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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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鸾顿时双颊通红:“什…什么?!”
“我在问你,愿不愿意嫁给我?”朱翰之走上两步,离她只有一尺之遥,“我知道现在你正戴孝,我说这话很不合适,但我早在大半年前就问过你这件事,那时候你拒绝了,可如今事过境迁,我再问你一次,也不过分吧?你放心,礼数我会做足的,你现在答应了,我自然会在三年后迎娶。”
明鸾脸上的红晕迅速蔓延到额头、脖子,然后向全身进发,整个人快要烧起来了。
朱翰之却好象没看到似地,执起她的手,有些委屈地道:“你要是还不肯给我个准信,那也行,多想几天好了。我还要事要做,等我把那些事做完了,就能安安心心听你的答复了。但你可得答应我,不许看上别人。”
明鸾猛然将自己的手抽回来,赶在自己还未烧起来前扭头飞快地跑了,也顾不得看身后朱翰之是什么表情。
她心慌意乱地跑回住处,章寂陈氏都看得奇怪,问她怎么了,她胡乱搪塞了几句便回了房间,也不知道那几句话是否雳了破绽,只觉得心跳得飞快,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冷静下来。
朱翰之说的那番话…是在向她求婚吗?她今年才十三岁好吧?!虽然说是要等三年父孝结束再说结婚的事,但他不觉得自己太禽兽了些吗?!而且…
明鸾低头看看自己,又凑到妆台的大铜镜前照了照,不明白自己这模样有什么可吸引人的,居然会让朱翰之说出那样的话…想当初在德庆的时候,他就曾经突然向她献过殷勤,那花招真是叫人叹为观止。她当时觉得不对劲,又有更多的事要忧心,就拒绝了,那今天他重提这话,是不是出于同样的目的?
到底是什么目的?
明鸾头痛地坐倒在床上,将自己埋在被褥之间,心乱如麻。
从这天开始,她就下意识地避开了朱翰之。朱翰之寻空来拜见章寂,脸上带着浅浅的疤痕,那遇到好大夫好药的说法也被章寂接受了,后者还待他十分亲切关心。朱翰之本有意借机与明鸾说说话,她却特地寻借口避了出去。朱翰之离开时,章寂让她去送,她还找借口推了。
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又怕他会再提起那话,只能一味做驼鸟了。
朱翰之为此似乎烦恼了一阵,但很快就被别的事引开了注意力。北面有消息传来,燕王大军终于在徐州被拦下了,一方面是因为遇到守将的顽强抵抗,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燕王与太孙齐齐遇刺,据说两人都受了重伤。
第七十章 疑云
太孙与燕王双双遇刺的消息传来,章家上下都紧张无比。可惜他们能接触到的传言都只简单地说明了这个事实,至于是在哪里遇刺的,人伤在哪里,伤势有多重,是否已经脱离危险,则通通一无所知,急得章寂等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后来还是朱翰之那边派人捎来了后续的消息,他们才知道了详情。原来当时燕王正陪同太孙出行巡视阵地,在回程的路上遇刺,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他们一时没有防备,都受了些轻伤。刺客有十余人,皆黑衣蒙面,身手高强,不过没多久就被太孙与燕王身边的侍卫制服了,却有一个漏网之鱼,趁着他们以为刺客已经全部被擒而松一口气的时候,突然扑出来手执匕首从背面攻向太孙,直冲他喉咙而去,显然是意图割喉,当时太孙周围的侍卫都离得有些远,最近的就是燕王,眼看着就要救不得,却是燕王飞扑过来抱住太孙滚地避开,但燕王却因此左臂被划了个极深的伤口,几可见骨,若是那刺客的刀再快一点,也许就要砍断他的左臂了。至于太孙,本来没有大碍,只是被扑倒在地时磕破了后脑勺,流了不少血,又晕了过去。事后侍卫迅速杀死了那漏网的刺客,并将燕王与太孙送回大营医治,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太孙也醒过来了,并无后患,只是两人失血过多,身体虚弱,因此一时动弹不得,加上徐州守将厉害,他们只得滞留在那里,无法再向南前进。
至于被制服的那十来个刺客。有几个被抓住后,趁人不备服毒身亡了,幸好侍卫们发现得早,及时拦下了剩下几个刺客的自尽之举,经过严刑拷打后。得知他们都是建文帝的死士,奉皇命前去铲除亲侄的。
本来这就完事了,但出人意料的是。被安排在太孙身边服侍的湘王府老奴无意中看见了刺客的尸首,认出其中一个是当初借皇命闯入湘王府、毒死湘王并放火焚宫烧死湘王家眷的使者,众人顿时开始怀疑。当初湘王一家的惨事。到底真是冯家胆大包天自作主张还是有建文帝的指使?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是一发不可收拾。由于太孙与燕王齐齐遇刺,因伤滞留徐州,先前沿途投降的文武官员们纷纷前来问安,其中一个原是当年石头山之变时在京西三大营任职的武官,因为品阶比较低,事后又没有公开为悼仁太子抱不平,因此只是被贬斥到外地任官就算了,没有象主官那样遭受革职下狱甚至身首异处的悲惨命运。但他当时站在三大营主官附近,是把越王颁旨的经过看得清清楚楚的。他同样认出了尸首中的两人,都是当时跟在越王身后。穿着内侍服饰声称是先帝指派来颁旨的使者。显然,根据尸首检查的结果。他们绝对不是阉人,自然不可能是先帝身边的内侍,既然他们是建文帝的死士,那当初他们以先帝使者身份所颁布的所谓圣旨,又是谁的手笔?
早在当年悼仁太子惨死之后,先帝就已经证实了那所谓的旨意是矫诏,只是当时还是越王的建文帝将责任推在京西三大营的统领身上,一边出逃在外,一边另找了两个替死鬼,好在躲过先帝惩罚的同时洗刷自己身上的嫌疑。因此,即使人人都心知肚明那矫诏跟他脱不了干系,却始终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点。而现在,实实在在的人证出现了,尽管是两个死人,但活人会说谎,死人却不会,那两张脸在过去的证人见证下,清楚地证实了建文帝当年确实犯下了杀兄的大罪。
消息很快在各地传开,素来消息灵通的京城自然也不例外,朝野大哗之余,清流首先跳出来上书骂人了,宗室勋贵倒是齐齐沉默下来观望,武将也装作不知情的模样,只一味关注西南冯兆东大军的情况与徐州燕王大军的进展。在冯国丈下令杀了几个清流文臣之后,朝廷上的反对声音一下弱了许多,也没人再敢在当年的事情上追究建文帝的罪行了,但私底下非议的声音却更大,在清流文人一脉里,已经将建文帝视作彻底的篡位乱国贼。先前流传的关于他为了对付燕王与几个先帝信任的大将而与蒙古媾和的小道消息再次散布开来。
京城里的局势有些失控了,奇怪的是,建文帝居然一直称病不出,连压制朝堂上的反对声音,也都是冯国丈带着一帮党羽替他完成的,而先前因杀人罪被建文帝收押于宗人府的二皇子早已重获自由,甚至还出面帮忙料理起政务。大臣们问起,他便轻飘飘地说了句“这是父皇的旨意”,挡了回去,而他身边侍候的内侍也确实是建文帝身边的亲信,众臣信以为真,虽然心里觉得不妥,却也不敢说他如何。
接着,为了转移京城民众的舆论焦点,冯国丈请宗人府宗正出面,重提大皇子“意图谋反”的罪名,要将对大皇子的处置确定下来。也不知宗人府是怎么审的,审到最后,居然得出大皇子罪大恶极,必须处死,以正效尤的结论。
朝野都震惊了,但大臣们一想到建文帝向来看重大皇子,应该不会任由冯家人胡来,也就按捺着观望事情的发展。没想到,宗人府才有了结论,当晚宫里就派了使者,赐下毒酒,大皇子被逼着喝下毒酒,死了。第二日宫里又有旨意下来,命人收殓大皇子遗骸,葬于皇家一处专门用来埋葬皇族罪人的墓地,不许入葬皇陵。
朝野知道了这个消息,都久久未能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又开始惊慌。建文帝的病到底有多重,以至于连一向看重的长子被赐毒酒,都没有阻拦?虽说大皇子府里确实搜出了龙袍等违禁之物,但他本来就是很有机会成为皇储的皇帝爱子,犯得着冒这个险吗?就算他真的这么做了,宗人府只审了他一日就得出了将他处死的决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些?无论如何,那到底是皇长子,而建文帝一直以来的态度,又明显是要保他的。建文帝究竟是怎么了?冯皇后与冯家人如此嚣张,莫非是胜券在握?
同样的问题也困扰着章家人。章寂拄着拐杖在屋子里走了二十几个来回。才重重以杖顿地:“这不可能是建文的意思!别说大皇子未必有反意,就算他真的反了,建文也不会如此草率地处死长子!他要是想杀。早在事情发生时就杀了,怎会到眼下才动手?!一定是冯家人搞的鬼!他们八成是控制了建文,趁着他病重之时。矫诏铲除心头大患!”
明鸾在旁道:“祖父。现在怎么办?大皇子已死,建文帝是不是只剩下二皇子一个儿子了?”
“还有一个三皇子。”章寂冷笑,“我听说冯皇后这几年渐渐受到冷落,后宫里反而是几个新进的低等嫔妃得宠,有一个生下了三皇子,虽然还不到三岁,却也极受建文宠爱。但现在建文病重,大皇子被鸠杀。三皇子年幼不知事,一旦建文不治,能够继承大位的也就只有冯皇后所出的二皇子了。冯家打的好算盘!”又连连摇头。“建文这一脉再不济,也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子孙。金枝玉叶,居然叫冯家几个莽汉杀了长子,他也太无用了些。既然无用,当初为何不能安份?!若不是他先做下了弑兄逼父、谋朝篡位的恶行,今日他的儿子也不会学他,将他当年做过的事又做了一次!他有今日,真是报应!”
明鸾也觉得是这样,一旁陈氏、玉翟也连连点头,玉翟还哽咽道:“他这样的恶人,即便身份尊贵,也是要不得好死的!若不是他,我们家也不会…祖母和哥哥都是被他害的…”到了庄上以后,章寂已经将过去的一些机密之事告诉了这个孙女,因此玉翟也对这几年的事有所了解,心下更加伤感。原本她恨沈氏为了维护娘家人,间接害了自己的亲哥哥,但如今知道沈氏当时还救下了太孙,一旦太孙得势,这份恨意大概也无法排解了,沈氏也许还会获得封赏,她心里怎能好受?
明鸾清楚她心中的怨愤,眼角透过窗口瞥向后院里沈氏所住的小屋,撇了撇嘴,便站起来转移了话题:“建文帝和冯家人不过是狗咬狗罢了,咱们理他们做什么?还不如想办法再打听打听燕王那边的消息。今天距离他们遇刺受伤,也有半个月了,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什么时候才能解决徐州,继续南下呢?”
章寂叹了口气,也收拾心情,将注意力转到明鸾的话上来:“三丫头说得对,广安王有几日不曾来了,也不知在忙些什么。上回他来时,还提到因为燕王与太孙双双遇刺,伤情不明,一些原本正在观望的地方守将态度渐转暧昧,情势有些不妙,燕王已经召集手下商议对策了。不知几天过去,事情可有了转机?”
陈氏轻声道:“我也曾问过几个来帮忙打下手的后生,都说广安王殿下近日有事忙碌,不得清闲,我又不好多问。老爷若是想知道,要不要再找人打听打听?哪怕是无法将殿下请到家里来请教,讨个准信也好。老爷也是担心太孙与燕王的平安。”
章寂想了想,点点头,转向明鸾:“三丫头,你上回不是去找过他?再去问问,若是殿下实在没功夫,你也别打搅他,让他安心干正事去。若是他不忙,那就问一问太孙与燕王是否安好,伤势是否痊愈了。”
“我?”明鸾有些不敢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章寂一脸莫名:“自然是你。怎么?你不想去?”
明鸾迟疑,陈氏便在旁给她使眼色,暗示她快答应下来。这种跑腿的差事,她从前在德庆时没少干,章寂吩咐也是顺口,心里压根儿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不过明鸾现下正心虚,不大乐意见朱翰之,才会扭捏起来。
玉翟看出她的犹豫,便困惑地道:“三妹妹,你不想去么?可家里还有谁能去呢?我是不敢的,他也不认得我,三婶又不方便。”她隐晦地看了陈氏一眼,做寡妇的单独出门跟陌生男子打交道,确实容易引人非议,她最后又加了句,“祖父年纪大了,周姨娘同样不方便,若是叫家里的婆子丫头或是那几个帮忙干粗活的人去打听,他们只会叫我们安心在家等消息,半步路都不会走,除了你,还有谁能去呢?”
明鸾清了清嗓子:“谁说我不去了?我只是想着…我身上有孝,好象不方便总是去找人家。既然是祖父吩咐,那我就去了。”犹豫了一下,“现在就去吗?”
章寂哂道:“现下都快到傍晚了,你现在过去,只怕正好赶上人家吃饭,殿下哪里有空理睬你?”
明鸾却忽然来了精神:“那倒未必,平时他有事要忙,我去了也未必能找到他,但他总要吃饭的,吃饭的时候又不能干别的事,正好有空呢。我这就去,马上回来!”说罢转身就跑。
朱翰之吃饭时,总爱跟几个手下一块吃,她这时候去找他,他总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又问起求婚的事吧?
出了院门口,没走几步,明鸾又停下了脚步,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有些踌躇。她今天没有正式打扮过,穿的是家常衣裳,虽然也是斯斯文文的袄裙,但因为是在德庆时做的,因此全身上下都透着乡土气息,衣裳的料子也很普通,颜色更是暗沉。她又摸摸头发,只是简单地绾了双鬟,除了根素面银簪,啥首饰都没戴,这样去见朱翰之,会不会显得太寒酸了?
她正犹豫着,身后传来陈氏的叫唤:“怎么还不去?”她猛地醒过神来,暗暗吐嘈自己:又不是去约会,那么在意自己的穿戴干嘛?时间不早了,得立刻赶路才行,便回头应了一声“这就去了”,同时飞快地迈开大步,朝前庄方向走去。
她才走近庄子,就发现今日庄中有些不同,许多人纷纷集中向一个方向跑去,人人面带肃容,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她拦下一个有几分面熟的男子想打听,那人却只是让她尽快回村里,别在庄中逗留,就匆匆走了。她心中疑惑,想要再找人问清楚些,但看着周围空荡荡的内街与房屋,心里又有些发毛,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回村,等明日再来问个究竟。
她转身拐了个弯,正要走上回村的小路,却看得前头村屋后有人影闪动。她心想莫非还有人没走?想了想,便要上前去问一问今日庄中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她才走近,就看到一个身着华服的微胖男子背对着自己,挥动大刀,砍倒了一个庄丁,又将脚边的大石块砸到后者头上。
她大吃一惊,慌忙避到墙后,摒住气息。
第七十一章 板凳
这人是谁?!
明鸾大气都不敢出,小心地探头张望了那华衣男子的背影几眼,便飞快地缩回头来,一边摒住气息倾听对方的动静,一边飞快地转动着脑筋。
这人衣着华贵,虽然外表看上去只是普通的贵族,但看他衣裳的料子,却比当初南乡侯府还在时祖父章寂穿的衣裳料子还要更华贵些,腰间也系着质地上等的玉佩,头上还戴着金冠,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是这样的人,又怎会出现在这个庄子里?
明鸾知道这处庄子是朱翰之为燕王与太孙进行秘密行动的据点,庄里的庄丁都是他的手下,那被杀的庄丁多半也不例外。倘若这庄丁有问题,而华服男子是朱翰之这一方的人,他没必要杀了人后还鬼鬼祟祟地张望四周,一副怕被人发现的模样。可见他与庄上的人是敌对关系
若是这样,这人的身份来历就很有问题了。居叫人摸进了秘密据点,朱翰之也未免太大意了!他最近都在干什么呀?!
明鸾在心中吐嘈朱翰之几句,一听见那华服男子似乎有动静了,忙又将注意力转移回来。她小心探出头去观察对方的动作,发现他将那死去的庄丁拖到角落的隐蔽处,似乎要将对方身上的衣物脱下来。难道他打算穿上那庄丁的衣服乔装逃跑?!
明鸾心念电转间,已经想清楚了关键。看这人的穿戴,绝非一般人又与朱翰之一伙敌对,还摸进了朱翰之的秘密据点,如果他顺利逃走了,再带着官兵回来,这个庄子就保不住了!虽然说她要是及时通知朱翰之,庄上的人以及后村的人都能安全逃走,但记得当初陈氏提过,这个庄子跟临国公石家有点关系,是靠着临国公府庇护才避开了官府的耳目。如果这个地方暴露出来连累了临国公府,对朱翰之等人一定会有不利的影响。虽然她讨厌石家当年的绝情,但既然石家已经转投向他们这边,也没必要为了点私怨坏了朱翰之的计划。
可是这人也许很快就要逃走,她现在去通知朱翰之,不知来不来得及?她本来就不知道后者现在在何处,而方才她也看见了,庄上大多数人都朝另一个方向去了,现在周围连一个她可以求援的人都没有。万一她跑开去找救兵,那华服男子却趁机逃走了那不是白搭吗?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
明鸾学了点拳脚和射箭功夫,对付过几个流氓地痞,胆子也大了。她又回想方才那华服男子杀庄丁时的身手,揣度了下,觉得对方虽然看得出来是个练家子,身手却有限,大概只比朱翰之强一点,她当初能制服朱翰之,未必就不是这人的对手。不过当时朱翰之知道她的身份不会下死手,而这人却是杀人不眨眼的死对头,最好是不要与他正面对上而且必须一击即中。倘若一击不中,就得立刻逃走。
那人在迅速地换衣裳,明鸾也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寻找趁手的工具。可惜,她藏身的这户人家柴房离得有些远,若要跑过去,很有可能会被那人发现,她只能放弃柴刀这一项用熟的好武器了便将目光转向檐下墙边放的板凳上去。
板凳乃是中国民间七种武器之首,既方便又实用。明鸾在德庆时,曾经帮着家里的男人砍树锯板做简单的家具甚至还亲手做过三只小板凳,对这方面颇有些心得。她一手抄起那张板凳摆弄两下,点了点头。这只板凳虽然工艺粗糙,美观欠奉,更别提创意与艺术性了,但胜在够结实,木板还非常厚,她稍稍掰了一下,深信这件武器足以将那人砸晕。
她又探头往离她不远处的窗户往屋里看了看,发现是个厨房,便伸手将盐罐也拿了过来,抓在手里。
华服男子已经换上了庄丁的衣裳,只是头上的金冠还在,看上去显得有些不沦不类。他仍旧紧紧拿着那把大刀,小心翼翼地往明鸾这边走来。方才他已经观察过地形,知道从这条小路往前走,很快就能抵达聚宝山脚下。他知道有几个信得过的大臣勋贵在山上有别业,甚至还有宗室在山上建了避暑的园子。
明鸾细细倾听他的脚步声,知道他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很快,地上就出现了他的影子。明鸾握紧手中的盐罐,就在他走到与墙面齐平的那一刻,飞快地将盐罐甩了过去。那人猝不及防之下,立刻闭上了眼睛。明鸾抓住那一瞬间,抡起板凳,用尽全身力气往他头面砸去。
那人惨叫一声,身体晃了晃,头面被砸得青肿发紫,口鼻都流出血来,但他没有晕过去,只是晕头转向地晃悠着,双眼紧闭,似乎被盐刺激到了。他倒不是个笨人,知道自己受到攻击,虽然目不能视,却还是挥舞着手中的大刀,不让人靠近。
但明鸾早已离开了原来的地方,转向他身后,正好是他大刀挥不到的地方,再度抡起仍旧十分结实的板凳,竭尽全力往他后脑勺摔过去,只听得重重一声,板凳摔落在地,没有散开,而人则晃了晃,颈部流下深红色的粘稠液体,接着,他整个人便往前扑倒了。
明鸾不敢掉以轻心,拣起板凳,就往他身上砸,见他一动不动,又往邻家农舍里拿了根竹竿来,专朝他下身要害部位戳,见他不动,又上前踩了几脚,仍旧没有动静,才确定他是真的晕过去了,便迅速找了两根麻绳来,将他双手双脚往后掰,捆得死紧,这才放心地转身跑去找朱翰之。
她还记得先前庄中众人齐聚的方向,直接就往那里跑,果然看见一众庄丁聚在一处院子外,院内朱翰之正板着脸端坐他面前跪着几个人,为首的一人垂头丧气地正向他请罪:“公子,都是小的疏忽,才让人跑了,请公子责罚!”朱翰之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原来还知道自己疏忽?!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人有多要紧,还把人放跑了,你居然还有脸来我面前请罪?!”
那人大气都不敢出,周围的人也都情绪低落。有人发现明鹭来了,忙迎上来小声道:“章三姑娘·现在不大方便,你能不能明儿再…”
“是谁来了?!”朱翰之在院中扬声询问,打断了那人的话,那人只得转身去禀报:“是章家三姑娘。”
朱翰之的脸色微微有些好转,站起身看向明鸾,有些歉意地道:“有事么?现下庄上不大方便…”
明鸾同样打断了他的话:“你们在找人是不是?穿着一身华贵服饰,有些胖的男人,呃…大约三四十岁。”
朱翰之一脸震惊,旁边众人也是同样的表情,方才还在请罪的那人慌忙回头来问:“章三姑娘见过那人?!”
明鸾往自己来的方向指了指:“我在那边看到这人杀了你们一个兄弟·就把他砸晕了,又捆了起来,现在应该还躺在那里。”
那人跳起来,呼啦一声飞快地朝她指的方向跑了,众人也迅速跟上,院子内外瞬间空了一半,明鸾有些发呆,朱翰之走了过来,脸色有些不大好看:“你见到他杀人,为何不来告诉我?你居然一个人对付他…万一敌不过那人怎么办?!他既然能杀一人·自然不在乎再多杀你一个!”
明鸾白了他一眼:“当时的情形,我如果不把他拦下,他就跑了·到时候这个庄子就要暴露了。我也是为了大局才冒险的,而且早已考虑过各种风险,没有把握我是不会去做的。”
朱翰之仍旧有些生气:“你以为自己是高手么?手无寸铁,也敢对付他?他自幼文武双修,又敢杀人,你拿什么去砸他?!”
“我的武器可了不起呢。”明鸾睨着他,“那可是七大武器之首,百发百中·就没有失手的时候!”
朱翰之瞪着她不说话·不一会儿,众人抬着晕倒的男子回来了·个个脸色都有些怪异。朱翰之丢下她去看那人,发现他脸上处处红肿得发紫·耳鼻口都流出了血,几乎面目全非,头上、后脖与身上都是血,看上去惨不忍睹,整个人象只猪一般被捆了手脚,下身要害处还有几个清晰的脚印。
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回头看向明鸾:“这都是······你打的?那七大武器之首…是什么东西?”
明鸾挑挑眉:“当然是我打的了,至于是用什么打的你就别管了。我是把他打得完全不能动弹了,又将人捆起来,才过来跟你报信的,这样也不怕他会忽然醒来逃跑。”
朱翰之又打了个冷战,想起这人的身份,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不过这份同情只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很快就给手下人使了眼色,让他们将人抬进了屋里,然后笑着对明鸾道:“今儿你帮了大忙了,本来我们抓了这人关在屋里,想着他还要一阵子才能从昏迷中醒过来,便疏忽了,没想到他居然提前清醒了,还狡猾地做出假象,骗倒了我们的人,让我们误以为他还躲在附近,完全没想到他已经逃到别处了。若不是遇上你,也许就让他逃脱了。”
明鸾这才知道先前庄上的骚乱是因何而起,便问:“这人是谁?我看他不象是一般人,你们抓他是打算干什么呀?”
朱翰之笑了笑,不答反道:“这事说来话长,待我日后再告诉你。现在天都快黑了,你先回去吧,晚上走夜路不方便。”
明鸾瞥了他一眼:“不想告诉我就直说嘛,我又不是不识趣的人。对了,我祖父让我来问,太孙殿下与燕王殿下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们的伤势已经有了好转。”朱翰之笑道,“兄长已经没有大碍了,燕王还要再休养些时日,请姨祖父放心吧,若有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他的。”
明鸾犹豫了一下,便告辞走人,也不多问他们要对那人做什么。她看得出来,朱翰之似乎很着急去看那人,既然如此,她也不会没眼色地给他添麻烦。
回到家里,她将事情经过告诉了祖父一人,章寂问了问那华服男子的长相,从明鸾处得到简单的描述后,沉默片刻,便让她保守秘密,不要再跟其他人提起了。明鸾心中疑惑,但还是乖乖应了,陈氏与玉翟问起时,她就说庄上人多事忙,她没有见到朱翰之,不过从旁人处得知,燕王与太孙的伤势都没有大碍,她们也就放下心来。
到了第二日,朱翰之没有过来,直至第三日,他才派了个随从来通知他们家搬走。明鸾心中更加疑惑了:“为什么要搬走?可是庄子的事暴露了?”那随从却只是说:“这是公子的吩咐。”明鸾气结。倒是章寂非常平静地下令,让陈氏带着两个孙女收拾行李。
他们一家才搬到此地不久,能有多少东西要收拾?很快就装好了车,然后一家老少齐齐坐车,与另外几家村民一起离开了。
他们没有走远,只是到了江宁的汤山附近,便停下来,又进了一个村子落脚。朱翰之等人似乎早有准备,已经那村子里买下了几处房舍,刚好够他们几家人入住。
在汤山这个地方,朱翰之派来陪同的人手并不多,周围的居民也都是一般的老百姓,倒比先前那村子要自由些。章寂、陈氏与周姨娘想起自家曾经在江宁滞留过一段日子,玉翟也想起自己的亲兄长就是在这里染上天花的,都有些黯然神伤。倒是明鸾胆子大了,又穿上那套男装,扮成个乡下少年模样,在附近山上采了些药草,又砍了一担柴,然后挑着进了江宁县城,以卖柴卖药的名义打听起消息来。
京城里的局势又发生了剧变。原本应该在宫中养病的建文帝,不知怎的忽然出现在聚宝门外的南兵马司,然后带着几员亲信大将,点了三千亲兵,浩浩荡荡地返回皇城,进宫后第一件事,就是赐死冯皇后,并废二皇子为庶人,同时立年纪尚幼的三皇子为皇储。
紧接着,他下达了对冯家满门的绝杀令。
第七十二章 真相
建文帝坐在金座上,任由太医为自己上药,脸绷得紧紧的,神色阴郁。
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小太监有些慌张地从殿外跑了进来,禀道:“大臣们都跪在前殿,求陛下收回成命呢,有两位老大人因受不住寒风,已经晕过去了。赵统领求问陛下,可要为两位老大人请太医?”
建文帝冷笑一声:“朕受苦受难之时,不见他们如此关心,如今朕要杀冯家人,他们就象死了爹娘似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冯家老不死才是天子呢!”
小太监慌忙跪下:“奴婢惶恐!”太医也满面惊慌地跪下磕头不已。
建文帝的脸色略缓和了些:“起来吧,又不是你们的错,不过是冯家的同党走狗在苟延残喘罢了。他们还以为自己能保下自己的贱命呢!等朕解决了冯家,自会收拾他们!”
小太监自然是连声附和,心中却深知大臣跪求的不是保冯家人性命,而是求建文帝不要杀戮太过,并且收回立三皇子为储的成命。如今正是春天万物复苏之际,杀戮过多,有伤天和,更别提太孙与燕王正在举兵来袭的路上,这种事随时都会成为他们攻击建文帝的把柄。而三皇子年幼,又不大聪明,立他为储实在叫人不安。二皇子虽有冯家血统,又有过错,却是仅存的年长皇子,贸然将他废为庶人,也太草率了些,更会让社稷不稳。然而小太监知道,自己是不能将实情报上去的,宁可让建文帝继续误会。
倒是那太医听了建文帝所言,全身忽地一震,低下头来,表面看上去似乎若无其事,实际上目光闪烁不停。然而建文帝并未留意,只是吩咐他:“继续上药。”太医连忙起身继续先前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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