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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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会为了永垂的英名如此。
东北海岸的大城奥林苏斯陷于腓力王之手。他的黄金先入了城,士卒继后。
奥林苏斯人疑虑地目睹了他的崛起。多年来,他们容留他的两个不合法统而宣称有权即位的异母兄弟,并玩弄手腕让他和雅典相争以自利,然后与雅典结盟。
他的第一步是让他收买的奥林苏斯人变富,并显露财力。这派系逐渐壮大。在南方的尤卑亚,他煽动了一次暴乱,让雅典人为家事操心。与此同时,他一直和奥林苏斯有使节往还,就和平谈判讨价不休,一边蚕食它四周有战略价值的土地。
事成之后,他向他们发了最后通牒。要么他们退兵,要么他撤走;他认为该是他们退。若他们投降,则可带着安全保证离去。与之同盟的雅典人无疑会照应他们。
尽管腓力有支持他的派系,投票的决定是抵抗。战争之初他折损不小,然后他的间谍才合谋打输了二三战,并向他开启城门。
现在,他心想,是时候警告别的城邦不可如此顽抗了。让天下人以奥林苏斯为戒吧。反叛的两个异母兄弟已经死于伙友团的矛丛之下。随后,戴着镣铐的奴隶队伍便南行于希腊各地,或由人贩驱策,或是赠与为他立功的人。千百年来见过色雷斯人、埃塞俄比亚人或是阔脸颊的西徐亚人代替他们自己干粗活的城邦,愤慨地望着这些希腊人在鞭子之下背负重担,希腊姑娘在露天市场被卖入妓院。狄摩西尼呼吁一切有廉耻之心的人奋起斗争,反抗野蛮。
马其顿少年们看见那无望的行列走过,孩童在灰尘中哭叫着,蹒行于母亲的裙边。消息千古一辙:这就是战败;不可如此。
狄翁城位于奥林匹斯山临海的山麓上,是主神宙斯神圣的脚凳。时值宙斯圣月,腓力在此地设凯旋之宴,堂皇富丽,使阿奇劳斯当年相形见绌。贵宾们从希腊各地北上前来,基萨拉琴手和吹笛手、诵诗人和演员,都要竞争金花环、紫袍服,以及一袋袋的银子。
欧里庇得斯的《酒神女众》上演在即;正是在这剧场里,欧里庇得斯首次将它搬上了舞台。科林斯最好的布景画师绘制着景片,上面有忒拜的山丘和宫殿;每天早晨,都能听见悲剧演员们在馆舍里练习他们声线的全部音阶,从神明的洪声到少女的尖音。连教师们也在休假。阿基琉斯和他的菲尼克斯(这别号立刻成了代称)可以清净地周游奥林匹斯山的门槛,看遍庆典的各种场面。菲尼克斯瞒着提曼特斯,将自藏的一部《伊利亚特》送给阿基琉斯。他们谁也不打扰,沉浸在属于两人自己的游戏中。
在宙斯的年度宴饮日,国王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宴会。亚历山大将要出席,但畅饮开始前便会离开。他穿了一件簇新的蓝色宽袍,上面缝了金线,厚重而波浪松散的头发烫卷过。他坐在父亲的晚餐躺椅的尾侧,旁边有他自己的银碗银杯。大厅里灯光烨烨;任御前侍卫的贵族之子都穿梭于国王和贵宾之间,将他的礼物送去给他们。
几位雅典人在座,属于主张与马其顿和平共处的派系。男孩注意到他父亲对自己的口音格外留神。也许雅典人帮助过他的敌人;也许他们已堕落,跟他们祖先在马拉松与之搏斗过的波斯人密谋;但是他们依旧得天独厚,代表着希腊文化的典范。
国王以响彻厅堂的嗓门,问一位宾客何以郁郁不欢。是萨提鲁斯,著名的雅典喜剧演员。得到这个他故意引出的话头之后,他发噱地假装害怕,说他不敢要求他希冀的东西。但说无妨嘛,国王伸出手喊道。原来,他是希望能释放两个他在奴隶群中看见的少女,她们是招待过他的一位奥林苏斯友人的女儿;他想救她们于为奴的命运,并供给她们嫁妆。国王喊道,答应一个本即慷慨之举的要求,岂不快哉!一阵嗡嗡的喝彩响起,欣慰之情温暖了厅堂。方才路过奴隶棚舍的宾客们不再那么味如嚼蜡了。
花冠被送了进来,还有盛满奥林匹斯山雪的给酒保冷的大皿。腓力转向儿子,从他发热的额上拂开那潮湿的、已经不怎么卷曲的金头发,干脆地一吻,令宾客们发出欣喜的嘟哝,又嘱他赶快上床去。他溜了下来,向门口的卫兵道了晚安(他是朋友之一),然后走向他母亲的房间,要告诉她这一切。
他的手未碰门扇,室内便传出警音。
房中纷乱,侍女们如受惊的母鸡一般挤挤挨挨站着。他母亲来回踱步,仍穿着颂歌合唱时穿的袍服。镜台打翻了,一个女仆匍匐着捡拾瓶子和饰针。门开之际她失手滑落一瓶,眼影粉撒了出来。奥林匹娅斯大步过来,兜脸一巴掌将她打趴在地。
“你们全都出去!”她叫喊,“贱人,呆笨的没用东西!出去,让我跟我儿子单独待着。”
他进来了。宴会厅的温度与冲淡的酒造成的潮红从他脸上退去,饱餐的肚子也不由得缩紧。他悄然上前。侍女们急忙离去,她扑倒在床上,对枕头又捶又咬。他过来跪在她身边,抚着她的头发,感到自己手的冰冷。他没有问是怎么了。
奥林匹娅斯在床上翻来覆去,又攫住他的肩膀,呼唤众神见证她的冤屈,替她报仇。她将他抓在胸前,两人一同摇撼着。她叫喊,那个世上最卑鄙的人给了她什么罪受,重天在上,他不该知道;他纯真的年岁消受不了。她永远先这么说。他将头挪开一点,好让自己能透气。这次不是一个青年了,他想,一定是女子。
马其顿俗语有云:国王打一战,娶一妻。这些向来会举行婚礼来讨好对方亲族的联姻,确是一种赢取可靠同盟的好方式。男孩只看到事情本身。现在他想起了父亲脸上的一种得意之色,是他从前也见过的。“一个色雷斯人!”他母亲喊道,“一个刺青而龌龊的色雷斯人!”所以,这姑娘这些时候一直被藏在狄翁某个地方。艺妓是四处走动的,人人能看见她们。
“我很难过,母亲。”他沉重地说,“父亲娶了她吗?”
“不要叫那人父亲!”她抓着他推到一臂之外,定定看他的脸;她睫毛相缠,眼睑上黑蓝的粉彩凌乱,放大了的眼睛,虹膜周围都是白色。她的袍服一肩滑脱了,厚厚的深红色头发满面披纷,纠结地落在一只裸乳上。他想到珀尔修斯厅上的戈尔贡头颅,又恐惧地抛开了这一念。“你父亲!”她冲他叫喊,“扎格列欧斯作证,你没受那种玷污!”她的手指扎进他肩膀里,使他痛苦地咬牙。“会有那么一天,嗯,一定会的,他将要知道他给了你什么!不错,他将要知道有个伟大者比他先到!”她放了手,一仰头支在手肘上,大笑起来。
她红发乱摇,抽抽搭搭地笑,又是像啼鸣一样锐叫,又是喘息,笑声越来越响,也越来越高。男孩从未见过这光景,在窒息的恐怖中跪在旁边,拉她的手,亲她汗污的脸,附耳呼叫她停止,要她对他说话;他在这儿陪着她呢,他,亚历山大;她不能疯掉,否则他会死的。
她终于深深叹息着坐了起来,搂他入怀,面颊摩擦着他的头。他松了一口气,疲软下来,闭目躺在她身上。“可怜的小伙子、小孩儿。只是笑症罢了,是他把我弄成这样的。倘若不是你而是别人在面前,我会羞惭的;但你知道我承受了多少。看,宝贝,我认得你,我没有疯。尽管那个自以为是你父亲的人,会乐意见我发疯的。”
他睁眼坐了起来。“等我长大了,会让你得到公正。”
“啊,他想也想不到你的身份。但我知道。我和神都知道。”
他没有提问。这已是多事的一晚。后来,在夜里,呕吐到肠胃空空之后,他舌燥唇干地躺在床上,听着宴会遥遥传来的吼声,又想起了她的话。
次日赛会开始。双马战车在赛道上互相追逐,下车者跳下来,随战车奔跑,重又一跃而上。17注意到男孩眼睛凹陷并猜出原因的菲尼克斯,庆幸比赛吸引着他的全副精神。
他在午夜将近时醒来,想念着他母亲。他离了床,穿上衣服。方才他梦见她从海里呼唤他,像阿基琉斯的女神母亲一样。他要去找她,询问她昨夜的话意。
她房间空着。只有一个伺候屋子的老太婆在,嘟囔着四处潜行,拾掇东西;她们都把她忘了。她用一只小而湿的红眼睛看了看他,说道,王后到赫卡忒神庙去了。
他悄悄溜进黑夜,置身酒鬼娼妓兵士扒手中间。他需要见到她,不管她见到他与否。他知道如何走到那岔路口。
节庆期间城门洞开。那些黑披风和那个火把已经遥遥在望了。这是赫卡忒的夜晚,没有月亮;她们看不见他在跟踪。她只能自己来,因为她没有一个成年儿子帮她。她做的,本是他的工作。
她让女伴们等着,独自上前。他绕过夹竹桃和柽柳,去到供着那三面偶像的小祠前。她在那儿,手中有个东西呜呜叫着。她的火把插在祭坛石板旁积着煤灰的底座上。她一身黑衣,抓着的是一只年幼的黑犬。她掐住颈后让它仰头,小刀割向那条喉咙。它又扭动又长鸣,眼白在火光中闪烁。这时她扯住它的后腿,它随着血的流淌而挣扎哽咽;当它只剩搐动时,她将它搁到祭坛上。她在偶像跟前跪下,拳头捶打地面。他听见那愤怒的低诉,轻若蛇嘘,扬声成为一种那条狗本可发出的号叫;召神的玄秘词语,熟悉的诅咒之名。她的长发在那血泊里曳过;起身时发梢粘连,而手上则凝结着黑色。
结束后,他跟踪她回家,一路隐蔽自己。她看上去重新亲切了,一袭黑披风走在女伴中间。他不想让她离开视线。
次日埃琵克拉特对菲尼克斯说:“今天你一定得把他交给我。我想带他去观看音乐比赛。”他本来打算和朋友同往,可以互相探讨技巧;但是男孩的神情使他不安。像所有人一样,他听见了那传言。
是基萨拉琴手的竞技。希腊本土、亚洲希腊城市、西西里和意大利的希腊殖民城市的领衔艺人,几乎都来了。料想不到的优美攫住了男孩,冲散他的忧郁,直接将他推向狂喜。被埃阿斯的巨石撞蒙的赫克托尔,因一个令他毛发凛然的语声而抬头,发现阿波罗立在身边。
此后,他差不多能像先前一样生活了。他母亲常以一声叹息或是一个别有所指的眼神来提醒他;但是最大的震撼已度过,他的身体强健,处于容易复原的年龄;他顺着天性来自我痊愈。在奥林匹斯山的山麓上,他和菲尼克斯一同骑马穿过栗树林,逐行吟诵荷马,先以马其顿语,后以希腊语。
菲尼克斯本来乐意让他远离妇人之手。然而王后一旦怀疑他的忠诚,这男孩便永远不是他的了。她需要儿子时,不能不让她得到。至少他现在从那边出来,似乎比从前心情舒畅些了。
他发现她正忙于某个计划,几近雀跃。他起初惊恐,预备她哪天午夜又拿出火把来,领他去赫卡忒的神祠。她还从未叫他自己去诅咒父亲;同去王陵那一夜,他只须捧着东西立在一旁。
日子过下去,显然这是没有的事;最后他甚至问了她。她笑笑,颧骨下现出弯弯的微妙阴影。时候到了他就会知道,会叫他惊讶的。是她向狄奥尼索斯发过愿的一个侍奉;她许诺也会让他在场。他心神放松了。一定是献与酒神的舞蹈。最近两年她每每会说他已经长大,不能再参加妇女的秘仪了。现在他八岁,早已恨恨地想过克莉奥帕特拉很快就会取代他前去。
与国王一样,她会晤的外国宾客很多。那悲剧演员阿里斯托德莫斯并非为表演前来,而是身负外交使命——著名演员常担任城邦之间的使节——他要协商被俘于奥林苏斯的雅典人的赎回事宜。这男子苗条优雅,声如笛润,仿佛能看见他的手轻抚笛管。他母亲问了剧场的事,很见学识,亚历山大感到佩服。稍后她接见了斯基罗斯岛人涅俄普托勒摩,他是个更负盛名的领衔主角,正在排练《酒神女众》,演酒神。这次男孩没有来。
倘若不是他有一天隔门听见她的声音,就不会知道母亲在施法。门板虽厚,他耳朵还是刮到一点咒语。这个咒是他不知道的,讲什么在山上杀死一头狮子。反正意义永远相同,他没敲门就走了。
黎明,菲尼克斯叫醒他去看戏。他还太小,不能坐在贵宾席,要到成年才会与他父亲并排而坐。他问了母亲能否跟她坐在一起,直至去年他也如此;但她说她另有事情,不能来看戏了。过后他别忘告诉她演出如何。
他爱剧场,一觉醒来便是盛事的开始。早晨有各种甜丝丝的味道,露水凝聚的灰尘,千百人踩踏出的青草和药草香,破晓时早班工人刚按熄的火把的烟气;观众爬下一层层的坐席,高层坐席间兵士和农人嗡声沉沉,下边贵宾席忙于安置枕垫和坐毯,妇女的区域叽叽喳喳;忽然笛子起了音,各种声响都沉寂下去,唯余早晨的鸟鸣。
戏在似晨若昏的诡异天色中开场。神戴着金发美少年的面具,向他母亲坟头的火致敬,并计划对轻蔑他的仪式的忒拜国王施以报复。孩子感觉到,那年轻的嗓音是被一个壮年男子以技巧模仿的;神的狂女们胸脯平坦,有冷冷的男童嗓子。然而一旦抛开所知,他便投入到那梦幻之中。
深色头发的青年彭修斯恶毒地说起狂女和她们的仪式。神非杀他不可。先前有几个朋友向他讲过情节;彭修斯之死,其惨状是无以复加的。但菲尼克斯担保那一幕不会看到。
盲先知斥责国王时,菲尼克斯悄悄说,面具里传出的这个苍老嗓音,与扮成青年酒神的是同一个演员,这就是悲剧演员的艺术。彭修斯死于台下后,这演员会更换面具,演疯癫的阿高厄王后。
被国王拘禁的神,以火和地震挣脱了枷锁。雅典工匠所设置的效果迷住了男孩。拒斥奇迹的彭修斯执迷不悟,依然不承认神性。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狄奥尼索斯拿致命的迷魇罩住他,使他丧失理智。他看见天上有两个太阳,认为自己能移山,却任由作弄他的神将他滑稽地假扮为女人,去窥察狂女的仪式。男孩也像别人那样笑了,观众的笑声因恐怖感的威胁而尖厉。
国王下了场,走向他的苦难;歌队唱过之后,报信人捎来消息。彭修斯攀上一棵树窥视,狂女们发现了他,用疯魔的蛮力拔起大树。他疯狂的母亲眼中只见到一头野兽,带领众人将他撕成碎片。这就完了,如菲尼克斯所言,不会被看见。仅仅是讲述本身就够了。
阿高厄,报信人喊道,带着她捕猎的战利品,来了。
她们穿着血淋淋的袍子从侧门奔入。阿高厄王后拿着那颗头,像猎人一样插在长枪上。它是彭修斯的面具和假发做的,填了料,红色的丝丝缕缕披挂下来。她戴着个可怕的疯面具,眉毛苦锁,深陷的眼睛瞪着,嘴巴做出狂乱的怪相。有个声音从这嘴巴传出。话音方起,他自己也恍惚是看见了天上有两个太阳。他坐在舞台上方不远,耳聪目明。她面具的假发是金色的,但垂泻的鬓发中也有真头发逸出,清楚显出深红色。王后裸着手臂。他认得;那镯子他也认得。
表现震动和恐惧的演员们后退着,将舞台让给她。观众开始嗡语。听过无性别的男童声音之后,他们立即听出这是个女人。是谁……什么……男孩感到许久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然后才有人纷起释疑,令消息不胫而走。它如野火般传播,眼力好的对眼力差的人咬定,妇女叽叽喳喳,又有愤慨的气息之语;上方的男性观众发出积水搅动一样的窃窃私议;贵宾席上,是震住了的一片死寂。
男孩坐在那里,仿佛那插着的是他自己的头。他母亲甩着头发,对染血的战利品做着手势。她与那恐怖的面具合一,它成了她的脸。他捏紧石凳的边缘,指甲划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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