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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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有主张

时间已经到了午时,外头的婆子来报:“敏少爷前来说,席面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太太、小姐们入席。”

罗大太太闻言笑道:“怎的是明敏来传话?这孩子也是的,既然来了,好歹进来见个礼,别叫人笑话了。”在一个屋里待了半日,她也算是弄清楚顾家几位小姐的情形了,不管弟妹们怎么想,罗明敏确实是个挺好的侄儿,又能干又懂事,若能娶得一位出身好的贤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让顾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见一见明敏,说不定能留下个好印象。

于老夫人没说什么,蒋氏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接着又去瞄侄女们。文娴一见门外的婆子去请人了,便主动起身,拉了文娟一把,打算要回避。文怡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起了身子。就算见了面,她与罗明敏也说不了什么话,何必叫人多心?倒是文慧脸上有些不满意,但是还乖乖跟在姐妹们后面避到屏风后头去了。他们才站稳,罗明敏就进了屋。

隔着屏风,虽然看得不大真切,但文怡还是透过那屏风上的镂空瞥见了罗明敏的模样,数月不见,他似乎白了一些,身上穿的不再是布衣,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还插着镶了白玉的簪子,一岙富贵公子哥儿的行头,差点儿叫人认不出来了。

不知怎么的,文怡忽然想起了柳东行来顾庄的那一日,她看到他身上穿着别扭的华服,装成愚笨老实人的模样,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只是看到身边的姐妹们,才死死忍住了。

罗明敏在外头给于老夫人与蒋氏行礼,礼数周全,风度翩翩,于老夫人似乎很高兴,还关切地问:“那日二少爷落水,听说病了,不知可痊愈了?”

罗明敏嘴边含着笑,带着几分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答说:“已经好了,叫您老人家看了笑话,实在对不住。”

于老夫人笑呵呵地说:“男孩儿们总是要顽皮些,这也没什么 要紧,我们家的孩子也一样淘气呢”

罗二太太连忙再次为顾 家人救起了儿子而道谢,然后便转头扶持数落儿子,警告他以后再不许跟狐朋狗友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罗明敏被骂得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答应绝不再犯,活像一个乖巧的儿子偶尔犯了错只好在母亲面前赔小心的模样。

文怡在屏风后看的眼睛都直了。那还是她所认识的罗明敏吗?她居然会觉得他“腼腆”?

说着说着,罗明敏便将话题引到了文怡这边:“许久不见了,上一回见九小姐时,你还是个小姑娘呢,没想到你会到归海来做客。”

文怡心知自己 上回见罗明敏,不过是大半年前的事,也没拆穿他,还是很配合地道:“大表哥成亲那日,罗大哥怎么没来?大表哥埋怨了好久呢,说你不够意思!”

罗明敏笑道“没法子,我有事做,实在脱不开身,再说,我不是送了一份大礼么?聂远鹜莫非是嫌礼太轻了?”

“礼轻礼重又有什么要紧?大表哥心里盼着你们能去呢。”文怡说这话倒不是借口,而是真心相劝,“他从前身子不好。也不认得几个朋发,离了书院后,连亲威也见得少了,独你们是常见的,他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欢喜。但他连着中举、娶亲两件大事,你们都不在。他心里不好受呢。”柳东行与罗明敏在太平山那几年。没少跟聂珩见面,聂珩对柳东行印象不好,但对罗明敏却没什么恶感,加上后者性情爽朗,容易与人打成一片,山上山下的农户凡是认得他的,没有不喜欢他的,聂珩便更乐意与他交好了,久而久之,连带的对柳东行也客气了几分。只是最初的印象仍在,始终亲近不起来。文怡对此事有些察觉。也深感遗憾,内心更希望大表哥能认同柳东行。

罗明敏听了她的话,却愣了一愣,继而苦笑:“我何尝不希望朋友之间多见面、多亲近?只是有些事,权衡之下,也只能择其一而为之。”顿了顿,笑了,“归海与平阴离得这么远,总不能把我分成了两半,两头跑吧?”

他这话表面上似乎在表示自己分夻身之术,但文怡却觉得,他好像在暗示,聂珩与柳东行之间不和,他也只好选择其中一位做朋发了,从结果来看,聂珩显然成了被放弃的那个。她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暗暗决定日后定要让大表哥对柳东行改观。

罗大太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侄儿与文怡说话。此时还打趣他:“显见是熟人了,只知道与人家小姐说话,却把我们这些人都给忘了!。”

罗明敏的冷汗嚓的下来了,干笑着说:“却是侄儿失礼了,侄儿正有件烦心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正为难间,就把请位长辈给忽略了,还请太太和小姐们饶了我吧!”说罢便作了一圈揖,装模作样地哀声叹气。众人都笑了。

罗四太太好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我们听听?”

罗明敏故意摆出烦恼的神色,肚中飞快地清点可以用在此时的借口,很快就答道:“侄儿在平阴时使唤的那个小厮,如会已经成了侄儿身边的得力人儿了,说来他原是聂家的人,但家里却又是顾九小姐的佃户,侄儿正烦心,不知该不该叫他来给九小姐磕头,却又觉得有些丢脸,不好意思告诉太太们知道。”

罗大太太听得好笑,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罗四太太但笑不语,唯有他的母亲罗二太太皱眉:“有这样的事?!那你昨儿就该让人去请安了,拖到今日,你伯母不问,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看顾老太太、顾大太太和小姐们笑话你不懂规矩!”心里却在暗暗气恼,儿子怎会向人家计小厮?讨就讨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让罗家的奴仆对顾家的人磕头,这算什么事呀?!

罗明敏笑得讪讪的,面上带着淡淡的苦涩。文怡见状,忙道:“罗大哥说的可是曹家的寻文?他家人只是在我家地里做长工,算不得佃户,何须前来磕头?罗大哥太客气了!”

这件事本来就是借口,罗明敏见文怡递了台阶过来,便趁机下了:“太不恭了些,回头叫他去别院门口磕头口。”把这件事打住了。

婆子再度来请众人入席,前院的席面上,也有人来催罗明敏回去了。罗大太太连忙招呼众人起身,前往小花厅上用饭。

菜色很丰盛,都是归海本地风味,有好几样鱼鲜,但做得非常美味。一丝儿腥味都没有,顾家众人都觉得非常满意。

吃过饭,时间还早,罗大太太又请客人们往花园里逛一逛。消消食。于老夫人年纪大了,吃过饭便有些困顿,罗二太太连忙吩咐下人准备了一间雅室。让于老大人能歇了歇,自己则拉着蒋氏留下来说话。

蒋氏本来就觉得这罗家的花园没什么好逛的,自己也有些累了,便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搭着话,后来惭惭地,觉出几分味儿来。心中冷笑,也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罗大太太有事差人来请罗二太太,后者只好去了,蒋氏便进了于老大人休息的雅室,见她老人家并未睡着,就把侍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坐近了婆母小声说姑:“方才这罗家的二太太缠着媳妇儿说了半日的话,媳妇估摸着,她八成是生了妄想,要向我们家的女孩儿提亲呢!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她一个商家妇能肖想的?!”

于老大人却没动恕,只是问:“她想为哪个儿子提亲?看中的又是咱们家哪个女孩儿?”

蒋氏一阵愕然,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她倒没说,只是方才她来来去去的,只是夸奖她那中了秀才的小儿子,想必是打算为幼子说亲。他家幼子不过十五岁,文娴年岁大了些,只有文娟是能配的,她再糊涂,也不至于大胆到将主意打到慧儿头上来。”

于老夫人低头沉思,片刻后才道:“这亲事倒不坏,只是我没想到,她提的会是小儿子。我听说她长子己经娶了亲,但方才来的那位二少爷尚未婚娶,论理也该先说他的才是。”

蒋氏更为惊愕,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您没糊徐吧?!”说罢立时发现自己失言了,慌忙补救:“媳妇是说…罗家二少爷只是个白身。又没什么过人的本事,日后既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能科举出仕,虽说…相貌长得挺瑞正的,人也知礼,可那实在是…咱们顾家世代书香,每一个女儿都是极好的,怎能配给这样的人?”

于老大人无奈地叹了口气。瞥她一眼:“你只道这位二少爷没有功名又不能继承家业,却不知道他还有一样长处呢!”顿了顿,“你瞧着罗家四老爷与四太太如何?”

蒋氏缩了缩头,有些不明白:“还请婆婆明示,罗家四老爷是武将,素来与咱们家也没什么来往,至于四太太,媳妇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人还算和气,别的…就没有了…”

于老夫人闭了闭眼,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方才在屋里,这么明显的事,你都瞧不出来么?!”

蒋氏一阵茫然,仔佃回想了一下,有些怯怯地问:“您可是说…罗二太太似乎跟四太太不大和睦?”

“她二人性子都算和气,又是一个在家乡做商人妇,一个随夫在外做着官太太,有什么不和睦的?!况且以罗大太太的手腕,若她二人真有不和,早就解决了!”于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微微冷笑,“罗家长房的四位老爷,除了三老爷是庶出之外,其余几位均是一母所出,论理应该比旁人亲近才是!先前咱们向那谈管事打听罗家的几位当家,那谈管事还说,罗家四老爷早年参军,是直接补的百户的缺,当时是罗二老爷托了人办的。可见他们兄弟之间并无矛盾,那罗二太太又为何要在暗地里与罗四太太过不去?!还是当了咱们家的面!。”

蒋氏睁大了眼:“婆婆的意思如…”

于老夫人眯了眯眼:“我方才在此小憩,罗家的丫头就在跟前侍候,我跟那丫头拉了一会儿家常,倒是听说了几件事。”她把声音压得再低了些,“罗家四老爷只有那对双生女儿,并无子嗣,且罗四太太抱病多年,八成是生产时坏了身子,但罗四老爷夫妻思爱,房中并无第二人!为了他的子嗣香火,罗家大老爷与二老爷都忧心不已。这件事在罗氏族中并不是秘密。”

蒋氏心里有些发酸,回想起罗四太太,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只是性子温柔些,也会说笑罢了,她怎么就能把丈夫的心拢得紧紧的,膝下无子又多年卧病,却连个通房都没有?!

于老夫人没察觉到媳妇的心思己经歪到了别处,径自道:“若罗四太太果然不能生子,罗四老爷也不愿纳小,那他就有可能考虑过继的事了。子嗣是大事,连你六婶这样脾气执拗的人,也终究松了口,更何况是别人?!罗家长房儿子多,万没有过继别房侄儿的道理,但长房的几位少爷中,大老爷所出的儿子不成器,三老爷的血缘隔了一层,剩下的只有二老爷了。

二老爷的长子嫡出,是要继承家业的。小儿子又功名有望,怎会过继给别人?那最好的人选,不就成了这个罗明敏了么?!”

蒋氏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便听到婆母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婆婆是说那个罗明敏要过继给他四叔?!”

于老夫人嫌她声音太大,瞪了她一眼,往外瞧了瞧,见守着的都是自家人,罗家的丫头婆子离得远,应该是听不到的,方才松了口气,对蒋氏斥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发什么昏呢?!”

蒋氏脸一红,嚅嚅地道:“媳妇儿一时太过吃惊,便失态了…”

接着马上问,“婆婆所说的是真的么?!那…”

于老夫人微微一笑:“若他真的过继给了罗四老爷,便是从五品武略将军之子了!罗四老爷还年轻,日后必然还有高升的机会,他的儿子,自然不能等同于区区商人之家的儿子。五丫头、六丫头就算了,但对十丫头而言…这已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她眼中精光一闪。

蒋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婆婆,您不是说…要把二叔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京里么?咱们顾家的女儿还有许多,配谁不行?再说…”她眼珠子一转,“九丫头的亲事也还没定下来呢,她不是早就认得那个罗明敏?瞧着相处得还不错。若是柳家的亲事不成,嫁来罗家也是桩好亲。”

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缘份(上)

蒋氏的话才出口,于老夫人便脸色一黑,大喝:“胡说八道!”把蒋氏吓了一跳:“婆婆…”

外头有罗家的丫头探头来瞧,于老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恼怒,硬邦邦地道:“你糊涂了!九丫头跟柳家的亲事已经定了,此行入京,不过是把庚帖换了,议一议过门的日子罢了,怎会变卦!你的主意委实太荒唐!”

蒋氏讪讪地道:“媳妇只是担心…姑太太不喜欢这门亲事,九侄女儿会落了空罢了。这孩子向来乖巧稳重的,媳妇怎忍心叫她受委屈?届时给她说罗家的亲事,也是桩好姻缘…”

于老夫人冷笑:“你小姑怎会不喜欢这门亲事!九丫头是她内侄女儿,况且亲事也是她自个儿提的!”女儿如今在柳家的处境不佳,若是让柳东行再结下一门好亲事,以后对女儿、外孙绝不会有半点好处!她不是女婿,不会想到柳家人是否能从柳东行的亲事里得益,她只要护住女儿与外孙的利益就足够了!她冷冷地看了媳妇一眼:“有我在,你小姑怎会犯糊涂?九丫头与柳家的亲事十分要紧,别说你六婶再三托付,哪怕是她没发话,你也要把事情办成了!你休要再起那等荒唐的想头!”

蒋氏心中十分委屈,却又不敢顶嘴,只能乖乖应了。

于老夫人见她和顺,也消了些气,声音略放缓了些:“你别怪我严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既是一家主母,考虑事情的时,就要多留个心眼,方方面面都要权衡再三才好。你该知道,六房与我们并不亲近,九丫头的亲事我们本是说不上话的,如今难道她们主动靠上来,咱们就需得将她们稳住了。他家如今有了嗣子,又得回族产,便是在族中,也是好大的一份家私。九丫头本是独女,若她出嫁,这份家私便有大半成了她的嫁妆。嫁到柳家去,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且柳东行有柳姑爷约束,前程有限,不怕六房会靠着女婿越过咱们长房去。

你若真把九丫头改配罗明敏,六房靠了罗家的势,往后在族里就要声势大涨了,别说那份家私要姓了罗,只怕日后连咱们家都要让他们三分!”

蒋氏掩口轻呼,万万没想到这九侄女的一桩婚事居然会牵涉到这么多事,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就算六房跟一个从五品的武官成了亲家,跟长房依然是不能比的,婆婆为何如此高看罗家呢?她才不信,一个皇商,再加一个武略将军,就能跟顾大老爷今时今日的权势相比了!

她几次想要开口相问,又怕被婆婆责骂,只好委委屈屈她沉默下来。而于老夫人则是在回想罗家的种种,总觉得罗家来历不凡,绝对不会只是区区皇商而已。这门亲事真可做得,只可惜罗明敏年纪大了,文娟年岁与他相差太大,不然就把文娟许给他也好,如今只好将就那个罗明义了,但要事先确认他果真有真才实学方可。

婆媳俩各有心事,却没留意到屋外廊下,文怡正站在窗边,脸色有些难看。

她有事回来向长辈请示,以为于老夫人还在歇息,因此特地交待下人不要出声,免得打搅了屋里的人,没想到从窗外路过时,听到于老夫人与蒋氏议论罗明敏可能会被过继。她心里担心这位友人,便驻足听了一会儿,不料她们会说出这样一番令人震惊不已的话来。

一时间,文怡心内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不管大伯祖母是怎么想的,至少她没坏了自己的姻缘。至于六房日后的前程,以及柳东行的未来,不劳她们费心!

文怡心中冷哼,无声无息她转过身,给随侍在后的如意作了个手势,两人便快步离开了院子。到了无人处,文怡方才停下脚步,对如意笑笑:“姐姐,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省得大伯祖母知道了罚你。

如意素来是个心思灵透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九小姐放心,奴婢只是当差累了,又一时贪玩,便趁着老太太那里没什么差使,跑出来逛了逛,正好遇到九小姐您,便说了几句闲话。至于守门的几个婆子,就交给奴婢吧。”

文怡微微一笑,便塞了一个荷包过去,随即止住她要说的话:“ 别推辞,你如今跟着主人出门,若是有机会,捎些东西回去给家里也好。我平日没少得你提醒,别的我帮不上忙,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想了想,便收下了。

横竖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收得心安理得。

文怡见状微微一笑,又道:“ 我就不去了,你替我禀报大伯祖母,说罗大太太要留姐妹们吃茶,六姐姐高兴,想吃过晚饭再回去,但这样未免才些太不客气了。”

如意会意,应声回院,文怡慢慢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不多时,便看到一个面生的丫头迎面走来,一见她就笑了:“ 原来顾九小姐在这里,我们四太太正找您呢,讳您去睛雪轩吃茶。”

文怡有些意外,但还是随着她去了。

睛雪轩就位于罗家花园的东南角上,离门口并不远,却因为周围种满了梅花,隔挡了视线,倒有些另成一园的意味。此轩一面是墙,三面环窗,两侧有曲廊连接园中他处,在轩中摆了桌椅,关上窗户,再用毡帘秋住两边出口的寒风,便能赏梅取暖两不识,是冬日观景的好去处。

文怡到达晴雪轩时,罗四太太巳经坐在那里吃起了茶,桌上放着十来碟糕点,一旁的香几上燃着兽炉,(可能是香炉吧)暖香袅袅,别有一番意趣。

文怡笑着行过礼,道:“ 四太太好兴致。怎么不见两位妹妹?”

罗四太太笑道:“ 那两个丫头闹得我头疼,我把她们交给大嫂子去了。大嫂子向来很会带孩子,小辈们没有不喜欢与她亲近的。我好不容易回来住几天,便趁机歇一歇。”

文怡恭谨地在她对面坐下,道:“ 两位妹妹聪明伶俐又乖巧,不论哪位长辈见了,心里都会喜欢的。”

罗四太太微微笑了,侍立在侧的丫头们络文怡倒了香茶,便纷纷退了下去,轩中一时只余文怡与罗四太太二人。文怡心中一动,知道对方定有用意。

罗四太太低头喝了口茶,便态度和煦地指了指 其中一只点心碟:“你尝尝这个,是我从前在平西时,托人从平阴县瑞合饼铺淘得的方子,别家做不出来这个味儿!”

文怡依言捻起一个炸得金黄的小饼,闻了闻,有些南瓜的清香,果然与平阴县瑞合饼铺的黄金饼有几分相像,只是没它那么油腻,甜香味也淡些,咬了一口,却是甜得十分清爽,带着浓郁的南瓜香。仔细一嚼,里头还裹了百合馅儿。她有些惊喜,看向罗四太太。

罗四太太 只是淡淡地笑着,又指了指另一碟点心:“这个是我从前吃了外头寻常人家做的红薯饼,觉得味儿不错,便叫人学着做出来的,你也尝尝?”

文怡便尝了一个,果然香甜软糯,她笑道:“这个好吃,四太太能不能把方子给我,我回去做给祖母尝尝?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这个倒是不怕咯牙。”

罗四太太笑得很开心:“你会做厨活?”

文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会一点儿,不敢说精通,但家常便饭还会做一些。”

罗四太太似乎更高兴了,连连劝她尝点心,她尝了一个黑米糕,又尝了一个北方人常吃的玉米窝头,还有几样不知用什么东西做的点心,味道有些古怪,吃着也挺粗糙的,但不算难吃。她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这几样点心,瞧着精致,其实都是寻常平民之家才吃的东西,而且一道比一道做得粗。幸好她前世在外头吃得还不如这个,也不觉得难入口,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罗四太太会喜欢这些。

等她把大半点心都尝了一遍,肚了也饱了,罗四太太才停了嘴,喝一口茶,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轻叹道:“这些东西,吃着虽粗,曾有几年,对我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呢。如今年纪大了,日子好过了,叫人做了尝尝,本打算忆苦恩甜的,但底下人做出来的东西,却巳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文怡听了心中微动:“四太太?”

罗四太太回过神来:“吓着你了?其实没什么,我们家有许多人都知道。你大概也曾听说,我原是书香人家出身,只是没落了吧?事实上,我娘家不仅仅是没落而已,我小时候还饿过肚子呢!若不是遇上我们老爷,我哪里能有今天?”

她的面上带着追忆的神色,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其实我是平阴人,家就在离县城不远的庄子,我爹是个秀才,可惜在科举道上无法再进一步了,为了养家,便投身到县令大人手下为幕,日乎过得还算不错…你知不知道,平阴在十多年前有一任县今,极能干的,名声也非常好?”

文怡想了想,轻轻摇头:“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呢。”

罗四太太点点头:“确实,他离任巳经超过十年了…我爹与那位大人宾主相得,只可惜那位大人因丧母,要丁忧回乡守制,我爹便留下来继续辅助后任。没想到,新来的县令性恃贪酷,闹得民不聊生,有人便上山落了草,那就是太平山匪的来历。”

文怡惊呼一声:“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她细细回想,父母是七年前去世的,他们在世时,她还曾从西山村那头的大道前往平阴,那时候的山匪应该不算严重吧?至少还没闹到山下来。

罗四太太以道:“ 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起初只是三五个人,慢慢的,便越来越多。这些人本是百姓,被逼到绝路,方才落草的,因人数太少,也不敢下山来闹,只在暗地里骚扰了那个县令几回。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便暗了暗, “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强盗,逼着那些山匪入伙,为了投名状,他们要去教训那县令。那县令得到消息,害怕他们会害了自己的性命,便找了个借口,把我爹诓到他书房里,帮他处理公务,自己却躲了起来。那些人不知情,就把书房烧了。我爹伤得太重,那县令却不管他的生死,只管自己逃命去了!我们家为了治爹爹的伤,费尽银钱,还欠了许多债款,若不是爹爹原来的东主听到消息送了银子过来,我差点儿就要把自己卖了呢!”

文怡听得气愤:“ 这也太过分了!那个县令作了孽,却要把旁人当成替身,替他受罪,事后还要对受害之人不闻不问,这样凉薄的人,绝不会有好结果的!”

罗四太太的神色放缓了些:“ 他确实没有好结果,不久之后,便因为贪腐之罪,被流放了。

” 她眼圈微微一红,“ 只可惜了我爹,委实伤得太重,不久之后,便去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回到家乡,依靠族人而居,可没少受欺负!”

文怡忙安慰了几句,想起自己的身世,倒与罗四太太有几分相似,便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口里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亲近:

“ 那些都过去了,如今您苦尽甘来,只要心里时时惦记着九泉之下的亲人,又何必一直想着从前的伤心事呢?”

罗四太太拭去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你说的不错,我如今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好了。我母亲身子康健,大姐在婆家过得舒心,两位弟弟也各自娶妻生子,都很懂事、很孝顺。我自个儿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想起从前,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曾经吃过的苦头罢了。”她看向文怡,笑容十分亲切:“明敏跟我提过你的身世,我一听就觉得我们很像,你又比我苦些,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可以分担,你母亲又没了。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把家业撑了起来,让祖母也过上好日子。”顿了顿,“更难得的是,你心底良善慈悲为怀,不声不响的,居然制止了一场大祸。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换了是我,只怕也办不到呢!”

文怡讶然,她说的,莫非是平阴县那场没有发生的民乱?她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缘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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