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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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会意地笑了。这个玩笑并无恶意,不会影响他们对他的看法:只不过他们晚上都是孤衾冷被。他已经发现,没有见过他的人都不喜欢他,而在见过他之后,只有部分人不喜欢他。我们还不如去修道院投宿,一名卫兵抱怨道;不过我想,修道院里没有女人。他在马上转过身来:“你真这么想吗?”大家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进入冷飕飕的教堂后,他的随从都抱着膀子,跺着脚,口里叫着“好冷”,就像蹩脚的演员一般。“我要吹口哨把牧师叫来,”克里斯托弗说。

“不许你这么干。”但是他笑了;他能想象自己年轻时也会这么说,并这么干。

不过没有吹口哨的必要。一位探头探脑的守门人提着灯悄悄走了过来。很显然,已经有人慌慌张张地去大房子报信:小心,快准备好,有贵族来了。他想,为礼貌起见,应该有人先去通报凯瑟琳,但也不宜太郑重其事。“想想看,”克里斯托弗说,“我们闯进去的时候,她可能正在拔胡子。这个年纪的女人经常这样。”

在克里斯托弗眼中,前王后是个母夜叉,是个丑老太婆。他想,凯瑟琳应该跟我年纪相同,或相仿。但生活对女人总是更残酷,特别是对像凯瑟琳这样生过许多孩子却又亲眼看着他们夭折的女人。

牧师一声不响地来到他身旁,这是个胆小怕事的家伙,想让他们看看教堂的宝贝。“嗯,你肯定是……”他搜寻着脑海里的一串名单。“威廉·罗德?”

“哦。不是。”这是另一位威廉。接着是一番长长的解释。他打断了他。“只要你的主教知道你是谁就行了。”在他的身后,是长有五百根手指的圣艾德蒙的一幅画像;圣徒的双脚摆出优雅的角度,仿佛在跳舞一般。“把灯举起来,”他说。“那是美人鱼吗?”

“是的,大人。”牧师脸上显出担忧之色。“得取下来吗?是禁止的吗?”

他笑了。“我只是想到,她离大海太远了。”

“她是一条臭鱼。”克里斯托弗大笑着说。

“原谅这孩子。他毫无诗意。”

牧师脸上露出勉强的笑容。在一块橡木屏风上,圣安妮手捧一本书,在教她的小女儿圣母马利亚;大天使圣米迦勒用一把弯刀砍着缠在他脚上的魔鬼。“大人,您是来这儿看望王后的吗?我是说,”牧师改口道,“凯瑟琳夫人。”

牧师根本不认识我,他想。我可以是任何特派员。可以是萨福克公爵查尔斯·布兰顿。也可以是诺福克公爵托马斯·霍华德。他们两人都在凯瑟琳身上施展过自己有限的说服力和最擅长的恐吓手段。

他没有透露自己的名字,但留下了一点捐款。牧师的手握住那些硬币,仿佛要将它们焐热一般。“您会原谅我的口误吧,大人?关于那位女士的头衔?我发誓我没有恶意。对像我这样的乡下老头来说,要跟上变化很难。等我们好不容易弄懂了来自伦敦的报告,马上又来一份跟它前后矛盾。”

“对我们大家都很难,”他耸了耸肩,说。“你每周日都会为安妮王后祈祷吗?”

“当然,大人。”

“你们教区的人对此怎么看?”

牧师显得有些难堪。“嗯,大人,他们都是些淳朴的人。我不会在意他们所说的话。不过他们都很忠诚,”他又匆忙补充道。“非常忠诚。”

“毫无疑问。现在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在这个周日祈祷时,为汤姆·沃尔西祝福?”

已故的红衣主教?他看出老人在更改自己的猜测。这不可能是托马斯·霍华德或查尔斯·布兰顿:因为你如果提起沃尔西的名字,他们就会忍不住要朝你的脚上吐唾沫。

当他们离开教堂时,最后的日光正消失于天际,零星的雪花朝南方飘去。他们重新上马;这是漫长的一天;他觉得背上的衣服沉甸甸的。他并不相信死去的人需要我们的祈祷,也不相信他们用得上。但所有像他一样了解《圣经》的人都知道,我们的上帝是一位喜怒无常的神,避免冒险不会有什么害处。当山鹬的红褐色身影突然飞起时,他的心脏曾经怦怦直跳。随着他们继续前行,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每一次跳动犹如鸟翼的沉重拍击;当鸟儿在树林中找到藏身之所时,那隐约的翅膀也没入黑暗之中。

他们在夜色苍茫中到达:城墙上有人高声问话,克里斯托弗大声回答:“托马斯·克伦穆尔,国王的秘书官兼案卷司长。”

“我们凭什么知道?”一个哨兵喊道。“把你们的旗帜打出来。”

“叫他拿灯照着让我进去,”他说,“否则我会拿靴子踹他屁股。”

到了内地他就必须这样说话;作为国王的没有贵族头衔的顾问,他这样才合乎情理。

吊桥肯定为他们放了下来:只听得一阵艰涩的刮擦声,然后是金属栓和铁链的嘎吱声和咔嗒声。金博尔顿城堡总是早早关门:很好。“记住,”他对一行人说,“别犯牧师那样的错误。当你们跟她府里的人谈话时,她是威尔士亲王遗孀。”

“什么?”克里斯托弗问。

“她不是国王的妻子。她从来都不是国王的妻子。她是国王的已故兄长威尔士亲王亚瑟的妻子。”

“已故就是死了,”克里斯托弗说。“这个我懂。”

“她不是王后,也不是前王后,因为她的第二次所谓婚姻并不合法。”

“意思是,不被许可,”克里斯托弗说。“她犯了与两兄弟结合的错误,先是跟亚瑟,然后又跟亨利。”

“对这样的女人,我们该怎么看?”他微笑着说。

随着火把的光亮,黑暗中出现了一个身影:埃德蒙·贝丁菲尔德爵士,凯瑟琳的看护人。“我想你可以先通告我们一下吧,克伦威尔!”

“格蕾丝,你不需要我事先通告,对吧?”他亲吻了贝丁菲尔德夫人。“我没有带晚饭来。不过我后面有一辆骡车,明天就会到这儿。我为你们自己的餐桌带了鹿肉,还有给王后的一些杏仁,还有一瓶甜酒,查普伊斯说她会喜欢。”

“只要是能引起她食欲的东西,我都很欢迎。”格蕾丝·贝丁菲尔德带领他们走进大厅。在火光的映照下,她停下脚步,朝他转过身来:“她的医生怀疑她肚子里长了肿瘤。但可能是一个很长的过程。想想看,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罪,真是可怜。”

他把自己的手套和骑马服交给克里斯托弗。“你能马上去见她吗?”贝丁菲尔德问。“尽管我们没有期盼你,但她可能盼着呢。我们很难办,因为镇上的人都喜欢她,有些消息会通过仆人传进来,你拦都拦不住,我相信他们是站在护城河那边发信号。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路上有谁经过,我想她多半都知道。”

两个年长的女人——从服饰上看是西班牙人——靠在一面石膏墙上,恨恨地看着他。他朝她们鞠了个躬,其中一人用自己的语言说,就是这个人出卖了英格兰国王的灵魂。他注意到,她们身后的墙上绘有一幅天堂的图景,里面的人物已经褪色:亚当和夏娃手牵着手,在动物群中漫步,那些动物刚刚被创造出来,两人还不知道它们的名字。有只小象瞪着圆圆的眼睛,躲在树叶后面怯怯地窥视。他从未见过大象,但知道它们比战马高大得多;也许它还没来得及长大。它的脑袋上方是被果实压弯了腰的树枝。

“嗯,你知道规矩,”贝丁菲尔德说。“她住在那个房间,让她的侍女——那几位——在炉火上给她做饭。你敲门进去,如果你称她凯瑟琳夫人,她会把你赶出来,而如果你称她殿下,她就会让你留下。所以我干脆不用头衔,就叫她,你。仿佛她是个擦洗台阶的女佣。”

凯瑟琳坐在火旁,身上裹着一条上好的貂皮披肩。他想,国王会把它要回去的,如果她死了的话。她抬起目光,伸出一只手让他亲吻:有些不情不愿,但他觉得主要是因为寒冷,而并非不想理睬他。她皮肤蜡黄,房间里弥漫着病房的闷浊气息——隐隐约约的动物皮毛味,没有倒掉的潲水的馊菜味,还有一位姑娘匆匆端走的碗里的酸臭味:他怀疑碗里是这位遗孀胃里吐出来的东西。如果她晚上生病,也许会梦见她早年在其中长大的阿尔罕布拉宫[7]花园:大理石的路面,叮叮咚咚地汇入水潭的清澈流水,白孔雀拖曳的尾巴,柠檬的清香。我本可以在马褡裢里给她带一只柠檬来的,他想。

她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用卡斯提尔语对他说,“克伦威尔大人,我们不要再费力假装了吧,不要假装你不懂我的语言。”

他点点头。“过去那样也不容易,站在一旁听您的女仆谈论我。‘天啊,他可真丑,你觉得他会不会跟撒旦一样全身是毛?’”

“我的女仆这么说过?”凯瑟琳似乎感到好笑。她把手抽回去,藏了起来。“她们早就离开了,那些活泼开朗的姑娘们。留下来的只有老太婆,还有一些获准留下来的叛徒。”

“夫人,您身边的人都爱您。”

“她们打我的报告。我说的每一句话。她们甚至偷听我的祷告。嗯,大人。”她抬起脸对着光线。“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国王问你的时候,你会怎么说到我?我这好几个月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她拍了拍皮帽,把帽子的垂饰拉下来遮住耳朵,然后笑了起来。“国王过去总是称我为天使。他总是称我为小花儿。我的第一个儿子出生时,正值严冬。全国上下都被白雪覆盖。我想,我不会得到花儿了。可亨利给了我六打用纯白丝绸做成的玫瑰。‘像你的手一样白,亲爱的,’他说,并亲吻了我的指尖。”貂皮底下动了动,使他知道一只握紧的拳头此刻藏在何处。“我把那些玫瑰保存在一个箱子里。它们起码不会凋谢。这些年来,我把它们送给了那些帮过我的人。”她顿住了;嘴唇动了动,一句无声的祈祷:为逝者的灵魂祷告。“告诉我,博林的女儿怎么样?据说她总是在向她的新教上帝祈祷。”

“她的虔诚的确为人所知。因为她得到了学者和主教们的赞扬。”

“他们在利用她。就像她在利用他们一样。他们如果是真正的教徒,就会惊恐地避开她,就像避开异教徒一样。不过我想她在祈祷生个儿子。听说她上一个孩子没保住。唉,我知道那种痛苦。我从心底里同情她。”

“她和国王有望不久迎来另一个孩子。”

“什么?是具体的希望,还是泛泛的希望?”

他没有答话;目前还没有任何确切的说法;格利高里有可能弄错。“我还以为她向你透露了,”凯瑟琳刻薄地说。她打量着他的面孔:是否有几分不和,有几分冷漠?“听说亨利在追求别的女人。”凯瑟琳的手指抚摸着貂皮披肩:心不在焉地在毛皮上一圈一圈地摩挲着。“这也太快了。他们结婚才这么短的时间。我猜想,她会看着身边的那些女人,在心里对自己说,总是不停地问着,是你吗,夫人?或者是你?那些本身不值得信任的人在选择信任对象时居然那么盲目,这总是让我感到惊讶。安妮小姐自以为有朋友。可如果她不能很快给国王生个儿子,他们会反对她的。”

他点点头。“也许你说得对。最先反对的会是谁呢?”

“我干吗要提醒她?”凯瑟琳淡淡地说。“他们说,只要不顺她的意,她就找茬撒泼,跟街上的泼妇没什么两样。我并不意外。身为王后,而她也称自己是王后,就必须在世人的眼皮底下生活,必须承受痛苦。除了天后,没有别的女人凌驾于她之上,所以遇到烦恼时,她无处可以倾诉。如果有痛苦,她只能独自承受,并且需要一种特别的气度来承受。博林家的女儿似乎没有具备这种气度。我想知道为什么是这样。”

她突然停住了;张着嘴,身体缩成一团,仿佛想从衣服底下挪开。你身上疼痛,他开口说道,可她挥挥手拦住他,说,没什么,没什么。“国王身边的那些侍从,现在发誓说宁可献出生命来博得她一笑,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向另一个人表忠心。他们过去也是那样对我表忠心。那是因为我当时是国王的妻子,与我这个人本身毫无关系。可安妮小姐却认为这是由于她的魅力。另外,她应该担心的还不只是那些男人。她的弟媳简·罗奇福德,那可是个有心机的年轻女人……过去她侍奉我时,也常常向我透露一些秘密,爱情的秘密,也许是我宁愿不知道的秘密,我猜想,她的耳朵和眼睛现在可能还是那么敏锐。”她的手指仍然没有歇息,此刻正在胸骨附近的一处摩挲着。“你会感到奇怪,被流放的凯瑟琳怎么会知晓宫廷的内幕呢?这你就得自己去琢磨了。”

他心里说,我不用多琢磨。是尼古拉斯·卡鲁的妻子,你的一位特殊朋友。还有埃克塞特侯爵的妻子格特鲁德·科特尼;去年我揭穿了她的阴谋活动,我本该把她关起来的。也许还有简·西摩那小姑娘;尽管自从狼厅之行后,简还要忙于自己的事业。“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渠道,”他说。“但是你该相信那些人吗?他们打着你的幌子干事,却不尽力为你的利益着想,或者说不为你女儿的利益着想。”

“你会让公主来看我吗?如果你觉得她需要有人来开导她,稳住她,有谁比我更合适呢?”

“如果是我的话,夫人……”

“这对国王能有什么害处呢?”

“请你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我相信你的大使查普伊斯已经给玛丽小姐写了信,说他能帮她离开这个国家。”

“绝对不可能!查普伊斯不可能有这种想法。对此我本人可以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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