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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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家昌咳了声:“你的亲侄女儿,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文怡那孩子…我实在不放心,若是能落在咱们家,就近看着,倒还放心些。”

秦氏没吭声。秦斯雅是她弟弟的长女,今年虚岁十三,无论才貌都与她儿子相配,两个孩子相处得也好,她早有心亲上加亲,但丈夫对外甥女儿的看重,她也是心知肚明,她便是再不愿意,也不好说出口。

“父亲,母亲。”门外传来聂珩的声音,夫妻俩吃了一惊,秦氏忙起身开门,将儿子拉了进来,仔细查看他身上穿的衣裳,责备道:“夜深露重,不是早叫你晚上别出屋子么?!有什么话,不能明天再说?!”言罢转身寻了件衣裳给他披上。

聂珩微笑着安抚住母亲,扶她到桌边坐下,方才正色道:“父亲,母亲,儿子愿意将顾表妹当成亲妹妹一般爱护,还请二老成全。”

聂家昌一听,便知道夫妻俩方才的话已经叫儿子听见了,心下有些不悦:“你顾表妹有什么不好?!叫你嫌她?!”

聂珩忙道:“顾表妹处处都好,只是…她年纪还小,又长得瘦弱,儿子见了,只觉得心生怜惜,盼着她能平安喜乐,婚姻之事,却是从未想起。”

聂家昌也知道这表兄妹俩年纪相差太大,只是他觉得儿子很好,外甥女儿也很好,年纪差上几岁,又有什么要紧?便不以为然:“你顾表妹如今年纪是小些,但因你生得弱,大夫说不该早娶。等到你及冠,她也到出嫁的年纪了,哪里还小?!如今不过是先说定罢了!难不成你心里其实是念着你秦表妹,所以不愿意娶顾表妹?!”

秦氏忙劝他:“老爷这话说得不妥,孩子们都是知礼的,怎会有这样的念头?!”聂家昌也知道自己失言,沉着脸不说话。

聂珩低头道:“不论是秦表妹,还是顾表妹,在儿子心里,都象是妹妹似的…儿子一日未养好,都不敢说娶妻的事,生怕…日后连累了表妹们…”

秦氏眼圈一红,哭道:“你这是什么话?!年纪轻轻的,怎能有这样的念头?!”聂家昌更是憋红了脸,想要破口大骂儿子一顿,但见他面色苍白,身形单薄,又心痛不已,最后只骂了一句:“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聂珩勉强笑了笑,跪下道:“是儿子失言了,请父亲母亲莫怪。其实…不论是哪位表妹,都是好姑娘,只是现下说这个也太早了,兴许表妹们会有更好的姻缘呢?这种事…原不由咱们家做主。”

聂家昌脸色稍缓和了些,将儿子拉起来,沉色道:“再不许说这样的话了!前些天为父寻来的方子,你可吃过了?”

聂珩乖乖点头:“方才海棠侍候儿子吃过了,儿子吃着,倒觉得晚上安稳些,只是那药汁子味道古怪,儿子不习惯得很。”

秦氏忙道:“怎的不早说?才从外头买了些果脯,甜滋滋的,原是为了明儿待客用,我叫人送些给你,只是记得睡前漱口。”

聂珩顺从地点了头,又笑道:“方才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起给顾表妹送丫头的事,单送阿樱一个有点少了,我那里的人多,事又少,不如再添一个吧?只是送了表妹丫头,每月工钱仍旧从咱们家出才好,不然,以表妹家里的情形,多了这一笔花费,反倒给顾家添麻烦了。派人送工钱去的时候,也好顺便打听顾表妹的情形。若是顾家短了什么衣裳吃食之类的,母亲以长辈的名义给表妹送些去,顾家老太太也不好说什么的。”

秦氏忙点头:“这话有理,就这么办!还有补药,也要送些。瞧那孩子单薄成什么样了!”

聂家昌仍旧沉着脸:“这些事我跟你母亲会办好,你少操些心,少看书,得了空闲,陪你母亲妹妹说说闲话,或是到花园里散散步都使得的。你这个病迟迟不能好,就是从思虑过甚上来!”

聂珩低头微笑着,秦氏怕丈夫再骂儿子,忙拉了儿子到一边坐下,细细问他这几天的病情如何,夜里醒了几回,早上几点起来,吃的哪样东西好克化,哪样东西不爱吃…零零碎碎,聂家昌听着,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一本医书翻着,心里却隐隐生出一丝阴影。

儿子说的话,虽叫人伤心,却也是实情…

次日七月初四,正是聂家昌四十三寿辰,因不是整寿,聂家不曾大肆操办,只是在前院摆上四桌酒,又在内院摆了两桌,请了几家来往较多的亲戚好友来吃席。

聂家昌亲自带着儿子在前门迎客。不知是不是因为吃的药管用,或是前一天晚上睡得香,聂珩今天的精神极好,脸色也带了几分红润,衬得整个人越发清俊。来客见了,都忍不住夸上几句,笑称聂家昌有个俊俏儿子。

文怡留在后院,跟表姐凤书在一起。因她是客,并不曾担起什么迎客的职责,看到舅母与表姐招呼客人的忙碌模样,心里虽有几分不安,却也不敢多嘴。

她带到平阴的行李,早随坏掉的马车一同到了聂家,只是衣裳多数沾了尘土,洗了来不及干,因此她现在身上穿的,是表姐凤书未穿过的一套新衣裳。嫩红色的衫子,淡黄的百褶裙,衬着她细白的肤色,越发可人。来做客的堂客们都纷纷打听她是哪家的姑娘,得知是聂家外甥女儿,出自百年望族顾氏,都叹道:“原来是他家?怪道这通身的气派,一瞧就知道必定出身不凡。”

文怡红着脸与她们一一见礼,又得了一番称赞,表礼更是堆满了阿樱满怀——今日一早,舅母秦氏就将阿樱指过来侍候她起居,换下了原本的小丫头。文怡心下惴惴的,小声让阿樱将自己带来的荷包等物取来,送给客人中几位未出阁的女孩儿,充作见面礼。

秦氏生怕别人小看了文怡似的,特地将她连夜赶工所制的寿礼指给众人看。那原是卢老夫人备下的一只玉珠串成的枕头,还有几幅好料子,都是文怡家里收藏多年的东西,为了不失礼,卢老夫人才忍痛舍了的,却因为中途遇匪,玉枕上串连珠子的丝线断了,玉珠散落下来。文怡便栽下一块料子,在上头绣上寿字纹样,并将玉珠一颗颗钉上去,再在周边绣上花草祥云,只当是一块绣屏。早上送给舅舅时,聂家夫妻都称赞不已,但又责备她不该费心劳神。她心里只觉得安心,没想到舅母却在来客前提起这件事,惹得众人注目,她不由得羞红了脸。

来客中有一位十二三岁的少女,是秦氏内侄女,名唤斯雅,看到文怡的模样,微笑道:“顾妹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以你的年纪,这样的女红功夫,真真比咱们强得多了!我才要不好意思呢,今年过了大半年,我一只荷包都没绣完。”

凤书抿嘴笑道:“秦表姐,这种话,你也好意思说?平日里人人都说我不如你聪明,可我上个月,就做了两个荷包了!”

别人都笑道:“这叫五十步笑百步,一个月做两个荷包,难道还是能干人不成?!”

众人笑成一团,又欣赏起文怡的绣屏,赞叹了一番。太太奶奶们说起了闲话,凤书悄悄拉了文怡和秦斯雅,到内室坐下吃茶。文怡听说秦斯雅之父是城中方志名家,平阴、平阳两地方志,都是他所作,佩服不已,忙向她打听些两地的风土人情、人文秩事、各乡出产。秦斯雅有问必答,小小年纪,竟然十分博学,文怡心下叹服,不由得生出亲近之心。

正说得兴起,前院有人来向秦氏禀报:“太太,老爷说,前头来了一位客人,是少爷的同窗,说是昨日救了表小姐的。老爷让太太带着表小姐到前头致谢呢!”

文怡在里间听见,愣了愣,猛地站起身来。

第十八章 初提置产

更新时间2010-12-7 19:18:20 字数:4596

 文怡随着舅母前往前院,避开席上的客人,来到一处正对花园的小偏厅处。

这偏厅小小巧巧,摆着两排八张酸枝圈椅并小几,挨着北墙根排着人高的博古架,架上摆放着几样寻常古董,东西两面墙上挂的是几幅字画,南边的墙上开着两扇雕花大窗,窗外正对着花园,占地不过半亩大小,眼下栀子花开得正旺盛,浓郁的清香气飘过花窗,弥漫着整个偏厅。

文怡一进偏厅,便看到大表哥聂珩正站在窗边跟人说话,他对面那名男子背对着自己,穿着深蓝色的长袍,头发束得整整齐齐,瞧着有几分富贵气,瞧个头胖瘦,却拿不准是柳罗两位公子中的哪一位。但想到那日罗明敏的装束,她便猜这大概是柳东行,面上便带出两分笑意来。

男子听见脚步声响,回过头来,灿然一笑,拱手躬身行礼,却是罗明敏。

文怡心头闪过一丝失望,但仍未忘记礼节,听从舅舅舅母的指示,向罗明敏再次拜谢。

罗明敏是个活泼的性子,不大耐烦这些俗礼,见秦氏又是拜谢又是备谢礼的,便忙忙摆手道:“聂伯母这就太见外了,我跟远鹜做了一年多的同窗,说起来是师兄弟,他的妹子,不跟我的妹子一般?既然遇上了,就没有不出手救人的道理。谢礼什么的,聂伯母就不必提了,今儿府上有酒席,伯母多赏我些好酒就是!”

秦氏尤觉不足,聂珩笑了笑,对母亲道:“这个人向来不耐烦俗礼,母亲待他礼数太足,他还觉得约束,倒不如松乏些,都交给儿子吧。”

秦氏想了想,点头笑道:“那你好生劝罗公子多喝两杯,便是醉了,家里不缺空房,留罗公子住一两天也好。”又问:“听说救人的还有一位柳公子,不知他现下…”文怡忙支起耳朵细听。

罗明敏迅速扫了她一眼,干笑两声,道:“小柳有家亲戚住在城郊,昨儿过去请安,被长辈留下了,不得脱身。本来他听说今日聂伯父做寿,还想要过来请安的,如今只好托我将寿礼捎过来了。”

文怡不知为何,生出一种想法:罗明敏说的不是真话!但她说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隐隐有些念头,觉得那“柳观海”迴避的是自己。她想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氏不知外甥女儿心中所思,还在感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你们两个年轻人,又是出门在外,还费心备什么礼?我们夫妻正想要好生谢一谢你们呢。今日家里摆酒,怠慢你了,赶明儿你们得了空再过来,我们夫妻正经摆一桌酒,谢你们高义,救了我家外甥女儿。”

罗明敏干笑:“好说,好说。”聂珩瞥他一眼,微微皱了眉头,他察觉到聂珩的目光,越发觉得额头冒汗,心中暗骂柳东行不仗义,世上的事,能瞒过聂珩的少之又少,要是被当场揭穿,岂不是尴尬?他又忍不住朝文怡那里看了一眼,留意到文怡正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里越发虚了:这聂珩的表妹,该不会跟聂珩是一个性子吧?

聂珩忽然笑了笑,对秦氏道:“母亲,父亲那里有客走不开,我在这里陪着罗兄就好,您带表妹回后头去吧。今儿来了好些堂客,只有妹妹一个在,她哪里就能招呼得了?”

秦氏惊醒,忙笑道:“既如此,就请罗公子恕我失礼了。”罗明敏忙恭敬行礼:“聂伯母请便,不必顾虑小子。”秦氏点点头,叫了文怡,便离开了小偏厅。

文怡走慢两步,疑惑地看了罗明敏一眼,才跟了上去。不一会儿,却听到大表哥在后面叫自己,她连忙停下脚步,转身相问:“大表哥可是有事吩咐?”

聂珩喘了一会儿气,才问:“方才…”顿了顿,又觉得自己有些冒失,表妹是深闺弱女,虽然被罗明敏救了回来,但对外头的男子,又怎会有所了解?便临时改口道:“今日后院客人多,母亲还要操持席面上的事,若是小书哪里做得不好,请表妹帮着提点两句。”

文怡笑道:“大表哥放心,表姐平日虽然爱玩,遇事却从不失礼,你多虑了。”稍一迟疑,才问:“大表哥,前晚救我的人有两位,除了今日来的这位罗公子,还有一位柳公子,是将我从失控的马车上救下来的恩人,只是今日没来。那位柳公子,据说是恒安柳氏子弟,名讳是上观下海。但我观柳公子言行,似乎有些隐情。是不是…有什么不便之处?若是我失礼了,请大表哥代为说项,替我向两位公子赔罪。”

聂珩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你是说…另一个姓柳的,全名是柳观海?”文怡点点头,他的脸色更古怪了,文怡心知有异,小心探问:“可是…有什么不妥?”聂珩沉默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没什么,他们不会怪你的,你回去吧。”

文怡欲言又止,但还是乖乖点头回去了。聂珩却皱起眉头,回头望向长廊尽头处的小偏厅,若有所思。

文怡回到后院,便将心头疑惑强压下去,随着表姐凤书与秦斯雅等吃席。众人言笑晏晏,你打趣我,我取笑你,惹得大家发笑,宾主尽欢。临近宴尾,便有人说起聂秦两家的儿女亲事,打趣秦斯雅:“几时吃茶?”秦斯雅飞红了脸,低头不语。凤书拉了拉文怡的袖子,朝她挤眉弄眼,偷笑个不停。

却有好事之人,因自家女儿输了风头,有些不忿,便留意上了文怡:“谁吃谁家茶,倒还说不定呢,照我说,这里几个女孩子,都是好的。不论谁做了聂嫂子的媳妇,都是好姻缘不是?”

秦家太太闻言,看了文怡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秦氏皱了皱眉,想要给弟妹侄女撑腰,但想起昨晚上丈夫儿子说的话,又犹豫了,只能干笑道:“张太太说笑了。我们珩儿年纪还小,又没有功名在身,说娶亲还早呢。”

文怡心知早年间舅舅曾提过要将自己许给表哥,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她将大表哥视作兄长,从未想过要嫁给他,又觉得秦斯雅可亲,咬了咬唇,想起自己现在只有十周岁,便带着几分天真地问凤书:“表姐,大表哥要娶表嫂了吗?摆酒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忘了我。我给大表哥、大表嫂绣一对荷包当谢礼好不好?”

凤书没听出方才席间的异样,只顾着笑嘻嘻地道:“你问我做什么?好不好,你该问正主儿才是。”又朝秦斯雅努努嘴。文怡抿嘴一笑,心里说声对不住,便笑问:“秦姐姐,你说好不好?”

秦斯雅的脸已经红得快冒烟了,秦太太却松了口气,嗔笑道:“你们小孩子家家的,说这个做什么?!方才送来的不是你们爱吃的花糕?快趁热吃吧!”

凤书扭头看了看花糕,欢呼一声:“呀!上头有樱桃脯,我最爱吃这个了!顾表妹,你也尝尝?”文怡笑着接过,小小咬了一口。席面上已经恢复了欢声笑语,秦氏暗暗松了口气。

这一日,聂家热闹了一天。到了第二天,文怡收拾好行李,便去向舅舅舅母辞行。

聂家昌昨日喝多了酒,正头痛,闻言忙道:“急什么?难得来一回,多住两天吧。”秦氏也因为外甥女儿昨日间接帮了她娘家侄女一把,笑得更加亲切:“可不是?过两天便是七夕,家里只有你表姐一个,孤孤单单的,你留下来,也热闹些。”

文怡十分迟疑:“舅舅舅母挽留,原不应辞,但文怡担心家中祖母冷清…”

聂家昌摆摆手道:“这有什么可担心的?想必你们族中也要过节,你祖母在家不会冷清的。你回去了,为了置办乞巧事宜,又要她费心费力,倒不如在我们家里一起办了好。舅舅会派人去传信,不叫你祖母担心。”

文怡稍一犹豫,便答应下来。

顾庄向来有七夕乞巧的习俗,而且是由长房牵头,全族一起参加的。但各房有女儿的人家,都要为女儿置办七夕行头,穿戴都有讲究,还要女孩们在众人面前表现自己的女红技巧,若是费时费力的大幅刺绣,可以提前准备。文怡在前世参加了几年,都只是作陪客而已。每年的魁首,多半是长房的女儿,文慧在时,便是文慧,文慧不在,就是文娴,偶尔有其他几房的女儿占了先,第二年就必定落第。六房家势一年一年地落败下去,到了文怡十二岁后,已经无力为她准备过节的新衣,卢老夫人不想让孙女遭人耻笑,索性不让文怡参加。后来文怡养在二房,也因为守孝而回避。顾庄的七夕乞巧,对文怡来说,并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她想起出发那日,在庄外看到长房的马车,听说文慧出行,不知是在外小住,还是回京城。但无论如何,长房还有文娴在,自家又何必再去做陪衬?更何况,离秋收还有些日子,田租未至,先前看大夫吃药又已经花去不少钱,文怡不希望为了一个七夕,再给家里添花费。

若有闲钱,她宁可攒下来,预备日后置办田产。

秦氏见外甥女儿答应了,忙不迭派人去送信,又吩咐管家们,照着女儿凤书的例,再补办一份过节用品来。凤书听闻表妹要和自己一起过节,高兴得不行,忙拉了文怡到自己房间去,商量着那天要做什么糕点吃。文怡抿嘴笑着听她说,小心提议着做些手帕、荷包应节,凤书应了,又缠着表妹请教针线活,表姐妹俩有说有笑,越发亲近。

第二日,派往顾庄送信的人回来了,捎回小半车东西,是卢老夫人为孙女儿备下的过节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另有送给聂凤书的节礼。聂家昌心中讷闷,这老太太终于明白事理了?但看到那家人呈上的十两银子,说是卢老夫人为了孙女过节的事送来的,又沉下了脸,挥挥手打发家人退下,便对妻子抱怨:“这老太太怎的这般啰嗦?!竟是一点便宜都不肯沾,我想为外甥女儿尽点心,她都不许!”

秦氏叹道:“她也是怕委屈了孩子罢了。既这么着,昨儿咱们商量的事,就办了吧。老爷是舅舅,要给外甥女儿添些嫁妆,她做祖母的也不好推辞。”

聂家昌想了想,郑重点了头。

文怡不知舅舅舅母的心事,只是看到祖母送来的东西,心中有些愧疚,她不回去过节,是为了节省一份花费,没想到家里最终还是花了这笔钱,还让祖母担心了。她心情有些沉重,只是当着舅舅、舅母和表哥表姐的面,不好现出来,只好将忧愁埋在心底,脸上挤出欢快的笑容,仿佛没事人似的,跟在凤书身边,为过节的事忙活。

七夕匆匆过去,到了初八日,文怡再次辞行。

聂家昌叹了口气,道:“你要回家,舅舅也不留你了。只是好歹记着舅舅舅母时时挂念着你,常常捎信过来,舅舅这里会派人去接你来小住,你也不要推却才好。”

文怡早有心要跟舅舅一家多亲近,忙应了下来,又道:“舅舅舅母平日多保重,大表哥也要好生保养身体才好。常听老人说,多思伤身,请大表哥念着舅舅舅母,保重自己。”

聂珩在旁听了,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微笑道:“表妹还说我呢,你不也是个多思的性子?小小年纪,若真有难处,只管跟我们说。既是骨肉至亲,表妹难道还外道不成?”

文怡红着脸应下。

聂家昌又再叹了口气,看了看妻子,秦氏会意,叫过女儿:“咱们给你表妹预备些干粮糕点,还有回家要坐的车。你不是说有东西要送她?可挑拣出来了?”聂凤书正为表妹要走而难过,闻言忙道:“我这就去预备!”母女俩便离开了房间。

文怡知道舅舅和表哥定是有话要跟自己说,忙肃然相候。聂家昌看了儿子一眼,聂珩便从袖中掏出两张纸来,放到桌面上:“表妹,这是舅舅与大表哥送你的礼物,是给你日后添妆用的。你没了母亲,祖母也不在跟前,且自己收着吧。”

文怡愣了愣,看向桌上的纸,原来是两份地契,一份是个十顷的田庄,一份是座小宅,顿时涨红了脸:“舅舅,大表哥,我不能收!”

聂家昌脸色一沉:“为何不能?!我是你亲舅舅,给亲外甥女儿置办点产业,也是人之常情。你不肯收,可是有人拦着你?!”

聂珩也道:“表妹,这是父亲与我的一番好意。你在顾庄,离我们太远,我们一时顾不上,就怕你会受委屈。这宅子就在平阳城里,平日放租,多少能添些嚼用,田庄的出产也不少。你家里的境况,我们是尽知的,有了这两处产业,别的不说,光是你祖母一年四季看病吃药,就不必再求人了!母亲还准备送你一个丫头,工钱由我们出,平日照顾你衣食起居,还有家中上下差事,你祖孙俩也能轻省些。”

文怡眼圈都红了,她本是打算推辞的,但一听到表哥说起祖母,心里便难受不已。舅舅一家为自己着想到这个地步,叫她如何回报?她低头哭了一会儿,哽咽道:“舅舅,大表哥…你们待我这样好,叫我…”她咬了咬唇,擦去眼泪,面上已换了坚毅之色:“这份礼物,我不能收,但文怡有事要求舅舅、大表哥,其实…在来这里之前,文怡就有心要给家里置办点产业了!只是文怡年纪小,见识有限,还要请舅舅和大表哥教我!”

第十九章 顾庄往事

更新时间2010-12-8 19:20:28 字数:4505

 聂家昌听完外甥女儿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种事,也算难得了。只是你怎的会看中了那块地?莫不是那日来时在路上见了一回,便上了心?不是舅舅不肯帮你,这仅凭一眼就决定花这么大一笔银子,实在是太冒失了。”

文怡小声道:“外甥女儿只是有这个念头罢了。离顾庄近的地,是不能买的,不然日后在族里说不清,平阳城周边的地,外甥女儿又不清楚详情。那日经过庄子,见到那块山坡,还有山下的农田,外甥女儿就起了这个念头。那里有水源,又有人丁,看起来土地还算肥沃。山坡地不比良田,价钱不会太贵,那里的树林子又快被砍光了,要开垦,想必会省事许多…”咬咬唇,她的头再低了几分:“外甥女儿家里都是女眷,只有一位张叔可以出面办事,但他是个老实人,哪里懂得这些农耕上的事?祖母和母亲的陪嫁庄子离得远,虽有管事的人,到底不便宜。外甥女儿想着,若是能得到舅舅、大表哥的援手,也有法子察看一下土地的情形,问问积年的老农,看那块地是不是值得买,若是真要买,又要怎么议价,还有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

聂家昌恍然大悟,望向外甥女儿的目光便带了几分怜爱:“难为你想得周到,这不过是举手之劳,你既然开口,舅舅又怎会拒绝?明儿舅舅就去找相熟的经济,叫他去打听那块地的事。不过你也不用光盯着那里,平阳平阴两地周边,都有不少良田,再远一点,靠近康城一带,田地更是肥沃,舅舅包管替你找到出产高价钱低的好庄子!”

文怡心下松了口气,眼中溢满感激,起身上前一步,一个大礼拜了下去:“多谢舅舅!”

聂家昌忙将外甥女儿扶起,叹道:“你这孩子,若是少些顾虑,直接收下舅舅送的庄子和宅院,岂不是更好?偏要费这些心思。其实你只是个孩子,又没了父母,除了你祖母,舅舅便是你最亲的人了,你为何不能多倚靠舅舅一些呢?”

文怡羞愧地低下头,不是她信不过舅舅,而是前世的经历,还有这些天在舅舅家的所见所闻,都让她清楚地明白到,舅舅待她再好,也越不过表哥表姐去。若是舅舅家真的遭了劫,为了表哥表姐,他就算不忍心,也不会再顾虑她。她在聂家小住了几天,也留意到,舅舅家境不如先前富裕,先前要送给她的田庄和宅第,对聂家来说绝不是小事。舅舅一家待她何其厚,她又怎么忍心叫他们受委屈?更何况,祖母的病一年要花不少银钱去养着,大表哥想必同样如此,念及这些天大表哥对她的关怀,她就更不能收这份产业了。

聂家昌见外甥女儿沉默不语,心下暗叹,更后悔之前几年没有多关心孩子,让她对自己一家疏远了,但以后他会好好照拂她的。他抬起头,想嘱咐儿子几句话,见儿子皱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便疑惑地问道:“珩儿,你怎么了?”

聂珩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文怡:“顾表妹,你方才说…顾庄周边的地买不得,怕在族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文怡一愣,旋即面带为难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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