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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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从第二天起,丈夫就为取得光子小姐家的谅解和解决棉贯的问题四处奔走起来。他首先去拜访了光子小姐家,请求面见光子小姐的母亲。他说:“我是光子小姐的好友园子的丈夫,受光子小姐的委托而来。”然后,他从小姐现在被一个无赖纠缠说起,一一叙说这个男人是怎样怎样的一个人,小姐的贞操并未被其玷污。他还说:“但这个男人是个卑鄙小人,到处散布谣言说小姐怀了他的孩子,以及小姐和我妻子是同性恋等不实之词,并强迫小姐和我妻子同他签订了协议书,很可能不久将到府上来以此协议书相威胁,请您千万不要听信他的谎言。小姐是清白无辜的,这我比谁都清楚,小姐和我妻子的交往也是正当的,我作为丈夫可以证明这一点。我站在朋友的立场上,帮助小姐责无旁贷,请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来处理吧。小姐的安全也由我来负责。那个男人如果来您家,您就让他到今桥去找我,不要让光子小姐与他见面。”

——从来没有撒过谎的丈夫,为了爱情竟变得如此能说会道,光子小姐的母亲完全听从了他的安排。丈夫然后又去找棉贯,最终用钱做了了结,把棉贯打算卖给报社的那张照片、底版以及丈夫写给他的收据等所有证据统统拿了回来。这一切都是两三天之内干脆利索地解决的。可是,就算丈夫再能干,那个棉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手呢?我和光子小姐仍然放心不下。再说照片底版虽然交出来了,可谁知他还会玩出什么花样来呢?于是,我问道:

“你给了他多少钱?”

“他要一千元,我给了五百。把那家伙的证据攥到我们手里,以后他就别想再敲诈我们了,所以我就想到拿钱打发他了。”丈夫很有把握地说。

一切都按照我们的计划顺利实现了。只有阿梅一个人最倒霉,受到了主人的训斥,说她整天跟着小姐,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怎么不及时报告呢?她因此被解雇了,她肯定恨死了我们——这也难怪,她那么辛苦地跑前跑后,结果落了这么个结局,都怪我们考虑不周。临走时我们给她买了好多东西作为补偿,可是,我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阿梅后来会报复我们。

丈夫去光子小姐家跟她父母报了平安后,光子小姐的父亲特意来事务所致谢,光子小姐的母亲也到我家来表示谢意,说:“务必请您把我这个任性的女儿当做妹妹相待,只要我女儿去您家,我们就非常放心。无论她说去哪里,必须和您一起去才行。”她对我真是信任有加。阿梅走了后换了个叫阿开的女佣,光子小姐每天大大方方带着她来我家玩,有时干脆就住在我家,她母亲也不说什么。

虽然与外界的关系事事如意,但内部的关系却陷入了比棉贯那时候更深的相互猜疑之中,每天就像在遭受地狱里的煎熬,这是种种原因造成的。过去有笠屋町这样方便的地方,可现在没有了。即使有也不能扔下一个人而另外两个人一起外出,所以我们三个人只能都待在家里。可这样一来,我和丈夫必定有一个人是多余的。即便有一方不在家,另一方也会自觉地叫对方回家。因此,光子小姐每次来之前,都会给今桥那边打电话知会一声“我现在去香栌园了”,丈夫一接到光子小姐的电话,很快就会回来。因为我们约定互相之间都不能隐瞒,所以光子小姐这么做,我也不好说什么。可是,她本可以上午早一点儿来的,却总是拖到下午两三点钟才来,所以我们俩单独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而丈夫又总是一接到光子小姐的电话,就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飞奔回来。我对丈夫说:“你何必那么急着赶回来呢?我根本没有和光子小姐说话的时间了。”

丈夫不是说“我是那么想的,无奈事务所闲得没事可干,就回来了”,就是说“在事务所里越是想象心里就越难受,在家里待着反倒觉得安心。你如果嫌我碍事的话,我可以去楼下”。他还说:“你们两人有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我却没有,你也体谅体谅我呀。”在我的一再逼问下,他终于说出:“其实光子小姐曾生气地说过,她给我打了电话,我却为什么不马上回来?还是姐姐对我有诚意。”我实在弄不懂光子小姐这么做到底是真的嫉妒呢,还是一种手段呢?

光子小姐有时还神经兮兮的。例如,我叫丈夫“亲爱的”时,她眼里立刻噙满了泪说:“你现在和他又不是夫妇,不应该叫亲爱的。”她认为,在外人面前没有办法,光是我们三个人的时候,不要这么叫,只能叫“孝太郎”或“阿孝”。她也不让丈夫管我叫“园子”,必须叫“园子姐”或“姐姐”。更有甚者,她还拿来安眠药和葡萄酒,对我们说:“请你们喝了药和酒再睡,我要看着你们睡了之后再走。”

起初我们以为她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很认真,我们不愿意也不行。

“这药是我请人专门配制的,很见效的。”她说着拿出两包药末,放在我和丈夫面前,竟然接着说道,“既然你们都发誓忠实于我,那么就把药喝下去来证明一下。”

会不会这药里头下了毒,只有我一个人长眠不醒呢?——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一闪而过,再加上她催促快喝,我更加疑心了,死盯着光子小姐的脸。丈夫也同样充满了恐怖感,反复比较着他手里和我手里的药末的颜色,然后来回看着光子小姐和我的脸。光子小姐不耐烦了,说:“为什么不喝药?为什么不喝药?啊,我明白了,你们是想欺瞒我呀。”说着,她哭了起来,哭得浑身直抖。没办法,我横下心来,打算冒死把药喝下去。当我把药送到嘴边时,一直默默地望着我的丈夫,突然喊了声“园子”,并猛地抓住我的手说:“等一下,那就试试我们的运气吧。把药交换一下,好不好?”

“好,就这么办,我们同时喝。”

就这样,我们才把药喝了下去。

三三

光子小姐的这个计策很奏效,我和丈夫互相猜疑、互相嫉妒到了极点。每天晚上被她逼着喝药时,我总认为我喝的是真的安眠药,而丈夫喝的是假的,结果只有我一个人睡过去。于是,我就想假装喝药,暗地里再把药扔掉。然而光子小姐不会让我们有空可钻,每次都守在旁边看着我们吃下去。这还不放心,她最后说:“我来喂你们。”她站在两张床的中间,将药放在自己的两只手上,让我们平躺在床上并张开嘴。她同时把药末倒进我们嘴里,然后一只手拿一个玻璃杯——就是那种给病人喂水的长嘴杯子——慢悠悠地同时往我们嘴里倒水,以免我们互相嫉妒。她还说“多喝一点水更有效”,总是一杯接一杯地往我们嘴里连续倒两三杯水。我们想稍微坐起身来一下,或是假装睡着。可是,她就连我们翻个身或者侧着身子睡都不容许,必须仰面躺着,让她能够看见我们的脸。她坐在两张床中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们的脸,观察我们的呼吸,用手感觉我们的心跳,等等,直到我们完全入睡后才离开。其实即使她不这么做,我们现在哪还有什么夫妻生活啊。我和丈夫连互相碰碰手的欲望都没有,没有比我们再安全的男女了。

“不过,你们毕竟还是睡在一个屋子里,所以才让你们吃药。”

药渐渐失效后,她又重新进行配制,并增加了药量。由于药劲过大,我每天早上醒来后总是昏昏沉沉的,感觉特别难受,后脑麻木,手脚软绵绵的,胸闷恶心,不想起床。丈夫也是一样的脸色惨白,嘴里黏黏糊糊的,总残留着药味。他叹气道:“这么下去,真会中毒死掉的。”

见他这样子,我确认丈夫也喝了药,反而安了心。可是,我们立刻又会互相怀疑起来,简直滑稽透顶。每天早上一睁眼,我都会问他:

“我们为什么每天晚上都得喝药呢?”

“是啊,为什么呢?”丈夫也满脸疑惑地盯着我看。

“她不是明知道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事吗?大概有什么别的目的吧。”

“你知道她有什么目的吗?”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你应该知道呀。”

“我们这么互相猜疑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呀。我总是觉得只有我一个人睡着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么说在浜寺的时候她就是这么做的吧?”

“她是这么做的,所以我才觉得现在轮到我了。”

“你说实话,每天阿光离开的时候,你真的睡着了吗?”

“当然睡着了,你呢?”

“药劲那么大,早上想起都起不来床。”

“嗯,这么说来,你确实吃了药了?”

“当然了。你瞧瞧我这苍白的脸色。”

“我的脸色也跟你差不多呀。”

我们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到了早上八点,光子小姐会准时来电话叫我们起床,丈夫便揉着眼睛爬起来,去事务所上班。实在困得不得了时,我就到楼下坐在靠走廊的藤椅上迷糊一会儿,因为光子小姐说八点以后不准在屋里待着。所以说,我睡到什么时候都没关系,丈夫可就更疲惫了,去了事务所也打不起精神来。如果他想多睡一会儿的话,光子小姐会说他“肯定是想在姐姐身边多待一会儿”。所以每天不管有事没事,丈夫都要去事务所。每次出门时,他都说一句“我去事务所睡个午觉回来”。

那时候,我对丈夫说:“光子小姐可没对我说过什么,对你却这不行那不行的,说明她更爱你。”

丈夫说:“对所爱的人是不会这么虐待的。她的目的是要折磨得我疲惫不堪,起不了情欲,这样你们两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最可笑的是,吃晚饭时我们俩都被安眠药弄得没有胃口,可是如果不吃东西,药就更容易吸收了,所以就尽可能多吃,而且互相比谁吃得多。于是光子小姐说:“你们吃这么多,药就不起作用了。每人不许超过两碗饭。”最后,光子干脆坐在饭桌旁边盯着,监督我们吃饭。

现在回想起来,在那种生理状态下竟然能够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胃那么虚弱,却每天吃大剂量的药。可能是因为一下子吸收不了的缘故,白天总是昏沉沉的,不知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脸色越来越苍白,身体越来越虚弱,更严重的是思维也开始迟钝了。光子小姐折磨我们,限制我们的饭量,她自己却吃香的喝辣的,脸色白里透红。这就是她的目的,她要让我们像仰望太阳的光辉那样,无论多么疲劳,只要一见到光子小姐,就仿佛有了活力。她要让我们把为了她而活着作为唯一的乐趣。

光子小姐还说:“不管多么精神恍惚,一见到我就清醒了吧?只有这样你们才会有热情。”她还说,她通过兴奋程度来判断谁对她更有激情,因此安眠药就更不能停了。换句话说,她已经不满足于一般的热情了,必须是用药力镇静下去之后再燃烧起来的情欲才能使她满足——结果,我们两人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人一样,对这个世界早已失去了任何希望和兴趣,仅仅依靠着光子小姐这所谓的太阳的光辉而活着,这就是我们唯一的幸福。所以,如果不愿意吃药的话,她就会不依不饶地又哭又闹。当然她以前就有这种以检验别人对自己的崇拜程度为乐的心理,但发展到说出这样歇斯底里的话的地步,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我想,多半是由于受了棉贯影响的关系吧。

大概是因为光子小姐最初接触的男人是不健全的人,所以她已经不再满足于健全的人了,无论遇到什么人,她都要把对方变成像棉贯那样的人吧?否则她为什么要那么残酷地麻痹别人的感觉呢?过去的传说里,经常讲阴魂或灵魂附体的故事,从光子小姐的情形来看,很像是棉贯的怨恨在她身上作祟,而且日甚一日,令人毛骨悚然。说起来,不仅光子如此,就连身心健全、循规蹈矩的丈夫也在不知不觉间好像偷换了魂儿一样,变得像女人似的,说话带着尖酸和猜忌,惨白的脸上总是堆着媚笑,拼命讨光子小姐的欢心。仔细观察他说话时的口气、表情以及阴险卑下的态度,从声音到眼神简直和棉贯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万没想到,人的面容会由于内心变化而如此面目全非。可是如果说这是怨鬼作祟,先生以为如何?您会说是不值一提的迷信吧?毕竟棉贯是个非常狭隘固执的人,他也许在暗中诅咒我们,或使了什么妖术,使他的灵魂在丈夫身上附体了吧?

于是我对丈夫说:“你越来越像棉贯了。”

他说:“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阿光想把我变成第二个棉贯。”

那时,丈夫似乎已完全顺从了命运,不仅不拒绝自己被变成第二个棉贯,反而充满了幸福感,最后竟然变得主动要求吃药了。我猜想,光子小姐大概觉得,反正三个人到了这个地步,是不会有好结局的,以至自暴自弃起来。她内心深处甚至潜藏着想用药物将我和丈夫慢慢杀死的企图吧……不光我这么想,丈夫也这样想,他说他“已做好了死的准备”。说不定她是在等我们两人像幽灵一般衰弱而死之后,自己摇身一变,成为良家闺秀,再物色好夫婿也未可知。

丈夫说:“我和你都是面无血色,只有光子小姐一个人红光满面、活蹦乱跳的,没准她真是这么打算的呢。”

我和丈夫已经做好了精神准备,等到我们都虚弱得感觉不到任何快乐的时候,就是走到了人生的尽头,我们就这样有今天没明天地等待着死的时刻到来。

啊……要是真能如我所愿,到时候和丈夫一起被她杀死,那该有多幸福啊。谁料想却发生了那样的事,这都是由前几天的一篇新闻报道引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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