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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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计然很清楚,所以,她从没问过小真,怀系青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计然自从上次病情稳定出院后,就像小真说的那样,她们在计真学校附近租了间屋子,姐妹两个相依为命。计然那间店被拆的关系,纠纷解决后,开发商和商铺互有妥协,开发商方面给商户们补偿些款项,计然也拿到自己那份,这点钱支持计然在家休养了一年的时间。休养期间,计然也没闲着,她接了点手工活做,补贴家用。所谓的手工活,就是编织围巾,车用椅垫和椅套那样的事情,她倒是还精于此道,曾经,偷偷摸摸,遮遮掩掩,为男朋友弄出过类似的,还算登样的生日礼物。
在家静养的这一年,计然基本足不出户,离群索居,她每天的生活内容不过是为自己备个三餐,打扫打扫那间小屋。
她还记得,有一次,帮妹妹整理书桌,在一本免疫学的书里,发现一张字条,字条上有系青写下的两个电话号码。计然几乎立刻辨认出那两个号码,一个是系青爷爷奶奶家的,一个是学校的,想想真是可怕,她竟记得如此清晰,至死不渝!她甚至能猜到这是系青为了找她留于某地,后辗转落入妹妹手里。
而字条上另一串电话号码,是妹妹的字迹,计然也猜到,那就是妹妹在她病危之夜提到的,怀系青的联络方式……
那会儿,计真见姐姐找到旧字条,本来昏昏欲睡的神情瞬间清醒,甚至有点紧张和戒备。计然不想妹妹不开心,索性把字条丢到垃圾桶里,说,“小真,你赶紧睡一会儿吧,下午还有课呢。”
她知道系青因为找她的关系,没考到最好的学校去。她也知道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不放弃地找她。但她更知道,所有都已过去,他走出更广阔的天地,接近到云的高度。她渺小如尘,命比纸薄,已经死去很久。
计真的日子过的特苦,要忙学业,要实习,还要打工,回家来,累得坐在那儿几乎嚼着碗饭都能睡着,什么都顾不上,更别提和姐姐聊天了。后来有一天,计真发现,她的姐姐可以呆在屋子里,整天一句话都不说,且安之若素甘之如饴的样子,愁,哪行啊?非闷出自闭症不可……思来想去,撺掇,“姐,咱读个短训班行不?不一定非得读结业,就图个人多,热闹。”
计然其实没觉得自己怎样,但为了让妹妹安心,她听从妹妹的安排,就到技术学校,选读一个会计课程。一边继续做做手工活,一边上课。
事实上,直到课程结束,计然并不真正清楚她的同学都有谁。无论如何,她是病人,愿意和病人做朋友的正常人并不多,更何况,交际应酬处朋友,也要花钱的。每个月付计然的药费,都令她们姐妹两个的经济入不敷出,想想逢年过节接到几个红色炸弹,她和小真大概连饭都要吃不上了。计然哪有那个闲钱?更没那个心情。结果,直到毕业,她仍旧是沉默孤僻的人,连毕业都没和同学一起合影留念,更别提什么认识新朋友,扩大交际圈子了。
不过计然算是个好学生,以不错的成绩毕业,有考到从业资格证书,打算找工作。
彼时,计真刚毕业,很幸运,她如愿以偿,被留在几次将计然从鬼门关抢回来的,那家医院的心外科工作,申请到宿舍,仍和姐姐同住。对计真来说,照顾好姐姐,是她工作之外,生活的全部。她对待姐姐,紧张的象惯孩子的妈,龟毛的象细心的爸,总之,无比周全,事事小心。计然也言听计从,妹妹说东,她绝不西行。
是在这种情况下,计然找工作的过程,妹妹全部跟进,陪着面试,陪着笔试,陪着拿主意,哦……这个妹妹是真的龟毛至极。
本来计然没什么相关工作经验,文凭也不过硬,可以选择的范围并不多,但就这样,计真对很多用人单位都看不上。有限能看上的用人单位,好像主管很讨厌。好容易主管不讨厌又嫌上班地点离家远……
好笑的是,后来找到的几个用人单位,离家不远,主管勉强看着不生厌,薪水还满意,结果,计真发现,那几家公司全跟怀氏企业有关系。要么有怀家入股,要么是怀家的下属子公司,要么跟怀家有密切的业务往来……而事实上,那一年,怀家的生意做大做强,触角伸到诸多行业,甚至本市两家最大型超商是怀家投资,想避开怀家,谈何容易?要知道计真医生平生宏愿,就是买光所有大减价的便宜货,这座城市里,怀家投资的大超市常常减价,不进他家的店是不可能的。进去了,便心头郁郁,于是,计真医生对怀家的恨意,是层层递进,象南极的冰山,冻成千年玄冰。
计然找到的,现在这份工作,建立在计大夫龟毛挑剔的基础上。
当时这条街区还是在建阶段,到处拆的七零八落,钟大姐店很小,生意也差。她离婚不久,带着刚上中学的儿子生活,儿子还调皮捣蛋的厉害,她必须要在孩子身上多付出些关心和时间,但没人能帮她。
想关了店,不甘心。继续经营,又力不从心,苦不堪言之时,计家姐妹正好从附近路过。计真也正为着给姐姐找工作的事情,烦不堪言。
计然无意瞅见钟大姐贴在玻璃门上的招聘广告,想,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学以致用吧?不过是打工而已,哪儿干不是干呢?遂拉住计真,进去这家花店。其实,钟大姐给的薪水并不理想,这里离家也不近,但这个老板娘人非常好,重点,那会儿觉得,这里,肯定不会和怀家有关系。
是基于不会和怀家扯上关系的理由,计然留在这家花店安心工作。
她干的挺快乐,即使老板有时迟发薪水,即使有时老板娘手头不方便还跟她借钱,即使忙起来的时候确实比较累,但她从不提辞工转别家的事儿。当然,她的老板娘也常常忍受她并不很热络,沉默寡言的个性,有时静静发呆,魂飞天外的漫不经心,好在她们相互信任,这非常难得。
钟大姐慢慢的是越来越倚重计然。计然也觉得,这样一直干到她死也不错。尽管妹妹帮她做了心脏移植的申请,只等配型,不过计然对此不很热衷。
时不时觉得,这个世界,她有点受够了。
在钟大姐这儿干了没多久,新街区建好,随着街区的逐渐繁荣,钟大姐的店生意也越做越顺,经营范围越来越广,计然的薪水也随之水涨船高。一切还来不及欣喜,有天钟大姐喜上眉梢,带来张支票,“哈哈,我接到个大买卖,知道怀建军这个人不?地产界的奇人,我揽到他们集团公司的生意耶……”
计然本能想说,我要辞工。后来又觉得自己没必要象小真那样反应过度。她自忖,这么多年,他们应该都忘记她是谁了吧?人家都忘了,她劲儿劲儿的是干嘛呢?于是平平静静接下支票入账,“大姐,恭喜你了。”
去年,听到消息,怀家两位公子回国,据说是因为怀家爷爷患了老年痴呆症的关系。而回来的哥俩儿立即成为城内民众八卦的话题,帅,多金,未婚……
钟大姐说,“他家要是海选挑媳妇儿,会有大票女孩儿前去,搞不好还会有部分女人离婚。”
计然笑笑,“看起来是扰乱社会安定团结的人种嘛,适合拿去人道毁灭。”
钟大姐白计然一眼,“你这不挡人财路吗?你才该被拿去人道毁灭。”还真做起梦来了,“真海选,我也去。哎,对了,你妹肯定符合条件。”
计然啼笑皆非,搪塞,“等他家真海选了再说吧。”
海选这么夸张的事情,当然不会有,不过,听说怀家兄弟有好多好多女朋友,听说怀夫人常蓝不断安排两位公子与名媛淑女们相亲,听说,怀家大少爷系青曾经差点娶一位貌美的华裔女子为妻,听说……的太多了,计然都还能维持淡定。
只有一次,计然做了件傻事。去年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本该下班回家的她,忍不住漫步到怀家公司的楼下,往上看。夜色无边,被这片繁华街区的灯火辉煌,映衬的流光溢彩,热闹闹一段软红十丈。计然抬头看的久了,倒觉得,空中随风起舞的雪片,象是从那些如琉璃般灿烂的玻璃窗里飞出来的花瓣似的,亦真亦幻。他在那里吧?在那些高高的,美轮美奂的窗户后面,离她很远……计然直站到脖根酸软头发晕,才离开。
后来自己笑自己,也太癫了,这种蠢事儿,还是少做为妙。
叮铃铃门铃乍响,钟大姐带着比她高出一大截的捣蛋儿子进来,那是个看上去有型帅气的少年郎,慑于母威,忍气吞声,一脸郁闷憋屈的神情。
计然知道这又开始了,多数孩子做了什么让钟大姐不高兴的,她又要罚儿子来店里干活,进行劳动再教育训练。想开口给孩子求个情,但人钟大姐做个打住的手势,“不许给他讲情,老娘要修理修理这逆子……”
钟大姐修理逆子的原因,“多大点儿屁孩儿,给我去交女朋友?约会?还赶时髦过情人节?嘿,哪儿都不许去,给老娘在这儿卖花!”
情人节的少年卖花男,令人同情。同时,计然知道,无论什么时代,在不合适恋爱的时候反其道而行,都是得不到祝福的。
“计然啊,今天你生日吧?”钟大姐给计然一个红包,“今天我儿子替你工,出去玩儿玩儿吧。”
计然要推辞,钟大姐又是那个打住的手势,“痛快儿的,别啰嗦,老板让你干啥就干啥。”不忘敲打敲打她儿子,“哪天我被逆子气死了,你想等这好事儿也轮不上。”说这话不忘给逆子一脚,凶,“倒是跟姨打个招呼啊,生日快乐不会说?丢人得,说出去人不埋汰你妈会生不会教……”
卖花的帅少男起立,“生日快乐!”
计然好尴尬,脸都红了,瞧人孩子被逼的。
拿着红包刚出门,送花的小弟递给计然老大老大一束……不……一树红玫瑰,花儿选的真好,新鲜水灵,每片花瓣厚如鹅绒,艳色沉沉直逼人眼眸。
送花小弟拜托,“然姐,求你帮个忙呗,把这花替我送前面写字楼去,情人节啊,我货都送不完,中午约了女朋友嘛。”他醋溜溜瞥计然手里还来不及收起的红包,“再说我们还没红包。”
话说计然真的很怕这种事情,人际关系处理起来比啥都累,赶紧接过那“树”抱着挺沉的花和地址,“好,我帮你。”
“姐,谢了。”送花小弟给计然一个吊儿郎当的飞吻,开着装满花束的车子突突突送货去也。计然才想起来瞅那地址……眼前发黑……送到怀家公司的??
她本能想回店里,透过玻璃窗,看老板娘正在那儿训儿子……天……还是不要进去的好。踌躇半晌,计然决定,自己走一趟吧,心存侥幸,未必会遇到谁也说不定呢。
怀家公司安置在大厦第三到第十一层之间,计然的花,要送到第十一层的投资开发部门,接待处的小姐说,“怀经理的秘书在等你。”还抱怨,“怎么现在才送来啊,你们迟到了一个钟头诶,怀经理等老半天呢,快送上去吧。”
怀经理?不知道是系青还是系春,情人节等着拿花亲自送女朋友吧?真是知情识趣。计然硬压下从心底里往上冲的别扭,在接待处磨蹭着没行动,她不敢上去找任何一位经理的秘书,壮着胆子问接待小姐,“可不可以花放在这里,请秘书下来取?或者,你们帮我送上去?”
秘书小姐大概没见过这种送货人吧?一脸你是不是有病?懂不懂做事的质疑和鄙夷,口头维持住礼貌,“对不起,我们都很忙,麻烦您尽快把花送上去,谢谢。”
计然败下阵,硬着头皮上吧。按电梯,手都是抖的,上帝保佑,不要遇上怀家任何人,不,上帝可能不好用,那是洋鬼子的神,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不知是不是计然诚意动天,她没遇到任何熟人,顺利来到十一层,找到投资开发部和部门经理的秘书,交货,签单。
有人从经理室出来,门洞开半扇,计然站着的角度,能看到坐在大办公桌后的部门经理。他穿深色西装,米白衬衫,领带与西装的颜色搭配到无懈可击,还是那么干干净净的一张脸,还是那么利利落落的短发,还是气质温煦儒雅的人。肩宽宽的,握着一叠文件的手指修长。他半低着头,似乎在考虑一件让人为难的问题,嘴角微抿。那是计然熟悉无比的动作,每次,他考虑什么的时候,总是习惯的抿起嘴角,略垂下头。可是这样真讨厌,她找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两道长眉,浓黑,齐整……
不过一瞬,门关上,计然警觉地,收回她的目光,同时,惊异于她此刻疯狂的心跳,浑身血液,似乎都在不受控制的流动,她也从这样的失控中认知她的贪婪,她发现自己没看够……
精干的男秘书将签好的单据递回给计然,“谢谢你,下次再订花,不能太晚送来哦。”
计然神思恍惚,没给反应。
秘书不耐,“小姐,还有什么问题?”
“没有,谢谢。”计然仓惶一笑,逃难样离开。
再回到人流汹涌的街头,她颓然坐到路边的台阶上,倒几粒药片到嘴里,硬咽下去。
她快被自己吓死了,真的,她快被自己吓死了。然后,她也快被怀系青气死了,他怎么可以活的那么好?怎么可以在这个日子,为别的女生准备那么多玫瑰花?最后她要急死了,她怎么可以再顾念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十年过去了,她凭什么生气?凭什么贪心地想要看他看到够?
于是,计然又做了蠢事儿,她竟敢旧地重游,找去当年他们约会过的地方。
其实,什么都找不到,电影院变成一间大百货,公园变成游乐场,原来的人工湖被填平,小凉亭变成一间音像制品店。计然站在音像店内,看着琳琅满目的海报,CD,悲哀莫名。曾经,在这里,他们说尽了无异于废话的情话……
“你的生日在哪一天?
你的头发为什么是香的?
你会不会离开我?
太阳什么颜色的?
你是什么颜色的?
我的生日是2月14日,情人节。
我的头发香吗?比臭好吧?万一臭了你怎么办?
你会不会离开我?
太阳的颜色叫怀系青,
我的颜色叫计然
我们永远都不分开,你生日那天,我送你最美的玫瑰花和臭头发and ……太阳……”
所有一切,在岁月的流逝中,真假难辨……
没有太阳,没有香的头发或臭的头发,她失去了玫瑰花……
艳丽的海报,彩色的CD,精致的装修,在计然眼中,苍夷荒凉,她只想大哭一场,可又觉得她没立场哭,做人实在不该抽风到这个地步的,硬忍着,忍到胸腔发痛。寻思,还是赶紧走吧。走到门口,吓得又逃回到整排的CD架后面,怀系青?天啊,他来这儿干嘛?
象十年前的某一天,她藏身于树后,偷瞧那个抱着一束玫瑰,耐心等人的少年一样,今天的计然藏在CD架后,盯着站在店外树下,不知要作甚的怀系青。他抱着一大“树”玫瑰花,就是她刚刚送到他办公室里的那一束大到离谱的玫瑰。
和在办公室里西装领带的装扮不同,系青换了衣服,一套灰白色的磨旧牛仔套装,白衬衫,没结领带,静静站着,那张面孔,异乎寻常的年轻,是计然记忆中,系青的模样,剑眉星目,气质干净澄明,如叶尖清露,如早间微云,如月色溶溶,带着股似可在那儿站到天荒地老的耐心与从容。
不过,他还在抽烟吗?没戒?计然见系青慢悠悠抽完一根烟,捧着花进来店里,mamami啊……计然膝盖发软,蹲下来,整个人缩到CD架下,心慌意乱,他进来买CD吗?什么CD?恩雅?计然知道他以前就喜欢恩雅的音乐,现在仍喜欢吗?略抬头,她这边的CD架上,放着整排的恩雅,不是吧……要命了,计然扶着紧张到快要抽筋的小腿,无措,要不要挪地方?她不能让他发现她……
系青不是来买恩雅专辑的,一架CD之隔,计然听系青问柜台那里的服务生,“麻烦你,把正在放的这张CD拿给我好不好?”
正在放的是什么?计然刚才全部心神都挂在系青身上,根本没听到店里放的音乐,被系青一提,终注意到一把沧桑的男声涌入她的耳膜,“我看到鲜艳的玫瑰芬芳遍地,我感觉这些情景是那么熟悉,我惊异满街的情人如此甜蜜,我记得这一天你是那么美丽,红玫瑰,黄玫瑰,盛开在二月十四,也许你还记得,也许你已忘记,我的情歌曾夜夜为你唱起……”
这是谁搞出来的烂情歌?让计然有种想不顾一切撞进怀系青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嚎啕的冲动。她咬紧牙关,拼命叫自己不要哭,可还是控制不住眼泪直直掉下来,一粒粒沉甸甸,砸在她的衣服上。
隔着货架,计然听系青又说,“我要这张CD,谢谢。”怀系青付账,多付一张老头票给店员,“能麻烦你一件事儿吗?这束花,我放在门口的树下,你能不能帮我看着,不被人拿走?等你们晚上结束营业的时候,再帮我处理掉吧,嗯……是的,怎么处理都可以……”
花,放在店门口的树下?为什么?
计然从架子缝隙里,看着怀系青离开,他真的把花放在店门口的树下,然后带着他买的CD走了。
计然泪眼模糊,傻愣愣又蹲了会儿,直到店员问,“想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吗?”这才揉着膝盖站起来,晕乎乎浑身虚脱,几乎站不稳,勉强应答,“没有,我……我……要正在放的这张CD。”
店员说,“有眼光哦,这是我们今年卖最好的一张唱片……”
卖最好的?现在失意的人有这么多吗?
计然魂不守舍,走到门口,看着那束玫瑰花。这些花儿,总该知道自己的使命吧?计然简直想问,“玫瑰花,你们知道为何在这儿吗?”当然,玫瑰花不会说话,好在,花瓣中还有卡片。
计然趁里面店员不备,捡起卡片细看,上面写着,“小然,生日快乐。”落款,“给你送臭头发和太阳,永远爱你的大师兄。”
这些花,原来是给我的?他来这里,凭吊死去的我?
爱情都是不可理喻的,大师兄应该永远爱小师妹……
太惨了,计然丢下卡片,她发着抖,招了辆的士,却说不出要去的地址,只是觉得,这样太惨了。比她一个人念念不忘惨,惨很多很多倍。
她以为一切会过去,象失眠,象委屈,象太穷,象被瞧不起,象说谎,象丑陋,这些早晚会过去,她以为再怎么累死人的爱,累死人的恨,也会过去。“会过去”这件事儿,想起来,是有那么点冷淡,但其实,未尝不是种慈悲,想到这样的结果,多少还是欣慰的。
可是,怀,系,青,你怎么可以不放我过去?计然蒙住脸,眼泪汹涌横飞,心象被一把钝刀慢慢割,疼痛蔓延,侵入骨髓,谁计较那些玫瑰花?谁计较你的阳光和臭头发?谁要听你的情歌夜夜唱起?
怀系青,你现在人在哪里?
然后在今天,忽而今天 1
大清早,怀建军从健身房出来,路过起居室,瞅见胡乱睡在长沙发上,祖国的好儿子,怀系春。他穿着合身的大红羊绒衫,黑长裤,一双皮鞋光可鉴人。还有那一脑袋染成栗色的头发……怀建军眉头皱起来,他对春儿这脑袋头发闹心很久了,好端端干嘛染成洋鬼子的颜色?还烫成带卷儿的?其实不能说不好看,修剪到层次分明,微卷,配着春儿那浓眉大眼,还真是一副足以欺哄无知少女的偶像面孔,挺合衬。可是只要想到儿子时不时跟他妈常蓝一起戴发卷,敷面膜,擦护唇膏,做保养,怀建军就不舒服,又不是女孩儿,穷折腾劲儿的。偏人少爷还总有理,也不知哪儿学回来的市井俚语,“头可断,头发不能乱,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擦油……”怀建军无奈摇摇头,再想想春儿身边那些真真假假,如名牌包包上印的商标一样层出不穷的女朋友,哎……
总之,怀系春往那儿一坐,大眼长睫,笑容甜美,胡诌八扯,兼之吃喝赌嫖骗,样样出色,更何况酒色财气玩儿,五毒俱全,哈,妖孽,妖气冲天。
怀建军有次跟常蓝说,“我们家上空有神仙路过,也会被春儿的妖气给熏成妖了吧?”
常蓝忽视老公的不满,装傻充愣。“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我是妖吗?我不是我们儿子就不是,除非你是……”
怀建军被老婆的话给噎的,没言语了,所以更加不满,孩子弄成这样全常蓝给惯的。
意图把春儿弄醒,怀建军推他,推两下,春儿闭着眼睛嘀咕,“哥们儿……拜托大家都不容易,再给睡一个钟头行不?”
怀建军冷冷道,“哥们儿说不行!”
春儿睁眼,睡意惺忪中看清楚老爹,不忘谄媚,“爸,早上好,您看起来可真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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