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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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向皇帝倾述来意:“先前听得宫人来报,说瞧见有侍卫领着人,抬了一顶小轿从宫外进来,直往皇上寝宫来了。臣妾只当是有心怀不轨的小人,从宫外弄了些不三不四的玩意儿进来讨皇上欢喜,心中担忧皇上龙体,这才赶来劝止,不成想是臣妾误会了,惊扰了圣驾,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冷笑一声:“朕还真不知道,原来自己身边有那么多心怀不轨的小人,更不知道从宫外来的竟都是些不三不四的东西!既然如此,不如皇后也别从宫外弄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了。可好?!”
皇后脸色涨红,低头不吭声了。青云在暗地里听得奇怪,心想难道皇后从宫外弄了什么人进来吗?不会是男宠吧?难道是什么三姑六婆尼僧巫蛊一流的人物?!
冯吉动了一动。走向书房门口那边不知做了些什么,再走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张纸。他走到皇帝身边,弯腰低声说了句话,皇帝又再度露出了冷笑:“朕道是谁在你面前煽风点火。果然是她!楚王如今已经带着王妃出城去了,世子也在王府里休养,你不放轻云那丫头回去照料父母,或是让她回王府去照看生病的兄长,留她在宫里做什么?!朕明明有令在先,入夜后不许闲杂人等在宫中乱逛。她却不守规矩,私自前往卢妃宫中。皇后应当好生教训她才是,结果反而听她的挑拨。到朕面前生事。皇后,你真是糊涂了!”
皇后似乎大吃一惊:“轻云她竟然到卢妃那儿去了?!”
“可不是么!”皇帝的语气里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皇后可有兴趣知道,她对卢妃都说了些什么?十几岁的小丫头,就敢耍这等手段。朕从前真是小瞧了她!也不必再拖了,你回去就马上替她收拾东西。明儿一早让她滚回王府去!叫她哥哥好生管教管教她,否则朕不介意撤了她的封号!”
“陛下!”皇后声音里透着惊惧与悲伤,“轻云年纪还小,不懂事,求您饶了她吧!好歹也是陛下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是陛下与臣妾的亲…亲侄女儿呀!”
“朕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太多了!”皇帝十分不以为然,“可象她这样冷心冷情的还真是少见!你待她视如己出,正经的公主在你这儿还不如她有体面呢,她可曾念半分旧情?你妹子窜唆皇弟谋反时,她可曾劝阻过?还是到你这儿示过警?!她不但没有这么做,还长达半年不肯应召进宫见你,每次都只推说生病了,引得你次次都赏了她无数东西,她却毫不在乎地在外头跟人玩耍。如今皇弟老实了,她自知理亏,你又特特将她召进宫来,仍如从前一般疼她宠她,她若是个有心的,也该念你一丝好,结果她转头就去找卢妃,只因为卢妃如今身怀有孕,万一生了个皇子,仍有机会引起夺嫡之争,楚王府就能东山再起了!”
皇后听得眼圈都红了,却无言以对,眼泪默默地掉了下来。
皇帝看着她流泪,闭了闭眼,长叹一声,起身走到她面前:“皇后,那孩子不值得你如此疼爱,你就弃了她吧!”
皇后全身一抖,含泪看着皇帝,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只知道摇头。她怎能放弃那个孩子?她不能!
皇帝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对皇后却是越发不能谅解。他想起隔间里那个真正的女儿,那个苦命的孩子。他只能狠下心:“轻云又不是你的亲骨肉,你为何对她如此执着?!她可是跟那些意图夺走太子储位的人一伙儿的!你难道为了别人的女儿,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顾了么?!她给你灌了什么**汤?!”
皇后只是默默地流着泪,皇帝生气得不想说话,转过身一甩手:“回去吧,赶紧给轻云收拾东西,天一亮就给朕送出宫去。别拖拖拉拉的,否则不要怪朕大白天当着所有人的面轰她走!”
皇后心中剧痛,却无法替轻云郡主辨白一声。她知道,皇帝既然说轻云做了那些事,那么轻云一定是真的做了。可怜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皇后心中难过,却无法将这个孩子弃之不理。如今皇帝与楚王夫妻已经断了情谊,暂时占了上风,但将轻云送回她姐姐手中?她连想都不敢想,那会有什么后果。
皇后慢慢站起身,转身转到一半,又忍不住回头看着皇帝的背影。轻声发问:“皇上既然提起亲骨肉,为何不将太子接回来?楚王已经落败,从此再不能威胁到他了,他为何还不能回来呢?”
皇帝没有回头:“湘王还在呢,你急什么?太子的事朕自有安排。”
皇后的眼圈又红了:“难道…皇上不是在等卢妃产子么?”
皇帝猛地回头盯着她:“这又是那混账丫头跟你说的?!”
皇后哽咽着咬了咬唇,没有否认:“皇上,臣妾也不想相信这些谗言,可是…您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到臣妾宫里来了,哪怕是初一十五…从前您曾说过,不会因为姐姐而迁怒于臣妾。可是…您还是迁怒了吧?”
“胡说!”皇帝皱眉头,“朕既然说过不会迁怒,那就不会迁怒。这些日子朕身子不好。少去后宫又有什么奇怪的?”
可他却时常去看卢妃,看她肚子里怀的孩子。皇后心知皇帝对再添新子女的喜悦,但她心中却疼得不行,她可以感受到,最近皇帝望向她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了从前的温情脉脉,反而代之以猜疑与怨恨。这难道不是因为卢妃的谗言么?因为卢妃对他说了她的坏话,所以他就怀疑自己会为了保住太子的储位,而去伤害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
皇后露出一个惨笑:“皇上,臣妾想起当年…还怀着二皇子的时候,与姐姐一同奉太后之命。上紫光山祈福。明眼人都知道,太后娘娘与废后罗氏容不得臣妾生下皇子,紫光山之行将是她们下手的最佳良机。可皇上还是让臣妾去了…为的就是引蛇出洞!”她仰起头。目光望向虚空,仿佛在回忆当时的情形,“皇上成功了,抓住了罗家的把柄,趁机废了罗氏。也让太后娘娘没有了开口求情的底气。但是,可怜我那苦命的孩儿…”她双眼溢出了泪水。低下头擦了擦,似乎冷静了些,“可怜我皇儿在那样的情形下出生,打出娘胎就体弱,后来更是被罗家余孽算计得丢了性命。皇上扪心自问,若不是您有心算计,皇儿又怎会受此池鱼之灾?而您如今…”她顿了顿,“又再故伎重施,可是想诱臣妾对卢妃腹中胎儿下手,才会迟迟不肯接太子回来,意图让臣妾生出焦虑之心,狠下杀手?!”
“大胆!”皇帝似乎被激怒了,“皇后,你今日定是魔怔了,才会说出这等胡言乱语!还不赶紧回宫去?朕看在太子面上,只当没听见。但若日后再让朕听见这种话,就休怪朕不念夫妻情份了!”
皇后惨笑:“皇上不念夫妻情份,是要对臣妾做什么?”
皇帝没有回答,反而大声叫人:“把皇后送回坤宁宫去!”前门马上进来了两名宫人与两名内侍,半扶半拉地要将皇后请走。皇后倒是很快冷静下来,端正向皇帝行了一个礼,面上犹带泪痕:“皇上,若您真的厌弃了臣妾,臣妾只求您…饶了太子的性命。那孩子从小就被人算计,从没过过一天舒心日子…”
皇后被宫人送走了,书房里又重新恢复了寂静。皇帝无力地坐落在书案后的椅子上,回想起与皇后十多年的夫妻情份,也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皇后只是想多了,他对她确实有怨言,但为了太子,他是不会动她的。只要那些心怀不轨的小人离她远远的,她迟早会想明白。
冯吉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轻声问:“陛下,大公主还在隔间里呢。”
皇帝醒过神来:“快让她出来吧。好好的见面,偏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真是扫兴!”
青云重新回到了书房中,皇帝脸上又露出了笑容:“方才吓着了吧?别放在心上。皇后本性不怀,就是爱胡思乱想,其实根本没有的事儿!”
青云默了一默,问:“父亲,您没想过要把我的事告诉皇后吧?为什么?”
皇帝愣了一愣,勉强笑道:“你方才也瞧见了,她是那样的性子。朕没把你的事告诉她,就是怕她有什么想法。”他顿了顿,“朕的身体好一日,歹一日的,也不知还能撑多久,将来这皇位就是太子的了。太子是皇后独子。若皇后不喜欢你,太子日后登基,怕是未必能善待于你。那又是何苦呢?倒不如不告诉皇后,趁着朕还能视事,替你安排好日后的生活,更加妥当。”
青云早已猜到他会这么做了,但真的听到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心里又实在堵得慌。她忍不住质疑:“父亲,我的身世真的象你说的那样吗?为什么跟楚王世子说的有些对不上呢?”
皇帝一愣,似乎紧张起来:“皇侄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青云没有回答。反而再问:“我刚刚看见皇后娘娘了,她长得跟我真像!我明明不是姜家女儿,也没有姜家血统。为什么会长得跟她相像?从前我只以为,别人说我像皇后,只是一个笼统的说法,比如都是圆脸,都是细眉毛之类的。但今天见了真人,才觉得我跟她的相像之处远不止这么简单!”
皇帝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青云很认真地看着他,道:“父亲,您是我的亲生父亲,这点我很确信。所以,这些话我是以女儿的身份跟您说的。我其实没有期待过自己会过得有多好,什么富贵荣华。我不在乎!我原本在锦东的小日子就过得挺好的,只是为了避免楚王府算计,才会回来找您。如果您真的不能承认我的身份,那无所谓,我继续回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就好。但是…”她咬咬唇。“我的身世秘密曾经无数次破坏我的平静生活,我不想再受它的影响了。所以。请您跟我说实话好吗?!”
皇帝的目光一刹那变得凌厉起来:“朕说了,那就是实话!若你觉得朕在说谎,那朕倒要问你,你觉得自己的身世是怎样的?!”
青云哑口无言,却有些不死心:“可楚王世子…”
“若你堂兄跟你说的身世与朕的说法有矛盾,那就是他在胡说!”皇帝猛然咳起嗽来,冯吉慌忙上前送手帕,又替他轻轻抚背,同时还回头埋怨青云:“大公主殿下,陛下早几天前就盼着见您了。待见了您,见殿下出落得这般水灵,心里就更高兴了。皇后方才惹得陛下发怒,但陛下一见您,就把怒气都抛到了一边。您怎能猜疑皇上,让皇上伤心呢?皇上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青云被他说得心生羞愧,低头不语,默默地上前替皇帝倒了杯茶,双手捧着送上前去:“父亲别生气,您不愿意说,我不问就是了。”
皇帝目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默默接过茶,喝了一口,稍稍平复了呼吸。
不是他有意隐瞒,而是真相不该让她知道,也同样不该让皇后知道。卢妃腹中胎儿还不知男女,即使是皇子,年纪也太小了些,而他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几年了,只能将皇位传给太子。他不能给太子留下任何后患。若让外人得知青云的真实身份,难免动摇皇后的地位,相应的,太子的名声也会受到极大的影响。
他虽然是个疼爱儿女的父亲,但首先是一位帝王。
当然,同样地,他也不会给失散多年的长女留下后患。他不知道自己死去后,知道真相的皇后会不会为了保住儿子而牺牲女儿,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真相永远埋葬起来。
抬头看向青云,皇帝的目光中再次显露出慈爱:“好孩子,这些日子你一直住的那个庄园,你觉得如何?”
青云怔了怔,有些不明白他问这话的用意:“还行吧,风景挺好的。”
皇帝微笑着道:“你喜欢就好。从今往后,那里就是你的了,庄园里的人也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吩咐他们去做,不必为钱的事操心,一切有父皇在呢。”他顿了一顿,“只是没事就少出门吧,也别告诉人你是朕的女儿,如今京城还不太平呢。”
青云看着他,心中说不出是欢喜还是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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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临行
皇后被送回了坤宁宫中。她容颜惨淡,神色委靡,眼角犹带泪痕,已经连掩饰的功夫都不做了,心中早认定皇帝迟早会对自己下手,想到日后自己与儿子的悲惨生活,她就不由得心下剧痛。
若说她从前还觉得皇帝对她有真情,不会当真对她母子下毒手,如今她已经什么把握都没有了。皇帝方才看她的眼神,分明是怨,是恨,还有几分猜忌提防。她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皇帝生出这等想法。但只要皇帝厌了她,她离废后之日也就不远了。说什么多年情份,父子情谊?当年废后罗氏何尝不是与皇帝做了十多年夫妻?皇长子何尝不是皇帝曾一度寄予厚望的继承人选?皇帝厌了便是厌了,问罪之时,可从没念过什么旧情。当日她心中只知道为罗氏与皇长子的下场而高兴,如今风水轮流转,轮到她倒霉了。她已享用了这么多年的富贵,倒也没什么不甘心的,只是可怜了她的皇儿,还有姜家…
乾清宫的人完成了任务,就迅速而安静地离开了。坤宁宫中的人见到皇后的模样,不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等闲人都不敢上前探问。皇后身边的两名亲信宫人方才在乾清宫外将事情听得分明,心下也正害怕着,想要上前安慰皇后,却又不知从何安慰起。最终只有一位并未跟随皇后出门的谢姑姑,也是皇后多年心腹之人,上前轻声安抚着皇后。眼见皇后除了呆坐外,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啼哭,谢姑姑觉得事情不妙,便借着倒茶的空档,叫过皇后身边的宫人到一旁去细问事情来由。
楚王郡主轻云走进房中。见皇后呆坐,心下也拿不准她这是怎么了,便故作天真地笑吟吟走过去:“姨妈,您可找到人了没有?我说的没错吧?”
皇后眼皮子一动,转眸看向她,没有说话。
楚王郡主心下不由得打鼓:“姨妈,您这是怎么了?”又看向两旁的宫人。
其中一个叫菡萏的忍不住道:“今儿真是多亏了郡主的进言,皇后娘娘糊里糊涂跑去乾清宫,什么人也没搜到不说,还挨了皇上好一顿训斥!郡主今后还是别见风就是雨的。不知打什么人那儿听了些闲言碎语,就到皇后娘娘面前说嘴!”
楚王郡主听说皇后没有搜到人,心下奇怪之余。也有些失望,但嘴上却是不饶人的:“你这贱婢如今脾气见涨呀,本郡主是为了姨妈着想,才把看到的事告诉姨妈罢了,若没有搜到人。那是那人躲得好,怎么反成了我的不是?”反驳完了,她转向皇后撒娇:“姨妈,你听这丫头说我的话,您怎么不替我出气呢?!”
另一个叫芙蕖的宫人见她倒打一耙,也忍不住了:“郡主别光说我们的不是了。谁是谁非,皇后娘娘心里有数!皇上今儿还问我们娘娘呢,说宫里夜间有规矩。不许宫中上下人等随便乱逛,郡主本不该出去的,怎么反倒去了卢妃娘娘那儿,还说了许多奇怪的话?您出去这件事儿,皇后娘娘可是不知道的。您也提都没提一声,只说是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可方才您说漏了嘴。说那小轿的事是您看见的,这又怎么说?”
楚王郡主这方惊觉漏了馅,不过她在皇后面前一向是有恃无恐惯了,也不怎么在意:“我这么说了么?那就当我是亲眼看见的好了,横竖我说的也不是假话,真有人抬着一顶小轿去了乾清宫。若说搜不出来,那也只能怪你们这些下人没用!至于卢妃娘娘那儿…”她眼珠子一转,“我是去了。我听说卢妃自打怀了胎,气焰就一日高似一日,眼里都快没人了,还给姨妈添了不少堵,我就过去敲打了几句。原是怕皇伯父知道了怪罪,才没跟姨妈说实话的,这又算是什么罪过?宫中有禁令不假,但那是约束底下宫人用的,管不到我头上!”
芙蕖与蒸萏见她如此强词夺理,都十分气愤。虽然皇后宠爱楚王郡主,她们从前也对这位贵主儿敬重几分,但自打出了楚王府那事儿,楚王郡主又是那个态度,她们心里早就生出了嫌隙,只不过是见皇后仍旧疼爱郡主,才没有多说什么。如今楚王郡主变本加厉,明知道卢妃给皇后添堵,还主动靠过去,被发现了又不肯承认,反而往自己脸上贴金,真真不要脸!
谢姑姑回来了,她已经知道了今晚发生的事,又听到些楚王郡主的话,见此情形心中暗叹一声,淡淡地道:“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要歇息了。郡主也早些歇下吧,明儿还要出宫呢。”
楚王郡主闻言一愣:“出宫?我么?为什么?要上哪儿去?”
谢姑姑恭敬地道:“皇上下了旨,让皇后娘娘替郡主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就出宫回王府去。”
楚王郡主先是一喜,但接着又有些不情愿了:“好好的,为何这般仓促?姨妈不是说想我了,让我在宫里多陪您些时日么?”她甜甜笑着歪在皇后膝前撒娇,“姨妈,轻云舍不得您,还是过几日再走吧?”她还要在卢妃那里多下些功夫呢,今晚才是头一回,就此放弃岂不可惜?
皇后看着她讨好的模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小脸:“皇上听说你去了卢妃那儿,很是生气,勒令你立刻出宫。他如今正在气头上,姨妈怎么求情都无用,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先出宫去吧!”
顿了顿,她又想起楚王郡主的“身世”,若是就此让这孩子回到楚王府,万一被姐姐楚王太妃带走折磨,借以出气,那可如何是好?哪怕姐姐不带走这孩子,改由楚王世子看管,那也不好。楚王世子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这孩子的身世,所以才会对这个妹妹如此冷淡,轻云在他的管束下,日子只怕也舒心不到哪里去。
于是皇后便心一横,改了主意:“你出宫后,也别急着回王府了,你父王母妃都有病在身。你哥哥更是大病初愈,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别给他们添乱。恰巧当日姨妈出嫁时,姜家陪嫁了一个宅子,就在城中,地方不小,还有个小园子,倒也别致。你索性就带着身边侍候的人过去住些时日,姨妈再拨几个心腹过去照看。等过些日子,皇上消了气。姨妈再求皇上,仍旧接你进来住着,好不好?”
楚王郡主微微变了脸色。勉强维持着笑容:“轻云哪儿有您说的这样不懂事?父王母妃病了,哥哥身子也不好,轻云正该去侍疾的,哪怕什么都不会,至少也该陪他们说说笑笑。哄他们欢喜,怎能因为贪玩而躲懒呢?姨妈的宅子一定极好,只是如今天儿越发冷了,即便有园子,也没什么好景致,不如等明天春暖花开后。轻云再陪姨妈去游园,岂不更妙?”
皇后看着楚王郡主的表情,暗暗叹了口气。她长到如今快要四十岁了。又在宫廷这种地方浸淫二十年,见惯各色人等,怎会轻易被个十几岁的小女孩骗倒?轻云分明是心里向着她的“父母兄长”,对她生出了戒备之心。但饶是皇后心中再难过,也无法将真相说出口。能做的,就只有尽全力将她与楚王府那一家子分隔开来了。
皇后惨笑了下。努力板起脸来:“春日游园,有春日的妙处,焉知秋冬景致不美?眼下那小园子里正值早梅开放,恰是赏梅的好时节。你过去住几日,就知道那里的好处了。若你回了王府,岂不是把你在宫中闯祸的事告诉你父王母妃与哥哥了?他们定会为你担心的。如今是什么时候?你哥哥事事小心,只求能稳稳当当地受封为王,承袭你父王的爵位。你就别在这时候给他们添乱了。”
楚王郡主听完,脸色又是一变,却不敢再说什么了。楚王府今非昔比,她就算有心算计,也不敢将事情搬到明面上,否则挡了哥哥的承爵之路,母妃只会怪她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皇后又再安抚了楚王郡主几句,才把她送回了房间,回头又亲自带人为她收拾行李,不料越想越难过,摸着郡主家常穿的华服,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谢姑姑迅速将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才走到皇后身边,低声道:“娘娘别难过,郡主只是不明真相,才叫王妃给利用了!”
皇后哽咽道:“可皇上不知道!他今日训斥轻云时,语气中不掩厌恶,我真怕…我真怕他真的恼了轻云这孩子,会叫她吃大亏!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是他的亲骨肉!”
谢姑姑倒吸一口冷气,迅速张望四周一圈,确认无人听见这话,方才哀求皇后:“娘娘,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若叫人听见,那可是滔天大祸!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太子着想呀!若您出点儿什么事,这世上还有谁能护着太子呢?!”
她不说这话还好,她一说,皇后就想起皇帝解决了楚王府,湘王府又不成气候,他却迟迟不肯接太子回来,甚至不肯下旨恢复太子的名誉,这分明是有心废了他。只要卢妃生下了皇子,太子的储位就保不住了。昔日皇长子被废之后,一直被圈禁在某个秘密处所,却有传闻指他已经成了疯子,若她的太子日后也要遭受这等待遇,她就是死了也不能瞑目!
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绝望的皇后不知道,楚王郡主在她离开后,立刻就召集了自己的两名心腹侍女蓝绫与绿缎,要她们为自己想个对策出来。她不能就这样被送到皇后的陪嫁宅子里去。她刚刚想出个好计谋,要挑拨得卢妃给皇帝、皇后添乱子,还没出成果呢,怎能就这么灰溜溜地出宫去?即便要出宫,那也该回王府才是!父王与母妃不在府中,可哥哥却在!哥哥待她一向冷淡,她正要想法子讨好他呢,否则将来他袭了王爵,还能看顾自己么?
楚王郡主心中有一个秘密,是连身边最心腹的侍女都不知道的,那就是她心知自己并非楚王妃亲生,而是侍妾所生的庶女。她记事极早,清楚地记得三岁那年,楚王妃所生的嫡女忽然没了,正巧皇后要召这位嫡出的郡主进宫晋见,据说嫡郡主自幼体弱多病,等闲连院子都不出的,这还是头一回见皇后,结果还没进宫就出了事。嫡母楚王妃不知为何,不但将消息秘而不宣,还把她抱过去充作嫡出的郡主,十几年下来,对她虽然不算疼爱,但嫡郡主该得的她都有,皇后娘娘更是将她视若己出。据说是因为皇后连生两胎都是皇子,盼着生一位公主而不得的关系。她过了这十几富贵日子,习惯了嫡郡主的尊荣,连卢妃生出的公主都不如她尊贵,若叫世人知道她只是庶出冒充的,会如何待她?
世上还有别人知道她的身世,母妃是其一,哥哥必定也心中有数,否则当年他从外地回来,见到自己这个“亲妹妹”时,不会忽然冷了脸,这些年来更是对自己冷淡得很。至于父王,他一向不看重女儿,也许知情,也许不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就是皇后一旦知道自己不是她的甥女,而是完全不相干的女子所生的,那一定不会再疼爱自己了。别看皇后如今对她宠溺非常,那都是虚的,她能够依靠的,只有楚王府!
面对楚王郡主的问询,蓝绫与绿缎都无言以对。方才皇后与谢姑姑说得明白,皇帝已经下了旨意,明早就要走,这短短几个时辰,能想出什么好法子?蓝绫更是私下找曾随皇后去乾清宫的宫人打听过,据说皇帝大怒,明说若郡主赖着不走,就要将她哄出宫去了,只怕装病之类的法子也是行不通的,反倒丢了自己的脸,还不如乖乖听话呢。
楚王郡主见状恼了:“没用的东西!平日总显自己有多能,到了要紧的时候,就怂了!”骂得蓝绫把头垂得更低了。
绿缎今晚曾随郡主去过卢妃宫中,心中对主子心中最牵挂的事倒是有所了解,便献计道:“郡主,如今这情形,只怕不出宫是不行的了。即使强留在宫中,皇上也有了提防,今后您要再去卢妃那里,也没那么容易了。既然如此,倒不如遵旨行事。只是出宫之前,还要想法子在卢妃那儿再挑拨几句。哪怕是咱们出了宫,她自个儿也会在宫里生事的。”
楚王郡主听得双眼一亮:“这话说得是!你给我说说,该怎么去卢妃那儿挑拨?”
绿缎压低了声音:“首先,不能让她知道郡主是为何事匆匆出宫的,若她知道是皇上下的旨,也许就害怕了,不敢再生事!倒不如派人给她捎话,说是世子身体不适,急接妹妹回王府,再留几句挑拨的话…”
“你就别胡说了!”蓝绫拦她道,“这话说得如此直白,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又是罪上加罪,可别连累了王府才好!”
“你怕什么?她这主意很好。”楚王郡主白了她一眼,扬声叫人,“鲁顺,进来!本郡主有事差你去办!”
第六十六章路遇
那叫鲁顺的却是个内侍,细看面容,他年纪也就是四十上下,但身形有些佝偻,还跛了一只脚,鬓发花白,十足年老体衰的模样。他无声无息地走到房中,向楚王郡主行了一礼:“奴婢在。”
楚王郡主嫌恶地看了一眼他的跛脚,抬袖捂着鼻子道:“听好了,你给我趁夜悄悄儿往卢妃宫里走一趟,告诉她王府来了急信,我需得回去了,今儿跟她说的话,她可得好生思量着,别不放在心上。她若听我的,今后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若不听我的,也由得她去。今日我们王府过的是什么日子,明儿她腹中的皇子就过的什么日子,别怪我没提醒她!”
鲁顺愣了愣,抬头望向她:“郡主,宫中夜间是禁止闲人四处走动的,如今都过了一更天了!”
“所以才叫你悄悄儿地去!”楚王郡主着恼了,“你从前不是很有本事么?怎么连这点小事儿也办不到?!”
鲁顺强忍下心中怒气,压低声音道:“郡主,不是奴婢办不到,实在是…都这时候了,各宫想必都落钥了。即便是郡主亲自前往,卢妃娘娘宫里的人也要见着郡主的人才会开门,便是不开门,那也是理所应当的。郡主差奴婢前往,只怕卢妃宫里的人只会给奴婢吃闭门羹!若郡主的意思,是让奴婢不经过守门的人,直接进内殿见卢妃娘娘,就怕卢妃娘娘误会是刺客,立时闹起来,若奴婢不慎被拿住了,宫里多的是人认得奴婢,到时查到郡主头上,只怕连王府也要担不是吧?”
楚王郡主细心一想,还真是这样。不由得暗恼自己想得不周全,可她一向看鲁顺不顺眼,只是碍于母妃有令在先,一定要她无论上哪儿都得带着鲁顺,她才不得不忍受这个阉人。如今被他驳了回来,还挑了这许多错漏之处,她即使明知道是自己不对,也不甘心在他面前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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