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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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嘱咐阿梅,等丈夫赶到之后,要她对丈夫说:“虽然还没有完全清醒,但医生说,绝对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现在已经清醒多了。本来应该通知小姐的父母,可是那样一来,小姐肯定会挨骂的。夫人也是怕挨丈夫骂,所以没让我打电话。请您也保守这个秘密,好吗?反正今天晚上您也回不去了,就先住在这里吧,等夫人身体恢复了以后再回去。就当是来这儿旅游,待上几天再说吧。”
以后的两三天里,我们就假装昏睡,不停地说胡话,醒来就哭,同时让阿梅添油加醋地对丈夫说:“您就发发慈悲,成全她们吧。”这样一来,丈夫再不乐意,也会让步的。
“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还什么时候呢?我现在简直像坐牢一样,今天是唯一的机会。”
“我也希望早一点,不然,棉贯又要来找我胡说八道了。”
——就在我们商量的工夫,丈夫又来了几通电话,照这样子很难有机会出走,即便出走,还没到浜寺就会被发现,计划根本来不及实行。从离开家到到达浜寺,至少需要两三个小时,才能不被抓住。我本来想跟丈夫说我要睡到傍晚,不要再来电话吵我,然后从里面锁上房门,从窗户跳出去逃跑。可是外墙光秃秃的,没有踏脚的地方,而且窗外就是海滨浴场,人来人往,众目睽睽之下不大合适。于是我们又改了主意,打算干脆这两三天老老实实待在家里,等丈夫和家里人都放松警惕,然后再假装去海边游泳,借机逃走。就这样,我打算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待上两三天,等家人放松了警惕时,就对丈夫说:“每天跟病人似的被关在家里,让我去海边游游泳吧。我只穿一件泳衣,哪儿也不去,就在海边待着。”丈夫出门时,我就这样跟丈夫说好,只穿着泳衣去海滨。我让阿梅事先拿着光子小姐的衣服在海边等着我,一到就立刻换上衣服。我在泳衣外面套上连衣裙,又戴了一顶能遮住脸的帽子。海边人很多,反而不易被人察觉,而且我近来又不怎么穿西式服装,被谁看见了也会不知道是我。会合时间定在上午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这段时间丈夫肯定去大阪了。日子的话,只要不下雨,就在从今天算起的第三天实行,如果那天走不了的话,第四天、第五天每天都来。这样商量妥当后,我又想出了个好主意,即让光子小姐在头一天晚上先去浜寺一步,如果丈夫给她家打电话,她家人会说:“光子昨天去别墅了。”之后,他再给别墅来电话时,光子小姐亲自接电话告诉他:“姐姐不知道我来这儿了,她怎么可能来呢。”丈夫就会认为我没有跑到远处去,可能是在海里淹死了,就会先去海里打捞。等差不多了再让阿梅来电话说:“其实刚才夫人到别墅来了,我一没留神出了大事了……”照这个计策计算时间的话,等家里人发觉我离开了海滨就已经过了一个半到两个小时了,然后通知在大阪的丈夫,丈夫再打几个询问的电话后,回到香栌园的家里又过了一个小时,再到海边和附近寻找又得一两个小时,等丈夫接到阿梅的通知赶到浜寺需要一个半小时——总共加起来有五六个小时的充裕时间,足够做好各种准备的。只是难为了阿梅,头一天跟着光子小姐去浜寺别墅,第二天早上十点以前又要赶回香栌园来,顶着大太阳在海边等一两个小时。万一没有等到我,第二天、第三天还要接着到海边来等我。但是,光子小姐说:“那个丫头没有问题,她就喜欢做这种事。”我们十分周密地商讨了每一个细节,确保万无一失,还互相鼓励地说了一句“但愿一切顺利”。光子小姐一点左右便回家去了。她前脚走,丈夫后脚就回来了,我暗自庆幸今天没有出走。
三〇
对……第三天我出走了。天气晴朗,一切都按计划实行。十点刚过,我就穿着泳衣去了海边,看见阿梅后朝她使了个眼色,便沿着海滩往前走,走了好远的路才停下来,就地从头上直接套了一条薄纱连衣裙,从阿梅手里接过装有十元钱的手包,打上太阳伞遮住脸,和阿梅拉开距离地快步走到了公路旁。此时正好来了辆出租车,我上了车便直奔难波,十一点半之前就到了别墅,三十分钟后阿梅也到了。
“姐姐这么快就到了,没想到这么顺利。我们得动作快一点,不然就来不及了,马上就会有电话来的。”
光子小姐催促着我们从上房出来,来到庭院中一间叫做什么庵的茅屋里。进去一看,枕边已经摆好了安眠药和水。我换上了浴衣,和光子小姐面对面坐下来,心中暗想,会不会就此与世永别呢?会不会真的死去呢?
我说:“如果出了差错,我真的死了的话,光子小姐也会随我去死吗?”
光子小姐说:“要是我死了,姐姐也会那么做吗?”
就这样两人说着并紧紧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
这时,光子小姐拿出两封遗书,一封是给她父母的,一封是给我丈夫的。她对我说:“请姐姐看看吧。”我也把我写的遗书拿给光子小姐,我们互相为对方读了一遍对方写的遗书。我们都是当做真正的遗书写的。特别是在光子小姐写给我丈夫的遗书里,这样写着:
非常抱歉,我把您最宝贵的妻子带走了。请您想开一些,只当是命该如此吧。
写得实在太煽情了,丈夫看了以后,一定会感动不已,忘掉所有怨恨的。连我们自己看了这些遗书,都恨不得真想去死了,仿佛不这样做不行似的。一个小时过去了,走廊传来啪嗒啪嗒的木屐声,阿梅跑进来说:“小姐,小姐,刚才从今桥来电话了。如果你们还没有喝药,小姐就去接一下电话吧。”
光子小姐急忙去接电话,回来对我说:“好了,现在一切就绪,我们还等什么呢。”
然后,我们又一次用颤抖的手握别对方,把药喝了下去。
后来听说我们完全失去意识用了半天的时间,晚上八点左右,我还能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周围,但我自己根本记不得吃药两三天后的情况……反正只觉得头痛、胸闷、恶心,坐在床边的丈夫像幻影一样迷离恍惚。也就是说,这些天我一直在做梦,我梦见我和丈夫、光子小姐、阿梅一起去什么地方旅行,晚上睡在一个六张榻榻米大的小房间里,而且睡在同一个蚊帐中。我和光子小姐睡中间,丈夫和阿梅睡两边……这个光景朦胧地留在我的记忆里,可是,回想梦中的房间,一定是和现实混淆在一起了。后来听说,夜里我被转移到了另一个房间后,光子小姐苏醒过来,梦呓般地喊着我。“姐姐,姐姐。姐姐呢?把姐姐还给我!还给我!”她边喊边掉眼泪。所以,只好又让我们睡在一个房间里了,这就是我梦见的旅馆的房间。此外,我还做了好多莫名其妙的梦。梦见自己也是在一个旅馆里睡午觉的时候,棉贯和光子小姐在旁边嘀嘀咕咕,他们说话声音很轻,我断断续续地听见了几句:
“姐姐真的睡着了吗?”
“醒了可麻烦了。”
我迷迷糊糊地想,这里是什么地方?一定是我们常去的笠屋町那家旅馆。可惜我背朝他们躺着,看不见他们的脸,但不用看,我也能肯定是他们俩。我到底还是被他们给骗了,准是我一个人吃药昏睡了过去。趁这个时候,光子把棉贯叫来了。啊,我好后悔,好后悔。我真恨不得跳起来剥去他们的假面皮!我虽然心里着急,身子却不听使唤。想要说话,可是越是使劲,舌头越是硬得说不了,连眼睛也睁不开。简直气死我了,该怎么报复他们呢?我这么想着,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然而,这说话声持续了很长时间。奇怪的是,我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好像不是棉贯,而变成了丈夫的声音……丈夫怎么会在这里呢?难道丈夫和光子小姐有那么亲密吗?
“姐姐会不会生气啊?”
“不会的,这是园子本来的愿望啊。”
“那么我们三个人成为好朋友吧。”
——这些说话声断断续续传送到我的耳朵里来,到现在我还弄不清究竟真的是他们两个人在谈话呢?还是我在梦中这样想象的呢?……尽管我知道……这些都是自己心绪纷乱导致的幻觉,决不可能是事实。可我还是做了一些其他令我难以忘却的梦……我起初以为是自己在做不着边际的梦,但随着药劲过去,慢慢清醒过来后,其他梦境逐渐消失,唯独这一情景还深深烙印在脑海里,竟使我深信不疑起来。
我和光子小姐喝的药量是一样的,之所以我昏睡了很长时间,是因为光子小姐十一点左右吃的饭,胃里东西多,而我匆匆吃了点早点就出门了,一路辛劳,胃里空空的,药一喝下去就被完全吸收了。在我昏睡不醒的时候,光子小姐把药全都吐了出来,所以没多长时间就醒过来了。
不过,后来光子小姐对我说:“我迷迷糊糊地把身旁的人当成了姐姐。”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就是丈夫的过错了。可是丈夫向我坦白说,第二天下午,阿梅去了堂屋后,他就守在我身边,用扇子给我驱赶蚊蝇。这时,光子小姐喃喃地喊着“姐姐,姐姐”朝我爬过来。丈夫怕吵醒我,就把光子小姐抱开,又给她放好枕头,盖上被子……丈夫以为她睡着了,就放松了警惕,谁料到不知不觉已无法逃脱了。在这种事情上丈夫一向没有经验,像个孩子似的天真,我相信丈夫说的是真的。
三一
唉,事到如今追究谁先主动已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一旦有了第一次,尽管丈夫对我心怀歉意,却仍在重复这个错误。细想起来,虽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丈夫也不是没有责任,但我对他抱有同情。因为我在前面也说过多次,我和丈夫在夫妻生活上一直不和谐,所以我总是到外面去寻爱,而丈夫在潜意识中一定也在寻求吧。加上他不像其他男人那样找艺妓、下酒馆,是个完全不知设法满足自己欲望的人。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容易陷入诱惑之中,一旦遇到诱惑,就会像开了闸的水流一样奔腾,盲目的热情会压倒意志和理智熊熊燃烧起来,所以说丈夫比光子小姐的热情要高出十倍、二十倍。因此,我能谅解丈夫心情的变化,可是却不明白光子小姐是怎么打算的。到底真是神志不清时的逢场作戏呢?还是有着明确的目的呢?——也就是说,她放弃了棉贯,却换成了我丈夫,使我和丈夫之间互相嫉妒,以此来操纵我们——她天性喜欢别人崇拜她,根本不嫌多,这个老毛病是不是又犯了?不然的话,就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等我明白过来时,已经做了不该做的事。不过这样一来,他肯定会帮我们的”,这只是她拉拢丈夫的一种手段呢?她是个十分复杂、高深莫测的人,我很难猜到她的真意,多半是种种动机加上一时的冲动导致的吧。
他们两人向我坦白是后来的事了,所以我刚清醒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模模糊糊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阿梅来到我枕边,对我说:“夫人,您可以放心了,您先生什么都会听你的。”我听了,亦喜亦忧,并没有显得特别高兴,所以他们两人似乎也隐约感觉到了我的猜疑。
到了第三天晚上,医生说:“差不多恢复了,可以起来了。”第四天早上,我们离开浜寺时,光子小姐对我说:“姐姐,不用再担心了,详细情况我明天去你家告诉你吧。”我看她说话时的样子有些做作,仿佛有些内疚似的。
丈夫也像是和光子小姐约好了似的,把我一送回香栌园,就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得马上去事务所一趟。”然后立刻出了门。晚上八点回来后,他说“我吃过饭了”,似乎在回避和我谈话。我知道丈夫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过不了多久就会都说出来的,于是故意耗着他,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到时间就先睡了。这么一来丈夫更加心神不安了,直到十二点,仍然翻来覆去睡不着,还不时眯着眼睛偷偷观察我睡着了没有,黑着灯我也能感觉到。过了许久,他拉着我的手问:
“好点了吗?头还疼不疼了?要是你还没睡着,我有话跟你说。你……已经知道了吧?……请你原谅我,就当做是命运来忍受吧。”
“啊,原来那些梦都是真的呀……”
“原谅我吧,请你说一句原谅我好吗?”
任凭他怎么恳求,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啜泣,他抚摩着我的肩,安慰我说:“我也希望那些都是梦……想把这些当做噩梦忘掉……可是我总也忘不了。我现在才体会到恋爱的滋味,才了解了你为什么会那么不顾一切。你总是说我没有激情,其实我也有激情。这样吧,我原谅你,你也原谅我好吗?”
“你这么做是出于报复心理吧?你想要和她勾结起来孤立我……”
“你胡说什么!我可没那么卑鄙!我现在才明白你的心情,我不会让你再伤心了。”
他还说,他从事务所回来时和光子小姐见了面,他们商量好了,只要我能接受这个现实,其他所有的事情他都包了。他会让棉贯从此不再打扰我们。光子小姐明天要到家里来,可又不好意思见我,就让丈夫“先跟姐姐道个歉”。
丈夫还说,他不像棉贯那样不讲信用,我允许棉贯做的事,是否也可以允许他做。当然,丈夫从不欺骗人,我担心的是光子小姐。用丈夫的话说,他和棉贯不一样,我可以放心。然而对我来说,正是这“不一样”让我担心,因为光子小姐第一次知道了男人是怎么回事,所以很可能会比以往都要投入,甚至会因此抛弃我,而且会找到堂堂正正的理由,即“自然的爱比起不自然的爱更宝贵”,等等,却不感到良心的苛责……如果光子小姐这么一说,丈夫很可能会被她说服,以至向我提出“想跟光子小姐结婚”也说不定。
“我和你阴差阳错地成了夫妇,性格合不来对双方都是不幸,还是离婚为好。”——真说不定有这么一天,丈夫会对我这么说吧?我这个一向把恋爱自由挂在嘴上的人,也不好说“不愿意”。人们也会觉得,我这样不守妇道的妻子,被男人休了也是理所当然。一想到未来,我真是后悔自己多此一举,看来这就是我的命运了。然而现在我如果不原谅丈夫的话,明天就见不到光子小姐了,于是我一直哭哭啼啼地说:“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怎么可能呢?这都是你的妄想。我们三人中只要有一个人不幸福,就三个人一起死。”丈夫说着也哭了起来。就这样,我们两人一直哭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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