头身后露脸了。仰望天空,云像用排刷刷上的,令平四郎的心情较平日更加开阔。

然而,弓之助却不太对劲。若在平时,他总寸步不离平四郎,今天不知为何有些落后。看来像是脚痛。

「怎么,受伤了?刚才去吃葛粉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弓之助露出难为情的神色。「走久了就觉得不舒服,对不起。」

「那也是练剑师父的处罚?」

「这是练习,是锻炼。」

虽不明所以,但将孩子打得鼻青脸肿,不投平四郎所好。

「喂,我背你吧。」

弓之助猛地往后一弹。「那怎么可以!我怎么能让姨爹背,太放肆了!」

平四郎捏着下巴,捏出一条歪理。「你要拖着那只脚跟着我是吧。这么一来,路过的人一见,最初会想,井筒大爷带着的那个孩子大概做了什么坏事。然后就想瞧瞧被大爷逮到的那个作恶的孩子长什么模样,便留意细看。你可是长了一张漂亮又无辜的脸,再加上那一圈瘀青,只消看上一眼,没人不同情的。于是人们就会开始说,真过分,看不出井筒大爷是这么无情的人,虽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怎能修理一个一脸无辜的孩子,受了伤也不给治,还硬要拖着人家走,大伙儿以后别理大爷了。这么着,到头来吃亏的是我。」

弓之助「唉」的叹了一声。「请姨爹背,应该会觉得轻松一点。」

弓之助意外地轻。话虽如此,平四郎从未背过这个年纪的孩子,其实是作不得准的。

「请在杂院附近放我下来,不然阿德姨会担心。」

「那我们就避开阿德的卤菜铺吧!反正我今天没穿黑外褂,不算在当差。我们是在散步。」

「姨爹打算去找人吗?」

「没有,只是想再去瞧瞧八百富那空屋。」

背上感觉得到弓之助有些紧张。「为什么呢?」

「你出的谜题,我也稍微想过了。」平四郎哈哈一笑。「大白天的,鬼不会出来的。」

弓之助小声说道:「可是,很可怕啊。」

「死人不会做坏事的。」

经过水道旁直接来到杂院井边,只见木桶匠权吉孤伶伶地坐在井边洗衣服。洗衣桶里似乎全是他自己的和服与兜裆布。

杂院生活虽无严格规范,但却有「守望相助」的不成文规定。权吉表面上是遭女儿阿律离弃、孤身生活,依常例,此时杂院的主妇们应会联手照顾权吉。然而,想必是他对阿律的作为大大激怒了杂院的妇女,且怒意仍持续燃烧。否则,他不会落到自己洗兜裆布的下场。

「哟,积了不少嘛。」

平四郎出声招呼,权吉吓了一跳,差点站起来。一瞧见平四郎背上的弓之助,更加诧异。

「大爷……来巡视吗?那少爷是?」

「我外甥。你们没见过吧。这是木桶匠权吉,阿律的爹。」

弓之助自平四郎的头旁边探头出来,即使在他有「久闻其名」之感,仍照规矩打过招呼。

权吉正面和服因洗衣湿透了,就这么垂着双手站着,只见泪水立时泉涌而出。

「大爷……」叫了一声,便突然哭出来。

「喂喂,怎么啦,权吉?」

权吉泪汪汪地仰天而望。「大爷,我也想要儿子。」

「弓之助不是我儿子。」

权吉无心听他解释,一面放声大哭一面诉怨,说女儿真没用。

「阿律那丫头,竟丢下我这个父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都五天了,连个影儿都不见,也没捎来半点消息。她丢下我了,大爷。女儿真是无情,一有了男人,就一心在男人身上,把孝顺父亲给抛到九霄云外。」

平四郎回头向弓之助悄声道:「有戏看了。」

弓之助很生气。「一个想卖女儿抵赌债的人,还好意思说这种话?」

「幸亏你是男孩,万一河合屋倒了,至少不必担心会被卖到妓院。」

「姨爹!」

平四郎一手抓住权吉后颈,将他拖往他的住处。

在形同垃圾场的屋里,平四郎先是让呼天抢地的权吉哭上一阵子。弓之助则是打一进门便不客气地捏着鼻子,一脸苦相。

看来,阿律逃离濑户物町后,一直未与权吉联络。她是个秉性温柔的姑娘,不会真的弃父亲于不顾。恐怕是那个照顾她的凑屋俊掌柜,劝她暂时别和父亲见面。想当然耳,这是对平四郎等人的行动有所警戒而做的处置。

喝醉酒的人翻来覆去说的都是那几句话,同样地,哭诉的人所说的话,也会自某处开始打转。当权吉如纺车般开始重复相同的牢骚时,平四郎便打断他。

「对了,权吉,你说阿律有男人,是真的吗?」

「真的啊,大爷。」权吉吸着鼻涕点头。「她是这么说,还让我见过。」

「哦,在哪里?」

「在濑户物町那里,阿律的住处。她在那里找到工作。」

平四郎不怀好意地望着弓之助。悲怒交加之下,权吉压根儿把表面上阿律是离家出走后便未回到父亲身边、也断绝消息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完全没发觉自己正一股脑儿将该保密的事说了出来。

弓之助很不高兴。以戒备的眼神瞪着起毛的榻榻米。「姨爹,屋里有虫子乱爬。」

「你到那边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去找找,可能还长了菇。」平四郎说完,掏出怀纸(注:古时日本贵族折叠后放入怀里随身携带的纸,用途类似当今的手帕,用以取点心、擦拭杯口、书写和歌等。现多用于茶道)递给权吉。「好了,擤个鼻涕吧。阿律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

「在铺子里工作的。」权吉擤鼻涕的声音惊天动地,令弓之助倒退一步。

「长得不错?」

「那当然了,也很有钱。」

「他在哪家铺子?」

「这个嘛……」权吉总算露出想用点儿脑筋回想的表情,但随即摇头。「我不知道。是了,我没问过。」

弓之助毒辣地讥诮:「反正只要女儿逮到一个有钱的男人,肯照顾自己,又何必管那男人是什么来历,是不是?」

「哎,火气别这么大。」

权吉总算止住泪的眼睛往弓之助瞧。「少爷在生什么气?」

平四郎倾身向前,挡在他们中间。「那男人对阿律很好吗?」

权吉将下巴一歪:「当然好了。所以阿律一颗心都在他身上,早忘了还有个爹。」

「也才五天吧!阿律一定也忙,不能怪她。又不见得一定是把你给丢下了。」

「哼!难讲。女人根本靠不住。」

弓之助翻起脏污的万年铺盖,发现下面真的长了菇,眼睛睁得斗大。平四郎继续说道:「权吉,到底是谁找你去赌的?」

权吉突然间气虚了。「大爷,都这么久了,何必问这事呢?」

「没什么,我想,找你去赌的人可能是一开始就看上阿律,为了把她弄到手,才拉你去赌的。阿律毕竟是个美人儿哪。」

「会吗?」权吉重新坐好。「阿律有那么美吗?」

「有啊,我是这么认为的。」

「早知道,就该早点送她到好赚的地方。大爷,女人只有年轻的时候才有赚头。」

权吉露出一副真心懊悔的模样。若让弓之助拿顶门棍打人就麻烦了,因此平四郎一手按住他的和服下摆。弓之助像狗一样,龇牙咧嘴,低声咆哮。

「吵死了,别咬牙切齿的。」小声喝斥后,平四郎又问道:「怎么样,权吉,记得是谁找你去的吗?」

权吉念念有辞地咕哝半晌,最后也只答得出好像是同样是打零工的年轻工匠,又好像是在荞麦面铺认识的那个一脸威严的武家仆从。

他想不起来,平四郎也认为无可厚非。无论找权吉去赌的是凑屋的什么人,都不会令人轻易想起他的面孔与名字。既然要设圈套,对方自然也会挑选合适的人。

「你年轻时就爱赌,你老婆也为此吃了不少苦吧。」

当着还在低声咆哮的弓之助,不说说教可能难以收场。平四郎是因此才开口的。

权吉非但没有歉疚之意,反而嘿嘿地笑开了。「不过大爷,中了就是一大票哪。我老婆也尝过甜头啊!我年轻时身体可健旺得很,还会到八王子那一带去赌。扣掉食宿,有时候不但有找还有赚哩!」

八王子赌场很多。自江户来游山玩水、拜神谒佛的人潮川流不息,更好的是位在奉行所辖区之外,管束查缉也较江户城内宽松得多。

「说到这——」权吉原本露出追忆往昔的眼神,这时碰地双手互击。「大爷,那个跟之前的管理人有仇,结果被八百富太助修理的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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