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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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没说让青云一起去,青云不好跟上,看了看婉君与柔君姐妹。心下一动,笑道:“四表妹继续挑料子,我跟五表妹说说话。”便拉了柔君到里间去。问:“大舅母到底跟五舅母怎么了?”

婉君人比较细心,不好套话,但柔君却心思简单些,她早有意要讨好青云,为喜欢的哥哥牵线。又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瞒的,便捂嘴笑说:“其实也没什么。母亲见融君姐姐年纪大了,还未定下婚事,想为她保个媒,说一门好亲。五婶婶却恼了,说她是融君姐姐的养母,融君姐姐的婚事,理当由她做主才是。昨儿闹了个不欢而散,母亲本来还想着,等我们姐妹挑好了衣裳料子,就给融君姐姐也做两套,到时候送去五婶婶那儿,再赔个不是。五婶婶见我们家有心,兴许就不恼了。谁知她老人家气性这般大,前儿才搬回来,今儿就要走了。”

青云皱皱眉:“五舅母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你母亲给融君说了什么亲事?惹得她这样生气。”

“当然是好亲事啦!”柔君睁大了双眼,“是户部侍郎的侄儿,他父亲是个五品的郎中,官位虽低些,但他本人已经中了举人,听说长相也很端正,又有些才学,品行是信得过的,只是先前因故误了婚期,拖到如今及冠了还未成婚,一旦说定,年内就要过门了。县主表姐,我与你说实话,这门亲事,原是给我四姐姐看的,若不是她已经说定了别家,我年纪又还小,还未必能便宜了旁支的姐妹呢。融君姐姐虽有五婶婶做主,生父却连个举人功名都没有,没有我母亲从中牵线,哪里攀得上这等好人家?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都没处找去,五婶婶竟还要生气!”

她话中隐隐透露出对融君的轻视,青云暗道怪不得姜五太太听了会恼,但这门亲事若真如她所说,倒还不坏,姜五太太真的是因为长房这边有轻视融君的意思,就白白放弃了这门好亲吗?

青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内情。

她又问:“你四姐已经说定了人家?是谁呀?”

说起这事儿,柔君就兴奋起来:“是徐阁老的嫡长孙!今年春闱高中二甲第四,是全京城公认的少年才子呢!他刚刚考完庶吉士,听闻也是名列前矛,年未及弱冠便入了翰林院,在本朝可算是凤毛麟角的俊杰了!”又捂嘴笑道:“母亲今儿特地叫了绮罗轩的人来,就是要给四姐姐做新衣裳,预备月底徐家老太太过寿时相看的。我不过是顺带罢了。”当然,徐家寿宴,必然有不少贵妇人光临,兴许她也会被哪位太太奶奶看上,说给自家的好儿子呢。

青云心想,姜大太太说给融君的那门亲事,听着固然是好,跟婉君这桩婚事一比,就有些不够看了,怪不得她看不上,不肯将女儿许给这位侍郎的侄儿呢。其实她如果真有心要为融君婚事出力,也犯不着把曾经向她女儿提亲又被拒绝的人家介绍给融君,堂姐妹间背景家世相差太大,只怕男方也不会乐意,到头来,难堪的是融君。

倒是阁老家的这门婚事,颇有深意。徐阁老是先帝留下来的三朝元老,对皇帝很是忠心,但年纪太大,在朝廷中已经做不了几年了,只是他儿子才能平庸,唯有两个嫡孙比较出色,总算不至于后继无人。可是以他的年纪,恐怕已经没法在朝中护着孙子们太久了。若能给孙子娶个太后的侄女为妻,日后也算有了倚仗。

至于姜家,盘算的则要更多些。姜家是后族,也是世家,名声是够响的,说出去也能唬人,但从先帝朝时开始,就因为是后族的缘故,一直未能出高官,家族中最高的不过是三品,而且只有一人,还是不掌实权的太常寺卿,其余人等,多数是在地方上任职,在朝中势力很单薄,也因为这样,他们对长房嫡长子的科考才会格外用心,就盼着能出一位翰林。如今皇帝是正经的姜家外孙,姜家想要再往上踏一步两步,也是人之常情。徐家在朝野间门生故旧众多,若能与徐阁老成为姻亲,姜家今后在朝中就有了人脉,想要再提拔族人入中枢,就容易多了。

但这种思路,跟皇帝的想法显然是相反的。皇帝跟先帝都是一个主意,不希望姜家站得太高,权势太大,以免重演当年罗家之事。

青云心想,她还是跟皇帝弟弟打个招呼的好。姜家与徐家这门亲事虽说已经定下,但还未相看,还有可能存在变数。如果皇帝不希望姜家得此助力,那就该早想办法。

她看了看柔君,心中暗叹,脸上却笑道:“这样的好事,我要跟太后说一声才行,兴许太后听了欢喜,会赏婉君妹妹几样首饰呢。”柔君听了大喜:“那就更好了,妹妹先多谢姐姐的好意!”

青云笑着拉她出了外间,与婉君说了一会儿衣裳料子的话,柔君还明示暗示地请她去花园玩耍,她没答应,不等柔君再劝,姜大太太便回来了,脸上还有些悻悻的。青云心中一动,笑问:“怎么不见五舅母?”姜大太太勉强笑了笑:“她坚持要去龚家住,说是不习惯我们家的屋子,我也不好多劝,只得由得她去了。”

青云不动声色,陪她们说了一会儿话,便告辞回家去了。

她派人去打听那位侍郎侄儿的情形,既然姜五太太会为这门亲事生这么大的气,兴许他有些不妥之处。

消息还未打听回来,杏儿便过来报说:“县主,尺璧来了。”

青云怔了怔:“她来做什么?”尺璧离开都有大半年了,一直没有消息,她都快把这人给忘了呢。

杏儿抿了抿嘴:“她说,她的婚事没成,周家背信弃义,想要请县主为她做主呢!”

第七十二章碰壁

青云听得眉头大皱:“你可问清楚了,是怎么回事?当初明明是她说跟周仕元两情相悦,连定情信物都交换了,我才想着成全他们,给她一个自由身的。怎么半年过去,她又说婚事不成了?又不是要嫁给周仕元做嫡妻,周家怎么还要反悔?”

当年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周家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杏儿小声道:“奴婢方才私下问了尺璧,她说得不清不楚的,但听起来,似乎是周家去年发过话,要先给周侍卫娶了正妻,再说纳妾的事,否则将来不好说亲。尺璧家里是答应了的,说好了一年后再提。如今周家少奶奶进门已有数月,听闻也怀上了身子,却将陪嫁来的一个丫头开了脸,放在屋里,反而没提要接尺璧进门的话。尺璧家里听说后,找上周家问了,周家人却说,议定了是少奶奶过门一年后,再抬尺璧进门的,时候还没到呢,尺璧急什么?言谈间都在怪她脸皮厚,不知羞,似乎有反悔的意思。尺璧就怕了,找上县主,想求您做主呢!”

青云听得不耐烦:“这种事,我有什么好做主的?是她答应了周家让正妻先进门,又答应了周家一年后纳她做妾,周家还没明白说出要反悔,她找我做什么?应该找周仕元才对!跟她相好的是周仕元,不是我!再说了,现在人还未过门,如果周仕元真反悔了,这男人就是嫁不得的,她及时脱身,也算是走运了,怎么反而想不明白,还要糊里糊涂地往坑里跳呢?”

杏儿缩了缩脖子,声量更小了些:“县主,她要嫁进周家的事。已经传遍了,如果这时候变卦,日后要如何见人?她心里也是怕…”

青云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种事怎么传遍的?我不是嘱咐过,不要太过张扬吗?!”虽然她借此事在京中传播流言,好将齐郡王妃传播的清江王与关蕴菁之间的“绯闻”压下去,但尺璧和周仕元都是当事人,万一流言里指明道姓说是他们,未免有熟人上门相问,问得多了,就容易露馅。因此青云早早说明,这种事不光彩,最好少在人前提及。就算有人猜到流言里的主角,他们也不要公然承认,反正时间到了,周家派顶轿子抬了尺璧进门做妾就好。

但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照她的想法进行。

杏儿少不得解释了一番。这半年里。青云多数时间都待在宫里或是京城的小宅中,回庄园里住的日子不多,大部分时候都用来处理庄中事务,因此一些小道消息就没关注。

尺璧自打知道周仕元答应纳自己为妾后,回到家中就一直欢喜得不行,他家人虽然嫌她做的事不光彩。但能嫁进官宦人家做妾,也是福气,亲朋好友来问她为什么忽然丢了差事回家时。他们也没瞒着,便把这个消息传出去了。加上尺璧本人在亲戚邻居之中从不掩饰自己的得意处,很快庄园周围的所有佃户就知道了她要高嫁的消息。

然而,青云这个地主对曾经的贴身大丫头的亲事似乎有些冷淡,赏下来给尺璧做嫁妆的衣料首饰都只是平平。相比于年底出嫁的梅儿,嫁妆简直可以用简薄来形容。尺璧家里本不富裕。若是筹备一份村姑的陪嫁,那自然没问题,可要入得了官宦人家的眼,就万万做不到了,因此一家子都在指望青云的赏赐呢。青云没表示,他家的人脸上未免难堪。佃户们看在眼里,不忿他家先前的得意嚣张,也有些闲话出来,说尺璧不知羞耻,明明做了错事,被主人家撵出来了,她还得意洋洋地四处炫耀,说要嫁进官宦人家做姨娘,云云。

尺璧的家族在庄中也算是大户,一向体面惯了的,见她惹了非议,脸上也不好看,她的祖父就发了话,让她父亲这一支分家出来,搬到镇上去,离了闲言碎语了事。正因如此,青云回庄园时,就很少听到她的消息了。同时,也因为她家为了这门婚事,已经被人说了无数闲话,若真的变卦,今后一家子都不必见人了,尺璧方才着急来找青云求援。

青云听完原委,不由得叹了口气:“真是不作不会死,都是她自找的。跟男人在别人家里私会,被抓了个正着,还有流言传出来,她觉得是很有脸面的事吗?就算真能嫁入官宦人家做妾,也不算光彩吧?要炫耀,不如等到她嫁进官宦人家做了正室再说,至少,也要等过了门啊!现在这样两头不靠,有什么脸面?”叹守了,她又皱眉问:“我看周仕元平时办事还是比较靠谱的,人也算老实,虽然在尺璧这件事上有些让人失望,但感情的事,外人也不好多说,怎么这半年里也不劝尺璧一劝?他不是喜欢尺璧吗?虽然我不知道他看上她什么!”

杏儿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奴婢听传闻,这半年里,周侍卫从未去瞧过尺璧姐姐…”

青云挑挑眉,有些诧异:“从没去过?那他有没有派人去瞧过?他们不是一对儿吗?”

杏儿抿抿嘴:“其实…奴婢心里也觉得奇怪,周侍卫到庄上的时候,跟我们姐妹几个,原是一样的敬重多礼,倒不见得对尺璧姐姐有什么另眼相看的地方。亲事定下后,他也没去瞧过尺璧姐姐,只有周家一个管事去说过话,就是告诉她家,要等正房奶奶过门一年后,才能抬她进门的话,还没送过东西去…”

青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你叫尺璧进来,我自己问她。”

尺璧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透着青白,穿的衣裙也有些旧了,裙子下摆甚至还打了个小小的补丁,补丁所用的布颜色与裙子相差太远,因此那补丁显得格外明显。她草草梳了个倭堕髻,头上半点饰品皆无,看起来十分落魄,就跟贫民小户家的女儿似的,与从前在青云身边做事时,光鲜亮丽的模样完全相反。

她一见青云。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呜咽着向青云诉苦,抱怨周家如何刻薄,如何背信,周家大奶奶如何善妒不能容人,还抱怨周仕元如何始乱终弃…

青云立刻打断了她的话:“你说什么?你给周仕元占便宜了吗?我怎么记得你当初跟我说,你们俩只是两情相悦,其实是清清白白的?”

尺璧的哭诉忽然被打断,不由得噎了一下,才哽咽着道:“县主。他都摸过我的手,又说过要娶我了,若他违背了诺言。我还有什么活路?难道这不是始乱终弃么?”

青云无语了:“始乱终弃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没吃大亏,周仕元真要变卦的话,不嫁他也好,做妾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是给一个变了心的男人做妾?人家现在娶妻了,妻子也怀孕了,身边不缺美婢小妾,你何必非要认定了他呢?不如另找一个老实对你好的人嫁了算了。大不了,我看在从前你侍候过我的份上,送你十两银子做嫁妆。”

尺璧眼中一亮。显然有些心动,但她没那么容易放弃周仕元这个金龟,只要成了周家的姨娘。十两银子算什么?她低头呜呜直哭:“县主好意,奴婢铭感于心,只是好女不事二夫…”

青云心里一冷,没好气地说:“那你找我干什么?等到一年期满,乖乖等他上门抬你就行了。到时候如果他不来,你再找上周家去哭也来得及!”

“奴婢…奴婢想请县主做主。跟周家人捎句话,他家当初是答应了抬奴婢进门的,怎能出尔反尔?只要他家给一个准话,别说半年,再有一年,奴婢也等得。奴婢进门后,一定会好生服侍大奶奶,不敢有痴心妄想的,可大奶奶连门都不让奴婢进,也太不把奴婢放在眼里了,奴婢好歹是侍候过县主好几年的人!”

“那可没门!”青云沉下脸,“真想让我帮你做主,我只会叫你家给你另找一门亲事,为一个未进门的小妾向人家正室施压,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

尺璧还要再哭,青云便不耐烦地道:“行了,你肯定是见人家老婆有了身孕,又抬举了陪嫁丫头做通房,怕自己再过半年才进门,没有宠爱,子嗣也生在别人后面,会吃了亏,才想找我出头的吧?你装成这模样,想骗谁?就算你搬离了庄园,一家子住镇上了,你也没落魄到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你走的时候,我虽然没赏你多少东西银钱,但你这些年做的衣裳不少,一件都没有了吗?这一身都是你多少年前的旧衣了?还有那补丁,凭你的针线手艺,至于找块这么不搭的布料补衣裳吗?你要是真有心,只要在那地方绣朵花就完了,打什么补丁?!你这是打量着我好性儿,讹我给你做靠山,帮你去威吓周家呢,我才没那闲功夫。”

说罢她就吩咐屋外的婆子:“拉她出去,以后别让她上门了,就算将来嫁进了周家做妾,也不许她上门请什么安,问什么好!”

婆子们迅速拉了尺璧出去,到了门外,还要取笑她:“姑娘当初是怎么说的?跟周侍卫两情相悦?真真笑掉人的大牙!且不论人家侍卫大人是不是真的对你有意思,你是侍候县主的人,就不该痴心妄想,做出不规矩的事来。既然做了,县主又不曾重罚,只让你回家待嫁,就是你天大的福气了,你还有什么好不甘心的?跟人家正房大奶奶斗气,还要窜唆县主替你出头?你也不打盆水照照自己个儿,有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大门重重地关上了,只剩下尺璧一人站在外头,形容狼狈,满面泪痕。回头看看,整条后街上有不少人看见了她方才被撵出来的情形,都在私下指指点点。她知道,那些人都在笑话她。她心中又是窘迫,又是忿忿,只埋怨清河县主不念旧情,自己好歹侍候了她几年功夫,她不给自己出头就算了,怎的还当众给自己没脸?

正暗恨间,她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哟,这不是尺璧姐姐么?你怎么在这儿?”尺璧记起声音的主人,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一看,果然是梅儿。

梅儿已经出嫁了,今日打扮一新。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细布对襟长褙子,衣领和袖口处绣着低调而精致的缠枝花纹,襟口隐隐露着水红色的绣花抹胸,下身系着牙白色的百褶罗裙,一头黑发挽成妇人发式,梳得整整齐齐,油光水滑,斜斜地插了一支银鎏金的衔珠小凤钗,又别了几朵粉嫩嫩的堆纱花,两耳垂着明晃晃的金坠子。脸上敷着薄薄的粉,胭脂淡扫,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比当丫环时,更多了几分富贵潋滟的风情。

梅儿姿色比尺璧要逊色几分,但今日这一打扮,却显得秀丽过人,反而是尺璧。顶着落魄穷困的穿戴,连原本的十分姿色,也减去了七分。尺璧顿时感到十分不自在,低了头,不应声就要走。

梅儿已经瞧见她这落魄模样了,心下惊讶之余。也觉得暗喜,越发不肯放她走,索性上前扯住她的衣袖:“姐姐怎么了?难不成半年不见。连我也不认得了?我听说姐姐马上就要嫁进官宦人家做姨娘了,怎么打扮成这副模样?若不是与姐姐相熟,又恰好是在这门口,我都差点儿没认出你来呢!”

尺璧暗暗咬牙,却瞥见梅儿袖口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腕来。上头带着一只闪亮亮的金镯子,看起来足有二两重。上头还刻了好看吉祥的纹样,做工不俗,再看她另一只手腕,也有一只同样大小的,刻的是不同的花纹。这一对金镯子,连工带本,起码要五十两银子,梅儿自个儿哪里有这钱?一定是李进宝给她的,她竟然随随便便就戴出来了,这是要炫耀给谁看?!

尺璧忿忿地看向梅儿身后,居然还有一辆新打的小车,赶车的是个高大壮实有力气的婆子,还有个跟车的小丫头,这两个仆人的仆人,穿戴都比她现在身上的体面,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等她嫁进了周家,得了周侍卫的宠,再生个一儿半女,把什么正房奶奶,通房丫头都压在脚下的时候,看这梅儿还有什么脸面向她炫耀!

话虽如此,但她现在还真没有底气去跟梅儿斗嘴,只得使劲儿把袖子抽回来,低头转身就走了,走得飞快,梅儿在后头叫了好几声,都没能把她叫回来。

梅儿也不以为意,反而冷笑两声:“该!谁叫你不规矩,眼里没人,只知道攀高枝儿?日后还有更多的报应呢!”

一旁的小丫头笑眯眯地劝她:“奶奶别生气,她是什么人?奶奶是什么人?何必与她一般见识?没得降了身份!爷让奶奶来给县主请安,是有正事托奶奶办的,奶奶还是先办了事要紧。”

一句话提醒了梅儿,忙嘱咐了驾车的婆子安顿好,又让小丫头去敲门,待进了宅子,通报一声,便直往后院见青云去了。

梅儿如今已是李进宝家的,开始上手庄园内院的事务,磕磕碰碰的,倒也料理得还算清楚。今日她进城,是为了给青云送今年第一季度的账簿来的,顺便报告了一下庄园里播种、检修水利设施等情况。

青云翻了翻帐簿,便放到一边,打算回头得了闲再细瞧,又见梅儿气色很好,显然婚后生活愉快,便笑着与她聊了几句家常话,又问:“刚才尺璧出去,你瞧见了?她是因为周家一直没有抬她进门,来求我替她做主,震慑一下周家大奶奶的。这种事我怎么能做?又见她说话不尽不实的,一时生气就叫人赶了她出去。但她若只是求我做主,大可不比穿得这么狼狈,这是要向我哭穷呢。怎么回事?她家现在过得不好吗?”

“没有的事!”梅儿断然道,“她祖父和叔叔、堂兄们佃了咱们庄上几十亩良田,去年丰收,着实过了个好年,咱们家的佃户里头,他们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大户了。只不过是她自个儿家里因着她名声不好,分家出去了,又搬到了镇上,她爹满心以为女儿攀上了大户人家,以后不必在土里刨食了,索性在镇上买了房子,今春也不再佃咱们的地,因此手里一下就空了,只得在镇上打零工呢。为了这事儿,跟他家老爷子和他兄弟几个还吵了一架。这可不是自找的么?饶是如此,他家至少还有几十两银子的身家,尺璧这些年,可没少得县主的赏,哭穷不过是装的罢了!”

青云闻言倒是松了口气:“既然是这样,我就不管了。周家的婚事不成也好,她其实有几分才干,正正经经嫁个老实清白的小户人家,也能把日子过好。”

梅尔赔笑着附和,心里却道:“若尺璧是这种人,就不会惹出这么多事来了。若是周家真的反了悔,不肯抬她进门,还不知她会闹出什么事来呢。”

第七十三章亲事

青云又问了几件庄园上的事,又对部分事务做了指示,便对梅儿说:“过些日子,我可能会邀请两位闺中好友到庄园里住几天,骑马玩,你回去告诉李进宝,让他把马和场地准备好,几个园子里该修整的就赶紧修整了,再把几个能招待客人的院子收拾干净。等我这边定了日子,就会派人通知他。”

这还是青云头一回在庄园中正式招待外客,梅儿自然不敢大意,忙应了下来:“县主放心,小的们一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接着她又问:“眼下已经是四月中,再过十来天,就到端午了,想必天气还要再热一些。县主可打算到庄园里消暑?清江王那边不知今年还要不要过去?”

清江王虽有个漂亮的园子,但离京城太近了,就在城墙边上,加上当初建园时,不知出于何种考虑,种的树木都不甚高大,绿化面积也不算广,在夏天时,并不是个避暑的好地方,也就只有后园那座高楼,还能吹吹凉风。从前清江王不能离园,也就罢了,等他有了出门的自由,到了夏天就总爱到别的地方去小住,有时候会跟皇帝太后一起去避暑行宫,但更多的,是到青云的庄园里来,不但有好景致,又离京城近,还能少些拘束。每年的五月到七月,他都要在青云的庄园里住上几十天。

青云想了想,却是摇头了:“现在还不知道,翠雯快生了,清江王未必有闲心到庄园里避暑,你们先打扫干净他往年住的地方,以备万一。我再找机会问问他吧。”

梅儿应了。

这时,青云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了,她摒退左右。问那婆子打听得如何,那婆子禀道:“这位王公子的亲叔叔是当朝吏部左侍郎,前年才上任的,听闻很是能干。他膝下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因此就把两个亲侄儿看得极重。王公子在兄弟间为长,底下还有一个八岁的同胞弟弟。他亲生父亲在工部做个小郎中,才干只是平平,十多年了,都不升迁过;他母亲是个商家女。听说还是庶出的,有些小家子气,京城里差不多的人家。女眷都不爱与她来往。前些年,王侍郎因没有子嗣,曾打算过继一个侄儿,看中了这位王公子,但他太太却喜欢王公子的小兄弟。王公子去年秋天已经考中了举人。只是今年春闱没有参加,他母亲不舍得有出息的大儿,也想要出继小儿子,但王侍郎兄弟俩都反对,事情就没了下文。直到上个月末,才由族中的长辈出面。替两家说定,过继王公子的小兄弟给二房为嗣。”

青云心中嘀咕,这位王侍郎看来是有点本事的。位置也非常重要,姜家既然有心要在朝中多结良援,不可能因为议亲不成,就放弃了他。然而,之前嗣子还未定下人选时。姜家也许还考虑到王公子可能会成为王侍郎的儿子,高看他几分。可随着上个月末王家议定由王公子的弟弟过继,王公子的份量就减轻了。若只为了个五品郎中的嫡长子,就舍了姜家长房的嫡女,似乎有些划不来,徐家那门亲事又更有吸引力,也怪不得姜家会取徐公子而弃王公子。可既然王侍郎有本事,又在吏部做高官,得罪了他又不好,姜家才会将主意打到姜融君身上。

王家这门亲事,在嗣子已经议定的前提下,实在算不上理想。男方生父只是五品官职,还是没有前途的那种,生母只是商家庶女,脾性又不受人以欢迎,嫁进去做媳妇的女子,若是娘家足够硬气还好,象融君这样的孤女,还不定怎么遭人嫌弃呢。偏偏她直系血亲一应皆无,靠族人,族长的女儿都瞧她不起,她还自幼远离族人在外成长;靠养母,姜五太太是姜家二房媳妇,二房早受楚王太妃的连累被打落尘埃了,到了太后跟前也未必能占多少便宜;靠亲戚,她外祖家早已败落,龚家若在京城任职,可能还能看顾她一二,但这亲戚关系又有些远了,严格说来,只是其他房头的姻亲…

姜家若把融君嫁给王公子,在王侍郎眼中,就算是两家联姻了,姜家本来就是冲他去的,但王公子的父母又会怎么想呢?过继嗣子时,选择了年纪尚幼的小儿子,留下了已经有功名的大儿子,就是指望他能撑起王家长房门楣的,融君的条件,只怕不能让他们满意吧?

青云微微皱了眉头,问那婆子:“你可听人提过,这位王公子为何直到现在还未定亲?说是因故耽误了婚期,到底是什么缘故呢?”

那婆子道:“倒不曾听说有什么缘故,只是一直没能定下亲事。”她犹豫了一下,才压低声音道:“他家有个邻居,浆洗上的婆子有些碎嘴,听她说,似乎是因为过继之事迟迟未能定下来,这王公子又实在出色,亲事就一直说不拢。若照着他自己家的门第说吧,就怕将来过继到了叔叔家,原本的亲事辱没了侍郎大人的门楣;可若照着王侍郎家的门第来说,又怕最后过继不成,反配不上人家姑娘。这王公子的母亲,是个上不了台面的,总觉得自己儿子配最富贵人家的千金都配得起,虽然不想过继了他,却觉得两房未分家,她儿子便是侍郎府公子,一心要给他寻一门十全十美的亲事,总盯着那些高门大户的女孩儿,庶出的还看不上!县主您想,他家根基薄,若不是出了个侍郎,谁会放在眼里?自然不愿意答理这位商家庶女出身的太太,因此,王公子的婚事就一直定不下来了。”

青云听得啼笑皆非,原来这才是王公子年近及冠还未定下婚事的缘故,柔君的说法实在是美化了真相。

王公子未能过继,侍郎府已有了正牌公子,他的身价大跌,又有个受人轻视的生母,他想要找一个大家闺秀做妻子,恐怕不容易了。融君配给他,倒也不至于高攀。毕竟融君是姜家女,问题是那位王郎中太太未必这么想。这么看来,这门亲事真不是好选择。

青云打赏了婆子,让她退下,自个儿在屋里沉思片刻,便决定要去龚家找姜五太太和融君说话。虽然姜五太太反对这门亲事,但姜家长房要做什么,族人还真的很难坚拒,毕竟在二房败落之后,长房在族中的势力已经涨到了无人可制肘的地步了。而姜五太太偏偏又是二房的媳妇。必要的时候,她可能要请太后说句话,给姜融君撑一撑腰。

龚家今日没有昨日繁忙了。上门的客人已经少了许多,一打听,原来龚乐林已经面圣过了,还得了新任命,是兵部左侍郎。正三品,退朝之后就去了衙门,眼下并不在家中。龚太太正忙着给送礼过来的人家回礼致谢,光是想怎么写帖子,怎么备礼物,就想得头都痛了。青云也不欲多加打搅。打过招呼,便在龚太太的丫环领路下,直往姜融君的院子里来。

姜五太太也在融君屋里。她就住在西侧院中,离融君的院子只隔着一个正院。青云进门前,她正跟融君低声说着话,但声量不高,青云也没听清她们在说什么。似乎是融君为了什么而难过,姜五太太正在劝她振作。杜嬷嬷也在一旁帮腔。

青云的到来让她们三人都吃了一惊,杜嬷嬷纠结地退到一旁,低头不说话。姜五太太脸色变了变,站起身来:“县主怎么来了?昨儿不是才来看过融君么?”融君微笑着迎上前来拉青云的手:“我猜你一定是去姜家没遇上五伯母,才会找过来的,你也是糊涂,那事儿我自会告诉五伯母,哪里用得着你如此辛苦奔波?”

姜五太太怔了怔:“什么事?”

融君便把青云邀请她和周楠一起到庄园里散心的事说了,道:“约定了等我病好以后就去的,我想着天气渐渐热了,京城不比锦东凉快,直到了那时候,日子恐怕难熬,若真要去城外,不如让五伯母也一道去,就怕县主不答应,因此还不敢说出口。”

青云笑了:“这有什么?五舅母要是肯赏光,也是我的荣幸。我已经吩咐管家打扫屋子了,你什么时候能动身了,就告诉我一声。赶明儿我还得给楠姐姐捎个信去呢。若只有我们三个去,长辈们兴许还有话说,尤其是周家那几位,不过有五舅母陪着,就不必担心这事儿了。”

三人商议定了去消夏的事,青云又跟姜五太太聊了一会儿前几年分别后的经历,便示意融君让丫头婆子们都退下去。杜嬷嬷犹豫了一下,看了姜融君几眼,没动。

青云也不在意,她只是觉得一桩没准的婚事,别让下人知道太多比较好罢了。等屋里只剩下四人,她就把柔君关于这门亲事的介绍以及她让婆子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姜五太太和融君,然后道:“虽然五舅母已经拒绝了大舅母,但我怕大舅母不肯死心,还要再劝你们。王家的亲事虽然听起来不错,但实际上却有许多不足之处,不适合融君。五舅母千万记得别松口,如果大舅母实在逼得紧了,您就给我捎个信,我去帮你们说。”

姜五太太十分意外青云会说这样的话,顿时感慨万千,拉过她的手:“好孩子,多谢你提醒了。我回绝你大舅母,其实只是不喜欢她自作主张,倒不是觉得这门亲事不好,没想到这里头还有那样的内情。若不是你,我可能就被糊弄了,指不定叫你大舅母多劝几回,就动了心呢!”

融君抬眼看了看她,咬咬唇,又低下头去。

杜嬷嬷则在一旁念佛,红着眼圈直向青云道谢,又大着胆子试探:“县主,我们姑娘也是姜家女儿,还是嫡出,虽说家里不算显赫,但论名份却是正经的四房嫡支,身份一点儿都不比长房的姑娘们差。您…您能不能替我们姑娘在太后面前说说好话…”

话音未落,就被融君打断了:“嬷嬷在说什么呢?您今儿个真糊涂了!”

杜嬷嬷的双眼顿时湿润了:“佩姐儿,我也是为你着急呢!”

“有什么可急的?”融君淡淡地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姻缘这种事,哪里是强求来的?嬷嬷就别操心了。”

杜嬷嬷低头抽泣起来。姜五太太也面露黯然之色。

青云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了?难道…融君是亲事不顺利吗?哪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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