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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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拉开了他,细看他的长相,却眼生得很。凡是铁瓶杂院、附近杂院和商家的孩子,平四郎和小平次大多认得——

从铺子里走出来的阿德也歪着头:

「你是哪一家的孩子?过来,我给你洗把脸。」

连阿德都不认得,这孩子肯定是外来的。

「你跟家人走失啦?也没有戴走失牌(注:挂在孩子身上,注明名字、住址,以防走失的牌子)。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来我们铁瓶杂院有什么事?」

阿德一面帮他擦脸、理衣服,一面不住地问。阿德帮他重新系好衣带,他就向右晃,帮他抹脸就往左闪,整个人毛毛躁躁的定不下来,只会不停地眨眼,问他话也不回答。

「这就伤脑筋了。」平四郎搔头。

「看来是吓坏了。」

阿德已是一脸慈母模样。

「吃饭好不好?你肚子饿了吧?」

孩子只是一个劲儿地眨眼。

阿德道先进来再说,便要牵孩子的手,平四郎阻住她,说道:

「且慢,先带这孩子到管理人那儿去吧。」

阿德睁大了眼。「管理人?铁瓶杂院没有管理人啊?」

「哎,有啊。」平四郎苦笑。「你也知道的,不就在那里吗,佐吉。」

「那种乳臭未干的小鬼,是哪门子管理人呀!连自己都照顾不来了。」

「就算这样,现在他就是这里的管理人。这是地主凑屋决定的,名主们也准了。」

「天晓得凑屋老爷是怎么想的!」阿德一点也不客气。「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

的确,凑屋总右卫门名号响亮,见过他本人的人却少之又少,是个神秘人物。但无论如何,肯定是个有权有势的大商人,连身为同心的平四郎都不得不格外看重。

「佐吉人不错啊,脑筋也好。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看看他怎么处置这孩子,不是吗?」

平四郎正要点头,小平次已上前牵起孩子的手。阿德不满地双手往腰上一插:

「凑屋老爷不要久兵卫爷,我们要!」

平四郎等人往佐吉住的屋子走去,阿德生气的声音赶了上来:

「在我们心里,这里的管理人只有久兵卫爷一个!」

佐吉在家。

他坐在日照良好的窗边,摊开帐本似的册子,读得正专心。

「喂,做学问啊?」

听到平四郎取笑,一抬头,佐吉脸上笑容立现。

「大爷。」

这张面孔,要当管理人确实太年轻了。佐吉身材高挑,脸庞、手脚也瘦瘦长长的,体格看来不怎么结实。

佐吉在这里落脚当管理人之后,也一直作工匠打扮。这又惹得阿德骂「没气派、不像样」,但上一个管理人久兵卫也不是一年到头都穿外褂,所以平四郎认为这也无可厚非。

佐吉虽不是什么美男子,但一张脸生得讨人喜欢。注意到小平次牵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笑容便从脸上消失,站了起来。

「是走失的孩子吗?」

「像是,又像不是。」

平四郎进了那狭小的起居间,把方才的情形告诉佐吉。佐吉不住点头,望着孩子,但那男孩却仍一语不发,只是毛毛躁躁,频频眨眼,手脚不断动来动去。

「不过,身上脏得真厉害啊。」

佐吉蹲下来,很快将孩子的身子检视一番,皱起眉头。

「你在外面露宿对吧。肚子饿不饿?」

孩子没有回答。一双黑色眼珠转来转去,像追逐四处乱飞的白蚁似的,不管是对佐吉也好,平四郎也好,小平次也好,都不肯定睛正视。无论问他名字、岁数,都不作声,只是惶惶不安。

「他什么都不说,所以我想最好还是寄放在管理人这里。」

佐吉点点头。「暂时由我来照顾。」然后苦笑,抬头看着平四郎说道:「阿德姐生气了吧?」

「是啊。」平四郎也笑了。「辛苦你了。」

佐吉弯身配合孩子的视线高度,双手放在他瘦弱的肩上,对他说:

「我是这里的管理人,名叫佐吉。你是哪家的孩子、叫什么名字,现在都无所谓,等你想说再告诉我。反正,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个家里,知道吗?不用再到别的地方,也不用睡在路边了,还有饭给你吃,所以你放心吧。」

平四郎很满意。虽然阿德那么瞧不起佐吉,佐吉毕竟相当值得信赖。

无名男孩虽对佐吉的话显得心不在焉,但当佐吉说要帮他准备衣服,叫他去井边冲水,他倒是乖乖听话出去了。

「小心,水不要乱泼喔!」佐吉朝着他背后喊。

一听这话,小平次说道:「不要紧的。刚才我们来的时候,阿缘正在井边洗衣服,应该会帮忙照看。」

阿缘住在后杂院口,是轿夫的老婆,年纪与佐吉差不多,却已是四个孩子的母亲。而最要紧的是,她是少数几个对佐吉怀有善意的房客之一。

平四郎和小平次一直等着,直到阿缘带着光溜溜的无名男孩回来。阿缘已将男孩身上破烂不堪的衣服洗干净了。佐吉有礼地道了谢,接过衣服。

「孩子交给你,看来是没问题了。」

「但愿他能早点开口说话。」

然而,无名男孩没有开口说话。平四郎每天来佐吉家,但无论来的是一天之中的哪个时刻,男孩总是在起居间一角抱着膝,呆愣仰望着天花板。

「他吃饭吗?」

「会,可是……」

佐吉的担心似乎也与日俱增。

「他不太会拿筷子,手也会抖。」

佐吉表示,那孩子不太能处理自己日常生活的琐事。

「可能是生过什么重病。」

佐吉到各处的町办事处和商家铺子去,说铁瓶杂院有这么个男孩,拜托若有任何消息麻烦联络,也到附近的迷路石(注:一种由民间所设、供人刊登寻人启事的石柱,多设于桥畔或神社寺庙等人多热闹之处)张贴告示。

但事情没有任何进展。过了十天,男孩依旧无名,也没有亲人前来找寻。

「会不会是弃儿啊?」

第十一天中午,平四郎拎着孩子爱吃的点心,来到佐吉家。孩子高兴地吃着点心,却还是不说话。而且,的确如佐吉所说,吃东西的模样动作着实令人担忧。那情景真教人感到不忍。

「您是说,父母亲把孩子丢在这里走了吗?」

「嗯……」

「可是,那孩子来这里时,样子不像才刚失去了家。大概一个人在町里过了有半个月吧。」

平四郎还记得佐吉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说过「你在外面露宿对吧」的话。

「你对这种事很了解啊?」

他半开玩笑地问。不料佐吉毫不迟疑地点头。

「是的,我以前也常露宿在外。每当受不了师傅严厉的管教,逃出来就在外面露宿。偷跑进稻荷神社啦、庙里啦。那时候会偷东西,也偷过香油钱和供品。被带回去之后,又因为偷东西挨骂。」

说着,他笑了。

「招出这些,会被大爷抓走吗?」

「都多少年前的事了,町奉行所可没那么闲。」

但平四郎感到相当讶异。他虽不曾想过佐吉的孩提时代,但既然佐吉这个花木匠是凑屋的远亲,便一心以为他家里应该还过得去。

「……你也吃了不少苦啊。」

「哪里,这很平常。」

平四郎心想,佐吉会对那男孩照顾有加,或许是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孩提时代。

无论如何,佐吉把孩子照顾得很好。就连在一旁帮忙的阿缘,也称赞佐吉能干。

「一个单身汉要带孩子,真的不容易。」

平四郎听她对佐吉盛赞了一番,心想,既然这么佩服,至少也该喊他一声「管理人」,别再叫「佐吉」了。

「大爷,这也许是我们外行人的想法……」

听到有人叫唤,平四郎才回过神来。佐吉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什么事?说来听听。」

「就是那孩子身上穿着的那件破衣服。」

阿缘洗好晾干之后,佐吉拿来细看。

「上面到处都是补钉,其中一块,用的是印了商号的手巾,不过只有一小块。」

平四郎也细看佐吉拿出来的破衣服。果然,补钉的布上印着店名。

「牛迂通下,风见屋,是吗。」

真远,平四郎心想。

「我想到这风见屋去瞧瞧。也许靠这块手巾,能查出一些关于这孩子出身的蛛丝马迹。」

小平次一脸有话要说的样子,平四郎抢先说了出来。

「这由我来吧。调查是我们的看家本领,也许可以找出什么线索。」

佐吉送平四郎和小平次出门,无名男孩就蹲在出入口旁,拿着一根小木棒专心画画。定睛一看,画的似乎是鸟。

「对了,官九郎怎么样了?」

官九郎是佐吉养的乌鸦。自雏鸟便开始饲养,因此与人非常亲近。

「自由自在地到处飞呢!」佐吉笑了。「对了,这孩子好像也很喜欢官九郎。官九郎要是停在附近,他会伸手想去摸。」

「不会被啄吗?」

「官九郎不会啄人的。」

走出杂院大门时,官九郎正好从高空俯冲而下,动作之灵敏,每次见到都不由得令人赞叹。它在木门正上方一个转向,轻巧着地。一见平四郎抬头望,便嘎的叫了一声。

下令搜查时并不抱太大期待,但风见屋的手巾竟意外成为有力线索,为无名孩童的身分提供了指引。托熟悉牛迂一带的同事派出手下一名捕吏着手调查,第三天便前来通报,说牛迂有个名叫卯兵卫的杂院管理人,正四处寻找一个行踪不明的房客小孩。

牛迂这个地方旧衣铺很多,风见屋也是其中一家。三年前初春时发生过一场小火灾,烧掉一部分铺子和少许商品。由于当时受到附近旧衣铺同行大力相助,事后便特地订制了手巾四处发送,做为谢礼。那孩子旧衣服上用来补钉的,肯定是那时的手巾——事情便是这么来的。

那捕吏不厌其烦,一家家探访牛迂的旧衣铺,终于打听到有个名叫阿红的女子,经常在旧衣铺出入,论件计酬为人修改衣服。她很早便与丈夫分手,独立养育一个小男孩,但她约在半年前死于流行病。无依无靠的男孩由杂院的管理人收养,不久小男孩自己也生了病,发高烧烧坏了脑袋。

据说,这小男孩十四、五天前从管理人卯兵卫家失踪了。他不是个会自己出远门的孩子,因此卯兵卫深怕他不是掉进河里,便是被人掳走,每晚都睡不安枕。

「这就错不了了。」

平四郎立刻将消息告诉佐吉。佐吉大喜,先将男孩寄放在阿缘那里,当天便到牛迂拜访卯兵卫。卯兵卫也非常高兴,随佐吉一同前往铁瓶杂院。

平四郎在阿德店里等卯兵卫。阿德仍旧满腹牢骚,但由于同情小男孩的身世,不得不承认佐吉的确为小男孩尽心尽力,因此臭着一张脸搅着卤锅。

日头已渐西沉。工作一整天回到杂院的男男女女,经过阿德的店,都出声问候在店里坐镇的平四郎。一方面平四郎已经和这杂院混熟了,再者可能是他为人随和,有些人打招呼便不够恭谨,这也挨了心情不佳的阿德的骂。

其中,只有一个人的问候毕恭毕敬,无可挑剔。他就是住在后杂院的善治郎。善治郎在富冈八幡门前町的梳妆铺「成美屋」当通勤掌柜,年纪已过半百。

「井筒大爷,您巡视辛苦了。」

这深深一礼,连平四郎也不觉有些难为情。

「喔,多谢。你今天回来得很早啊。」

听阿德说,善治郎极少在天黑之前回家。

「他勤快又老实,听说铺子也很器重呢!」

善治郎十岁初到成美屋工作以来,便一心以忠勤为本。他的努力有了结果,当上了掌柜。成美屋生意极为兴隆,本来应该会要求能干的掌柜长驻店内,但为了回报善治郎的勤奋,便让他成家,通勤工作。这不过是短短三年前的事。妻子名叫阿舜,有个今年两岁的女儿美代。阿德说,善治郎把她们两人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看到善治郎兄和阿舜、美代在一起,连我都觉得心头暖了起来。我可从来没见过有哪个男人,像他那么爱惜家人。」

平四郎身为同心,在武士当中身分低微,常教人瞧不起,但武士总是武士,不清楚商人的想法。但是,他想,对善治郎而言,这个家庭是奋力不懈为东家工作了四十多年,才终于获准得以建立的,会爱惜是当然的吧。何况阿舜才二十五、六岁,年轻得可以当善治郎的女儿,也难怪他会钟爱妻女。

听到平四郎这么说,善治郎开心而又忸怩地缩起了身子。年纪老大不小了,竟会出现这种态度,若在平常平四郎会拿来取笑,但一想到这是善治郎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便觉得不能在这时揶揄他。

「因为美代好像有些染上风寒的样子,老板给了我一些汤药。」

「这样啊,那你一定很担心了,要保重哪。」

正说着,便看到佐吉穿过薄暮中的街角,快步走来。在他身边有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脚步也同样匆促。那应该就是卯兵卫吧。一身整齐的外褂布袜,怕赶不上年轻的佐吉的大步伐,拼命跟着。

「喔,这里、这里。」

平四郎站起来招呼。佐吉注意到了,碰碰身旁卯兵卫的手肘,对他说了几句话。卯兵卫的脸上立刻出现严谨管理人应有的表情,微微躬身行礼,一面向平四郎走近。

「你可能已经听佐吉说过了,孩子寄放在杂院主妇那里,健康愉快得很……」

说到这里,平四郎突然说不出话了。

卯兵卫是个脸形如蛋的小老人,几乎没有头发,发髻只是徒具形式。现在,即使在傍晚微暗的光线中,仍可清楚看见那光溜溜的大额头上,血气正急遽消退,表情也变得咬牙切齿般狰狞。

怎么回事?平四郎大吃一惊,佐吉也吓了一跳。然而,他看的不是卯兵卫,而是别的地方。平四郎顺着佐吉的视线望过去——

是善治郎。而善治郎的脸色也变得惨白,和卯兵卫不相上下。

「啊啊、你——」卯兵卫开口说话了。「原来你住在这里?」

善治郎铁青着脸,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然后,头无力地虚顿了几下之后,说声「我——我失陪了」,声音低得像说给自己的脚听,一转身迈步便走。

「喂!等等!」

佐吉想喊住他,善治郎却没有回头,见鬼似地逃走。

井筒平四郎转头看卯兵卫,卯兵卫的脸上已经恢复血色,这回颜色变得和烫熟的章鱼没两样。

「这是怎么回事?」平四郎问道。

脑充血的卯兵卫,连管理人对奉行所公役应有的礼数都忘了,粗声粗气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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