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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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寂瞥他一眼:“你也少说两句,沈家虽不龘厚道,但你大嫂好歹是你大哥的妻子,又有你侄儿侄女,就算只看在你大哥和两个孩子份上,你方才也不该与沈家撕破脸。”

章放不以为然:“父亲安心吧,她虽是大哥的妻子,但大哥先是您的儿子,我的亲兄长,万没有为个女人便不顾父亲兄弟的道理,至于两个孩子,仍旧是我亲侄儿,不会因他们母亲不孝,便看低了他们。”

章寂叹了口气,正色对明鸾道:“你这孩子,孝心是好的,就是鲁莽了些,小时候人人都不与你计较,无论你说什么都不打紧,但如今不比往日,你该慢慢学得稳重些,不可再象从前那样胡闹了,知道么?”

明鸾觉得这话里有话,偷偷看了章放一眼,见他满脸不自在地扭开了头,忍住笑意,睁大了双眼朝章寂点头:“祖父教训得是,孙女儿记下了!”

第三十五章 袍子

章寂又训了几句话,便觉得疲累不堪,无法再支撑下去。章放章敞侍候他睡下,也各自带着妻儿散开。明鸾找了个借口落在后面,偷偷看章放的神色,章放察觉,拍了她头顶一记:“看什么看?”

明鸾眨了眨眼,道:“二伯父,祖父也是关心你,怕你吃亏,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章寂脸上讪讪地,小声嘀咕:“小丫头才多大年纪,倒来教训我了,真当自个儿是大人啊?也不怕人笑话。”

“怕什么笑话?”明鸾撇撇嘴,“二伯父难道没发现?如今连二姐姐和四妹妹都稳重起来了,你要是还拿我们当孩子哄,才会闹笑话呢!”

章寂一怔,想起玉翟如今就在病倒的兄长身边侍疾,而青雀晚饭前在灶台边帮周姨娘加柴火,同时还要照看蹲在一旁的弟弟文虎,忽地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

他们章家富贵了三代,他虽比不上王公子弟,也是自小锦衣玉食、婢仆环绕长大的,他的儿女从出生的那一日开始,便如他一般在富贵乡里长大,没想到一朝家门遭祸,却要吃这样的苦头,连小门小户的孩子都不如。他身为父亲,心里真象刀割一样痛苦。想起逃走的文龙与元凤,他对沈氏的怨恨又添了一笔:如果是想为章家保存一条血脉,为何不把文骥玉翟也带上?哪怕是只带上一个文骥。文龙与元凤虽远离家人,却有下人照顾服侍,还能前往辽东与父亲章敬会合,比起流放的弟妹们不知强了多少倍。

明鸾见他神色间带了悲愤,心中疑惑不解,但此时还有更重要的事要问:“二伯父,那个药只有一颗,最后是给了谁吃?”

章放醒过神来,淡淡地道:“自然是给了你祖父。他老人家不知道你二哥也要吃这药,记得别露了口风。”

明鸾讶然,但想想也能理解,古代人最重“孝”字,章放会有这样的决定也不奇怪,但文骥怎么办?他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

听了明鸾的疑问,章放忍住悲意,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已经喂了他吃对症的药,他年轻,熬得住的,不要紧。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明日你舅舅派的人就到了。”

那要是还没到呢?又或者人到了,却没带需要的药呢?明鸾很想问问清楚,但看到章放的神色,她又不忍心再问下去了,胡乱说了几句话,便回到陈氏身边。

陈氏低声问她:“闹了一晚上,身上如何了?你先前不是说有些发热么?”

明鸾这才发现,折腾了这一晚,自己出了一身汗,被风一吹,还真有些冷,连忙翻出干衣裳换上,晃晃脑袋,觉得似乎轻松些了。这是病好了?

陈氏忽然低叫一声:“你大伯娘回来了!”明鸾转头去看,果然看见沈氏悄悄地走到章寂床前跪下,也不吭声,只是低头跪着。

这算是来请罪吗?她这样跪一晚上,明天起来还不知会怎样呢。既然是要认错,干嘛不跟其他人打声招呼?

明鸾不理她,径自闭上了眼,心里想:只要她别再犯同样的错误就好。

一夜无事,次日清晨明鸾睁眼起身,只觉得头晕的症状似乎又回来了。她怀疑是昨晚的病根未除,急忙去寻母亲讨药吃,无意中一回头,便看见沈氏仍然跪在昨夜跪的地方,章寂已经醒了,看见她在床前跪着,也有些吃惊,眉头皱了皱:“你这是做什么?”

沈氏磕了个头,眼泪叭地掉了下来:“媳妇儿知错了,求父亲责罚,但媳妇儿便是死…也不能被休回娘家去,求父亲开恩!”又磕了个头。

章寂看着她苍白而憔悴的脸色,红肿又无神的双眼,叹息一声:“你自嫁进章家,素来行事得体,看在你的面上,我们从来没有跟沈家断绝来往的意思,你何苦行此偷窃之事?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我们章家确实艰难,但若有余力,拉姻亲一把也没什么。就连我们自己,不也是靠了姻亲之力,才苛延残喘至今么?”

沈氏惨笑,不是她多心,公公这话听起来大方,但真要开口相求,答案一定是章家没有“余力”,无法援手。她实在没法看着侄儿病下去,才不得已悄悄取了药去的,若是侄儿服药后能有起色,她便是受再多委屈也心甘情愿,可如今他却还是老样子,叫她如何甘心?世人都只顾着私心私利,不愿发发好心帮一帮别人,遇上这样的婆家,她又能怎么办?然而他们无情,她却不能无义,光是为了两个亲骨肉,她就不能离了章家。

想到儿女,沈氏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勇气,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媳妇错了,求父亲开恩!”

章寂见她额头青紫,却还仿佛不知疼痛一般继续磕头,只当她是被次子的话给唬住了,真心愿意悔改。这年头,但凡是知礼的人家,养出的女儿就没有不害怕被婆家休弃的,更别说她还有一对儿女。他连忙叫住她:“好了!知错就好,去跟给弟妹们也赔个不是,你拿了你三弟妹的药,耽误了你二侄儿的病情,原该向她们赔礼。”

“是。”沈氏又磕了个头,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去找宫氏。宫氏正忙着照顾儿子呢,虽然有留意公公对她的处置,却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只是冷哼一声:“但愿大嫂子以后别再偷我们的东西就好!”便不再理会。沈氏脸色苍白,无助地看向玉翟,出乎她意料的是,素来对她还算亲近的玉翟居然移开了视线。

这时章放取了早饭回来,见她在这里,只是很冷淡地打了声招呼:“灶台上正缺人手呢,大嫂子若无事便过去帮一把吧。”就不再理她。

沈氏受了冷待,只得转到陈氏这边来。陈氏一向与她亲厚,虽然心里也有过几分不满,但看着她向自己下跪磕头赔礼,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连忙一把将她扶起:“大嫂子不必如此,以后好好过日子就是了。咱们一家的流放之路这才是开头呢,往后还要靠全家人同心协力,相互扶持。”沈氏低头擦泪,哽咽道:“好弟妹,我知道你的真心…”

明鸾默默地从这对好妯娌身边走过,跑到灶台旁去帮忙。正在煮稀饭的周姨娘见了忙道:“三姑娘,这里用不着你,你去那边等着吃吧。”明鸾没动,只是看了看火势:“要添柴吗?二伯母叫四妹妹叠衣裳去了,我来帮你。”说罢便从院子角落抱了一捆干草枯枝过来。

周姨娘有些感动,忙笑道:“那就多谢三姑娘了,三姑娘真懂事。”

明鸾笑笑,一点一点地替她添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在现代没用过土灶,却是看过电视、读过小说的,小时候在外婆家也见过改良后的灶台,知道大概的烧柴决窍,刚开始还有些抓不住门道,烧的火一时大了,一时小了,但经过周姨娘小声指点,她很快就学会了,烧得比有经验的青雀还要好些,毕竟有个成年人的脑子。

周姨娘小声夸奖着,见明鸾听了还向自己道谢,不由得生出几分诧异,眼角瞥向不远处的谢姨娘,心中疑惑:谢妹妹明明说这位三姑娘十分看不起侧室偏房与庶出,只要抓住机会就一定要想法子折腾她们的,今日看来却不象是这么骄横的孩子,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早饭没多久就烧好了,章家人取了自己那一份分食,接着李家人也过来取走了剩下的部分,唯有沈家落到最后,锅里已经清空了。杜氏看着章家人的冷眼,以及李家人的无视,气得一路发抖一路走回去。

沈君安有气无力地嚷着饿,沈昭容在旁柔声安抚他,沈儒平看着与过去判若两人的儿子直叹气,见妻子空着手回来了,便奇怪地问:“早饭呢?”

杜氏气愤地道:“都被抢光了!章家实在太过无情无义了,李家也不是什么好货!三姑奶奶居然也不给我们安哥儿留一份!”

沈儒平叹了口气:“去瞧瞧还有没有剩的米,咱们自己做吧,手脚快一点,别饿着孩子。”

杜氏眼圈一红,连连点头,只是忍不住悲伤:“相公,大姐就这样回去了,那些章家人会怎么对她?”

“还不至于会致她于死地。”沈儒平倒是不担心这一点,“大姐毕竟生下了章家的嫡长孙。再说,大姐夫与大姐一向夫妻情深,若是他们欺负了大姐,就不怕将来见了大姐夫不好交待么?只是近日我们恐怕再无法从章家人手里拿到药了,安哥儿的病情也不知道会如何,若早知道李家人会如此无情,翻脸不认人,昨儿就不该让大姐给他们送药!”

说起李家,杜氏跟丈夫一样气愤。如果章家还有些许理由与沈家疏远的话,李家就完全是恩将仇报的白眼狼了。她甚至觉得,如果不是沈氏为了分一部分药给李家,将陈氏的药拿了一大半去,兴许章家还不会翻脸。

沈昭容听着父母的对话,神色有些不自在,小声说:“父亲,母亲,没了药,哥哥怎么办呢?章家那门姻亲总会再次派人追上来的,那时他家就有药了,可我们家却跟他们翻了脸,就算有药也讨不来…不如去赔个礼吧?”说到底这件事确实是沈家人理亏,但这句话她不敢说出来。

杜氏听了女儿的话,含泪摸了摸儿子的脸蛋,哽咽着对丈夫道:“容儿说得对,安哥儿的病情不能耽搁下去了,相公,你快想想法子帮大姐一把吧,我们不能失去章家的助力!”

沈儒平苦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就算真的去赔礼,他家也未必愿意给药。章家老爷子都发话了,即便大姐是长嫂,也没法忤逆长辈…”

杜氏转头看向章寂的方向,见他面上带着笑容跟孙子孙女们说话,心里的怨恨渐渐蔓延…

吴克明原本是不打算在池州逗留的,但他也知道近来得罪了不少差役,就算自己有后台,毕竟离得远,万一真的犯了众怒,他一个人也没法将仇人送到流放地。因此他让了步,让其他差役轮流出外两个时辰,每批两人,就当是“放风”了,过了今日,明天再重新上路。至于犯人与罪眷们,通通关在一个院子里,把院门锁上,留几个人在外头守着,有四堵高高的院墙阻挡,谅他们也逃不出来。

这难得的一日假期,对章李沈三家人来说也是珍贵的休息日。明鸾填饱了肚子,在祖父面前卖了一会儿乖,便奔回自己的小窝里,翻出金创药给自己的脚板底上药。陈氏歪在一边替她补个新鞋底,原本的鞋底早已经磨出一个大洞了。

明鸾看着包袱里的针线匣子,再一次赞叹洗砚准备周全,然后又开始挂念他。虽然他要养伤,恐怕没法子追上来了,但如果陈家早日派人赶到,他们也能好过些。

陈氏做好了女儿的鞋底,又补了几件衣裳,已经是中午了,她又跑去帮周姨娘做了饭,将自己三房那份拿回来,分给各人吃了,又要去洗碗。明鸾拉住她道:“我来洗吧,母亲去补衣裳,难得有休息的时候呢,平时只有晚上能停下来,但又没有烛火。”

陈氏欣慰地笑着应了,又要教女儿怎么洗。明鸾不耐烦地将她打发走,干脆利落地将碗洗好了,正要回头睡午觉,便看到陈氏拿着一件袍子走了回来,脸上满是不解之色。

明鸾问:“母亲怎么了?”

陈氏展开手中的袍子:“这个不知被谁送错到你祖父那儿了,他说不是他的衣裳,问了你二伯母,说也不是他们的,就让我拿了回来。可这也不是你父亲的衣裳啊?”

明鸾看了看,皱皱眉头:“瞧着好象有些短,真不是二哥的吗?”

“我已经再问过你二伯母了。”陈氏歪歪头,“蓝色的袍子家里几乎人人都有,这衣裳是旧的,洗得都快发白了,又没什么绣纹,还真看不出是谁的袍子。如今可怎么办呢?”

明鸾皱眉道:“既然不是咱们家的东西,兴许是另两家的,还是把它还回去吧,省得引起纠纷。”昨儿他们章家才在沈家抓了个贼,可别拿了沈家的衣裳,反叫别人当成贼似的骂。

陈氏听了,便转身去找沈氏,半路却遇上了沈昭容。她脸色通红,有些窘迫,结结巴巴地问:“那个…好象是我们家的衣裳,婶娘能不能…能不能还给我?”

陈氏对这个女孩印象不错,便笑道:“既是你家的,就拿回去吧。”

沈昭容松了口气,连忙笑着道谢,就要伸手去拿袍子,不料被人拦住:“慢着!”却是宫氏:“你说这是你家的袍子?可有印记?”

沈昭容僵住:“这…”

宫氏冷笑:“小丫头,你家的家教也太差了吧?昨儿才偷了东西去,今日又想浑水摸鱼?!”

第三十六章 建议

沈昭容小 脸涨得通红,眼圈立时就红了:…章二婶,您怎能这般污蔑我?!”

“我污蔑你?”宫氏冷笑,“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啊!证明这件衣服真是你家的东西,你是清白的,否则你就是个贼!一家子老少都不是好东西!”

沈昭容咬着唇,强自道:“那衣裳真是我家的,虽然我说不出印记,但章二婶大可以问别人,看有谁认领了去。若无人认领,便可证明是我的东西,不然它又没有脚,怎会出现在这院子里?”

陈氏轻轻扯了扯宫氏的袖子,小声劝她:“二嫂,算了,我已经问过家里人,这真不是我们家的东西,李家又住在另一边,想必真是沈家的。”

宫氏气恼地瞪她一眼,背过身压低声音道:“三弟妹你怎的这般糊涂?!看这衣裳的尺寸,想必是少年人身材,不然就是身量矮小之人穿的,既不是我们家骥哥儿之物,那不是沈家那傻小龘子的,就是李家孩子的。沈李两家都不是什么好人,惯会占我们家便宜,拿了你的东西,连个谢字都没有,还要反说是我们亏欠了他们。如果就这样让沈家丫头把衣裳拿回去,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陈氏淡淡笑了笑:“要是成天这般斤斤计较,那日子还怎么过呢?大嫂子一向对我不薄,就当看在她的面上,算了吧!”

宫氏没好气地说:“你能算了,我却不能!他们两家拿走了我儿子的救命药,还要往我们家头上泼污水,我断不能忍!三弟妹好肚量,我比不得,只能做个斤斤计较的小妇人罢了!”说罢又转向沈昭容:“你这丫头年纪不大,心眼儿倒是不小,若都象你这般,只要没人认领,便算是你的东西,那你的东西也太多了些!你试着走到门口问一问,看这房子有没有人认领?若是没有,难道你还能说这是你家的房子?真真厚脸皮!”

沈昭容气得浑身发杵:“章二婶,您这是强辞夺理!”

“谁强辞夺理了?我不过是说实话!”宫氏丝毫不为耸动。

就在这时,杜氏板着脸走过来了,看也没看宫氏与陈氏,便揪住了女儿:“我交待你去做什么来着?正事儿不干,跑到人家面前自讨没趣,你是嫌你父亲与我脸上很光彩?!”双眼盯着女儿,目光中隐含警告之色。

沈昭容脸色一白,低下头去,只小声答了句:“女儿知错了。”便不再说话,乖乖随她回去。

宫氏见杜氏对自己视若无睹,而沈昭容居然不再跟自己吵了,只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趣得很,便也打算走开了。

陈氏忙一把拉住她:“二嫂,你就这样走了?那这衣裳怎么办?”

宫氏瞥了那袍子一眼:“不怎么办,把它丢一边去吧。若真是沈家的衣裳,多半是他家小龘子的,万一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可不好。就算不是沈家的东西,咱们家也不缺吃少穿,犯不着占这点小便宜。”

她说完就走了,倒让陈氏为难得紧。如今不比从前,一件衣服也是难得的,这袍子虽说看起来有些脏了,又皱巴巴的,但只要清洗一番,还是能御寒的。如今天气是一天比一天清凉了,陈家先前送来的衣裳多以秋衣为主,原是打算入冬后再购置新的,不想如今都成了泡影,在这种时候,多一件夹袍,就能多一份温暖。但宫氏说的也有道理,别说如今章家不缺衣裳,就算真的缺,也不好占别人的便宜,可就这么丢了,又有些可惜。

陈氏纠结了好一会儿,远远看到沈昭容不停回头往自己这边看,灵机一动,有了个主意。她将袍子整整齐齐叠好,摆放到廊下的破栏杆上,又看了一眼沈昭容,想着对方一会儿自会过来将袍子拿回去。她放下了担心,便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却没留意到,沈昭容盯着那件袍子,迟迟没有过来,反而咬咬唇,猛地背过身去了。

她转身后不久,谢姨娘抱着儿子从屋后转了出来,左右看看,将袍子拿走了。

避开众人回到自己睡觉的角落,谢姨娘将孩子放下,把那袍子看了又看,心中欢喜。

方才她离得有些远,也没听清二奶奶、三奶奶跟沈家的奶奶、姑娘都在吵什么,看起来倒象是在抢这件袍子,只是不知为何最终双方都没要它。不过不要紧,她们不要,她要!可怜她的亲骨肉,小小年纪就要吃这么多苦,晚上睡觉连张正经被子都没有。他可是三爷唯一的儿子!三奶奶只知道疼自己的女儿,把被子给三姑娘使了,三爷也不说一句,难不成儿子不比闺女金贵?罢了,他不心疼儿子,她心疼。

谢姨娘取出贴身藏着的针线包,这是她从主母陈氏的包袱里偷偷拿来的,当时只害怕被陈氏发现了会受责罚,如今却庆幸不已。陈氏有针线,也只会给自己亲闺女做鞋子,哪里还记得丈夫还有一个儿子?别人待自己是不是真心,本人自能感觉出来,不管别人怎么说陈氏仁慈大度,谢姨娘都不相信她。

谢姨娘飞针走线,很快就把那件袍子表里两层拆开了。她的针线一向很好,连章三爷身上的衣裳也有一半是她的手笔,没花多少时间,一张简单的小夹被就做好了。她将被子裹到儿子文骐身上,正正合适,脸上不由得露出慈爱的笑容。还剩下几块零碎料子,大都是细密柔软的里布,她索性将它们缝敖来,给儿子又添了一件贴身小衣。

做好了衣裳,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天色暗沉下来。谢姨娘连忙一手抱起儿子,一手拿了新做好的夹被衣裳,想要到井边去将衣裳洗一洗,但一想到明日就要出发上路,她又犹豫了。一晚上功夫可不够晾干衣裳的,而且这时候洗了,今晚上儿子不是还要继续受凉?她最终决定暂时不洗了,等下回再有机会休息一日再说。

周姨娘满头大汗地走了过来,弯腰抱起不远处的柴火,歪头看见谢姨娘在这里,便道:“谢妹妹,灶台那边正忙着,你若得空,不如来给我搭把手吧?”

谢姨娘却抱着孩子道:“周姐姐,不是我不愿帮忙,实在是骐哥儿离不得我。我若去了灶上,谁来照顾骐哥呢?”

周姨娘道:“三奶奶不是在那边帮着照顾骐哥儿?你把骐哥儿送过去,请三奶奶帮着照看一会儿好了。”

谢姨娘立时大摇其头:“不行不行,将骐哥儿交给奶奶,我…”顿了顿,咬了咬唇,“我怎么敢呢?那太麻烦奶奶了。”

周姨娘皱了皱眉,叹气道:“谢妹妹,你就是心太重了,我瞧着三奶奶是个好人,对你和骐哥儿也很照顾。二奶奶的脾气比三奶奶坏多了,也不曾折腾我们虎哥儿,更何况三奶奶一向和气?当了这么多人的面,你有什么可怕的?好妹妹,灶上真的缺人手,连三姑娘、四姑娘都去帮忙烧火了。家里如今就只剩你我二人是半个婢子,连奶奶姑娘们都亲手做起活来,你就不能帮一帮我么?”

谢姨娘有些不自在地垂下眼帘:“周姐姐,你怎能这般说我?难不成我是个不懂事的,看着奶奶姑娘们做活,自己还不肯劳动?实在是骐哥儿离不得我。

你也知道,骐哥儿自小身子就不好,在牢里吃了大苦头不说,这些天一直颠沛流离的,连大人都撑不住,更何况是骐哥儿这么小的孩子?我就只有这一个亲骨肉,万一有个好歹,你叫我如何是好?都是做娘的,周姐姐怎么就不明白我的心呢?”

周姨娘自然明白她的心,但更多的是不以为然。她也是做姨娘的,还生了一儿一女,主母是个刻薄性子,还要庶子庶女们凑到嫡兄跟前侍疾,她怎会不担心?但身为妾室,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三房的正室奶奶和嫡出的姑娘都在做活了,谢姨娘一个妾室反而整天围着孩子转,别的活一概不管,也未免太娇贵了些。

想起往日的情谊,周姨娘忍不住多劝一句:“谢妹妹,你若不放心骐哥儿,就抱着他过去,哪怕只是帮着递递东西、分分饭食呢,也比等着别人给你送吃的强。老爷、二爷和三爷都在看着,你就不怕他们怪你恃宠生骄?”

谢姨娘一听这话,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周姐姐这话着实叫人伤心,我难道是这样的人么?”抱着孩子嘤嘤哭了起来。

周姨娘看得直皱眉,只觉得自己从前好象对这个姐妹了解得太少了,忽然听得明鸾在灶台那边喊:“周姨娘!你在哪儿呢?水开了!”她连忙应了一声:“来了!”便抱着柴火转身走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谢姨娘放下了擦泪的袖子,撅了撅嘴,抱着儿子轻声哄起来。

因周姨娘回去慢了,明鸾索性就自行将洗好的菜丢进了锅里,看着前者急急奔回,还一边拿大木勺吃力地搅着锅里的汤一边抱怨:“你上哪儿去了?这院子才多大?拿个鼻火都要耽搁这么久,早知道我去拿算了!”

青雀一边捅着灶洞里的柴一边小声说:“三姐,你力气不够大,搬不动。”明鸾朝她做了个鬼脸。

周姨娘讪讪地接过了木勺,继续煮食大业。明鸾见青雀在烧火,便转身去拿碗筷。

吃过晚饭,明鸾蹲在井边跟陈氏、周姨娘一起洗碗,听到前院方向传来差役们的嬉笑声,便知道是他们吃饱喝足回来了,忍不住对陈氏抱怨:“今天过得真快,明儿又要上路了。要是那些差役今天歇够了本,又承了吴克明人情,明天不再时不时停下来歇脚了,那可怎么办?”

陈氏手中动作一顿,低低叹了一声:“那也没法子。我瞧那张八斤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你五舅舅迟迟没有派人追上来,想必是没有得信,以后的路就要靠我们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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