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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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们得找意大利医生吗?”克里斯托弗似乎不大相信。

雷夫在这儿。整个府里的人都在这儿。查尔斯·布莱顿也在,他以为这是真的,直到已故的摩根·威廉斯进来了,还有藏在安特卫普的英国商人家里、不敢随便出门的威廉·廷德尔。他可以听见他父亲那双钢头靴子在楼梯上发出的沉重、要命的声响。

理查德·克伦威尔吼了一声,我们就不能安静一点儿吗?这样吼的时候,他像是在说威尔士语;他想,如果是平常的日子,我绝对注意不到这一点。他闭上眼睛。女士们在他的眼皮内走动:像小蜥蜴一般透明,摆动着尾巴。英格兰的蛇类女王和王后们,长着黑色的毒牙,目空一切,拖着浸透了血的床单和劈啪作响的裙子。她们杀死并吃掉自己的骨肉;这一点人尽皆知。孩子还没出生她们就吸食他们的骨髓。

有人问他想不想忏悔。

“有必要吗?”

“是的,先生,要不然别人会认为你是分裂教派的人。”

但我的罪孽正是我的力量,他想;我所犯下的罪孽,别人甚至还没有机会去犯的罪孽。我紧紧地抱着它们;它们是我的。而且,当我接受审判时,我准备在手里拿着一份备忘录:我会对我的创造主说,这里有五十条,也可能更多。

“如果我必须忏悔,我就要找劳兰德。”

李主教在威尔士,他们告诉他。可能需要好多天。

巴茨医生来了,还有其他的医生,他们有一大群,是国王派来的。“这是我在意大利染上的热病,”他解释道。

“就算是吧。”巴茨朝他皱着眉头。

“如果我要死了,就叫格利高里来。我有些事情要交代他。但如果不是这样,就不要打扰他的学习。”

“克伦威尔,”巴茨说,“我就算拿大炮轰你都打不死你。大海也不要你。发生海难后你会被冲上岸来。”

他们在谈论他的心脏;他听见了他们的话。他觉得他们不该这样:他心里的书是属于私人的书,而不是放在柜台上的订货簿,经过的职员都可以在上面写上几笔。他们让他服了一剂药。过了不久,他又回到他的账簿上。那些线条在不停地滑动,数字都混在一起,他刚刚加完一栏,总数就不见了,一切又变成原样。但是他继续努力,反复地加着,直到毒性或治病的药在他体内的作用已经过去,他才醒来。账簿里的纸张仍然在他眼前。巴茨以为他在遵医嘱休息,但在他隐秘的脑海里,一些胳膊腿用墨水画成的小人儿从账簿里爬了出来,四处走动。他们搬来了炉灶里用的柴火,但是,架好了准备屠宰的鹿重新变成了活鹿,一派天真地在树皮上蹭来蹭去。为蔬菜炖肉准备的鸣禽还原了自己的羽毛,飞回到尚未被砍成柴火的树枝上,而用作浇卤汁的蜂蜜又返回蜜蜂身上,蜜蜂又回到了巢里。他能听见楼下的声响,不过是另一处楼房,在另一个国家:硬币转手时的叮当声,还有木箱在石板地上拖动的声音。他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讲一个故事,用托斯卡纳语,帕特尼语,军营里的法语,以及野蛮人的拉丁语。也许这就是乌托邦?那是一个小岛,它的中央有一个叫亚马乌罗提的地方,是梦幻之城。

他因为努力去了解这个世界而累坏了。因为努力对敌人笑脸相迎而累坏了。

托马斯·艾弗里从会计室来到这儿。他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休·拉蒂摩来为他唱赞美诗。克兰默也来了,不大放心地看着他。也许他担心他烧糊涂了,会问,你妻子格蕾塔近来怎么样?

克里斯托弗对他说,“我真希望您的老主人红衣主教能在这儿安慰您,先生。他是个很会安慰人的人。”

“你对他了解些什么?”

“我偷过他的东西,先生。您难道不知道?我偷过他的金器。”

他挣扎着坐起身。“克里斯托弗?在贡比涅的那个男孩是你?”

“当然是我。楼上楼下地跑,拎着一桶桶的热洗澡水,而每次空桶里就会装一只金杯子。很抱歉我偷了他的东西,因为他待人那么好。‘什么,你又拎一桶来了,法布里斯?’您得知道,法布里斯是我在贡比涅时用的名字。‘给这可怜的孩子吃顿饭,’他说。我吃了些杏子,以前都从来没尝过。”

“但他们没抓到你吗?”

“我的主人被抓了,一个很有名的大盗。他们给他打了烙印。很多人来追我。但是您瞧,先生,我注定要走大运。”

我想起来了,他说,我想起了加来,炼金术士,记忆机器。“吉多·卡米洛为弗朗索瓦造了这个东西,好让他成为世界上最英明的国王,可那个笨蛋永远也学不会怎么使用。”

这是胡思乱想,巴茨说,体温还在升高,但克里斯托弗说,不,我向您保证,巴黎有个人造了一个灵魂。那是一座房子,但是有生命。它到处都排列着小架子。在架子上你能找到一些羊皮纸和一些作品的片断,它们就像是钥匙,可以打开一只盒子,盒子里面装有钥匙,然后里面还有钥匙。但那些钥匙不是金属做的,那一层套一层的盒子也不是木头做的。

那是什么做的呢,法国佬?有人说。

它们是用灵气做的。如果所有的书都被烧毁,这会是我们留下的东西。它们能让我们不仅记住过去,而且记住未来,能让我们看到有朝一日会出现在世界上的各种规矩和习俗。

巴茨说,他又烧起来了。他想起了小比尔尼,想起他在临死前的晚上把一只手伸到烛火中,试试会有多痛。烛火烧伤了他的皮肉;他夜里哭得像个孩子,并吮吸着自己的伤手,第二天早晨,诺威奇的市政议员们将他拖到他们的祖先曾经烧死过罗拉德教徒的广场上。即使在他的脸被烧掉之后,他们仍然在往火中投掷教皇的徽章和旗帜:那些织物被烧得卷起了边,眼神空洞的圣女们像熏制的鲱鱼一般在烟火中不断卷曲。

他很客气地用好几种语言要水喝。别喝太多,巴茨说,先来一点点。他听说过一个叫霍尔木兹的岛屿,是世界上最干旱的国家,那儿没有树木,没有庄稼,只有盐。你站在它的中央环顾四周,只见方圆三十英里都是灰茫茫的平原:平原之外是满地珍珠的海岸。

晚上他的女儿格蕾丝来了。她制作了自己的灯,包在她发亮的头发里面。她定定地望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直到早上,当他们打开百叶窗时,星光已经变弱,太阳和月亮同时悬挂在灰白的天空上。

一个星期过去了。他渐渐好转,想要人把工作拿进来做,但医生们不允许。那事情不都停下来了?他问,理查德说,先生,我们都受过您的训练,我们都是您的学生,您制造了一台有思想的机器,仿佛有生命似的向前运转,您不需要时时刻刻盯着它。

不过,克里斯托弗说,听说亨利国王也在哼哼着,仿佛他身上很痛一样:哦,克伦穆尔在哪儿?

有人传信来。亨利说,我要去探望一下。是意大利热,所以我肯定不会染上的。

他几乎不敢相信安妮患汗热病时,亨利离她而去:何况那时亨利与安妮正如胶似漆。

他说,把瑟斯顿找来。他们为他提供的一直是低脂饮食,比如火鸡之类的食物。好了,他说,我们得准备——什么呢?——一只乳猪,要像我以前在一次招待教皇的宴会上看到的那样,放上填料烤熟。你会需要鸡肉丁、肥腊肉、山羊肝,要剁成碎末。还要有茴香籽、马郁兰、薄荷、生姜、黄油、食糖、核桃、鸡蛋以及藏红花。有些人还会放奶酪,但我们伦敦这儿没有那种奶酪,而且我个人也觉得没有必要。如果有任何不清楚的问题,就去找蓬维希的厨师,他会帮你解决的。

他说,“派人去隔壁找乔治副院长,告诉他国王来的时候,让他的修士们不要在街上晃悠,要不然他的改革会马上拿他们开刀。”他觉得这整个过程要一步一步地慢慢来,好让人们明白它的合理性;没有必要把宗教信徒都赶到大街上。在他家门口蹭饭吃的修士们对他们的圣职是一种耻辱,但对他来说他们是不错的邻居。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食堂,晚上从他们房间的窗户里,会传出晚宴的欢声笑语。不管是哪一天,在他家门外的“两桶井”那儿,你都能跟他们一大帮人一起喝几杯。修道院教堂更像是一个市场,还是一个人肉市场。这个地区到处都是从意大利商人府里来的年轻单身汉,他们要在伦敦工作一年;他经常招待他们,当他们离开他的餐桌后(也被彻底套出市场信息之后),他知道他们会马上赶往修士们的地盘,一些有商业头脑的伦敦姑娘正在那儿躲雨,并等待着达成友好的协议。

※ ※ ※

4月17日国王前来探望。黎明时下了阵雨。到十点钟时,空气像脱脂乳一般柔和。他已经起床坐在椅子里,这时从椅子里起身。亲爱的克伦威尔:亨利毫不犹豫地亲了亲他的两颊,握住他的手臂并且(为了不让他以为他是这个王国里唯一强壮的男人)不容分说地让他坐回椅子里。“坐下吧,不要跟我争,”亨利说。“这一次不要跟我争,秘书官。”

府里的女眷们,茉茜以及他的妻妹乔安,都打扮得像基督教节日里沃尔辛厄姆的圣母玛利亚。她们深深地行了屈膝礼,亨利大摇大摆地站在那儿,他穿得不太正式,银锦缎外套的胸前挂着一条大金链,手上的印度翡翠珠光闪闪。他没有完全弄清这家人之间的关系,这也无可指摘。“秘书官的姐妹?”他对乔安说。“不对,请原谅。我现在想起来,你失去你姐姐贝特的时候,也正是我可爱的妹妹去世的时候。”

从一位国王的口里,说出了这么朴实、这么有人情味的话;一提起她们才失去不久的亲人,两位女士的眼里就涌上了泪水,亨利逐一转向她们,用食指小心地拂去她们脸上的泪滴,让她们破涕为笑。他拥起两位小新娘爱丽丝和乔,让她们像蝴蝶一般在空中旋转,并亲吻她们的嘴唇,说真希望自己还小的时候就认识了她们。你注意到了吗,秘书官,可悲的事实就在于,姑娘们年龄越大,就越迷人?

那么八十岁会有它的好处,他说:每个平淡乏味的女人都会成为宝贝。茉茜对国王说,仿佛对邻居说话一般,别这么说,先生:您可看不出年纪。亨利伸展手臂,在大家面前展示自己:“到七月份就四十五岁了。”

他注意到大家吃惊得说不出话来。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亨利非常得意。

亨利四处走动,看着他的那些画,问都是些什么人。他望着墙上的安塞尔玛,也就是示巴女王。他抱起贝拉,用奥娜·李尔那糟糕透顶的法语跟它交谈,逗得大家开怀大笑。“李尔夫人给王后送了一只比这还要小的小家伙。它朝一边歪着头,竖起耳朵,似乎在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话?因此她就叫它‘为什么’。”说起安妮时,他的声音里洋溢着宠爱:满腔的柔情蜜意。女人们面露微笑,很高兴看到自己的国王树立了这样一个榜样。“你知道它,克伦威尔,你见过安妮抱着它。她去哪儿都带着它。有时候,”说到这里,他心中有数点点头,“我觉得她爱它更胜过爱我。是的,我排在那条狗的后面。”

他微笑着坐在那儿,没什么胃口,只是看着亨利用汉斯设计的银碟子进餐。

亨利与理查德亲切交谈,他称他为表亲。当他跟他的委员谈话时,他示意理查德站在他身旁,其他人则稍稍退开。如果弗朗西斯国王这样或者那样该怎么办,我是否应该亲自跨过海峡,签订某项协议,如果你身体好了,你愿意亲自去一趟吗?如果爱尔兰人,如果苏格兰人,如果一切都乱套了,我们像德国一样多面作战而农民则自封为王,如果这些假先知,如果查尔斯占领了我的领土,凯瑟琳特上阵作战,那该怎么办,她是个很有胆魄的人,民众都喜欢她,天知道是为什么,反正我不知道。

如果那样的话,他说,我会离开这把椅子,手上握着我自己的剑,征战沙场。

国王用完晚餐后,与他坐在一起,低声谈起自己的往事。这清新多雨的四月天让他想起了他父亲去世的日子。他谈起他的童年:我住在埃尔特姆的宫殿,我有一个叫笨蛋的弄臣。七岁那年,康沃尔叛军来了,由一位巨人率领,你记得吗?我父亲把我送进塔里以保证我的安全。我说,让我出去,我要去战斗!我不怕从西部来的巨人,但我害怕我的祖母玛格丽特·博福特,因为她的面孔就像骷髅,她抓着我的手腕时也像是骷髅在抓着我。

在我们小的时候,他说,总是有人跟我们说,你们的祖母还是个十三岁的小家伙时就生下了你们的父王。她的过去就像一把她悬在我们头上的剑。什么,哈里,你在大斋节期间居然大笑?而我比你大不了一点儿的时候,就生下了都铎国王!什么,哈里,你在跳舞吗,什么,哈里,你在玩球?她的一生都是尽职尽责。她在沃金的府里收留了十二个穷人,有一次,她要我端着盆子跪在那儿洗他们的黄泥巴脚,还算她运气,我没有吐在他们身上。她总是每天早晨五点就开始祷告。当她跪在祷告椅上时,她的膝盖痛得她叫出声来。而只要有庆祝活动,不管是婚礼还是孩子出生,或者是消遣和娱乐活动,你知道她会干什么吗?每一次?次次如是?她都会哭。

而且在她的心里,完全只有亚瑟王子。那是她的明灯,她的圣人。“结果到头来我成了国王,于是她一病不起,怀着一腔怨愤死了。你知道她临终时对我说的什么吗?”亨利哼了一声。“一切都要听费希尔主教的!真可惜她怎么没有要费希尔听我的!”

当国王与他的侍从们离开后,乔安走过来坐在他身边。他们轻声地交谈;尽管两人的话完全不用避人耳目。“嗯,一切都很顺利。”

“我们得给厨房一个礼物。”

“全府上下都表现不错。我很高兴见到他了。”

“是你想象中的样子吗?”

“我没有想到他那么温柔。我明白凯瑟琳为什么对他始终不肯放手了。我是说,不仅仅是王后的身份,她觉得那本来是她的权利,而且要拥有他这位丈夫。我得说他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男人。”

爱丽丝闯了进来。“四十五岁!我还以为他不止这个年龄。”

“为了几颗石榴石,你都愿意跟他上床,”乔嘲弄道。“你自己这么说过的。”

“哦,那你呢,为了出口许可证还不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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